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钰看见笑道:“今儿月色好,用这东西做什么?没的坏了好月色!”
千山瞧了甄克善一眼,一笑便将灯笼收了起来,只说道:“二姑娘路上小心些!”
甄钰主仆三人从会芳台穿过,说笑着往正院行去。
不料刚刚穿过长长的弄堂没走几步,在小径拐弯处,透过浓密的花枝,借着明亮的月光,突然看到前方有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影,像是抬着什么东西往一边的假山洞过去。
三人顿时都怔住了,莲子差点惊呼出声,被颇有先见之明的锦绣手快一把死死捂住。
不多会,那两个身影又悄悄的离去,临走还四下张望了望。
“姑娘,咱们,要不要赶紧回去告诉夫人?”锦绣放开了捂着莲子嘴上的手,轻轻向甄钰说道。显然,那两个黑影是把什么东西抬进山洞去了,看样子,像是个人……
锦绣顿时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甄钰咬咬唇,低声道:“咱们过去瞧瞧!”
“姑娘——”莲子声音怯怯的,扯了扯甄钰的衣袖颤声道:“还是,还是回禀夫人吧!”
甄钰轻轻笑了笑,眼皮子也不抬,淡淡说道:“那么你在这儿等着。”说着便走了过去。笑话,她自己便是还魂之人,难道还怕鬼不成?
锦绣慌忙跟上,莲子一看只剩下自己一个,心里有些发慌,低低唤了声“姑娘!”也跟了上去。
令三人没有想到的是,假山洞里不是有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躺在一起一动不动该是昏迷了过去。
看清楚那二人的容貌和有些许凌乱的衣衫,三人都吃了一惊,甄钰立刻道:“锦绣,快,跑回南熏馆去叫哥哥带人过来,要快!莲子,你去前边路口守着,等会若是看到有人朝这边过来,不管用什么法子拖一拖,能拖多久是多久!”
“是,二姑娘!”听着甄钰镇定自若的吩咐,锦绣和莲子慌颤颤的心跳渐渐的恢复了正常,两人连忙答应分头去了。
……
兄妹二人并小莲、千雨躲在暗处,看着巡夜的人大呼小叫的从假山洞中“抓奸”成功,吵嚷嚷的押着哭闹不已的人扬言上正院禀报甄夫人,嘴角不禁露出嘲讽的笑容。
“钰儿,明儿记得把这么精彩的故事告诉我!”甄克善微微冷笑,清冷的眸子中波光涌动,沈姨娘,她还没闹腾够!
甄钰嫣然一笑:“那是自然,怎么能忘了哥哥呢!哥哥,我也该回去了,这会儿娘那边怕是正热闹呢!”
甄克善点点头,随即又有点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还有,以后天黑了要出门多带几个人。”如果有人将甄钰也如此设计陷害了,那可怎么了得!
“哥哥,我知道了。”甄钰心中一暖,轻轻点头。
甄克善将甄钰和莲子送到了门口方回转。站在门口,便可听得里头一阵喧闹,其中还夹杂着女子惨痛慌乱的啼哭声。甄钰轻轻冷笑,带着莲子从容而入。
推开门一看,但见内外灯火通明,过了穿堂,可见起居处廊上廊下站满了丫环媳妇仆妇。正厅中甄夫人盛气端坐,正怒叱着什么,而那女子的啼哭声也更清晰凄然了些。
甄钰心头一紧,三步两步踏进厅去,扫了地上衣衫不整跪着的女子一眼,正是甄夫人身边倚为心腹的锦心!
“娘,这是怎么了!”甄钰满脸的吃惊和诧异,疾步过去站到甄夫人身边。
“二姑娘,天色晚了,二姑娘还是回屋早点儿歇着去吧!”甄夫人还未说话阮妈妈便忙陪笑着说道。
甄钰这才注意到,刘姨娘、阮妈妈及好些有头有脸的婆子媳妇们都来了!好嘛,看这阵势还真有点三堂会审的意味啊,不过,这样才够热闹不是!
甄钰瞟了一眼跪在锦心旁边,被堵上嘴、缩肩拱背、瑟瑟发抖、低低垂着头的男子一眼,瞪着阮妈妈呵斥道:“多嘴!夫人都没说开口由得你说?本姑娘走不走开是你说了算的?”说着反而往甄夫人身边挨了挨,摆明一副不走的模样。
本来身边的心腹被人抓/奸甄夫人心情已经很不好了,此刻又听阮妈妈洋洋得意越俎代庖出言让甄钰回避心头自是不悦,她原本也是让甄钰回避的意思,这一来偏不从了阮妈**话,默认了甄钰留下。自己院子里的事,横竖女儿总是会知道的。
“夫人,此事证据确凿,请夫人示下,这二人该如何处置?”一名身穿茄紫色衣裳、蓝布包头的中年妇人上前一步恭声问话。甄钰瞟了她一眼,认得是管花园打扫和夜间查检各处的祝二婶。
“夫人,冤枉,奴婢冤枉,冤枉……”跪在地上的锦心呓语般喃喃,也许是哭喊的时间长了,她的嗓音听起来沙哑晦涩,平日里水亮亮的双眸也失去了神采,瞳孔散乱愣愣的望着前方。她的头发散乱蓬松,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周围的人哪理会她,听见她张口喊冤一道道鄙视的目光毫不留情的直直射在她身上,化作道道利剑,将她的自尊自傲刺得粉碎!
虽然知道最后的真相,见了锦心这样甄钰仍觉可怜无比,如果不是自己恰好发现,暗中设计了一番,锦心此刻是真正毁了,连带甄夫人和整个正院都没脸!
“夫人,请夫人示下,这二人该如何处置?”祝二婶见甄夫人脸色阴沉沉的一言不发便又问了一句。
甄夫人焉能不气、不恼、不恨?她身边最看重的心腹得力大丫鬟,竟闹出了这么一摊子事,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捉/奸”在假山石洞,这么衣衫不整的带到她的面前,她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好,好极了!够狠!动作够快!甄夫人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她当然相信锦心是冤枉的,可是“证据确凿”,她相信有什么用!
“你忙什么!”甄夫人冷冷瞅了祝二婶一眼,沉着脸,目光死死瞪着前方。
阮妈妈这回确是学乖了,也不催促,暗自冷笑垂手侍立在旁一言不发,等着看甄夫人如何收场。
“这事,你们有什么看法?”甄夫人不去管地上跪着的锦心,目光缓缓扫过诸人忽然问道。
刘姨娘垂下头,阮妈妈欲言又止,祝二婶望望这个望望那个也没吱声,其余婆子媳妇丫环们,也没有一个出声。
“锦心素来稳重,今晚这事,定是个误会!”王妈妈瞧瞧锦心,又瞧瞧甄夫人,开口说道。
“嗤!”阮妈妈不屑瞟了她一眼,其余人等虽然不吭声,但那眼神是明显不认同的。
“锦心,你自己说,是怎么回事!”甄夫人绷着脸冷声喝问瘫跪在地的锦心。锦心怔怔的面如死灰直瞪瞪的瞅着前方,对甄夫人的问话恍若未闻。她是个骄傲的、冰清玉洁的姑娘,甄夫人从来不是作践下人的人,又极是护短,伺候甄夫人这么些年,虽是婢女,实则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矜贵,这一夜从天堂直直坠入地狱,就像有一双残酷的、无形的手“啪!”的一下将她的自尊自傲生生折断,这样的反差,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第77章 三堂会审
“王妈妈!”甄夫人面色更冷,扭头向王妈妈使了个眼色。
王妈妈面上闪过不忍,终是咬牙点点头,上前猛然抬手“啪!”的给了锦心一个响亮的耳光。
锦心吃痛“啊”的大叫出声,下意识抬手抚着热辣辣的脸颊,望着甄夫人流下泪来,目光,却清明了许多。虽清明,却更绝望。她从没挨过打,这头一遭却是在这种状况之下,这无疑等于在她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我问你话,你老老实实的回答,锦心,一字不落都说出来,听见没有?”甄夫人盯着锦心的眼睛,直直看进她的心里,一字一字说道。
锦心的心突然之间就清明镇定了许多,她早该知道,夫人,一定不会弃她于不顾。
“夫人,”锦心抚着高高红肿起来的脸颊,一开口泪水簌簌而下。
“奴婢这几日听夫人说起会芳台的木芙蓉开得好,今日晚饭后无事,便想着去摘几枝回来插瓶。谁知,刚走到会芳园西面小径,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鼻子晕了过去。奴婢也不知过了多久,奴婢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奇怪怎么到了那个地方,就,就被祝二婶等带着巡逻的媳妇婆子抓住了,说奴婢,说奴婢——,夫人,夫人明察,奴婢没有撒谎!”锦心又羞又愧又难过,泪水簌簌而下失声痛哭起来,回想众人那幸灾乐祸看笑话充满鄙视的目光,她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甄夫人面色渐渐沉静,双眸缓缓滑过众人脸上,淡淡道:“你们以为,锦心的话是否可信?是有私情还是被人陷害?”
甄夫人这一道选择题抛出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眼见为实,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是甄夫人这一问摆明了是袒护锦心和那小厮,她是当家主母,谁也不敢当面逆她的意!
“祝二婶,你说。”甄夫人直接点名。
祝二婶想了想,说道:“夫人,奴婢的的确确亲眼看见他们两人衣衫不整在一起,不然,奴婢也不敢惊动夫人!”
“这么说,你是觉得他们俩有私情了?不用担心,你们只需说出心里的想法,我不会怪罪。”甄夫人语气缓和了下来。
祝二婶一怔,瞟了甄夫人一眼,迟疑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阮妈妈,你以为呢?”甄夫人点点头,目光转向阮妈妈。
阮妈妈刚刚在心底暗暗骂了几声“卑鄙!”甄夫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摆明就是逼着众人站在她一方表态想将此事掩盖过去,不过幸好,祝二婶是个直肠直肚的,没有屈服于甄夫人的“yin/威”而是实话实说了!阮妈妈这才松了口气。
听到甄夫人问到自己,阮妈妈便陪笑道:“回夫人的话,老奴也觉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说什么都没有,那怎么这么巧不是旁人偏是他两人?还有,这大晚上的在什么地方不好,偏又在——”
“是啊!是太巧了!”甄夫人别有深意瞥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锦心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她没有说谎。”王妈妈淡淡说道。
“哎哟我的老大姐!哪个姑娘不思/春呢,这年纪也——咳,嘿嘿”阮妈妈话一出口猛然想起甄钰也在场便忙刹住了后边半句话,饶是如此,甄夫人的脸色也已经“唰”的沉了下来,若不是眼前有事,非要好好打她一顿板子不可!
“刘姨娘,你有何看法?”甄夫人清清淡淡的声音又响起。
刘姨娘有些局促的绞着手帕子,半响也没有吭声。她不比祝二婶、阮妈妈,各有各的原则或者立场,她就是个中间的夹心饼干!甄夫人不能得罪,阮妈妈也不敢得罪!更主要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一时觉得锦心声泪俱下楚楚可怜多半不假,一时又觉得祝二婶办事素来正直老练,若无真凭实据断断不会说得这么绝对!
这倒真是把她给难住了!
“婢妾,婢妾觉得,锦心姑娘不像是撒谎,可是,可是祝二婶——说的也有道理!”刘姨娘在甄夫人和阮妈妈一明一暗两下目光催逼下,一时情急,竟将这心里头模棱两可的话就这么脱口说了出来。
甄夫人暗自摇头叹息,阮妈妈却是暗自不快。两人出乎意料的一致认为刘姨娘是个扶不上墙的主!
“哼!”甄夫人挑眉望望阮妈妈、祝二婶:“这么说来,你们都认为锦心是撒了谎了?”
阮妈妈和祝二婶垂首不语,来了个默认。
锦心死死的咬着唇,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流过白得慎人的脸颊。私情,私情,但凭这两个字,她这一辈子的污点也洗不掉了!忽然想到未婚夫白延曲,他,在她出了这种丑事之后还肯要她吗?如果他因此嫌弃了她,那么又还有谁肯要她?既是如此,这污点洗不洗清又有何意义,总归,这一辈子是毁了!
甄钰冷不防开口笑道:“若真是这样,只问锦心一个是不是有点儿不公平啊?这个人也该问一问吧?”甄钰说着一指锦心身边的小厮。
那小厮垂着头,被反缚着双手,嘴里又塞了布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他不时挣扎,此刻正被两个婆子押着。
甄夫人脸色不禁微变。这小厮虽然看不清脸面,但身上的衣裳明显是甄克善院子里的,这一闹出来,连带甄克善也没了脸面。她本来只想将众人注意力重点放在锦心这里,将那小厮含糊过去,不料甄钰却提了出来。
“二姑娘说的极是!”阮妈妈眼睛一亮,得了这一句也不等甄夫人吩咐立刻抢上前将小厮嘴里的布团取了下来,指着他喝道:“说,你究竟是哪一出当差的?好大的胆子,竟敢勾引夫人身边的人!”
“阮妈妈,你胡说什么呀!祝二婶,你们巡夜的是怎么回事,怎么看也不看乱抓人呢!居然还堵我的嘴,连话都不让我说!”那小厮猛的抬起头,吐出一口气恼羞愤恨的大喊起来,声音又娇脆又响亮,俏丽的瓜子脸上,一双美丽的眼睛恨恨的瞪着阮妈妈、祝二婶。
“你、你是——”阮妈妈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不应该是二少爷身边的小厮大茗吗?怎么竟变成了锦绣!而且,锦绣还穿成这个样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但阮妈妈呆住了,甄夫人也呆住了,王妈妈也呆住了,祝二婶及一众丫头媳妇婆子都呆住了,锦心更是目瞪口呆,眼珠子都直了!
老天!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无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名声却是保住了!
甄钰却惊呼起来失声道:“锦绣,你、怎么是你!小福,去告诉莲子、桂圆,不用去找人了,锦绣姐姐在这儿呢!”
“二姑娘,奴婢,奴婢真是要冤枉死!”锦绣恨恨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气愤愤道:“姑娘吩咐奴婢去摘芙蓉花,不想借着月光看到假山洞中恍惚有人,于是便过去瞧瞧是谁在哪里捣鬼,哪曾想看到的却是锦心姐姐晕迷在那儿,奴婢心里着急便推她醒来,却不料她刚醒来阮妈妈和祝二婶便带着人蜂拥而上,奴婢想开口解释,阮妈妈不由分说便喝命绑了奴婢和锦心姐姐,还堵了奴婢的嘴!”
阮妈妈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顿觉天旋地转。堵上锦绣的嘴,是因为她是个“男丁”,生怕他嗓门大,大喊大叫引来附近南熏馆的二公子,哪成想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