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却见计子清穿着一袭湘妃色提花褙子并影青镶边长裙婷婷袅袅的也过来了,远远的笑道:“萱娘和钰儿也来了!我还以为还没到呢!倒叫我在家里等了好一会!”看到甄钰与萱娘甚是亲热、交谈甚欢的模样,再想想这段时间以来甄钰对她大有疏离迹象的态度,她的心里立刻咕噜咕噜冒起酸泡来,不由得瞅了萱娘一眼。怀疑是她在背后捣的鬼。
“计姐姐,”甄钰猛然想起没去接她的事,有些过意不去的笑道:“今儿出门时有些赶,车夫要急着回家有急事。所以没有去接计姐姐,倒是我想得不周全,也没提前叫人过去跟计姐姐说一声,计姐姐不会生我的气吧?”
萱娘听了计子清那两句不清不楚的话眉头已经微微蹙起,听见甄钰这么说,眸中不由得一黯,露出替她不值的意思。
“我哪儿会这么小气呢!”计子清说着身子轻斜挤到了甄钰和萱娘之间。将萱娘挤到了一旁,轻轻拍了拍甄钰的肩膀笑道:“钰儿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除非有人挑拨,不然是断断不会忘了我的!”计子清说着就似笑非笑睨了萱娘一眼,故意问道:“如今选秀已经结束了,还以为萱娘在府中待嫁了呢!不想今儿竟还有空出来赴宴!对了,还不知萱娘赐婚的是哪家公子呢?呵呵!”
萱娘顿时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忍着心头的怒意淡淡笑道:“这种事自有父母做主。哪有做女儿的上赶着忙乎的?又不是人人都有计大姑娘这般的魄力和勇气!不愧是忠勇侯府的姑娘,真正是巾帼不让须眉,叫人叹为观止!”
计子清顿时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她没有想到萱娘的嘴巴竟也有这么厉害的时候。含讥带讽的话说起来比她高明的多了!
“萱娘高看了,忠勇侯府的姑娘哪儿敢当呢!”计子清讪讪笑了笑,做出一副听不懂混不介意的神情,不由得悄悄瞟了甄钰一眼,见甄钰有些茫然的目光,心头这才松一口气。她却不知甄钰心里此时不知有多乐呵,瞧着她吃瘪,甄钰自是畅快。同时也暗暗冷笑:她的脸皮果然够厚的,饶是这么样了,还能够笑嘻嘻的回话。
萱娘轻哼一声,有些厌恶的离她远了两步。
计子清混不介意人家厌恶她,反而向萱娘盯了一眼,“请你再走远点”的意思就差没说出来了。萱娘顿时气结。手心一阵发凉。
“萱娘姐姐、计姐姐,福清公主来了,咱们且过去吧!”甄钰笑着向前边望去,说着便往那边去,其他的姑娘们也都向福清公主的方向过去。太子妃亦看见了,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小公主可来了!”太子妃笑着上前招呼,一边请福清公主至一旁备好的榻椅坐下。众人一起行礼见过公主,拥着她一道过去。
福清公主和太子妃落座之后,命众人都坐下,福清公主便瞧了一眼赵良娣,向太子妃说道:“皇嫂,我把小皇嫂也领来了,皇嫂不会不高兴吧?”
小皇嫂?太子妃怔了好一会才领会到福清公主嘴里的“小皇嫂”是何许人也,顿时一股酸涩的怒意涌上心来,瞧着福清公主那副漫不经心无辜的样,恨不得破口大骂,好不容易硬生生吞下了怨气,眸光婉转一瞥,勉强笑道:“怎么会呢?呵呵,能够为小公主领路,那是她的福气!好了,既然小公主这么说了,你也坐下吧!今儿来的都是上京的娇客,替我多招呼招呼,别怠慢了!”
小公主那一句“小皇嫂”叫得赵良娣心花怒放,面上却愈加恭敬,双手交叠在身前,躬身应了太子妃一句,这才小心翼翼坐在太子妃旁边。
福清公主跟甄钰和萱娘都打了招呼,这时看见赵良娣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又向太子妃咯咯笑了笑,说道:“皇嫂,小皇嫂看起来好像很害怕你呀!”
太子妃心头怒意又添了一层,犀利的眸光扫过赵良娣,绷着脸假笑着亲亲热热握起她的手,尖长的指甲划过赵良娣细嫩的玉手,笑道:“怎么会呢!小公主这回可说错了,我们俩跟亲姐妹一般亲热,她怎么会怕我呢!她呀,想必是头一遭见着公主和这么多的上京名门闺秀,心里头紧张的吧!”说毕又亲昵的好言好语抚慰赵良娣,让她不必紧张云云。
赵良娣被太子妃紧紧攥着手,被她那尖利的指甲刺痛得额上冷汗直冒,偏还不敢挣扎,脸上强做出满脸的笑容柔顺的附和她的话,却不知自己的五官疼得扭曲变形,那笑比哭还要更像几分。还是原先同太子妃说话的那女子见赵良娣情形有些不对,说话都打着颤了,忙向太子妃使了个眼色,太子妃才一笑收回了手。
赵良娣无声透了口气,那刺骨的疼痛来源骤然撤去,浑身反而有一种几乎虚力、摇摇欲坠的感觉,心里不由把太子妃恨得要死。
福清公主却不肯轻易罢休,眨巴眨巴纯洁的眸子细细瞧了瞧赵良娣,十分关切的向太子妃说道:“皇嫂,小皇嫂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刚才在宫门口迎客累的吧!”
被“小皇嫂”这三个字刺激,太子妃的怒意一股一股的拱上来,恨不得冲着福清公主咆哮一声“她是你哪门子的小皇嫂!”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果然是的,妹妹脸色不太好呢!既然如此,妹妹便回去歇着吧!春兰,吩咐林总管差人去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太子妃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柔声说道。
福清公主还不忘笑着加一句:“小皇嫂好好回去休息吧,瞧瞧皇嫂多关心你呀!”
“是,公主说的是,太子妃仁慈心善,一向来对臣妾关心有加,臣妾感激不尽!”
赵良娣扶着贴身宫女的手盈盈起身,向太子妃和福清公主屈膝行礼,缓缓告退。
在坐的各位姑娘们,一个个早已呆住了,有些瞠目结舌的瞧着眼前的情形。太子妃的怒意几乎所有人都看了出来,不少人瞧了瞧一脸无辜、眼神清澈的福清公主暗暗摇头:果然是被宠坏的小公主,一点儿也不懂得察言观色,把太子妃气成了这样还浑然不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太子妃便是再气恼又能如何呢?再气她也不敢动福清公主一下!于是大家忍不住又羡慕起福清公主来。
“呵呵,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福清公主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笑道:“皇嫂请咱们来,可不是在这儿发呆的!”
太子妃硬生生咽下满腔的怒意,点头含笑道:“正是呢!”说毕拂了拂阔大的广袖盈盈起身,指着荷花池一头笑道:“那边水香谢前边有好几种罕见的荷花呢,有娇容醉盏、粉玲珑、点额妆、素牡丹、大锦、小锦、双萼叠翠等,在别处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小公主,皇嫂领你和各位姑娘过去瞧瞧去?”
“好啊!”福清公主眨眨眼笑呵呵的起身,丝毫没有自己才刚刚羞辱了太子妃的自觉,依然笑得没心没肺,亲亲热热的拉着甄钰。太子妃见了,心里的气简直不知该怎么发,笑着抬抬手,领着众人往水香谢那边走去。
众人一口气此时方真正缓了过来,气氛又活络了些,拥着太子妃和福清公主一路说笑着过去。有的笑赞花园景致好,有的拍太子妃的马屁说她懂得真多,虚心的请她介绍各名品荷花,有的又没话找话巴结福清公主,不时有笑声传出,倒是比先前更热闹了几分,太子妃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第204章 事端
甄钰细细瞧去那些荷花,果然打理得极好,花型也比别处所见别具风姿,粉白、水红、艳红、雪白等各色俱全,婷婷袅袅,犹似美人,清丽雅洁,出尘脱俗。竟还有数支花茎格外高出一众花叶,盛开如硕大的海碗,重台长瓣,花蕊金黄,花瓣却是呈淡淡的豆绿色,引得众人一阵惊叹指点。而这,还不算是这池中最好的一品。
欣赏了荷花,品评称赞一番,便有俏丽的宫装侍女上前禀太子妃:水香谢中备好了各种消暑甜点甜汤,请太子妃和各位姑娘过去用些,歇一歇。
太子妃便笑着让厉姑姑招呼大家过去,自己告了个罪,回寝宫更衣。
于是众人结伴说笑着进了水香谢,品尝各种美食,一边临着水榭欣赏池中荷花,或俯身指点着池中听到喧嚣聚拢而来的各色游鱼。
计子清手里端着一碗加了冰的蜜豆百合露坐在临窗的一处绣墩上,淡淡的凉意透过描荷甜白瓷菱边碗传入掌中肌肤,十分清凉舒适。可计子清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食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碗中的甜汤,不时咬唇,往甄钰那边瞟去。若不是甄钰一直与福清公主在一起,她早过去找她了,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找甄钰问个清楚明白。
计子清不由得暗恨,明明她给甄钰递了那么多次眼色,明明她仿佛看见了的样子,却半点儿反应也没有,只管与福清公主、萱娘等说笑着,把她这个平日里最要好的朋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的人就是这样。别人对她好的时候,她洋洋得意视做理所当然,甚至心里对此人还怀着几分轻视,觉得可以任由自己摆布。而一旦人家不那么上赶着巴结她了。她便又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心底不由得就生出淡淡的失落、气闷和恐慌。对于最了解计子清的郑宝儿来说,她很懂得怎样能够挑起她浮躁的情绪。
不一会太子妃扶着兰草的手。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笑吟吟的过来了。此时太子妃换了一套亮粉色绣折枝玉兰花的菱纱宫裙,挽着鹅黄的披帛,梳着堕倭鬓,十分清丽妩媚。尤其夺人眼目的是她头上的点翠嵌珠鲤鱼莲花步摇,数排米珠隔红珊瑚珠子串成的流苏水泻似的垂在耳畔,行动间珠光葳蕤,映得娇生两靥。艳光四射。
饶是众女子见惯了各种珍贵珠宝,此时亦不觉动容,目光随着太子妃移动而移动,瞧着她头上的步摇挪不开眼。
“太子妃娘娘的步摇真好看!臣女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步摇!”计子茜由衷赞道。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七嘴八舌的赞起来。
太子妃甚是得意。抬手轻轻抚了抚这支心爱的步摇,微笑道:“这是前些日子皇后赏的!”
众人又是一阵称赞,都说难怪这么漂亮,原来是皇后娘娘赏的!
只见太子妃轻轻抬手示意,兰芳便忙上前,将手中一直捧着的小红匣子打开,呈在太子妃面前。众人不由望去,只见那大红绸底上,静静的躺着一支流光溢彩的点翠鲤鱼步摇。虽然不及太子妃头上那支,但也是难得一见、有钱没地买的珍品。
个别眼尖的已经看了出来,这支步摇正是先前太子妃甚为心爱、常常插戴之物,不由心下一惊,掩着嘴轻轻“啊”了一声,心下直觉的感到恐怕要发生什么事。
果然。太子妃纤手轻轻拈起那支步摇,响起轻微的泠泠珠翠碰撞声,莹白的肤色与璀璨的珠光相映成趣。
太子妃举着那支步摇瞧了瞧,向众人笑道:“这支步摇是本宫先前戴过的,也是本宫心爱之物,做工也是极好的。”说着将那步摇重新放入盒中,示意兰芳将那步摇捧过去给众姑娘欣赏。
众姑娘心中不由得就是一紧,突突的跳个不住。太子妃虽然还没有真正说出来,但是这番话铺垫的意思却已是十分明显,那就是,这支步摇她今日是要送出去的!必定是作为什么彩头送出去,只不知是比试赋诗?作画?还是抚琴、下棋?
别说这步摇本就巧夺天工、珍贵无比,单单凭着是太子妃先前戴过的心爱之物,也值得众人各展所长,一争高下!
于是众女子的斗志一瞬间被调动了起来,瞧着身边的人不由自主的便带上了两分警惕三分防范,争相围上来欣赏那支点翠鲤鱼步摇,夸赞的话说得既纯熟又响亮。
挤挤挨挨间,突闻“叮”的一声脆响,众人下意识退后一步往地上望去,却见一枚缀着碧玺珠子桃红流苏的椭圆形白玉佩掉在地上,桃红的流苏,莹白无瑕的玉佩,雕琢着线条流畅的图案,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地上,等着主人认领。
这玉佩,是从计子清的身上掉下去的。计子清一怔一愣之间,夏莹洁下意识一摸身上,脸色顿变,俯身将那玉佩捡起来,瞪着计子清扬眉冷声道:“计大姑娘,你怎么解释?我的玉佩怎么会从你身上落下来!”
众女子连同太子妃都怔了一怔,没料到突然之间闹出了这么一出。
计子清自己也吃了一惊,这玉佩怎么会从她身上掉下来。此刻见众人望向她的目光都变了味,那种毫不遮掩的嘲讽和不屑的光芒几乎要将她全身刺出窟窿来!饶是她脸皮再厚,此时也扛不住!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计子清脑子一阵一阵发晕,不由得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
“哈!难不成我的玉佩还长了脚跑到你身上不成?”夏莹洁气急反笑,冷冷的盯着计子清。女孩儿家的贴身物件最是矜贵,轻易不喜人动,何况夏莹洁本来就不喜欢计子清这样的人。
“我看不是郡主的玉佩长了脚,是旁人长了三只手!”不知谁打趣了一声,众人掩嘴“咯咯”的娇笑起来,望向计子清的目光越发闪闪烁烁意味深长。
计子清大怒,指着夏莹洁喝道:“你少在这里贼喊捉贼,你那破烂东西送给我我也不要!哼,我算是琢磨出来了,定是你方才趁我不注意悄悄放在我身上好趁机诬陷我!哼,若真是我偷了你的东西,我有那么不谨慎当众掉出来?”
“你——”夏莹洁从未见过这么无耻之人,从未受过如此之羞辱,顿时气得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指着计子清直发抖。
“太子妃娘娘!请娘娘为臣女做主!”夏莹洁脸上挂不住,泪珠不由得滚落下来,来至太子妃跟前就要跪下。
“快快起来,这是怎么弄的!”太子妃心中甚恼,却不得不柔声笑着命宫女扶起夏莹洁来。夏莹洁掩帕拭泪,十分委屈的站在太子妃身边。
计子清也绷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既躁且恼,大呼倒霉不已。她不觉向甄钰瞟了一眼,却见萱娘拉着甄钰的袖子站在一处,甄钰瞧也不向她瞧一眼,神情十分平静恬淡,仿佛眼前的事与她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似的。
计子清心头越发添了一股气,一阵一阵冲上脑门,冲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