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绢的脸上掠过一抹凄然。那是无奈,也是羡慕。
她可曾知道,祈粟此人现下一无所有,寒门学子一个,以后会成为最耀眼的人物,就如昔日的江舜诚一般。
马车出了城,摇摇晃晃往天龙寺方向奔去。
青嬷嬷一早就赶到天龙寺,打点好一切,悟清大师是从南岳新来的主持方丈,从悟觉大师那儿听说天龙寺与文忠候府的渊源,两家是有佛缘的,就连寺中的镇寺之宝《坐台观音》也是文忠府的女儿安西郡主从世外请回来的。
今儿八月十五,正值佳节,主持方丈特意令人请了《坐台观音》出来,挂在观音殿上,供信众膜拜,十里八乡的人都云集而来,虔诚非常,又派了两名小和尚在殿上念经,以防有人污了观音图。
近了寺门,早有丫头候在马车前,扶了各自服侍的小姐。
素妍面蒙轻纱,在白芷搭手相扶下出了马车。
一边瞧热闹的人正议论着,一名小和尚迎了过来,“可是文忠候府的女眷?”
素妍答了句“正是,有劳小师傅了。”
小和尚双手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素妍回礼,身后的几位小姐学着她的样,回礼念了“阿弥陀佛”。
小和尚道:“悟觉方丈昨儿刚出关,在后院备了茶点静候女施主,请!”
天龙寺不同皇家寺院,广纳八方信众。周围议论声起,少见天龙寺这般隆重,出寺门迎人的。
有人问:“咦,是谁家的小姐?这般气派,还有护卫随行,连身边的丫头都是宫中女官打扮。”
“听说今儿天龙寺要来贵客,一大早前殿后院都清扫干净了。”
“说是文忠候府的,瞧瞧这些小姐的打扮、年纪,一个比一个小呢。”
有人大叫了一声:“快看大美人啊!天下第一美人来天龙寺敬香了……”
柔儿年纪小,被这一嗓子一喊,吓了一跳,拉着盼儿的手,“姐姐,他们在叫什么?”
“说什么也与我们无关,我们是来上香祈福的。”盼儿漫不经心,姐妹二人相携进了寺门。
寺里人来人往,观音殿前就是拥挤不堪。
柔儿扫望四下,来往的人如潮水一般,“这还怎么敬香啊,这人也太多了些。”
素妍自有护卫、白芷护着,正慢慢地往后院方向移云。
白芷叮嘱道:“你们跟紧些,莫被人群冲散了。”
盼儿应声,越发地跟得紧了。
江诗恩不紧不慢,紧跟在素妍身后,生怕被冲散了一般,“我听人说过,这天龙寺可是天下最大的寺庙,自老候爷请了《坐台观音》入寺之后。香火更旺了。”
张锦瑟得意地扬头,“《观音》可是无价之宝,又是神仙所绘,可通灵性着呢。听说患了奇病的人拜了观音,不日就痊愈了。还有对年过四十不得儿女的夫妇。虔诚非常。每月初一、十五都是敬香、拜神,没几月就怀上了,这一生就是两个大胖小子。此事传出之后。香火就更旺了。”
好不容易穿过了寺庙前面的几座神佛殿,过了一道月洞门,就到了天龙寺的后院,院子里零落有致的修着几座院落,一座气势不凡的藏书阁,一座佛禅院,还有一座较大的,是天龙寺的武僧院,更有文僧们住的院子……
香客院建在后院深处。最宜静养,是一座另建围墙的院落,又分男客院和女客院。
小和尚将众人领到了女客院,安置了两间香客房。
素妍扫视一眼,“几年没来,天龙寺越发热闹了。连这香客院都新建了两座院子。”
小和尚答道:“托女施主的福,如今寺中香火鼎盛。尤其每月初一、十五,连千里之外的信众都赶来朝拜,后面女客院里住的就是数千里外来的香客。”
“可喜可贺!”
小和尚道:“请几位女施主暂作休息,小僧去禀了住持方丈。”
“有劳小师傅。今日打扰了。”
小和尚行了佛礼,退出女客院。
有小沙弥入得女客院,摆了茶点,逐一退去。
素妍刚轻尝了几口清茶,之前迎她们进来的小和尚过来,禀道:“女施主,悟觉方丈有请。”
素妍搁下茶盏,携了白芷与护卫出门。
青嬷嬷笑道:“郡主只管去,小姐们这儿自有我照应着。外面敬香的人太多,待得少了,再让她们去敬香。”
悟觉盘腿坐在禅房里,身前摆着一张矮几,几上有一只茶壶,又有一只茶杯,面前搁着一本厚重的佛经。见素妍到了,正要起身,素妍道:“大和尚不必多礼!你且坐着。”
悟觉露出微笑,素妍幼时与他结伴而行走了三月余,比不得旁人。
素妍与天龙寺有缘,与他有缘,又得素妍请了《坐台观音》入寺,这缘分就更不浅了。她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悟觉指着矮几旁的蒲团,“女施主请坐!”
素妍盘腿而坐,“大和尚近来身子可好?”
“尚好。”
素妍挑了挑眉,“许久不见,大和尚还和以前一样说话简练。”
他笑容微微,“多谢女施主为天龙寺寻全大乘佛经的后二十卷佛经。”
天下佛法,分为南传佛教、北传佛教两派。南传佛教以大乘佛经为主,中原属于南传佛教,是千年前从印度沿南边传入中土;北传佛教以小乘佛经为主,自印度从北而传入至西域等国,如藏传佛教便属北传佛教之列。
经过千余年的传递,佛教在中原大地扎根,信众千万,遍布天下各地。
前朝时,皇家为树立皇家寺庙的威望,不允大乘佛经流传民间寺庙,也至一场大火让大乘佛经残缺。
“大和尚不必久挂于怀,去年将经书奉送入寺时,你是给了我一件宝贝的。”
她笑容微微。
“女施主棋艺精湛,陪贫僧下盘棋如何?”
“好!我也多年没与大和尚下棋了。”
大和尚,是对得道高僧的敬称,如大师一般,都是尊称,不同的是,世俗之人更喜欢唤“大师”,素妍称他为“大和尚”乃是因为与他相熟。
有小和尚送了棋盘,二个各执一棋,对奕起来。
正文 485 红鸾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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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觉大师面含笑容,“女施主印堂闪现红光,红鸾星动,好事将近。”
素妍抬头,不以为然地笑道:“大和尚惯会打趣我,虽与琰世子订了亲,两家已说好,待我十八岁后再谈婚事。”
悟觉大师微微一笑,一手执棋,一手掐算起来,“九月初九是百年难遇的良辰吉日,再有十月初十、十二月十二皆是难得的好日子。”
素妍只觉今儿这悟觉有些古怪,笑道:“待我满了十八岁,一定找大和尚相看吉日。”
悟觉意味深长,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女施主的棋路,进退得宜,沉稳温和,好!甚好。”他落定一子,悠悠道:“女施主眉敛怨恨,心藏哀伤,心结难疏。”
她心头微沉。定是不认的,固执地道:“大和尚,你看我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无忧无虑,有何怨恨、哀伤。如果有,便是当年先生把我输给师父,你老人家居然袖手旁观,着实令人伤心,亏我敬你如父祖长辈一般。”
悟觉哈哈大笑,笑声舒朗,如阳光,似清风,感染人心。“机缘天定,阻有何益?”
“上回,我让家奴送到贵寺的《百病药方》可抄好了?今儿随道取两套回府。再向大和尚借两个懂医术的僧人去义济医馆帮帮忙。别和我说,佛道不同门,佛讲从善,道说结善,皆是为善,不分你我……”
她把话都说完了,悟觉大师还能拒绝?
“大和尚不说话,我只当你应了。回头我离开天龙寺,便领了他们去义济医馆如何?”
悟觉摇头。“不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不用女施主领他们过去,贫僧自吩咐前去就是。”悟觉摇了摇头,“若让女施主领去,太耽误时间。”
“大和尚客气,我最多的便是时间。”
悟觉一脸凝重。和她说话。也怎就听不懂。
罢了,她到底是个尘俗女子,又哪里听得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女施主。天命不可违,不可强争,顺其自然即可。”
素妍微愣,“天命,是什么天命?”
她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守护全家安宁,难道这是有违天命,如果是,她违定了。
“施主的姻缘。”他一脸淡然。仿佛在闲话一般,“天命注定今岁成,非要拖延至明载,这是有违天命……”
素妍瞪了一眼,“你这大和尚,今儿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要再说了,我们只下棋,说医书、说旁的……总之别说这事儿。”
居然说她红鸾星动?
哪颗星动不好,唯独这星没动,还没到它动的时候。
“今日来。还有一件大事想请大师帮忙。”
悟觉静心聆听。
她继续道:“过几日,宫里要放逐一批老宫娥出宫,一些无处可去的,我准备安置到城北回马镇吉庆庄里,我已置下三百余亩良田,总得给她们安下家来。寺里来往的香客众多,若是有合适年纪的男子,就请大师帮忙物色几个,与他们配成双对,平安过完一生……”
说完之后,一脸古怪地看着悟觉,“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居然让你这个出家人来帮忙,要是大师觉得为难,但可推辞。只是我已在宫里放了话去要这么做,再难更改了。虽说是老宫娥,亦都是些苦命女子……”
悟觉微微含笑,“近年天龙寺香火旺,得了不少八方信众的香火钱,贫僧令人在天龙寺后山置了千亩良田,倒是收留了百余名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里面正差着适婚女子……”
素妍愣了一下,“啊呀,大和尚发财了,居然买了一千亩良田,厉害!你太厉害了,不得不佩服啊。那大和尚那里差多少女子,且先说好了,男子不好,可不得配给她们的。她们已经够可怜了,要是马马虎虎才给她们寻了夫婿,这不是害人么?”
悟觉对门口的小和尚道:“把床头那个小木盒取来。”
小和尚应声,抱了小木盒过来。
悟觉从里面取出两张纸,素妍接过,打开看后,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一早就备好了,我的天,你是算到我今儿敬香是其一,说这事是才是真的?”
他只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记得你是会卜卦的,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悟觉摇了摇头,“早听人说你要帮老宫娥寻安身之处的事,便想许能帮你,正好天龙寺后面的百家村有几十人娶不上妻子的男子,你若觉得合适,为她们结成良配,也算成人之美。”
素妍近乎跳了起来,这样一来,岂不是解决了一庄大问题,这悟觉真人不露面,不动声响就备好了,拽住悟觉的僧袍,娇笑道:“大和尚太好了!我都要感动得哭了呢!看来这事找你帮忙是对了,哈哈,大和尚伯伯真好……”
她一阵胡喊乱说。
小和尚在门口听得乍舌,若是换成平时,悟觉早就怒了,可这会儿竟面含笑容,这是一个长者对晚辈的宠溺。
白芷在门外禀道:“郡主,神殿烧香的人少了。张小姐、虞小姐去敬香了。”
素妍答了句“知道了”,坐直身子,继续下棋,没落几子,便见胜负分明。
悟觉大师近乎喃喃细语:“女施主输了两子。”
“大和尚棋艺高超,我输得心服口服。”她眨了眨眼睛,许久没下,难不成是棋艺退步了,才下不到五十子呢,居然就输了。
输便输了,大和尚的棋艺本就不俗。
悟觉道:“抄好的医书会令弟子送到义济医馆黄桑道长手里。也会有弟子前往义济医馆帮忙,女施主但可放心。”
她重重施礼,“多谢大和尚!”收好桌上的名单,行礼退出。
一边服侍的小和尚瞧出来了,文忠候府的郡主与悟觉很是亲近,不像是大师与香客。反倒是长辈与晚辈。
素妍随白芷出了禅房,穿过月洞门,入了寺中回风长廊,神殿里的香客零落几人,只一些人往返其间。
素妍到了观音殿。神态虔诚。双手合手地磕头行礼。《坐台观音》栩栩如生,就连座下的锦鲤都似在水里摇摆一般,观音殿里塑造的华衣观音像很是逼真。左手拿着净瓶,右手扬着柳枝。观音两侧又站了一对散财童子,观音图便横挂在两名散财童子间,仿似二人抬着这画。
这座观音殿,本就是为了供奉《坐台观音》而建,每月初一、十五方才挂在殿上。
白芷取了香,焚点之后递到素妍手中,素妍将香插好,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一回头就看到西边偏殿上聚着张家、虞家姐妹,正虔诚地拜神。
白芷道:“那边是月老宫,自从请了《坐台观音》后,也极灵验的,还能求姻缘签。要不郡主也求上一签。”
素妍笑道:“既然来了。还是拜拜。”穿过观音殿通往月老宫的小门,进了月老宫,便见正中塑有月老像,着一袭红色纱衫,白发白眉白胡须。笑容微微,手里拿着红线,似要拴着一对有缘的男女。
盼儿正拿着签筒,一脸虔诚地摇着签。
素妍提裙磕拜,白芷递了香。
月老宫西窗之下,摆了张桌案,置有两张太师椅,其中一椅上坐着个年轻男子,戴着纶巾,握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江诗恩拿了签递给他。
年轻男子看过,“一百零三号上签。”拿了本书,细细地翻看起来,照着书上抄录好两句诗,递给江诗恩。
贴身服侍的丫头是沈氏派给江诗恩的,道:“顺小姐,得寺门外才有解签的居士,这是要给钱的,命好的一、二两银子,若是不好的,分文不取。”
江诗恩惊道:“一、二两银子,这么多?”
“遇上大方的,打赏五两银子的都有呢。”
江诗恩今儿出门可没带这么多,只带了一两多零碎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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