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尽,走狗烹。
所谓的专宠萧后,不过是个幌子。西歧皇帝视萧后为棋子,一朝再无利用价值,反因此诱来战祸,自然得第一个拿萧氏出气。
耶律贵妃、拓跋昌才是西歧皇帝真正要保护的人。
西歧后宫自萧后被立为皇后,更迭频繁,唯耶律贵妃母子相安无事,即便耶律贵妃被贬冷宫,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冷落,而是一代帝王别样的呵护。
萧后失宠,萧氏失势,群臣方才回过味来,西歧皇帝心里最看贵的还是耶律贵妃母子。
宇文琰思忖良久,道:“父王,那皇伯父……”迟疑之间,终是说出口,“他最中意的皇位承继人是谁?”
左肩王眉眼一拧,“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父王,现下就你我父子二人,我们又不搅合什么,就是一说。如果西歧皇帝从来最中意的都是拓跋昌,那么皇伯父呢?只怕他心里一早亦有中意的皇位承继人选。”
都道君心难测,而皇帝的心思就更预料。
旁人想一步,他们已经在那一步周围绕了一圈,前进、后退,往左、向右皆是想了个明白,是寻常人怎么也猜料不透的。
宇文琰歪着脑袋,继续深思,嘴里喃呢如梦呓,“最初,拓跋昭得势,许多人都以为,西歧太子从马上跌摔至死与他有关,如今瞧来,这内里怕另有缘故。难怪昔日,我朝欲借此事,挑驳萧后与拓跋昭的关系失败。那只有一个原因,从一开始萧后便知道,西歧太子的真正死因。”
左肩王微微含笑,是欣慰,是欢喜,细细地品着美酒,借着月色审视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还有呢?”
“还有……”宇文琰想着,“西歧太子的死会不会是西歧皇帝派人做的?听说早前西歧国内有大臣上书,请西歧帝禅位于太子。”
左肩王会意一笑,“此乃君王大忌,萧氏等人太急了,若是再等上几年未偿不可。竟打帝位的主意,换作是谁也容忍不得。”
这是大忌,西歧如此,北齐如此,对于所有的帝王来说,就算他病入膏盲不能上朝议政,也不能提。皇帝只有在驾崩那日放下皇位,但凡有一口气在,那都是不能放手的。
宇文琰轻叹一声,“父王,听说皇伯父圣躬欠安,今儿你入宫探望,可大安了?”
左肩王不会坐在月下等儿子回来,他儿子的武功,他心里有数。能让他不安的,正是皇帝的龙体。“正月十六,是今岁的第一次朝会,只怕有些人要坐不住了。”
“父王是说,有人会犯和西歧萧家一样的蠢事,提出立储的事?”
左肩王点头。
谁人提此事,都犯忌的。
皇帝就算圣躬微佯,也不允有人觊觎帝位。
偏就有人会犯这等蠢事。
宇文琰心里暗道:回头得告诉素妍才好,切莫让江家也做了这只出头鸟。
他不是对江家有多好,谁让江家是素妍的家人,她是姓江的。
一名侍卫快步奔近,抱拳道:“禀世子,地道挖通了!”
宇文琰弹身而起,“通了?”神色里,全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左肩王在心下无奈轻叹,江家已经说了宇文琰克妻,是万不会把女儿嫁给宇文琰的。可这小子硬是当此事不曾发生过一般,依旧夜半出府,不用说,左肩王亦知道他去干甚事。
除了素妍,再无别的。
宇文琰想去看挖掘好的地道,只听左肩王轻喝一人:“坐着。”
“父王。”他想去瞧个究竟,到底是通往右相府何处,是直接挖掘到得月阁的院子里了?
左肩王捧着美酒,慢吞吞地小酌一口,“今日静王妃来府中作客。”
宇文琰忍着性子坐着,静待左肩王后面的话,偏他止口不说了,宇文琰催道:“父王有事快说,我还要赶去瞧地道。”
左肩王不紧不慢地道:“她是给你保媒的,说的是定国公府薛家的嫡孙小姐,静王妃娘家弟弟的长女……”
宇文琰顿时双眼闪光,他寻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线索,现在却有了点头绪,问:“可是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
左肩王一脸诧色:“听你母妃说了?”
不是听说,而是猜测,还真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傻子。
宇文琰道:“父王且再说说。”
左肩王所晓的一切,亦都是听妻子、女儿讲的,今儿回府就被王妃请过去了。“是定国公嫡幼子薛仕华的嫡长女,年芳二八,因生于二月自幼在静王府别院,琴棋书画倒也精通,得静王妃教导,是个能干的。”
宇文琰嘴角一勾,溢着笑容。
看来,在背后买通全城算命先生,说他是克妻拿的事,指定与静王府有关。算命先生特意点名,要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方可得配,偏就有静王妃娘家自小因生于二月,被疑克父母兄弟的女子养在静王府别院,与其说是静王妃的娘家侄女,只怕与静王妃夫妇最为亲近。
此刻,若说买通算命先生的事与静王府无干,宇文琰如何也不信了。
一个,要把定国公家的小姐嫁予他为正妃;另一个,则是要静王府嫡幼子与素妍联姻。
前者他不会应;后者江家人也不会应。
静王府嫡幼子虽说不错,可素妍配他到底是委屈了。
左肩王问:“这门亲事,你应了?”
“谁应了?”宇文琰望着头上的明月,若有所思地道:“我在想,这数日没有结果的事,今儿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左肩王一脸茫然,“出了什么事?”
瞒了数日,宇文琰觉得亦该告诉父亲。斥退来禀的侍卫“你且下去,我知道,回头就去瞧瞧。”将有人买通全城算命先生,自己奔出百里之外的小镇,连找三人,又非皇城算命先生所言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左肩王听罢,露出惊愕:“你是说……有人在故意阻挠我们府与右相府结亲?”
正文 312 堵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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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琰道:“这可不是明摆着的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调查谁在背后使诈,没想终于露出尾巴。上回江右相寿辰,静王妃、宁王妃就透露过与江家结亲的意愿。听说两家都派了官媒上门,被江家给回绝了,只说弱水是个爱自在的,不懂规矩,高攀不得。”
最初他怀疑不是静王府便是宁王府,亦有可能是其他觊觎素妍的男子干的,就连十皇子、徐成熙都被怀疑上了。
左肩王长叹一口,回想其间的深意,道:“厉害!这样一来,静王府拉拢了我们府,也拉拢了右相府。”
宇文琰微微一笑,“现在,父王还要与他们结亲么?”
定公国府薛仕华的女儿,宇文琰依稀听人说过薛仕华的妻子当年是皇城出名的美人儿,只怕这位王小姐亦是绝代姿容,可那又如何,他的一颗心,早被素妍给填挤得满满当当,便是天仙下凡,也入不得他的心。
左肩王步步思量,一步错,满盘皆输,静王府是真的等不得了,连儿女的婚事都计算在内,只做对静王最有力的事儿。
这些年,静王的势力太大了,但凡有些权势的朝臣都与静王都扯上或多或少的关系。
“此事,我会与你母妃商议。”
宇文琰笑道:“父王以为,买通算命先生,说我克妻的幕后之人会是谁?”
那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挠江家与并肩王府结亲。
如此想来,静王府有着极大的嫌疑。
恐怕。连静王布局之地,没想到宇文琰因对素妍情意过深,不愿放手,会策马奔出百余里,找外地的算命先生重算。这一算,还真算出些不同来。
他是左肩王。没人可以挑恤他的权威,即便是皇上,也对他爱护有加。
居然算计到左肩王府了,这事儿不会就此了结。
“父王,儿子告退!”宇文琰前去看挖好地道,进入地道。弯腰行了一阵。
身边的侍卫道:“世子,到了。这里是右相府的南花园。”
头顶能见明月,纵身一跃,上了地面,正是南花园,离素妍的得月阁约有十余丈远。
宇文琰难掩失望地道:“为何不是得月阁院内?”
侍卫一愣,当即道:“再挖十几丈便能入得月阁院内。”
“好。继续挖!”刚下令,便听到几个男子的说话声。
宇文琰寻声望去,不远处移来一行人。
江书鲲问:“你们几个今日确实听到这附近有异声?”
家奴答道:“回二爷话。早上就听到,那声是‘怦!怦’直响,我寻了一日,刚才终于在假山后面弄明白了,有人在挖地道。”
江传远面露笑容:“真新鲜,有人将地道都挖到右相府了?”
被人发现了!
宇文琰纵身一跳,对侍卫斥道:“怎么做事的?竟惊了相府中人。”
催了侍卫便往左肩王府撤。
江书鲲父子站在地道出口处,取了家奴手里的灯笼,往里一探,弯弯曲曲半人高的地道通向另一处,光瞧这长度就不少。
江传远皱了皱眉头:“爹,你看是什么人干的?”
父子二人望着地道里俯身行走的两人,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还能有谁,除了琰世了,谁会干这种事。挖地道,也只他能想得出来。”
“那我们怎么办?”
“堵毁!”只两字,掷地有声,“你祖父、祖母最疼你小姑姑,她若有个闪失,他们俩指定绕不了咱们,况且府还有你小妹,不能由着琰世子胡来,坏了两位深闺小姐的名声。你来堵毁!”
站着的家奴满是含笑,唤了声“二爷”。
江书鲲点了下头,“这是大功一件,赏二两银子。往后办事都像此事一样,多留个心眼。”
家奴笑着答了谢。
慕容氏按照丈夫的吩咐,取了二两银子赏给家奴。
听罢丈夫的话,微微蹙眉:“也只琰世子能想出这种事,竟将地道都挖到右相府了。”
江书鲲笑道:“他的性子,我们在边城多有接触自是了解,只怕不会就此罢休。”
慕容氏想到了素妍的名声,亦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那可得让家奴们小心了,不能让他得逞,否则,传扬出去,这成什么样子了?”
一声沉闷的声响,刚挖通的地道就被江传远毫不留情的给炸毁了,自后花园假山畔直被毁了数丈远。
刚出地道的宇文琰,听到这闷雷般的声音,心头一颤:“下次小心些,还没派上用处呢,就被发现了。”
颇有些遗憾,别以为他们会毁,可他还就会挖,一条不成,他挖两条,看他们还如何堵截。
在这静谧的夜,这一声毁地道的声响,还是传入了右相府上下的耳里。
江书鸿腾地坐起身,以为是打雷了,突地忆起现在是正月,还不到打雷的时候。“怎么回事?”
怀里躺着刚来的美貌通房丫头,她张开双眼,一脸痴迷地看着江书鸿,只不答话。
值夜的丫头站在书房外,低声道:“回大爷话,这声音似从南花园传来的。”
“派个人去瞧瞧!”
丫头应声,没过多久,回话道:“回大爷话,问明白了。是有人在咱们花园底下挖了条地道,被二爷父子发现了,二爷下令将地道毁了,这是毁地道地声音。”
江书鸿颇有些不耐烦,“这些人还有完没完了,整日的就打郡主的主意,我家妍儿是那种不懂事的么?明知不可为,一个个的还往府里跑。”
通房丫头伸出如藕般的手臂。拉了下江书鸿,娇声道:“郡主是我朝最好的女子,有人惦着也是自然。”
江书鸿厉声道:“你懂什么?府里的事,岂是你能议论的?”他揭起被子,借着盈亮的烛光,却见锦褥上落下几枚殷殷落红。心头一震,他犹记得沈氏说过“这是去年新买进府的丫头,曾服侍过前一户人家的少爷、做过通房丫头,瞧着是个会服侍人的,给你做通房。”
服侍过人的,会有这落红?
“你……你是第一次?”
通房丫头羞涩地笑了。垂下眼帘,并不答话。
江书鸿问:“为甚欺瞒大/奶奶?”
通房丫头咬了咬唇:“奴婢……奴婢没在别人家做过丫头。”
不是丫头。难不成之前是良家女子。
可今夜的一切,江书鸿回想起来,很是迷人,而她看起来也似服侍过人的。
通房丫头用近乎让人溺毙的声音道:“奴婢是沧州林家的女儿,家中亦算殷实富裕,生母是林家的姨娘。颇得父亲宠爱。半年多前,父亲病逝,我姨娘悬梁自尽。家中主母、嫡兄掌权。要将我许给沧州一个年过六十的员外为妾,我抵死不从,逃出林家,没想竟遇了地皮,将我绑卖给了人牙子……”
几经辗转,她就到了皇城,又被卖入了右相府。
她本是小姐,哪里做过各式杂活、苦活,几月下来,她连肠子都悔青了,发誓再也不做下人。
沈氏一眼瞧中了她,她又不敢自己之前没服侍过人,因为她服侍过男人,才做了这通房丫头。
所谓通房,半妾半奴,却是比寻常丫头要过得舒适。她又吃不了苦,只想着既然今生注定是给人为妾的命,不如就做个真男人的妾。
江书鸿四十来岁,但因身在候门,容貌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风度翩翩,她虽一眼,便愿意跟他。
没想还是个完璧女子,江书鸿心下一头,俯身在她的额上轻轻地亲了一口,这是欢喜,更是意外。道:“你原叫什么名字?”
“奴婢原叫美玉。”
“美玉……”沈书鸿沉吟着,审视着身侧的少女,当真如一块美玉,“大房的丫头都是以红字排头,给你特例,往后就唤作美玉,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大爷赐的名。”
美玉笑容妩媚,笑着谢恩。
沈书鸿下榻去了净房,出恭归来,又与美玉痴缠起来。
外面值夜的丫头不屑低骂两句,还以为是什么宠妾呢,还不与她们一样都是丫头命,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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