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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口阔不足两丈,这晚,唐卿下令二百步兵持弓箭守住入口,并未动用神弩营,便去睡了。三更时分,谷口厮杀声大作,亲兵敲响车板:“元帅,胥兵正在突围!”
十三原本抱剑躺在车辕上,闻言立刻坐直。唐卿在车里甚至没起身,只清咳两声,问:“是不是火攻?”
亲兵张了张嘴,讶然答道:“正是。火势猛烈,唐将军正率兵抵抗!”
唐卿低低“嗯”了声道:“告诉熙文,做做样子,放他们走。”亲兵疑惑的领命走了,十三看着低垂的车帘,默不作声。唐卿的声音却又传来:“你不必高兴。步千洐还会回来,我要生擒的是他,不想平白折损士兵罢了。”
十三沉默片刻,问:“为何?”
唐卿淡道:“有神弩做饵,不怕他不来。明日夜里,他必偷袭。”
次日二更天。
十三压根就没睡,抱剑坐在车辕上。唐卿的车驾在营地最中央,隐隐可听见前方营地边缘,纷乱的脚步声、叫骂声和打斗声。
过了半个时辰,唐熙文亲自来报:“元帅料事如神,步千洐果然带人来了,中了长枪营埋伏,被逼退了。咱们伤了十余人。只可惜没逮到他。”
唐卿的声音在子夜显得有些嘶哑:“确定是他亲自来了?”
唐熙文点头:“我认得他的刀。”
唐卿低笑:“若是他来,哪能轻易被你逮到?长枪营可以撤下了,换弓箭营上。不出半个时辰,他会再来。”
唐熙文“啊”了一声,又飞快点头:“对,步千洐那小子,便是这样难缠。”领命去了。十三走入车中,给唐卿倒了杯热水,又握住他双手脉门,以真气相助。片刻后,唐卿气息顺畅了许多,道:“辛苦你了。”
十三摇头,说:“头晕。”唐卿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辛苦,只是听着军事头晕,笑而不语。
此时,唐卿大营以西五里外,步千洐从密林中站起,对身后五十名好手道:“再入军营!”
有人奇道:“将军,方才我们尚有余力,为何不继续攻入营里?”
步千洐不答,反而似自言自语般道:“那人能不能猜到我今晚还会再去?”
“这都能猜到?”众人大吃一惊。
步千洐却笑了:“方才只去了二十人,这次全去。就算能猜到,也叫他防不住。”
众人茫然点头。
步千洐又看向破月:“月儿,跟紧我,加倍小心。”
三更天。
军营里再次传来不寻常的响动,亲兵有些慌乱来报:“元帅,胥兵已闯过了弓箭营、长刀营,逼近神弩营!”
唐十三倏然抬头,唐卿亦吃了一惊,坐起来掀开车帘,远远望去,只见前方火光一片模糊难辨。他厉声道:“告诉唐熙文,哪怕拦不住步千洐,其他人都给我拦下!放步千洐一人入神弩营!”
然而这个时候,唐卿作为一个男性将领,因为观念的缘故,遗忘了步千洐还有个好帮手——颜破月。又或者他作为军事天才,对武学却没有准确概念,不知道颜破月的身手,与步千洐在一个段位。而士兵们在执行命令时,也有了小小的误差——放进神弩营的除了步千洐,还有他们挡不住的颜破月。
当步千洐持刀闯入神弩营时,迎面便见约莫二十名大汉,手持沉弩,对自己怒目而视。双方刚打了个照面,箭雨如蝗密密袭来。步千洐心头冷笑,平地拔起,跃得极高,堪堪避过劲弩!大汉们反应亦是极快极敏捷,竟分作三排,呈不同角度,对天空射去!
然而他们再快,也快不过步千洐!他一个翻身,竟已落到众人身后,长臂一捞,抓过个大汉后领,手刀劈过,大汉痛呼一声晕倒,连弩已被他错手夺过。
步千洐既已得手,心头暗喜,越发警惕。他不欲缠斗,施展轻功往外掠去。破月正守在数步远处的阴暗里伺机而动,他将神弩丢给破月,破月接过就跑,顷刻没影。他转身往另一侧去,想要相助正在外围抵挡的好手们一同脱身。
未料刚跑了几步,忽的脚下一陷,竟急急坠落有两三丈深,立刻明白是踏入了陷阱。他心头骇然,隐隐觉得,莫非对方是故意让自己盗得神弩?方才若不是有破月接应,自己连人带弩都跑不了!
想到这里,他反而略为安心——心想那人必然料不到还有一个破月,神弩还是被盗走了。
只是未等他提气上跃,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罩下来,瞬间动弹不得。
他挥刀便斩,然而刚从网中脱身,便听上方有人喊道:“抓到了!”已有一名士兵手持神弩,瞄准了他:“不许动!动一下便射死你!”
步千洐身子一僵,脑子转得飞快想脱身之计,忽见那士兵身子一抖,竟似被什么重击,埋头栽下了坑中。步千洐哪里会放过这机会,立刻飞身跃起,落在地面。却见一清瘦黑衣人蒙面立在面前,双眸清冷如月。
“走!”那人低喝一声,转身便往东跑。步千洐见他背后数名士兵持劲弩追来,知他的意思是要带自己脱身,长啸一声,示意同伴神弩已得手,速速撤退,立刻提气追了上去。
那人竟似对军营极为熟悉,脚下不停跑了一炷香时间,两人早从守卫稀疏的一角出了大营。又跑了一刻,到了营外密林,身后已无追兵声响,那人才忽然站定,朝步千洐一抱拳,掉头就走。步千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十三你……”
他却挥开步千洐的手,一言不发的隐入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擦,昨天忘了祝大家光棍节快乐了。不过看我文的,应该大多有主了,灭哈哈哈。
九五、我往
十三重新踏上马车时,只瞧见唐卿蜷缩而卧的背影。亲兵小声禀报;说元帅天明时刚刚睡下;已命军队往东北方向继续行进;与三百里外的君和大军汇合。
十三便也抱剑靠在车壁睡着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睁眼,便见唐卿裹着狐裘,脸色苍白而晕红,黑眸温和清亮;面前摆个棋盘,正专注的左右手互弈。
十三掀开车帘说:“药。”煨好的药很快送进来,唐卿就着他的手喝了,甚至未抬头瞧他一眼。约莫药太苦,唐卿微微蹙眉;十三从怀里掏出几个嫩红的小果子,送到他唇边。
唐卿这才抬眸看他一眼:“哪来的?”
“摘的。”
“昨晚出营时摘的?”
“……”
唐卿拈起一个果子,慢条斯理吃了,将果核一扔,淡道:“你犯了军纪。”
“嗯。”
唐卿手指敲了敲案几:“即使是我的弟弟,也不能放肆如此。”
“你会杀他。”十三默默道,“你骗我。”
唐卿盯着他片刻,忽的笑的:“没错,你很了解大哥。昨晚要是擒住了他,我必除之而后快,绝不会似赵魄,养虎为患。”
十三抬头,神色平静,那模样仿佛在说,我问心无愧。
唐卿话锋一转道:“知道当日赵魄派人来时,我和父亲为何要帮青仑吗?”
“不知。”
唐卿眸色深沉、语调平和:“与君和相比,大胥就像个千疮百孔的老人。胥人注重门第,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胥帝铁腕治国,穷兵黩武,对百姓何曾有过一丝一毫仁义之心?甚至还有奴隶制如此匪夷所思的存在。于胥人看来,青仑奴或许衬托了他们的高贵,于我看来,却是逆天而行、必受天谴。我帮赵魄,不是因为要从中渔利,而是不忍看青仑世代为奴。”
十三点点头。唐卿又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或许你的兄弟步千洐是个好人,他背后的大胥,却是个已经腐朽的国家。我说君和必胜,不仅是因为兵力强于胥,而是因为民心所向。所以,你知错了吗?”
十三沉默片刻,点头:“错了。不悔。”
唐卿不怒反笑,平静点头:“好。来人!”
亲兵掀开车帘。
“绑了。”唐卿垂下眼眸。
亲兵略有些迟疑,唐卿目光冷冷扫过去,亲兵不敢再犹豫,上前抓住了十三。十三站着不动,固执的看着唐卿。
唐卿喝了口热茶,慢悠悠的说:“想要我谅解你也可以。我已安排好亲事,回承阳后,立刻拜堂成亲,绑进洞房。一年内生下儿子,我便不再计较你今次的大错。”
十三沉默不语,唐卿一摆手,亲兵将灰头土脸的他押走了。
***
天明时分,步千洐与破月等人成功汇合。大伙儿看到弩机,均十分高兴。
步千洐料定唐卿不会追击,故队伍行得并不快。他与破月共骑,让她靠在怀里休息。
破月歪着头,举着手里的弩机,叹道:“君和人实在厉害,新武器层出不穷。可惜我……唉。”
步千洐没太在意她的画外音,只点头道:“今次盗得此弩,实乃意外之喜,回头交与大将军,令工兵营加紧复制。”
破月静了静,还是直言道:“阿步,大胥的武器与君和相比,输在人才上,输在机制上。也就是说,输在根本上。绝不是一两种武器的仿制,就可以追平的。”顿了顿道:“你今后用兵时,须得加倍谨慎。”
步千洐将她搂紧,柔声道:“我正是如此想的!兵器固然厉害,但我今后谨慎指挥用兵,未见就会输。呵呵,月儿懂得如此多,有你做军师,为夫自当一日三省吾身……”破月失笑骂道:“油嘴滑舌!”
步千洐又将昨日自己险些被擒的事,低声说与她听。破月大吃一惊,他笑问:“你猜,救我的是谁?”
破月失声:“十三?”
步千洐点头。破月脸色一变:“那昨日那边领兵的是……”
步千洐叹息道:“可惜我手中兵马太少,他又有神兵利器。否则擒了这小元帅,北伐可算成功了一半。只不知十三会否被责罚?听说唐卿治军甚严,他却出手相助,我甚是对他不住。”
破月脑海中浮现十三沉默而可爱的模样,不由得感叹:“要是不用打仗多好?”
步千洐沉默不语。
这时,前方一亲兵忽然冲过来,急急扑到马前,大喊道:“将军!前方五十里,发现数万人大军!正朝我急行而来!”
众将皆惊,步千洐挑眉:“是敌是友?”
亲兵高声道:“他们……打着青仑王旗。”
步千洐和破月同时失声:“小容!”众将亦惊喜万分:“是青仑王!”
步千洐一怔,骤然大喜:“小容竟然来了!实在天助我也!命全军即刻掉头急行,追杀唐卿!立刻通知青仑王,让他加快行军,与我对敌形成合围之势!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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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湛出现在此处,并非偶然。
早在他赴青仑之初,皇帝便下了密旨,让他抓紧练兵,辅佐北伐。虽然皇帝如今对他极为疏远,但涉及军务大事,依旧钉帽分明。及至最近,唐卿挥师南下,北伐大军停滞不前,皇帝便想到他这一支生力军,派他领五万青仑兵出征。
他三日前刚与赵初肃汇合。然而久等步千洐不至,他预感到路上必然出了差池,便向赵将军请了军令,提兵前来接应。
此时,他一身银甲立于马上,听步千洐亲兵说明缘由,亦是惊喜:“唐卿便在前头?传令,照步将军说的办!务必生擒唐卿!”
两个时辰后,他亲率前锋,顺利与步千洐后军汇合。此时正值午后,秋日高艳,面前是一片连绵而枯黄的丘陵,远远望去,可见黑色胥兵与赭色君和兵在山脚杀得正厉害。他远眺片刻,很快看到前方步千洐的将军旗,立刻策马过去。
待到了跟前,果见步千洐和破月二人立于马上,神色沉肃。
“大哥、大嫂!”慕容高声唤道。两人同时回头,俱是一脸喜色。步千洐立刻策马迎过来,笑道:“小容,你来得正好。唐卿人马就在前头,你带了多少人马?”
“三万。”
步千洐脸上的笑容骤然放大。
当亲兵来报,胥兵掉头追了上来时,唐卿略有些惊讶:“莫非步千洐有了援兵?赵初肃派人过来了?”
亲兵当时还未见青仑兵马,摇头:“还是那些人马。”
唐卿沉思片刻,摇头对身旁唐熙文道:“不对。此处距离我东路军大营不到两个时辰路程,步千洐若无生擒我的把握,必不敢追。传令:留五百人断后,全军急行,半个时辰后,若是摆脱不了胥军,全军化整为零,躲进深山,两日后东路军大营汇合。”
唐熙文骇然:“元帅不可!若是化整为零,谁保护你的周全?”
唐卿傲然道:“唐家军是我父心血,岂能被他尽数擒了?步千洐想抓的是我,化整为零你们必能逃脱十之八九。然他想抓我,也没那么容易。快,传令!”
亲兵领命去了,唐熙文拔出长刀:“元帅!属下必定护你周全脱身!”唐卿点点头,想起一事,忽道:“把阿荼带过来。”
十三被松了绑,重新回到马车上。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坐在唐卿对面垂头不语。
唐熙文亲自驱赶马车,于山地疾奔。车体极为颠簸,唐卿一下子东倒西歪。十三立刻起身坐到他身旁,抓住他的胳膊,护住他周身。
“十三,昨日未杀步千洐,今日,他来杀我了。”唐卿淡道。
十三闷闷道:“他若杀你,我必杀他。”
唐卿闻言忽的一笑:“那也不必。你只需按我说的办,咱们便能脱身。”
虽有数万人围山,亦不能做到滴水不漏。步千洐心思缜密,知道东北部便是君和东路军大营,唐卿必逃往这个方向。于是他与破月提气全速飞奔,最先到了东面山谷。
两人正要查探路上是否有唐卿车驾轨迹,便听得马蹄声车轱辘声远远传来,两人心头一喜,暗道:“来了!”
两人跃起藏于高树上。过了一会儿,便见一中年将军驱八马大车,朝林子边缘狂奔而来。
步千洐提刀一跃而下,那将军大吃一惊,挥刀便挡。步千洐飞起一脚,将他踢下马车。破月紧随而上,将刀架在他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