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琬清气得胸膈一阵一阵发痛,深深的嫉妒和狂怒霎时冲溃了理智,她“呵呵”冷笑两声,咬牙恨恨道:“我算是看穿了你,你也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既如此,那么宝儿呢?她又如何?”
丁睿面色一变。心跳有一刹那的停滞,明明知道邵琬清是个不可相信的女人,仍是忍不住问道:“宝儿她到底怎样了?”
邵琬清见他这么紧张郑宝儿,心中又妒又恨。锐利似剑的目光盯着丁睿,尖酸冷笑了一声,讥诮道:“你倒是关心她。可若不是因为你,她又怎么会落到这等下场呢!呵呵,骗她的由始至终都是你,你欺骗了她的感情,我那表妹是个性子烈的,她恨不得你死,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丁睿脸色惨白。痛苦的眸光中显出一层迷茫,他怔怔道:“这,这都是你——”对上邵琬清那冰冷怨毒得近乎疯狂的目光,丁睿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他孑然一身,邵琬清频频向他示好。她那么美丽,那么活泼爽朗,又对他那么好,他不知不觉也对她有了心。可没想到,郑宝儿母女回到邵家之后,她竟然让他多照顾亲近宝儿。她哭着求他,她爹又欠了赌债,期限一月,若是还不出来便要拿她抵债。姑姑母女有钱却不肯伸以援手,她说宝儿对他有好感,求他哄哄宝儿,弄些银子过来救命。他明知不妥,却最终答应了她。
他没想到一番相处,心底深处渐渐生出一种怦然心动的情愫。到了最后,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戏还是假戏真做。犹豫越来越多,不安越来越深,他不敢去想,有朝一日宝儿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对他,他也不知道他该如何再来面对邵琬清。
纠结再三,他痛苦得几乎濒临奔溃,百般设法,终不能解下这自己亲手套上的枷锁。他终于下定决心跟宝儿摊牌,不料邵琬清瞧出了端倪拦住了他,私下里又对他软磨硬泡,她泪眼盈盈,哀求他救她这一次,她那么绝望的求他,说只要他肯救她这一次,她可以成全他和宝儿,这件事她永远都不会对宝儿提起。他怦然心动,又惊又喜,禁不住这么大的诱惑,傻傻的竟就信了她。
可他没想到,他竟会无意中发现,她居然是那样的人。他怒不可遏质问她,她含羞带愧不住求饶,哭得梨花带雨,痛悔不已在他面前忏悔,求他原谅。他脑子一热,竟又一次相信了她。
她又说,姑姑去世了,宝儿心情十分不好,她一直想带宝儿出去走走散散心,宝儿却是心如死灰一动也懒怠动,她求他的亲笔信,她说只要看到他的信,宝儿必定愿意出去走走散散心的。他满心里只想着宝儿以泪洗面的模样心如刀绞,亦未多想她话中的陷阱,竟就那般按着她的意思写了封信,约宝儿登山——
不想她后来又同他说,宝儿仍是不愿意出去,此事过一两日再说。他心中愈加烦躁,再三拜托她照顾宝儿,若不是宝儿新近丧母他不便上门,又岂用得着如此多事?
他没想到的是,恰是他约宝儿的那日,却传来宝儿坠崖重伤的消息。他当时惊得整个人透心凉,趁着夜色悄悄上门,质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却冷冷笑着,不提半句她骗他的话,却字字句句拿他的亲笔信说事,那个时候,他懊悔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从未想到,一个花朵般年华的少女,心肠竟是如此歹毒,如此阴险。
她在用那封信威胁他。那是他的亲笔信,宝儿去了他约的地方才出的事,她又是宝儿素来交好的嫡亲表姐,只要她手里攥着那封信,她想怎么样说就怎么样说,想要他怎样就怎样!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话!还有他欺骗宝儿感情的事,没准到了她的嘴里,将会变成他喜新厌旧抛弃她,转而又盯上了宝儿——
他惊慌失措,越想越觉心惊肉跳,仓皇之下,连夜悄悄离开了柳河镇……
当他再次悄悄潜回去,却发现她们父女连同宝儿都不见了,柳河镇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暗中多方打听却一无所获。他心中惆怅,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不料到了上京,却又生生的勾出往事来,还有眼前这个女人——
丁睿强迫自己拧回思绪,抬起头目光直直的望着邵琬清,淡淡说道:“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告诉我?”
听着他这般冰冷无情的与她谈条件,邵琬清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愤恨。她强迫自己压下这股愤恨,稍稍放缓了声音,柔声问道:“你怎么——会到上京来的?”她眼睛一亮,又惊又喜道:“你是来参加春闱考试的?”
丁睿一见她这般语气与神情立刻提高了警惕,他本不想告诉她生怕多生事端,见她已是猜了出来只得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如今已经是举人了?”邵琬清心窝里忍不住又热了起来,瞟了一眼丁睿身上袍子的衣料和整个人通身的气质,她是真的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他有今日,离开忠勇侯府之后她就该找他去,没准此时,自己已经是举人娘子、将来还有可能是状元娘子。邵琬清悔得肠子都青了,心下忿忿为什么自己的运气总是这么背!
“真是恭喜你了!”邵琬清声音兴奋得有些微微的发抖,无意识的绞着手指,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哀求道:“带我走吧!你带我走,我便告诉你宝儿的一切!我用性命发誓,这一次,绝对不骗你!”
丁睿眼中划过毫不掩饰的失望,上下打量着她,挑眉讥诮道:“带你走?”
邵琬清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凄然一笑,低眸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饰装扮,说道:“比起从前,你必定认为我如今好过多了,也光鲜多了,是么?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别人家里一个卑微的小妾,我,我是被逼的,带我走吧!只要离开忠勇侯府,我一定不会缠着你,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后,我就会离开!”
“忠勇侯府?”丁睿挑了挑眉。
邵琬清神情一滞,点点头道:“是,忠勇侯府的大公子喝醉了酒,就——”邵琬清说着,难过的垂下头去,抬起帕子轻轻拭了拭泪。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丁睿始终冷冷的看着她一出一出的表情,面上没有半点同情和被打动,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他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并没有觉得你现在比从前过得好、比从前光鲜,因为你这种人,根本不配过得好!你不告诉我也不要紧,我不信自己便查不出来。我奉劝你一句,既然进了别人家的门,最好还是老实本分些,你的那些手段,只能用来欺骗伤害信任你的人,在高门大户内宅之中,恐怕还不够人家看的吧?”
邵琬清又羞又怒,顿时气得浑身直哆嗦,她指着丁睿颤声道:“你,你就不怕我将你的事抖出去吗!你别忘了那封信!”
丁睿目光闪了闪,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邵琬清心中暗喜,下颔维扬,傲然道:“只要你设法带我离开,我便将那封信还给你。”
“呵呵!”丁睿忽然笑了,说道:“你太自以为是了,你若是觉得那封信拿出来公诸于众有用的话,随你的便!不过我想,依着你的性格,自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样已经没用的东西又岂会留着,那封信你怕是早就毁了吧?”丁睿说着双目灼灼的凝着她,随后冷冷一笑,说道:“我若是带你离开,才是着了你的道。到时候我若是不就范,你一口咬定我拐带了你,我还能有活路吗?”
邵琬清蓦地变了脸色,愣愣的呆在当地。
第245章 面对
丁睿丢下一个鄙弃的目光,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身后左边方向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两人俱是吃了一惊。
借着花枝树影的遮掩,丁睿毫不犹豫往前方的假山一带奔过去,盼着能够躲一躲。邵琬清一愣回神,也忙收敛了神色,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装作赏景的模样。
她从来都不傻,知道此时自己和丁睿两个若是被人逮住,计夫人肯定会趁机将自己置于死地,她还没过够好日子呢,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死去?至于丁睿,只要他没有郑宝儿的消息,她相信他迟早仍会找她!
邵琬清刚刚整理了神色,眼前一闪,便看到福清公主带着两名宫女、两名小太监从石子甬路那边走了过来。邵琬清不敢失礼,忙垂着头上前福身,低声道:“见过公主!”
福清公主随口“嗯”了一声算是揭过,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是谁?我怎么瞧着你有点儿眼熟?”
邵琬清顿时尴尬,肩膀缩了缩,嚅嚅的说不出话来。
还是福清公主身边的琥珀瞧了她两眼,向公主陪笑道:“公主,这是忠勇侯府上的邵——邵姨娘呀!”
“邵姨娘?”福清公主愣了愣,“啊”的一声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你!”
“……是……”邵琬清不敢不应,陪着笑脸点了点头。
福清公主十分不屑的低哼一声,问道:“可是随着计夫人一块儿来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邵琬清低声道:“婢妾……婢妾也是随意走走,就到了这儿了!婢妾不敢打扰公主。这就告退。”
“等等!”福清公主却不让她走,怀疑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你在这儿,莫非也是过来找甄姐姐的?”
邵琬清一怔。愕然的抬起头来。
“不许你再找甄姐姐!”福清公主神气十足的抬起头向她呵斥道:“你这个样子,还找甄姐姐做什么?还不回去,没准计夫人在找你呢!”
邵琬清不由得心惊胆战。腿脚一软差点儿跌到,嘴里要辩解两句,看到福清公主的模样又不敢辩,忙张皇的退了下去。
福清公主正在这边训斥着人,冷不防听到假山那面传来一声女子尖锐的惊叫,邵琬清心头一凉,头也不回。脚下去得更快了。
这边琥珀和玛瑙相视一眼,蓦地变色道:“公主,好像是大公主的声音!”
大公主,是皇后娘娘所出的荣昌公主。
“咱们过去瞧瞧,大皇姐该不会是摔跤了吧?”福清公主说着与琥珀、玛瑙等忙忙过去。
只见荣昌公主正扶着山石。脸色苍白,嘴唇也泛着白,身子正微微的发着抖,整个一惊魂未定的样子。
“大公主!”琥珀忙上前扶住荣昌公主,福清公主亦上前拉着她的袖子,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关切的望着她:“大皇姐,你怎么了?红蓼、兰芷她们呢?”
荣昌公主喘了喘,缓过了神。遂携着福清公主的手捏了捏,勉强笑道:“皇伯母和姑姑那儿叫呢,我还不是过来找你的,谁知刚才从那假山洞中窜出来一只野猫,吓了我一大跳,红蓼和兰芷。我让她们往别的地方找你去了。”
荣昌公主话音刚落,红蓼、兰芷便奔了过来,急慌慌的只管叫着“大公主”,又忙上上下下的瞧她。
“我没有事,不过是唬了一跳。”荣昌公主说着仍有些惊魂未定的神气,笑了笑,携着福清公主道:“走罢,咱们赶紧到前边去。”
福清公主有些不太情愿挪脚,说道:“我还没找着甄姐姐呢!”
荣昌公主微微蹙眉,这个小皇妹素来被父皇宠坏了,做事皆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喜好,不想在外边也是如此。于是便微笑着好言哄劝她道:“宾客们都在堂上那边呢,没准儿甄姑娘也早过去了。若再不见她,让皇伯母府上管家派人来找便是了。再不过去,皇伯母该着急了!”好说歹说,才把福清公主哄了过去。
到了那边,果然看见甄钰已经回来了,正挨着甄夫人旁边笑着说话呢,福清公主上前见过寿阳太妃和仪宁长公主,便寻了甄钰说话去了,反倒是荣昌公主,有些神色不宁,不时的发怔走神。
寿阳王府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方渐渐落下帷幕,甄钰和甄夫人也是晚间才打道回府,甄克善和甄克守也随着一起回去,甄克礼却还要晚些,留了下来闹洞房凑热闹。
回到府中,母子母女几个都觉有些疲惫,陪着甄夫人进了正院,略说了几句话便辞了各自回院子里去了。
想起白日里在寿阳王府后花园中听到的那番对话,甄钰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很多事当时不觉,回过头去用心细想想,便可发觉许多蛛丝马迹。
甄钰早已隐隐猜测到,当年丁睿突然的向她示好别有隐情,这也是她重见丁睿心情虽然复杂但却已没有半丝情愫的原因。可是今日听他们亲口说出来,她的心里仍然忍不住一阵一阵的凄凉起来。如果,当年只要谨慎一些,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邵琬清竟疯狂到了这等地步,竟会哀求丁睿带她私奔。她也不想想,忠勇侯府的门槛岂是随意便能进出的?她既然已经进了那道门,除非是蒙着白布被人抬出来,不然,就休想再离开一步!
甄钰微微吸了口气,今儿被邵琬清这么一刺激,她相信丁睿很快便会设法来找她。毕竟,那九首《采桑子》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丁睿在邵琬清那里无法打听到的事,势必会转而将希望放在她这里。
两日后,在玉霞记的后堂中,丁睿又见到了甄钰。
较之上一次,丁睿的神态平静了许多,只是那双黑黝黝的眸子中探究的意味更浓了些。
“甄姑娘,”丁睿见甄钰没有半点儿开口的意思,只好轻叹一声打破了僵局,他望着甄钰抬起来的头凝过来的目光,索性开门见山道:“甄姑娘究竟想怎么样,请姑娘直言。只求姑娘告诉在下所想知道的。”
丁睿回去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日枫落湖畔甄钰的表现,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似乎都另有所指。他能感觉到,这都是针对他的,旁人压根儿无动于衷浑然不觉。
包括后来他与邵琬清的偶遇,也多半是她所设下的局。
丁睿觉得十分不安,就仿佛眼前的小女子,能够洞察他内心一切的想法,知晓他所有的过去。
他不想再去找邵琬清,就只能来找她。
“当真我教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吗?”甄钰微微的笑了,说道:“你要想清楚,那个消息,值得你用未知的一切来交换吗?”
丁睿眉棱骨跳了跳,喜道:“这么说,你真的知道?你知道宝儿的消息!”
甄钰不答,垂下了眼眸。
丁睿脸色一僵,他知道她是在等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