“得了吧,他是要我帮忙把这个东西给卖掉。”
“卖?还有人肯花钱买这东西?”肖肖诧异。
“嗯,说是一味非常,非常,非常稀罕的中药材。”
“非常你个头。”肖肖白了我一眼,忽然想起我以前说的事,问:“我记得你以前说,你老家有人吃这个吃死了是不是?还是中药?”
“哎,吃错了嘛。”我有点不耐烦,再让肖肖问下去会没完没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晚上吃什么?”
“随便。喂,我说,阿水要你帮忙卖棺材菌,你又不是药贩子,你打算拿去哪儿卖?”
“找卢子岳问问啰。”
“这东西阿水是从哪儿弄来的,拣骨头拣的吗?”
“你哪这么多问题?”
“问问不行吗?”
“不行。”
“讨厌!”
鉴于我不耐烦不合作的态度,肖肖很不高兴,告诉我她要生气一个晚上,于是吃饭时不理我,睡觉时也不让我抱,我觉得有商量的余地,锲而不舍要去抱她,结果被她一脚踹下床。
“滚沙发睡去!”她说。
“亲爱的,不用这么狠吧?”
“没得商量,说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一点折扣也不给你打。”
“得了,得了。”我郁闷道。
抱了床被子来到沙发,一时半会睡不着,于是拧开落地灯,从茶几上随手拿了本杂志来翻,翻了几页,忽然感觉周围有点怪怪的,这与深夜走在僻静小路上忽然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你看的那种感觉类似,我放下杂志,抬眼一扫,目光落在茶几右角处的棺材菌上——怪异的感觉源自它。
落地灯上的节能灯已经严重老化,开到现在,还是荧荧如鬼火,冷冷的淡青色的光,棺材菌在幽暗如斯的灯光下,隐约泛出暗紫色的光泽,看上去十分诡异,一时间,我竟不敢伸手去碰它。我坐正身体,愣愣地盯着棺材菌看了足足有十分钟,第二天醒来,发现额头上被贴了张纸条,感觉自己活像僵尸片里被道士贴了道符的僵尸,扯下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一排娟秀的小字:猪,睡相不错。肖肖这死丫头,居然乘人之危,没想到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死。我把纸条揉在手里,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半了,肖肖早就上班去了。
看见茶几上的棺材菌,忽然想起昨晚忽然冒出来的古怪感觉,不过奇怪的是,现在再看它,已经没有了当时的诡异感,昨晚菌伞泛出的那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暗紫色,居然也消失了。
我看着棺材菌,愣了好一会,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洗漱完,我走到厨房打算看看有什么可吃的,看见橱柜上摆着一盒酸奶、一条澳奶毛毛虫面包和一个白煮鸡蛋,是肖肖给我准备的。心里顿时泛出一股暖意,我一边开酸奶,一边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时候常唱的一首歌曲:我心爱的小马驹呀,你就是太顽皮,你若是变得乖乖的呀,今儿我就喜欢你……
吃过早饭,找出手机给卢子岳打电话,阿水的棺材菌还得帮他卖。
“喂——你好。”一声浑厚的极其做作的男低音自扬声器里传出。
我顿时飙出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骂:“卢虚虚,你不装骚X会死啊。”
“哈哈。”卢子岳笑起来,恢复了正常声音:“我说你火气够大啊,要不要给你开点败火药吃吃?”
“败火就不用了,我还显火不够旺呢,壮阳的有没有?”
“靠,当心精尽人亡,找我什么事啊?”
“我老家有个亲戚在山里弄到个据说是非常珍贵的中药,想找你鉴定鉴定。”我说。
“是什么?”卢子岳顿时来了兴趣。
“给你看了再说吧,我估计你也不认识,没准要找你老子才行。”我笑着说。
“拉倒吧你,是什么药?”卢子岳又问。
“你什么时候有空?”
“这几天都没空,要不你来医院找我吧。”
“那行,我下午来。”
“今天不行,忙得很,要不后天吧,后天下午,我正好当班,下午一般也不忙。”
“那好,那后天下午见。”
“我说,电话里说不行么……”
我嘟的一声挂断电话,急死你个卢虚虚。
卢虚虚,也就是卢子岳,是我从小一块玩到大的朋友。他生在中医世家,爷爷和爸爸都是省内颇有名气的中医,据他自己说,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究竟要追溯到他哪代的爷爷,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他们家就开始悬壶济世了。家学渊源,一脉相承,十分了不得。
卢子岳四岁起,开始被迫接受家学熏陶,每天被他爷爷揪着认中药,背汤头歌,背不下来就挨揍。每次见到我,卢子岳都要诉苦至少半个钟头。这样被迫熏陶了几个年头,卢子岳在某天突然开窍,对我说他“渐渐体悟到中医的博大精深”,对中医的学习,也由当初的赶驴上架开始变得积极主动起来,再后来每次见到我,就会老气横秋地把手一伸,说:“来来来,手伸过来,我来给你把把脉。”此时,我就会忐忑不安地撸起袖子,再哆哆嗦嗦地把手伸给他。
每回给我把脉,卢子岳都有新发现,但万变不离一个虚,什么心虚、脾虚、肾虚、气虚、血虚、阴阳两虚……凡是他所知道的虚,我全占了。为此我十分忧虑,虚成这样,长大后可怎么当解放军?卢子岳安慰我,说虚没关系,不是大问题,只要他给我好好调理调理,保证妙手回春,前提是我必须配合治疗。我信了他,他也很够意思,从家里偷出两盒金匮肾气丸塞给我,并且告诉我说,这两盒药是补肾的,肾乃先天之本,只要把肾补好了,那其他什么虚都不在话下了。卢子岳言之凿凿,十分胸有成竹,一副济世神医的派头,我简直崇拜死他了。于是,我谨遵卢神医医嘱,金匮肾气丸早一粒,晚一粒,三天后,我就开始冒鼻血……为此,卢子岳挨了他爹一顿狠揍,见我时依然嘴硬:“我说你呀,实在是太虚了,虚不受补了都。”
“你才虚,你这个卢虚虚。”我记得我当时这样反驳他。
中医药大学一附院的新门诊大楼刚落成不久,外观看起来像五星级宾馆,气派得要命。我走进大厅,服务台后站着两个身材高挑的迎宾小护士,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下午两点半左右,来医院就诊的患者并不是很多,宽敞明亮的门厅显得有些冷清。卢子岳上周由门诊调去了住院部,我径直穿过门诊大厅,来到住院部,卢子岳所在的综合科在二楼。
“哟呵巧了,刚查完房你就来了,走,办公室去。”卢子岳朝我一挥手,昂首阔步地往医生办公室走去,白大褂在其屁股后头一飘一飘,神气极了。
我朝护士站里看了一眼,里面站着个相貌姣好的小护士,脸上犹带笑意,也正在往外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个正着。小护士立刻偏开头。我在心里“哦”了声,难怪卢子岳心情好得不像话。前些日子问他在医院有没相好的小护士,这小子还一脸道貌岸然,说不到三十岁绝不考虑男女问题,好像不满三十他的小鸡鸡就不能拿出来用似的。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这家伙该不会到现在还是处男吧?据我所知,除了初中和某女生那次拉拉小手的青涩接触外,他好像再没谈过恋爱。
第五章尸蕈
进到办公室,卢子岳哐啷啷地拽过一把椅子,一边招呼我坐,一边问:“哎叶茂,你电话里说的那个,什么非常珍贵的药来着?”
我从无纺布袋里拿出棺材菌,递给他,“就是这个东西。”
“这个是……”卢子岳接过棺材菌,皱着眉头打量,以十分不确定的口吻自言自语道:“这个是黑芝吧这个……不过不太像啊。”
“怎么样,没见过吧?”我有点得意,到底有你卢子岳也不认识的中药啊。
“还真要向你讨教,这是什么药来着?”卢子岳一反常态,居然谦虚地向我一个外行请教起来。
看他这么不耻下问,我也就不再卖关子,“我告诉你吧,这个东西是……”
“这是师训啊这是。”一声略带惊讶的男中音打断了我的话,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了我和卢子岳身后。此人身材高大,和卢子岳差不多高,看模样四十五岁上下,皮肤黑,胡子拉碴,面部的线条十分硬朗;白大褂像缩水缩过了头,皱巴巴的挂在身上,除了颜色,和风干的咸菜几乎没区别,下摆明显短了一截;这人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几个月从来没梳理过,一撮头发在其脑袋左后侧昂首翘立,十分卓尔不群。看见我,他像见到老熟人似的对我点了点头,我同样点点头示意,报之以微笑。
“老石,你刚才说这是什么?师什么来着?”卢子岳屁股离开椅子,举着棺材菌问。
“师训啊。”叫老石的医生从卢子岳手中接过棺材菌,回答说。什么“师训”?明明就是棺材菌嘛。
“这是棺材菌。”我忍不住插嘴说。
“唔?”老石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说:“没错,俗称棺材菌,还有其他一些民间叫法,什么地灵芝血芝冥芝对口芝的,不过最早医书上记录的名字,叫尸蕈。”老石说到这,从口袋里摸出一本化验单,撕下一张摆在桌上,在背面写下了两个字——尸蕈。大概是为了我和卢子岳能看明白,他的字写得非常端正,完全不像医生开处方时的鬼画符。
原来是这个尸蕈,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指着第二个字问:“这个字,读训?”
“对,蕈,尸蕈,就是你说的棺材菌。”他顿了顿,又耐心地跟我解释“这个蕈字,就是菌类的意思,比如蘑菇。”
“哦,明白了。”我受教匪浅,同时觉得这个老石博闻广识,医术也肯定不一般。
“这是药么?我从没听说过,尸蕈也好棺材菌也好,好像一般的医书上也没有记载吧。”卢子岳挠着头皮问老石。
“嗯。”老石点点头,说:“知道的人确实很少,一般医书上对这个东西也没有记载,我也只是在明代李中梓的那部《辨药指南》里看到过,书里对这个东西有一点介绍,但总共不到三十个字。”说到这,老石顿了顿,接着又说:“我年轻时,在庄县中医院的时候,跟过一个师傅,他治癌很有一套,在他治疗此类疾病的方子里,棺材菌这味药,是一定有的,他写方子的时候把这味药写作对口芝。”
“对口芝?”卢子岳眯起眼睛问,“嗯,说是棺材菌生在在棺盖内面,位置一般都是在尸体头部这个地方,和嘴巴相对,所以又叫对口芝,这东西别名很多,基本上一个地方一个名,民间流传的也很玄乎,说棺材里要长出一株棺材菌,首先棺材材质要好,尸体必须是生前吃了许多人参的男性,入棺后还必须喷一口血在在盖板上,七七八八各种条件加起来,才能长出这么一株棺材菌。”
“至于么?”我瞠目道。
老石一笑,说:“当然不至于,无非都是一些民间传说罢了,其实这东西就是长在棺材里的一种菌,虽说不常见,但也不至于像传说里讲的那么玄乎。”
“那这东西药效如何?”卢子岳问。
“还不错。”老石回答。
“那我怎么从没见你用过?”
“这东西不像其他药材,有钱也难买到,另外……”老石说到这,像是有难言之隐似的,忽然闭上嘴巴,不再继续。
“怎么了?”卢子岳问。
老石摆摆手,意思是不说了,接着问卢子岳:“这个东西是哪弄来的?”
卢子岳指了指我,“我朋友的,说是要卖。”老石一脸疑惑望向我。
“是这样的,我老家有个亲戚,在山里无意中捡到的,希望我能帮他卖掉。”我解释说。
“哦,这样。”老石掂重似的把棺材菌放在手掌里掂量了几下,说:“这株菌品相真好,少说有五十年了。”
“越老越好?”我问。
“是这么个说法。”老石回答得有点含糊。
“能卖掉吗,我亲戚想卖两万。”
“两万?值吗?”卢子岳眉毛一挑,从老石手里拿过棺材菌,凑近鼻子闻了闻,不知他有没有闻出棺材板的味道。
老石淡淡一笑:“这株菌起码有三百多克,按一克两百块钱算,你说值多少?”
“六万往上!?”卢子岳惊呼一声,手里的棺材菌差点没抛掉,“这都赶上麝香了!”
我也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东西居然这么值钱,阿水啊阿水,你发啦!
“稀罕嘛。”老石说,“碰上需要的,这个价倒也没什么,前年我去广东开会的时候,遇到个药商,说他曾经做过龙棺菌,价格在五十到三百一克不等,哦对了,他们那边白话叫这个东西为龙棺菌。”
“我说老石,这个这个,棺材菌,对什么癌效果好来着?”卢子岳对棺材菌价值一点兴趣都没,他关心的是它有何疗效。
“都还行,不过治骨癌疼痛效果非常好,可以说是奇效。”老石回答。
“奇效!?”卢子岳看棺材菌的眼神都变了,“这么好的一味药,怎么以前听都没听说?”卢子岳边说边用拳头捶了下自己的大腿,大有和棺材菌想见恨晚的意思。
“用的人太少了,学院派基本上不知道也不会用这个东西,也就是下面一些草医会用。”老石说,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傲气,不过语气里却听不出有任何瞧不起土郎中的意思。
“那这棺材菌现在好卖吗,哪里能卖掉?”趁卢子岳还没开口,我赶紧先插进话去,我和他不同,我关心的是棺材菌好不好卖,值钱是值钱的,可如果有价无市那也是白搭。
“卖嘛……”老石沉吟了几秒钟,“怕是不大好卖,要碰上有需要的人才行啊。”
“那广东那个药商呢,石医生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问。
“当时好像给我了一张名片,不过早弄丢了。”老石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哦……”我有点失望,看来要卖个好价钱也不容易。
“老石,我怎么想也不明白,你说得这么好的一味药,你为什么从来没用过?贵也好,难得也好,我知道那肯定不是理由。”卢子岳一脸刨根问底的表情,“老石,我实在想知道,你不用棺材菌的真实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沉默了近一分钟后,老石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话,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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