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帐里,飞飞与展颜带着二十几名女子终于将所用的草药都碾成了粉末,几乎把郎中们所用的工具都给搬过来了,看着一包包制好的药粉,飞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案上摆放着今晚的饭菜,这是左肩王特意吩咐的,说要给素妍师姐妹加点餐,女孩子不能吃得太差,算是给予她们的特别关照。
几人用罢了暮食,素妍对笑笑道:“陪我出去走走!”
飞飞搁下碗筷:“师姐,我陪你去吧。”
又是凌厉的眼神,飞飞不敢坚持。
笑笑与素妍出了小帐,素妍问:“琰世子住在哪儿?”
笑笑指着左肩王的帐篷,帐帘前站着两名左肩王府的侍卫。
素妍低声在笑笑耳边低语两句,转身往广阔的校场方向去。
三月中浣的夜月本是清明的,因最近有雨,月亮昏暗无光,夜空乌云密布,月儿好不容易穿出了月层,露出那淡淡的光芒,月亮像一只蛋黄,静默地悬挂在夜空。
西北的天气异常干燥,但因近来下过一场春雨,促使山野的山花竞相盛放,那些在战火中生存下来的桃杏依旧笑傲东风。
宇文琰想到素妍的奚落,心里空空的,看着夜里那孤寂的倩影,心头莫名地涌出一份关切,却又不甘地化成了一句带着责备的话语:“怎么?又想起我这个师兄来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正文 173 麒麟烟
素妍微微一笑,也懒与寒喧,直切关键:“听说琰世子手里有硫璜,烦请割爱,都给我吧。”
这叫什么话?
貌似他欠了她的。
虽用了“烦请”二字,语调却是冷得不能再冷。
“知道我手里有多少么?”
她知道有就行,至于有多少,不是她的兴趣,但据她得来的消息,宇文琰手里的硫磺不会少,至少足够她使用就成。“先给我二十斤就行了。”
“二……二十斤!你倒敢开口,统共才二十二斤,你就要二十斤。”
素妍灿然一笑,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地道:“舍不得了?不想报昔日飞狼关一役的大仇?”
“当……当然。”
他有很多种方法来拒绝她,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还变得结结巴巴。
这个小骗子,将他骗得好苦啊。
在山上那么久,原是故识,却把她自己打扮成另一种鬼样子,害得他从来不知道,弱水原是他早就相识的人。
“给也得给,不给还得给,你要是不给,我们就大打一场。所以本县主劝你还是省省心,把东西交给我,留二斤给你,也派不上用处,罢了,全都给我吧。回头让人送到我小帐去!”
这什么状况?
给要讨东西,也有点讨的样子好不好?
居然说完就走,就跟他本就欠了她一样,连句商量的语调都不用了,直接就是不给我就抢,给了也没有人情。
“喂!”宇文琰大喝,看着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一股怒火乱窜。
她回过头来,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宇文琰。一脸无辜的笑问:“琰世子有何吩咐?”
“听说,柳飞飞今日下午寻了二三十名厨娘去我小帐里做药末?”
她依旧淡淡地应道,没有半分的情绪:“嗯!有这回事。”
向他讨要硫磺!
很快,宇文琰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你在配麒麟……”(烟)
最后一字尚未出口,她纵身一闪,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说出来会憋死吗?”
宇文琰知道自己猜中了,越发得意。她的手捂在嘴上的感觉很特别,柔柔的、软软的,有一股血腥与药膏的味道,他皱了皱眉。抓住她的手细瞧,却见手上包裹着严严实实,“今日我都听说了。他们说你们师姐妹从皇城到边城只用了七天时间……”
敢吃她豆腐!素妍抬手就是一掌,不是打,而是推,收回自己的手,“关你什么事?莫名其妙!”
“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像是你先用手捂我嘴巴的。就不许我说话了?”他扬了扬头,这丫头越来越古怪,“虽然有时候你是讨厌了一些,不过本世子看你的模样还不算太差,也就凑合了吧。”
她瞪大眼睛:他在说什么?
宇文琰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父王母妃已经决定为我们俩定亲了,反正得找个女人过日子。不如就你了。”
貌似只要是女人,他都会要。
素妍不由得冷笑几声:“琰世子,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你们想。我就得应吗?我父母就一定肯同意?”
宇文琰一脸狐疑,问道:“你在皇城的时候,没接到赐婚圣旨?”
“没有!”难怪他一副古怪的样子,原来把她当成他媳妇了,这种自以为是。自大狂妄的家伙,她才不要嫁。
宇文琰反复地、认真地回想着。上回左肩王就与他提过这事,说是他母妃的意思,这几年他母妃一直就没闲着,四处为他寻觅世子妃,先是相貌不能差,再是得有才华,还要品性不差,思来瞧去,就看到右相府的江素妍了,这丫头她是听说了,说得打小就长得跟仙女似的,这长大了能差么?就算不是出挑的倾世美人,那至少也是如花似玉。再则,她是朱武先生的弟子,又跟着世外高人学艺,怎么看怎么合适。
素妍道:“我爹娘说了,我的终身由我来定。所以……我不会这么轻意把自己的终身许出去。琰世子,你要别忘了,回头把硫磺送到我帐里。”
她翩然而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宇文琰在校场发呆。他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奔回自家帐篷,只见左肩王正坐在案前研习兵法。
“爹!”无人应答,宇文琰又慎重地唤了声:“父王!”
左肩王如在梦境,看着面前一袭蟠龙白袍的儿子:“怎么了?”
“父王,上回你不是说,母妃要为我和江素妍订亲的么?”
左肩王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目光移回到兵书上,翻了一页:“已经隔了这么久,只怕早已定下了吧。”
宇文琰坐在案边,难怪这丫头狂妄得紧,一点也不避嫌,闹腾了半天,人家压根就不愿意嫁给他,他哪里不好了?她居然还说什么终身由她自己定。那事,他母妃一定是提过的,只是江素妍不同意。“没有的事。”
左肩王放下手中的兵书:“此事没定下来?”
宇文琰道:“刚才我问过江素妍,听她的语气,好像没有这事。”
左肩王突然忆起了另一桩事,道:“听说此次,江七行至途中,吴王追了上来,还将自己的汗血宝马借她乘骑……”
汗血宝马追月,几年前西歧与北齐还没开战,西歧献给皇帝三匹汗血宝马,一匹赏给了宇文轩,一匹赏给了静王,还有一匹赏给了十一皇子。当时,把宇文琰羡慕得眼珠都快要掉下来,常常要去跟宇文轩、十一皇子借马骑。
宇文轩借过一回,便再不肯借了,说宇文琰把他的宝贝追月给伤了,最初宇文琰还以为是藉口,后来才听说,在被他借过之后,不知是谁在追月的蹄子里扎了根竹签进去,追月直养了一月多的伤才算痊愈。
十一皇子听说这事,干脆是一回也不肯借。
左肩王见儿子喜欢,硬是花了二万两银子的高价,从一位西歧商人那儿买了匹汗血宝马银骓给他做二十岁生辰的礼物,高兴得宇文琰几日都没合上眼。
吴王把自己的宝贝马借给素妍,看来他们之间亦非同寻常,还能一路从皇城追过来,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对素妍有情。
左肩王看着满腹心思的宇文琰,道:“还没瞧出来,吴王看上江七了。”
宇文琰最初知晓将要订亲的事,没有多高兴,可这会儿却道不出的失落,明明要成为自己的人,转眼间被别人抢走了:“她连我都瞧不上,就能瞧上吴王?”
“本王看来,江七是个骄傲的女子,就和你母妃年轻那会儿一样。当年,若非本王许你母妃‘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怕她还不会点头。”
左肩王回想年轻时候的事儿,严肃的面容就软塌了下来,含着几分幸福的笑。
“皇上一直最器重父王,母妃不应,父王请皇上下旨便是,哪有那么麻烦。”
左肩王呵呵一笑:“女人是用来疼和尊重的。如若皇上下旨,为父也能娶得你母妃,但她便不会与为父一条心。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定要她对你也动心。王者用霸道的方式达成所愿,仁者以德服人,做人如此,做人夫君亦是如此。前者可得女人身,后者却能拥有女人心。”
宇文琰细细地品味着左肩王的话,过了良久,抬头望着左肩王时,却见他神色严肃,虽无一字一语,却已是告知了宇文琰一个答案。
宇文琰努了努嘴,道:“江七向我要硫磺,还全部都要。”
并肩王来了兴致,眼神探究地看着宇文琰,仿佛在问:她要做什么?
宇文琰似明白父亲的疑惑,压低嗓门:“她在配麒麟烟,我也一直想配,可是却总是配不齐里面的药草……”
并肩王低笑一声,“她的医术如何?”
宇文琰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武功、音律、书法、阵法我都输给她了,就连棋艺,也是我布了棋局,才险胜她一子……”
“看来这丫头学得比你用心啊。你的麒麟烟总是差一味,可是她却能在军中配全,这便是她比你的过人之处……”
宇文琰颇有些不甘心地道:“也许她有什么替代的法子,这样一来麒麟烟的威力定会大减。”
并肩王道:“她既要,你给她就是。这丫头有些意思,阵法确实学得比得你好。”
“她在山上五年,半日也未离开过,五绝师伯和邱师伯几乎是倾尽全力传授她一人,就连邱师伯门下的师姐妹个个都围着她转,她……”
并肩王将手中的兵法一搁,神色俱严:“堂堂男子,比试不过,别为自己找藉口,输了就是输了,你别不服气。难不成,你师父授艺于你,还能藏着、掖着不成,他还故意让你能输给江七,分明是你不够用心!”
之前还有几分暖气,眨眼前都冻凝成霜,眼里蓄满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宇文琰闷闷地想着,江素妍实在太过狡猾。样样都似很了不起的样子,就连配麒麟烟,他弄不成,可素妍却能配好,今日下午能大张旗鼓地制药粉,显然药是齐全的。
宇文琰低声道:“我将人把硫磺给她送去。”
并肩王未应,瞪了眼宇文琰。
帐门外,有近身服侍的太监禀道:“回王爷话,奴才去请过威武将军了,他们一家四口正挤在帐里看书呢,说有什么话,让王爷明日再说。”
正文 174 李靖兵法
左肩王今儿很烦,就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除了杨元师父子、程大勇,便是江书鲲了。原因很简单,杨、程、江二位都是世家子弟,其他将军都是行伍出身的粗人,打仗很厉害,但与他的脾气有些不合。“什么书,值得他们一家四口都去看。”
太监道:“听说是安西县主送给威武将军珍籍《李靖兵法》,被他珍爱得跟宝贝一般,连二位少将军要借,他都不舍,生怕给弄坏了,这会子正在帐里与家人细研。”
左肩王腾地站起身:“你没听错?是《李靖兵法》?”
太监答道:“奴才可没听错,奴才过去的时候,威武将军正在低声地读给二位少将军听呢,连江夫人也在一边静听着,直夸大唐李靖乃是神人也。”
这个江书鲲得了好东西,一家人就藏着掖着,他们可都是带兵打仗的人,对这等早已在天下绝迹的珍籍,那可是爱若宝贝啊。
左肩王亦不看书了,冲出自家的帐篷,去找杨元帅告密,自然是说江书鲲得了本《李靖兵法》的事,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了威武将军的帐篷。
听罢士兵来禀,江书鲲手忙脚乱地将书给藏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起身相迎:“见过元帅,拜见左肩王!”
左肩王笑得古怪,就连杨元帅也是闻到鱼腥来讨吃的模样。
杨元帅道:“书鲲,听说你得了一样宝贝?”
江书鲲微微一愣,江传远忙打着哈哈:“元帅哪里话,最近又无战事,哪里来的宝贝。”
说完抓着脑袋,江传达也拿定主意,这书不能给别人夺了去的想法。这是天下失落的宝贝啊,连他们爹爹舍不得借,只同意一家人一起看。
左肩王这会儿是赖上了,“你们就别藏着掖着了,那件宝贝叫《李靖兵法》。”
一家四口都石化了,好事不出门,得了宝贝的事居然这么快就被知道了。
杨元帅笑道:“瞧瞧!我们又不抢你的,就是想也一起看看,呵呵,你继续读吧。我们在一边听着。”
人家都把话说得这份上了,再不肯,就显得太过小器。
江书鲲拿出《李靖兵法》。接着之前的地方,刚念了两句,杨元帅道:“从头念一遍。”
几个人坐在一边,江书鲲每念一句,几人就点头赞同。一句精妙的话语,似能在瞬间点破梦中人。
左肩王坐了一会儿,走身走到江书鲲身后,看着上面漂亮的行书,刚劲有力,又不失豪迈大气。惊呼一声:“啊呀呀!可真是宝贝啊,是宝贝,我在宫里见过大唐李靖的手书题诗。与这字迹如出一辙,这竟是李靖的亲书《兵法》,了不得了!了不得,没想江七手里竟然有这等宝贝……”
李靖是大唐名将,是一位唐太宗都极推崇的军事家。
杨元帅站起身。不再听了,歪头看着将兵法抱在怀里。似要与人拼命般的江书鲲,对方越是紧张,杨元帅就知道左肩王的话定是说中了。
“你们……别打我这兵书的主意,这是我小妹费了很多心思才弄来的。你们要,我让传远、传达给你们二位每人抄写一本都成,但不能夺我这本……”
杨元帅朗笑两声:“大家都是行军带兵的人,有好东西了,自然得一起分享。哈哈,书鲲这话,本帅爱吃!好,好,那你令传远尽快为我抄上一本,也好让我细细研读。”
杨元帅好糊弄,左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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