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甄姑娘小小年纪,倒是同计大姑娘合得来。我有点儿纳闷,计大姑娘同你真的有话说么?”夏见泽笑道。
甄钰心里打了个突,摸不准夏见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偏着头想了想,眨了眨眼笑道:“左右不过是女孩儿家的话题罢了,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二皇子如果也有兴趣的话,下次不妨一起啊。”
夏见泽闻言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些倒没什么不可说的,别的,还是不要乱出主意的好!”
甄钰脸色微变,扭头道:“二皇子如果没有别的事,臣女告退了。”
夏见泽却是笑道:“甄姑娘这么急着走,莫非是心虚?”
“你——”饶是甄钰再冷静沉着,听了夏见泽这话也不由得恼怒,抬起头向他怒目相视。
夏见泽坦然对上她的目光,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光,只听见他悠悠说道:“甄姑娘似乎很喜欢看戏,不但喜欢看戏,还喜欢编戏。恕在下愚昧,倒要向甄姑娘请教一番——忠勇侯府,到底哪里得罪姑娘了?”他见甄钰有反驳辩解的意思,立刻随着又道:“很不凑巧,刚才姑娘和计大姑娘所说的话,在下听了七七八八,姑娘也太不小心了!忠勇侯府这些日子以来闹得沸沸扬扬,原来都跟姑娘脱不了干系啊!难怪姑娘跟计大姑娘如此要好!”
甄钰垂在身边的手忍不住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手心里一片冷汗,心怦怦的跳着,脸色也变幻莫定起来。
夏见泽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眸光蓦地一沉,收起先前的悠悠浅笑,略带低沉的问道:“甄姑娘破坏人家家庭和睦,设计侯爷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到底是什么意思?甄姑娘不会是闲得无聊才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吧?”
损人不利己?甄钰满腔悲愤齐齐涌来,眼眶一红,眼底竟泛起一层水雾。
夏见泽长长的剑眉一跳,有些错愕的后退了一步,沉声道:“甄姑娘?你——”
甄钰忙垂下头,连连眨了眨眼,将眼眶中的水雾化散了去,轻轻说道:“二皇子的话甄钰有的懂有的却也不懂,计姐姐常常抱怨计夫人对她不好,看不起她,她拿我当朋友,我听了那些话气愤不平,因此胡乱替她出了些主意,没想到让二皇子误会了,有的没的说了这么多!二皇子既然觉得这事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帮她乱出主意便是了!”
夏见泽瞧了瞧满脸委屈的甄钰,将她刚才的话和现在的话两下一对,又暗暗想了想这些日子忠勇侯府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心里将信将疑,说道:“真的是这样?”
甄钰抬起头,眨了眨眼,委屈道:“二皇子爱信不信!凭二皇子的本事,派个人查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我一个小小女子,哪儿有那么大的胆子、那么大的本事去算计忠勇侯府?二皇子你太瞧得起我了!”
夏见泽顿时噎住,瞅着她有四五句话的功夫方轻哼一声,说道:“我自然是要查的,忠勇侯府的事,你以后都不许再胡乱掺合,知道了么?还有那个计大姑娘,”夏见泽想到方才计子清说夏见源的那些话,心里对她十分反感,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说道:“那计大姑娘同姑娘不是一样的人,以后姑娘少同她来往的好!”
甄钰揪紧的心顿时一松,忙笑道:“二皇子发话了,臣女莫敢不从,以后断断不敢乱出主意便是了!”
夏见泽见她听不进自己的劝,摆明了仍旧要同计子清来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对她的疑虑却又减了一层,觉得十之**是计子清将她给带坏了。带坏就带坏吧,她自己情愿,自己一个外人,管那么多做什么?
夏见泽念及此便点头说道:“若是再教我听见什么,可别怪我不客气。”
甄钰不以为然,说道:“二皇子这话倒有些过了,计姐姐其实蛮可怜的!”她想了想,忽然一本正经道:“甄钰有件事想请二皇子帮个忙,不知道二皇子肯不肯?”
二皇子不禁有气,明明是他过来教训人的,什么时候倒要帮她做起事来了?只是见她一副认真的神情,拒绝的话却说不出来,不由得脱口道:“什么事你说说看?”
甄钰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是,如果可以的话,二皇子能不能想个法子让谷郡王暂时离开上京,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住上一段日子?”
夏见泽一愣,片刻露出了然的神情,有些气急败坏的冲甄钰嚷道:“你什么意思?”
甄钰忙道:“谷郡王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他这样,他这样对计姐姐的名声……不好的……”
“你、你还真敢说!”夏见泽顿时气急败坏、气不打一处来。他恨恨的瞪了甄钰一眼,没好气教训道:“你一个小姑娘家,你才多大,你连这些都知道!”
甄钰不说话,抿着唇眨了眨眼睛就这么望着夏见泽,摆出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是心怀不轨,就是有意要坏计姐姐的名声”,就差没说出来“你们夏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来了。
“好,”夏见泽不禁心里有气,冷声道:“放心,等过了年我会想法子让堂兄到江南去走一趟,等你这位计姐姐的亲事尘埃落定了再回来!哼,我警告你,你最好暗示暗示她,夏家的门槛,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更不是由着人任意谋算的!”
甄钰笑道:“这种话,却不是臣女说的出口的。臣女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姐妹遭人闲话罢了,旁的事,臣女可管不着!”
夏见泽顿时哽住,瞅着甄钰说不出话来。
甄钰向他屈膝盈盈一福:“臣女告退。”说毕招手叫了自己的丫头莲子上前,一径去了。
既然不能进,又不愿退,那便避在一旁吧!将他远远的支走离开上京,这也是为了他好,等他再回来时,应该真相已经大白……
那时候,他纵是伤心难过,也有限。
甄克善恰好走过来,向甄钰笑道:“怎么站在风里这么久?小心吹得头疼,到亭子里去坐一会儿吧!”
甄钰笑着点头,同他一路说话去了。
第185章 皇后的烦心事
转眼又过了年,这一年甄府格外热闹,甄夫人似乎是为了弥补去年甄老爷不在家过年的遗憾似的,可着劲的命人布置准备,各色备得十分齐全,加之讨人厌的沈姨娘又已经彻底完蛋,甄克守和白姨娘又回来了,人也十分齐全,越发的热闹起来,欢声笑语不断。
随着除夕年夜钟楼的钟声沉沉敲响,元丰二十四年正式告别,进入了元丰二十五年的新春。
自从甄老爷巡视学府回京之后,选拨右相的呼声也渐渐接近了尾声。甄老爷请示巡视的折子是夹在正常的公文奏折递给皇帝的,因此外边的人压根不知有这么一件事。众人看到的是,恰逢右相甄选,甄老爷却被皇帝一纸圣命发配出京,有那善于揣摩圣意的自然而然会觉得此事大有内涵,甄老爷的呼声也渐渐的低了下去,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争逐鹿,最后由翰林院的老翰林齐良生胜出,坐上了这个内阁的第二把交椅的重要位置。
这是一个大冷门,众臣大跌眼镜。怎么也想不到,皇帝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了这么一个迂腐又古板的老学究!不过,也幸好是他,正因为他既迂腐又古板,不懂什么政治手腕权谋变通,那点子心思都写在脸上,比一碗水还要通透,倒是比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占据这个位置强。于是前往齐家恭贺的众人,笑得多多少少都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
齐良生接旨之后,也顾不得表一表读书人清高超然的姿态了,欢喜得涕泪直下,痛痛的大哭了一场。他钻了一辈子的书丛,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算了,死后讨个“文忠”的谥号也就罢了。不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临到老了才交了青云好运,一下子坐上了这么个位置。心里对皇帝感激得五内俱焚,发誓要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皇帝似乎是为了照顾甄老爷“失落”的心似的,特意加封他一个武英殿大学士的头衔,特许入阁行走。
如此。内阁如今除了皇后之父首辅简仁、左宰辛大人、右相齐大人、华盖殿大学士毛崇遂、东阁大学士杨英,又加了甄老爷一个。
对于甄老爷破例入阁,首辅和左宰十分爽快的接纳了他,甚至还明里暗里的安慰了他一番,因为按照他们的预计,甄老爷原本应该是做右相的,如今只封了个武英殿大学士。在旁人眼里是荣耀,在他这里确是委屈了的。
甄老爷含糊应付,心里却是哭笑不得,索性摆出一副颇有点儿意兴阑珊的样子,好好的在家里陪了妻子女儿几天。此是后话不提。
正月新春里,计夫人照例进宫觐见皇后,给皇后拜年。
计夫人和皇后两人的母亲乃是十分要好的亲姐妹,两人是嫡亲的表姐妹。一向来关系亦十分要好。
这一日计夫人按品大装,穿着侯夫人的诰命大衫、云肩、霞帔。
金雀云芝的繁复刺绣,以金丝线串联点缀着许多米珠与宝石亮钻描摹出来的图样。望去端庄华贵,绚烂如霞。秀发高高拢起盘成雍容的富贵牡丹鬓,带着两翼金雀嵌珠点翠花钿,两只高高昂首的金雀一左一右分饰花钿两边,从雀嘴各垂下三串用红珊瑚子如意结连接在一起的珍珠流苏,齐肩轻晃,葳蕤生辉。额上亦如小帘子似的垂了一排的米珠,约有两寸来长,恰恰齐着眉毛,珠光莹柔。愈加衬得双颊生晕,目如点漆。
皇后每每有许多体己话要同计夫人说,只是二人平日里虽然也有机会见面,但命妇平时在宫里停留的时间一向来都是有定数的,皇后也不便破这个例落人话柄,计夫人更更是个明哲保身容不得人说半点儿不对的。因此平日里计夫人入宫请安,两人也不过拉上几句家常闲话便散了。真正有时间能够坐下来说些真心话的,除了新春拜年这日便是皇后的千秋日了。
因此计夫人进宫这日,皇后特意吩咐下去,旁的诰命夫人只需在坤宁宫前磕个头便罢了,特特留下计夫人多说一会儿话。
表姐妹两人说了些家常闲话,皇后使个眼色屏退左右,同计夫人商量起正事来。
重中之重的首要大事,自然是今年四月份的选秀。
大夏朝的选秀为皇帝充盈后宫是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是为皇亲国戚及一二品大员的儿女赐婚。将朝廷重臣的姻亲关系在皇帝这里过了明路,皇帝也好对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有个底,便于及时的掌控。
皇后深居后宫,对外头各家各户的关系不如计夫人更了然在胸,便将事先搜罗上来的名册单子拿来同计夫人细看,还指着些人详细的问了计夫人一番。
计夫人心领神会,明白皇后是要寻几个妥当的放在太子身边了。
计夫人一一向皇后说明了,表姐妹两个又讨论了一番,计夫人寻了个空劝皇后道:“太子还年轻呢,正是要上进历练的时候,表姐忙着往东宫里放人,岂不是让太子分心?还是先想法子让太子爷先参政要紧。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只是表姐这里不是外人,少不得我僭越了!”
皇后闻言眼中暗了一暗,叹了口气笑道:“咱们是什么关系?我哪里是那样糊涂人,会不知谁为我好?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投石问路之下,皇上却说太子当务之急是该诞下皇长孙,为皇室开枝散叶,这才是头等大事,别的都可以先往后放一放——谁知太子妃怀是怀上了,偏生肚子不争气!这回选秀皇上可是发了话的,让好好给太子寻两个好生养的呢!”
计夫人闻言不禁暗暗好笑,特地寻两个好生养的?这种事谁说得准呢!又不是大罗神仙!
“皇上这么说,也是大道理。”计夫人听见这里头带了皇上的话,自然不会傻到去驳,当下缓缓点了点头,遂笑道:“既这么样,表姐可得替太子爷好好的把好关才行,还有,”计夫人想了想,又试探着道:“最好,跟太子妃那边也先通个气,让她也帮着挑一挑!”
皇后原本还笑吟吟的,听到这后边一句脸色不由一沉,一下子从阳光灿烂变成黄梅雨时的晦涩阴郁。
皇后鼻腔里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跟她说做什么!若是跟她说,再好的人她也定会挑出十七八个毛病来,依着她的主意,东宫里最好只有她一个!”
计夫人知道皇后的心病,闻言讷讷,终又打起笑脸轻松道:“小孩子家儿,谁没点子这样的脾性呢!表姐教导教导,同她细陈利害,她自然也就明白过来了!若是再不明白,表姐再搬出大道理降服她就是了!若是就这么着往东宫里送了人去,将来妻妾不合,闹出什么新闻来,太子岂不要受牵连?就是表姐的面子,也不好看!”
皇后闻言越发心烦意乱,不由得扶额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不就是这样!”说着冷笑了一声,咬着牙压低了声音向计夫人道:“我们这位太子妃,仿佛上辈子没吃过醋似的,这辈子可着劲的吃,别人是醋坛子,她竟是个醋缸子!皇上当初也不知怎么想的,还夸赞她‘端庄谦和,温良恭顺’,真正是——你不知道,去年年宴时候,琳嫔调教了个歌女献技,后来辗转把人送到了东宫,头一夜侍寝,第二天太子出去一趟,回去那歌女就死了!哼,若不是我弹压了下去,闹到圣上那里,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计夫人听了也不禁变色,愕然道:“这,太子妃娘娘也太——皇后,她将来可是要做国母的呀,这样的性子可怎么行!单凭这一条,太子在皇上和百官眼里便不好看呀!”计夫人一急,称呼也从“表姐”变成了“皇后”。
皇后听见这话,真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烦躁上来了,不由得抱怨道:“我也为这事闹心呢!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怎么给太子指了这么一门不着调的亲事!”
计夫人吓得端茶的手抖了抖,下意识四下望了望,皇后自悔失言,讪讪笑了笑,说道:“表妹说的也有理,给东宫选人这事,得了闲我得好好跟太子妃谈一谈。”
计夫人点点头,笑道:“表姐如此给太子妃面子,太子妃料想也不是那不明理的!”她偏着头想了想,又向皇后不紧不慢笑道:“眼看二皇子也大了,下头的皇子也一年比一年大了,迟早总是要说亲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