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不干,抖着嗓子说:“万一真有东西跑出来怎么办?”
我说:“那我们再跑也不迟,我说阿水,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阿水拧不过我,只好和我走到大石块旁,我一屁股坐了上去,阿水不坐,紧张地瞪着破庙废墟,时刻准备撒腿逃跑。看他这样,我也赶紧站起来,要不等会跑不过阿水就糟糕了,不能让自己输在起跑线上。
“阿水。”我叫他。
“嗯?”阿水的声音还在颤。
“算了,没事。”我本想和阿水说说我昨晚做的怪梦,看他那样,还是不说为好。
“什么事啊,你说哇。”他倒催起我来了。
“这个老头,就是棺材里的这个老头,你以前见过他没有?”我问。
“见嘛,是见过的。”
“他长什么样子?”
“唔——这个,就是个人样嘛,两个眼睛一个嘴巴,这个哪个记得清。”
“哎呀,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哦对了,有胡子没?还有还有,他平时穿什么衣服,是不是那种长袍子,二叔公穿过的那种?”
“高矮啊,好像不怎么高,胡子好像有——哎,你问这个干什么?”阿水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加紧张起来。
“没事,随便问问,好奇晓得啵?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啊,你说他有胡子,胡子长不?”
“胡子不长吧,就到这。”阿水伸手在自己下巴下比划。
“那衣服呢?他有穿过二叔公的那种长袍子不?”
“这个好像没有。”
“哦。”我应了声,这样看来,昨晚并不是这个老头的鬼魂来找我算账,无非是个梦而已,这样一想,我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忍不住吹起口哨来。
阿水不明就里,被我搞得紧张兮兮,听我吹口哨,急忙用手捂住我的嘴,连声说:“吹不得吹不得。”
我拨他的手,问:“为什么吹不得?”
阿水吞了口唾沫,一本正经地说:“会招来那个的。”
“鬼啊?”
阿水点点头,缩着脖子看看四周,说:“阿茂,我们还是走吧。”
“走就走吧。”这回我没再坚持,再看下去,估计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回去的路上,我问阿水:“阿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么?”
阿水把脑袋用力一点:“绝对有。”
“你见过?”
“这个嘛——倒是没有,不过有好多事……都是真的,你昨天不是也见过么?”阿水说。
“放屁,我什么时候见到鬼啦?”我怒道。
“你不是说你看到有东西要从棺材里出来么?”阿水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这个么……会不会是我有点紧张,出幻觉啦?”
“你问我啊?”
“啊。”
“我哪里晓得?是你自己说看到有东西要出来,哦对了,你还说有声音。”
“哎,对了,那么大的动静,哆哆几声,你就没听到?”
“唔……我就听到你撬棺材的声音,没听到哆哆。”
“这就奇了怪了。”
“阿茂,是你撞鬼了。”阿水确定不疑地说。
……
第三章阿水的棺材菌
早上出门踩到一泡狗屎,想着今天可能会有什么倒霉事,结果果然,一上楼,就看见阿水像游魂一样在我家门口来回晃荡,正想悄悄溜来着——“阿茂!”阿水一声激动的大叫,顿时扼杀了我走为上策的打算。
溜是溜不成了,我叹了口气,转过身,一边上楼一边说:“阿水,我现在是看见你就害怕。”
“怕什么嘞?我又不是鬼。”阿水笑眯眯的看着我,他上身穿一件皱巴巴的灰色西服,下身是一条同样皱巴巴黑色西裤,一双皮鞋像在灶灰里捂了足足两个半月,本来就小的两只眼睛此刻就像划在眉毛下的两道线。
“你比鬼还可恶,至少鬼不会隔三差五就跑来找我借钱——不,说错了,是要钱,阿水你自己算算,你向我借过多少次钱了,什么时候还过,嗯?”我板着脸说。
“嘿嘿,阿茂,我们谁跟谁哇,俗话不是说,那个什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哇,是吧?”阿水乐呵呵的,一点也不在意。
“是个屁。”我应了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阿水跟在我身后进了屋,东张张西望望,然后对我说:“阿茂啊,今天你怎么没去上班啊,打你电话说什么关机,我本来还打算一直等到你下班回来。”
“我现在在休年假啊,手机……”阿水一提,我想起来,摸了下口袋,没找到,我看了看沙发和茶几,说:“估计没带在身上,昨天晚上关机了,早晨忘记开了。”
“哦,我的小侄媳妇不在啊?”阿水歪着脖子往卧室里看。
“肖肖上班去了。”我说。
“哦,我说阿茂,我什么时候能喝上你和小侄媳妇的喜酒啊?”阿水笑嘻嘻的。
“你什么时候还钱给我,我就什么时候请你吃喜酒。”我开玩笑说,随手把钥匙扔在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哦,这么讲的话,那就快了嘛。”阿水仍旧笑嘻嘻的,弯腰捋了捋裤子——还是皱巴巴的——在我旁边坐下,这时,我听见阿水身上一阵塑料袋响,扭头瞥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他右手上提着一个黑乎乎脏兮兮的塑料袋。
“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我指指他手中的塑料袋问。塑料袋不大,但看上去鼓鼓的。
“阿茂,你猜猜。”阿水一咧嘴作出神秘的笑,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看上去不重,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狗屎。”我随口说道,抬起腿,架在茶几上,才没兴趣和他猜来猜去。
“哎,我说阿茂,我这里头的东西,可比狗屎精贵多啦。”阿水一边说,一边把塑料袋打开,然后从里头掏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在我眼前。我皱眉一看,是一个看起来像灵芝一样的东西,黑乎乎的,直径大概有第七章八公分,边缘很不规则,但厚度很均匀,菌柄非常短,并且粗,我结果伸手摸了摸,感觉硬邦邦的,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这东西外表虽然黑,但菌伞中间的部分有点黑里泛红,菌伞上有一条条呈放射状的沟壑般的纹理,光泽很好,表面像打了一层蜡。
“这个东西是……灵芝么?”我放下搁在茶几上的腿,抬头看着阿水,问。
“这个哇,比灵芝还精贵。”阿水越笑越古怪。
“别卖关子了,是什么,这个?”
“阿茂,小时候你为了找这个东西,还硬拉着我去破庙,你还中邪了嘞,怎么,都不记得啦?”阿水继续对我循循善诱。阿水这么一说,我顿时明白了这个东西是什么,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当时在破庙给我留下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
“你说这个是……棺材菌?!”我扎扎实实地吃了一惊。阿水一脸“阿茂你总算是开窍啦”的表情,笑着点点头。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搞来的?”我问。
“捡来的。”阿水扣着鼻孔说。
“你就扯,你阿水没事在街上乱晃,就撞上口棺材,里面还长着株棺材菌,然后被你阿水给捡到了。”我笑着挖苦他说。
“真是的捡的,阿茂,你听我给你讲。”阿水屁股朝我这边挪了挪,小眼睛挤吧挤吧的,神神秘秘地说:“是这样地,前几天嘛,我去那个山上抓香菇,在山里头,看见有口棺材横在那个溪边上,我估计是前阵子一直下大雨把个什么墓给冲开了,棺材就给冲了下来,我就走过去看了一下,然后我就发现了这个。”
“就你一个人?”我眉头一皱。
“嗯,那还有谁啊?”阿水看着我说。
“拉倒吧你,就你这点比麻雀还小的胆子,你敢一个人去撬野棺材,不怕鬼啦?”我笑起来,阿水这人迷信得很,平时怕鬼怕得跟什么似的,一个人在山林撞到口棺材,不撒丫子跑就已经非常奇迹了,还敢上前撩开棺材盖子去看看里头有什么东西,打死我也不信。“阿水,拜托你撒谎也撒得像点嘛,你给我老实交代,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在山上抓香菇时在哪根木桩上抓到的,然后拿来骗我是棺材菌。”
“骗,骗,骗你是狗!”阿水急得口吃起来,“真的是棺材菌哇,我亲手从棺材里拗出来的嘛,就长在那个棺材盖子里面。”
“真的假的?”
“绝对是真的,我发誓。”阿水的脸都憋红了,他不擅长撒谎,这种表情是装不出来的。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棺材菌,虽然以前从来没见过,但从外观上来看,确实不像一般木桩上长出来的菌子,要说是灵芝嘛,我也见过一些,倒是没见过长相这么奇怪的。
“阿水,你都敢去撬别人棺材了啊,就不怕惹上冤魂,到时候来找你打击报复?”我打趣他说。
“那个那个……我没有撬,那个棺材本来就已经烂掉了嘛,盖子都掀开来了,还破了这么大个洞。”阿水用手比划着说,“我看那个棺材看起来好老,就想里面可能会有那个什么……”
“古董?”
“嗯。”阿水点点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接着又振奋起来,“不过这个东西也值钱啊。”
“这个东西?值钱?”我把手里的棺材菌扬了扬。
“嗯,这个东西是个精贵的药嘛,少说值这个数。”阿水冲我竖起两根手指头。
“两百啊?”
“唔——”阿水摇头,两根指头岿然不动。
“两千?”我继续猜。
“唔——”阿水继续摇头,两只指头仍然竖得雄纠纠气昂昂。
“两万?!”我叫起来。
“哎,对啦!最少值这个价!”阿水用力点下脑袋,代表两万的手指猛地朝空中一戳,我仿佛看见空气被阿水戳开个大口子,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钞票。
“有这么值钱么?”我半信半疑,想阿水大概是在吹牛。
“那当然咯,这个菌至少是三十年以上的了,值钱得很呐!”阿水两眼放光,口沫飞溅地说。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玩意这么了解?”我疑惑不解。
“哎,打听的嘛。”阿水不以为然道。
“哦。”我不由再次看了眼手里的棺材菌,“你该不会想拿这个东西来跟我抵债吧?”
“那个那个,当然不是喽。”阿水讪讪地笑,“我一共欠你三千六百块钱,是吧?这个东西可值两万啊。”阿水说着,两根指头又竖了起来,好像我不识数似的。
“妈的。”我忍不住笑骂起来,“阿水,你让我想到一句俗语,一脸猪相,心里明亮。”
“嘿嘿,过奖过奖。”阿水笑得蛮开心。
“那你这回来干什么?不会是专门拿这个东西来让我见识见识的吧?”
“是这样地,阿茂,你不是有个朋友在那个中医院当医生么,你帮我问问,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哦,这样啊。”我明白了,阿水带着棺材菌来找我,是想我帮忙把棺材菌给卖掉。“这东西真这么值钱吗?我记得小时候,那家人好像就是吃这个吃死的吧?”
“哎——”阿水手一摆,说,“搞错了搞错了,那家人吃的根本就不是棺材菌,吃到毒菌子了,正宗的棺材菌是长在棺材盖子上,那年那户人家捡到的菌子,是长在棺材底板的。”
“这样,你当年怎么没告诉我来着?”我问。
“我也是后来才晓得的嘛。”阿水说。
我把棺材菌放到茶几上,说:“你自己不知道去卖吗?我那个朋友是医生,又不是药贩子。”
“哎,能卖我就不来麻烦你了,我们家那边山沟沟,找不到人买,县城里倒是有个人想收,可是只出五百,这么低的价格,他当我是猪么?鬼才卖他。阿茂,你们这是省城,你那个朋友又是搞中医的,肯定认识这方面的人哇,你就先帮我问问,有人买最好,卖不出也没关系嘛,再说了,棺材菌一卖掉,我欠你的钱也能换上了是不是?这样一来,你就能和小侄媳妇结婚了嘛。”阿水难得的口齿清晰,说了一大堆。
我忍不住笑道:“得了得了,你还真当我差那两千多块钱才能结婚呐?”
阿水跟着笑:“哎,这不是和你说笑么,回头把棺材菌卖了,我还你四千。”
“阿水,你真大方。”我讽刺他说。
“还好还好。”阿水嘿嘿的笑,他不在乎。
考虑了几分钟,我对阿水说:“这样吧,我先帮你问问,不过能不能卖掉就不好说了。”
“那行那行。”阿水忙不迭地答应,“卖不掉也没关系,先问问就好。”
“你这个……棺材菌,最低多少能卖,两万?”
“嗯,两万。”阿水很坚决。
我笑了笑,鼻子底下闻了闻,气味很淡,怪怪的,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也许是心理作用,我觉得这是股腐烂的棺材板味。
第四章异样
肖肖回来时,我正坐在客厅聚精会神地研究那株棺材菌,肖肖推门时手有点重,突如其来的声响把我吓得一抖。
“吓我一跳。”我抬眼看见肖肖,说。
“我说你,贼头贼脑的,干什么呢在?”肖肖把包挂在衣帽架上,一边换鞋一边问。
“什么贼头贼脑?我在看东西呐。”我说。
“看什么黄色读物在?”肖肖弯着腰把换下的鞋放进鞋柜,侧着脸问我。
“这个。”我指指摆在茶几上的棺材菌。
“什么啊这个?”肖肖趿着拖鞋走过来,伸手拿过棺材菌,看了看,歪着脑袋问我:“你抱着个烂蘑菇也能看半天?咦,不像蘑菇哟,什么呀?”
“说出来吓死你。”我打算卖卖关子。
“少来。”肖肖一脚踢在我的小腿上,“快说!是什么?”
“棺材菌。”
听见“棺材”两个字,肖肖呀的叫起来,手一甩,棺材菌噗通一下落在我的身上,就势往下滚。
我赶紧躬腰伸手接住棺材菌,“哎哎,小心点,别摔坏了。”
“骗我的吧你?”肖肖回过神,但还是把刚刚拿过棺材菌的手在我裤子上擦了又擦,然后把散在前额的头发捋向耳后。
“没骗你,上午阿水来过。”我说。
“这东西是他拿来的?”
“嗯。”
“真的假的?”肖肖盯着棺材菌,半信半疑。
“当然真的。”我说,架起二郎腿。
“不至于吧。”肖肖瞪大双眼,十分惊讶,“阿水可真够朋友!都这么多年了,阿水居然还记得,特意把棺材菌带来给你圆小时候的梦是不是?”我曾经和肖肖说过小时候我拉阿水去破庙找棺材菌的事。
“得了吧,他是要我帮忙把这个东西给卖掉。”
“卖?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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