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吴王与她母子情分越来越生疏,便是被这几个老婆子给挑唆的。
舒太妃发作了一场,回到自己的院里,生了一阵闷气,心平之后,忆起嬷嬷的那番话亦不无道理。
昔日,在金殿上为吴王选妃,就想到善待先皇后娘家、自己娘家,竟忘了挑个挑个权臣之女。十一皇子虽然年幼,却亦是个聪明的,竟一下就挑了安国公家的嫡女,就连侧妃亦是闻其贵大人的嫡女。听闻近月又抬了两位姬妾入府,个个都是皇城权贵的金枝玉叶。
“来人,问问李嬷嬷可知错了,若是知错,便放她出来!”
不能让吴王落后于人,既然旁的皇子、皇孙身边的女子个个都来历不凡,她便不能让旁人得了势。
这边关押了李嬷嬷,吴王与花氏亦得了消息。
舒太妃坐了一阵,想到吴王,心里不大踏实。只携了一名贴身侍女,前往交泰院,院中的下人要禀报,被她止住。
交泰院的书房里,传来几人的对话。
吴王问:“李嬷嬷如何惹得太妃发火了,竟要打杀了她。”
李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又是昔日皇帝选送入府服侍的人。
花氏忆起自己今儿与李嬷嬷的那番长谈,轻叹一声,“殿下,你瞧各皇子府内,哪位皇子的妻妾不是权贵之女?除了皇上为你赐婚的宁西郡主,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兄长是六驸马,手握兵权,旁的……”
吴王轻笑一声,舒太妃竟连花氏都不及,就会给他添乱。“母妃这二十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一直是王府最尊贵的女主子,说一不二,因在内院守节,到底不如其他母亲。本殿不怪她,却无法不对她失望。本殿心仪弱水,除了她的才华,还有她的身份,她的父兄乃当朝权贵,若能迎娶她为妻,便能为本殿增添羽翼。从小到大,本殿被人毒害、行刺、谋杀,每次能逢凶化吉,皆是因为皇祖父暗里派人保护。”
花氏道:“老奴知道殿下心里的苦楚。六岁那年,你去太学院,竟被一个太监冲出来刺杀,伤了胳膊,回到府里,太妃追问,他怕她担心,骗她说是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吴王双手负后,墙上挂着一幅出自素妍之手的画作,那是一幅《荷花图》,最精妙的是画中的蝴蝶。“现下想来,本殿自小保护母妃,瞒下她许多事,竟亦错了。才有了今日,母妃越发不晓如何从大局设想。”
舒太妃的心一阵莫名的疼痛,原来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吴王从小到大,都是在默默地保护着她,而她就会给吴王惹麻烦。
二十年的深居简出,二十年的内宅生活,二十年没有女人与她争夺权势,她当真是变傻了、呆了,竟不晓得其间的厉害。
“殿下,太妃是疼爱你的,她只是想你过得快不。她没想过,那么做是给你惹了来麻烦。府里进来的这些姬妾,除了将来的王妃,哪一个能与皇子妃们的姬妾比。有时候,比的不是美貌,美貌的女人要找多少没有。有了权势,便能有拥有一切。可是,若是失了势,一切都是惘然。”
这是吴王府大管家石开的声音。
连大管家都明白的道理,舒太妃竟给忘记了。她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舒家的利益。
吴王道:“弱水虽有缺点,但她身上有几样让本王欣赏。”
石开道:“殿下是说安西郡主请辞封地换免死金牌的事儿?”
“是。这便是她的取舍,看起来显得很傻,她却想到很长远。她固执地求要免死金牌是在给她留后路,亦在给江家留后路。这样懂得取舍,看得长远的女人,便是最可贵的。”
舒太妃心下微沉,一直以来,她以为吴王倾心江素妍,皆是被素妍的美色所诱,故而挑选了五名个个都远胜江素妍容貌的女子服侍在侧。
原来不是!
是她误会了,江素妍身上有太多的优势,江氏父子的权势,江家在皇城的影响,江舜诚在朝廷的实力……还有江素妍本身的才华,而这些才是吴王真正动心的原因。
花氏捧了茶水递给吴王,“安西郡主是当世奇女子,宁西郡主亦有过人之处。只是现下,安西郡主已经许配给琰世子,殿下也该放下了。”
吴王不无遗憾,饮了口茶水,道:“本殿昨日做了件激动之事,现在想来,才明白安西为何弃了本殿选琰世子。”
石开道:“殿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提也罢。”
“安西真心为我,她要我从天牢里救出西歧国的瘸军师,为己所用,说此人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虽有幕僚、门客十余人,但都无旷世之才。你与余寿说一声,让他想想法子,把此人救出来。”
花氏灿然笑道:“没想到安西郡主竟未忌恨殿下。”
“就算娶不了安西为妻,我想可以与她做师兄妹,我亦愿意与琰世子好好相处。”
石开道:“老奴听说,近来静王府、顺王府蠢蠢欲动,想要借机拉拢左肩王与江右相。”乳娘轻叹一声,“皇上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而殿下你羽翼未丰,几位皇子真让人忧心。”
花氏与石开本是夫妻,两人是看着吴王长大的。早年石开是乾明太子的贴身侍卫,乳娘花氏是太子宫中的宫娥。后,乾明太子做主,将花氏许给石开为妻,二人成亲之后,育有两个儿子,便是石福、石禄。一家四口皆在府里效命,
花氏道:“不如趁早派人去镇国公府,议定大婚佳期。要是有镇国公、六驸马站在殿下这边,殿下也能如虎添翼。”
吴王没有拒绝皇帝的赐婚,更大的原因便是宁西郡主杨云屏的父亲乃是兵马大元帅,
石开道:“老奴觉得与镇国公拉好关系最为重要。镇国公乃是两朝元老,在先帝时颇受重用,又是三军元帅,可比安国公都要位高权重。”
正文 282 狠心
镇国公杨秉忠是先帝齐德宗皇帝器重的臣子,到了当今皇上时,从一名副将做上三军元帅,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前程。
十一皇子娶安国公安家嫡长女为正妃,宁西郡主可不比安大小姐还有尊贵两分。
吴王点了点头,“皇上的良苦用心本殿明白。”
石开隐约听到一阵声响,几人顿时怔住,频住呼吸,小心留意外面的动静。石开打了手势,大喝:“谁在外面?”
舒太妃想到自己这个母亲竟给儿子添了烦心事,心头一阵愧疚,“是我。”推开书房门,泪光颤颤,似随时都要流泄出泪来。
她看着吴王,到底是生疏了,却怪不得旁人,是她这个母亲忽视了儿子的想法。“轩儿,你还喜欢安西么?要是喜欢,为娘这便入宫,就是苦求皇上,也为你求来。”
吴王道:“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舒太妃应“听见了”。
三个面面相窥,花氏跪于地上,深深一磕,“请太妃责罚!”
错的人是她,怎能责罚于他们。
舒太妃道:“免礼”虚扶乳娘一把,“我立马派人放了李嬷嬷。”对贴身侍女吩咐了两句,复又看着吴王,“轩儿,下次你与人议事,也让为娘听听。你说得都对,二十年来,我是这王府唯一的女主子,无争斗,平静如水,让我忘了这是皇家,有许多的阴谋算计。”
早前,她以为吴王迷恋安西,皆是因安西郡主的貌美。现在方知晓,不全是这样,这里有看中江右相的权势,有看中安西的才华。真正迷恋安西本人的原由少之又少,或者说是安西拒不接受吴王,身为皇族男子的霸道、不甘都被她诱了出来。
舒太妃明白了所有,恍然间,仿佛明白了过往她不曾知晓的道理。“为娘不是柔弱女子,。那五名姬妾不适合,除了蓝、玉二奉侍,为娘这便令人打发掉。”
得晓实情的舒太妃,不用相劝,便能想明白其间的关节。
吴王对她的冷漠又轻减了几分。“大管家,抓紧将瘸军师营救出来。不能让旁人揭足先登。”
既然素妍说瘸军师此人可用,那他就收为己用。
舒太妃定心想了想。“这事儿为娘来做。为娘记得,安西、琰世子都是同门师兄妹,二人通晓医术,此人定也不差。我午后就入宫,求皇上放人。”
吴王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的母妃,要为他设想,亦要为他做事。
舒太妃笑道:“为娘只一个希望,便是往后你有事不要再瞒我。你是为娘今生唯一的希望,我们母子命系一处。你不喜欢秀仪,可她已入府了。为娘已劝了她。让她主动让贤,贬为姬妾。”
虽不喜欢舒秀仪,对于向来偏护娘家舒氏的太妃来说。能做到这点已属不易。
有时候要的是一个态度,一句真诚的话,能不能做到都不介意,重要的是对方的心意,对方也曾用心过。
吴王道:“母妃。既已上报礼部和内务府,她就是侧妃。我会好好待她们。只盼她们与吴王府一条心。唉……”他轻叹一声,双眼望着外面。
原不喜欢她们,只要她们真心为他,他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善待她们。
舒太妃挥手示意门外的侍女退去,只余了吴王的贴身侍卫在旁。
吴王道:“昨晚入宫,看皇上的气色不大好,专程去了趟了太医院,找了为皇上主诊的太医。皇上从夏天时就染上了咳疾,吃了数月的药也不见好,每至三更后,咳得睡不着觉。”
他一心想做皇帝,可现下羽翼未丰,在这个时候皇帝万不能有事。
舒太妃愤然,皇帝是他们母子最大的盾牌,斥骂:“太医院养了那么多人,是做什么的?连点咳疾都治不好?”
皇帝虽有皇子数人,又有三皇子、五皇子等长大成人,但皇帝至今也没流露出要立谁为储君。
吴王面含忧色,“太医说这是陈年旧疾,只能调养治不了根。”
皇帝老了,已是六旬老者,身子再不如从前。
舒太妃道:“为娘立马进宫,先救出瘸军师,再想他法。”
这是舒太妃二十年来,第一次觉得必做不可,今儿无意间听到吴王与石开夫妇的谈话,方晓她愧欠吴王太多。在吴王六七岁时,便已晓得保护自己的母亲,而她却没有做一个好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竟不知她的儿子是在一路谋害中长大的。她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但她必须与吴王站在一起,只有这样,才有他们共同的出路。
舒太妃换了身素雅的宫袍,又略施脂粉,让自己看起来一副病容,坐在桃纹镜前,启开锦盒,拿出一只小瓶。
李嬷嬷已经回来,被关不过近一个时辰,又被放出来了。“太妃这是要做什么?”
舒太妃道:“你之前说得对,是本妃这些年忽视了吴王。今日我猛然醒悟,才明白这孩子有多不容易。”看看瓶子,滴了几滴药液入嘴。
李嬷嬷一阵惊慌,难不成她要寻短见。“太妃,你……这是……”
“不,我没事。我只是听说西歧瘸军师医术了得,想让他入府治病。”
她服毒只为装病,若连太医都瞧不出病因,她就有藉口向皇上讨个恩典,赦放瘸军师为己瞧病。如此一来,就能救出瘸军师,也能设法让瘸军师为她所用。
瘸军师是北齐人,却助西歧皇子生出战事,这亦是皇上驳了西歧人欲救走瘸军师之请,并不予赦免的原因。既然此人能助吴王,她一定会救出瘸军师为吴王所用。
从这一刻起,舒太妃便是为儿子拼杀,不会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问诸事,她要了却乾明太子的心愿,更要为他们母子拼出一条锦绣繁华路。
早前的误会也罢。芥蒂也好,如今都得放下。她和吴王只有一个心愿和目标:登上帝位。
*
右相府,如意堂。
虞氏一觉醒来,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帐顶。倏尔,忆起素妍受伤的事,翻身坐起:“田嬷嬷!”
田嬷嬷应声,递过暖热的衣衫,“太太,还未到辰时呢?”
“这是寻常么?妍儿还病着呢。”出了绣帐。三两下着好衣衫,“老东西昨儿睡在书房的?”
田嬷嬷如实答了。
江舜诚不敢招惹虞氏,知她火大又在气头上。远远地避着虞氏。昨晚见素妍醒转,父女俩说了一会儿话,便又回书房歇息。此刻,他正坐在书房窗下的暖榻上,手里捧着本书。看看津津有味。
上了年纪,不比年轻时,看了不到半个时辰,双眼干涩发花,只得搁下,闭目养神。过得一刻。再看书。
虞氏梳洗完毕,田嬷嬷打起布帘,她惊叫一声:“妍儿。你不要命了么?自己还病着,怎么就坐到窗前绘画?”
素妍苍白无色地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圣洁如冬日的第一场雪,却又苍白得让人心疼。“娘。我没事。正月初十是爹的寿辰,我想画幅贺寿图。正草拟呢,回头让先生帮忙看看,先生与我多年未见,趁他住在相府,正好多多请教于他。”好不容易要给江舜诚贺寿,她是女儿,自然得尽一份心。
虞氏见劝不住素妍,冲青嬷嬷发火:“你们服侍的人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劝着郡主,身子最重要。”
青嬷嬷只不作声,半垂着脑袋,一副洗耳聆听的恭谨样。
素妍一旦拿定主意,她们劝了也是无用的,要能劝住,就不会坚持坐在案前绘画。
白菲面露愧色,道:“今儿郡主五更就起来了,奴婢怎么也劝不住。”
“你还有理了?服侍不好郡主,要你们何用?”
青嬷嬷知虞氏这是肚子里有气,找不到发处,与白菲使了眼色,白菲不再争辩。
素妍道:“娘也不必怪她,是我坚持的。三月时,还答应了珊瑚郡主给她一副牡丹图呢,等我草拟完,就搬回得月阁去。”
虞氏霸道地说:“这可不行!那几个丫头哪是会照顾人的,你就留在如意堂。娘今儿下厨给你做卤食吃。”
青嬷嬷道:“郡主现在不能吃这些,卤食要加酱,小心留了疤印。”
虞氏想到素妍打小就爱吃她做的卤食,竟不能吃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素妍道:“娘不让我回得月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