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鸿、书鹏,现在咱们家得皇上隆恩。封了文忠候,往后在外行事更是谦逊有礼,不可张狂,尤其是书鸿,你得束缚好自己的三个儿子,勤奋学习,诚实为人。”
江书鸿一一应承,又当着众人的面,训示三个儿子:“传嗣已有功名,传业、传良你们俩还得加把劲,尤其是传业现在是订了亲的人了,曹府就等着你得了功名便让你曹小姐完婚……”
传业颇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红脸道:“父亲放心,儿子会用心的。”
“还有传良,你亦得加把劲。”
传良起身,认认真真地应了,规规矩矩地坐到位置上。小时候的他,在学堂里并不被人喜欢,可这几年便有些不同了,因为江舜诚在百姓、朝堂上的好名声,他在书院也被先生高看两眼,有时不明白的地方,先生也会用心教他。
江舜诚疏了口气。
虞氏看着一屋子欢欢喜喜地儿媳、子孙,突地就想到素妍,那是她最小的孩子,又是个女儿,西北风沙大,也不知怎样了,从皇城到边关仅只用了七天,听说是不眠不休,心头一阵疼痛。
“你们倒是乐了,我的妍儿不知这会子可吃过饭了?是否跟我们一样,也有大鱼大肉,那日在杨家的家宴上,我可是听人说,边城极苦,便是许多男子也承不住的……”一说着,那眼泪便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江书鸿看了眼大奶奶沈氏,她立时起身,走到虞氏身边,安慰道:“边城有二弟、六弟照应着,小姑还带了丫头去,想必也不会吃了苦头的。临走的时候,大爷、三爷可都给小姑拿了银子,就是几个丫头那儿都是留了的,吩咐她们要小心服侍着……”
虞氏听到此,没有再哭了,反怨怪起自己来:“你们都知道拿些银子备了,我竟忘了这事。”
小三奶奶何氏现在是江府里名符其实三奶奶,孟氏去了庵堂静修,瞧这样子,是再不会回来了,她甜甜一笑,道:“婆母,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的。小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她不是世外高人的弟子么,就是世外神仙亦是与她有交情,这些神仙也会护佑着小姑。”
虞氏原本的几分难受,这会子全都没了,笑道:“你们都很孝顺,回去坐着吃饭。老大媳妇,明儿上午请个人挑个吉日,咱们府也热闹热闹,再办次宴会。老三媳妇,你嘴巧,到时候多留些心,看看哪家有没定亲的儿郎,给妍儿瞧着些……”
大少奶奶张双双听到这儿,嘻嘻笑道:“祖母,谁不知道右相府的安西县主,那可是天仙般的人物,在这皇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呢,你老太忧心了。”
这边尚未落音,沈氏与江传嗣就使劲冲张双使眼色,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触了虞氏的逆鳞,这可是家里的老祖宗,便是江舜诚也是让着七分,也唯有江素妍能使法应对的人物。
但是,已经晚了。虞氏本被哄好的心情,此刻又不高兴了,板着一张脸,指着屋子里成双成对的人:“都是些个没良心的,妍儿在西北为你们拼死拼活,一个个就只顾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全不记得妍儿……”
沈氏恨不得把张双双给扒了吃了,虞氏最怕的就是有人说她女儿太好,已经被皇城两大世家的公子给拒了。原因都是他们不敢高攀,想起这事,虞氏就来气。这下好了。江家有爵位了,岂不真是殷贵之家,公候门第。
沈氏立时正色道:“母亲放心,到时,儿媳会特别留心。这几日。也托了与我交好的姐妹帮忙物色着,到时候定好人选,会一一禀给母亲知道,让母亲来订。”
虞氏又道:“亏得你有心了。妍儿的婚事现下可是江家的头等大事,你们一个个可别忘了自个儿还有个亲妹子。”
江书鸿与江书鹏连连应声,表示一定会记着此事。
虞氏见他们似真上了心。这才道:“吃饭吧!”
一家人用罢丰盛的饭菜,这才各自散去,今儿因家里有喜事。传业、传良特意皇城书院赶回来,明儿一早又要回书院去。
三房的孩子小,两个孩子没吃几口就吵困了,尤其是二小姐眉姐儿早在奶娘怀里睡着了。
三奶奶与江书鹏并肩而行,问道:“这文忠候的爵位。翁爹会给我们吗?”
江书鹏一愣,看着夜色中的三奶奶:“你在想什么?在我上面。还有大哥、二哥呢?”
“二哥在边城二十年了,又立有军功,封候赐爵也是早晚的事儿。大哥……大哥现在已经左侍郎,大嫂也算是有身有诰命,就……咱们家……”
江书鹏这回算是明白了,以前温顺可人的何氏,现在瞧上文忠候的爵位了,道:“那爵位是大哥的,你也不要多想。”
“为什么?这些年,翁爹、婆母帮衬他们的还少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想。”
“我可告诉你,按照朝中各家的规矩,世袭爵位从来都嫡长子的。我的俸禄已经不少,从来没交公,都是给你保管着、花销着,每月公中又发给你月例银子,你的嫁妆也是你在保管着,可不许再打旁的主意。”末了,他又加一句“我父母可都健在着呢,家和万事兴。”
上有两位兄长,就算要袭爵,也轮不上他。
他不要这些,只求家里和睦顺遂。
何氏有些不服,不知道是哪家定下来的规矩,为什么袭爵的就得嫡长子,而自己心有不服,却又不甘心,大房三个儿子,大奶奶已是诰命,又主持相府中馈,日子过得火火红红,现在翁爹得了爵位,将来也要传给大房。
江书鹏见她似有不悦,道:“还记得你在嫁我前,你最大的心愿便是寻个待你一心一意的丈夫,如今怎了,还想那么多做甚。咱们安安心心地将孩子拉扯大,就算没有我爹的爵位,没有旁的,你打理好嫁妆,我拿回俸禄,也够你母子几个吃好穿暖……”
何氏半句也听不进去,从天而降的爵位,就像是最肥美的肉一般诱惑人心。她痴痴地想着,都是嫡子,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得了好处就得给大房。她心里很是不甘,却又不能继续闹腾。
“还记得五房的事么,五弟生了二心,就被父亲打发到扬州磨练了。在家里,父亲和大哥最容不得的便是生出二心的人。你可不能再说这些没边的话……”
何氏嘟着嘴,道:“小姑从来对我们三房最好,这爵位是小姑拿命拼来的,到时候小姑来说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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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7 责备
江书鹏神色转严:“你又说胡话的,怎么就因这么件事闹上一场不成?这文忠候是皇上赐给父亲的,你也不想想看,我大齐立朝以来,可有哪位丞相如父亲这般,坐了十几年的右相之位,又对皇上忠心耿耿,一心为百姓,文忠候不是谁为父亲挣来的,那是父亲自己挣来的。
我若有本事,将来只为你挣个诰命。我们的儿子若是有争气的,也自为你挣个好名。你何须定要念着父亲挣来的爵位,你看父亲身子硬朗,健步如飞,你这等想法,赶紧打消了去,免得往后闹出笑话来。”
江书鹏说完,大踏步往静澜院去了,抛下三奶奶独自站在花木园地旁发呆。他说的每一句都回响在耳畔。
曾经,她待字闺中,最大的心愿就是寻个懂自己、疼自己的夫婿,他要才华横溢,他要是翩翩君子。
曾经,他的身边有个大三奶奶孟氏,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孟氏能够识趣主动离开,免得让她日日见到心里添堵。
有过那么多曾经,得到了,还不够,还想要。
她真的错了么?她只是想风风光光地过活,当年听说她要嫁人为平妻,虽是嫡女,却没被庶出姐妹嘲笑过。
她现在真的成为江书鹏身边唯一的妻,他亦够疼她,可江书鹏官职卑微,如今不过是从五品的小官,虽然在他年纪,已经不错了,可只有上了正五品以上才算诰命夫人。
是“文忠候”的爵位来得太突然,惹得大房个个欢欣鼓舞,更让她心里不舒服,她明知落不到江书鹏身上,心里眼馋得紧。
三奶奶何氏回到静澜院,看到江书鹏坐在小书房里练字的身影。所有的不快,都如阴云般一扫而云。她进了小书院,低低地唤声:“书鹏。”
江书鹏没有抬头,道:“夜深了,你也歇下吧,我再练会儿字。”
何氏问:“你还在生我的气?”
江书鹏看着她,放下笔,何氏扑到他怀里,“我知道自己太过贪心,可是谁不想更好。书鹏。我听你的,不想那事了。那我等着你有朝一日亦给我挣个爵位来,让我风风光光的做个爵爷夫人。”
江书鹏长长地轻叹一声。大三奶奶孟氏太过清冷了一些,而何氏又太过热心了些。他知道,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他更喜欢的还是何氏,有什么都会说出来的。
他轻柔地亲吻着她的额头:“你这么想就好了。像我们家这样的处境。更是谨慎行事。你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更得三思而后行。”
何氏嗫嚅着道:“我错了……”声若蚊鸣,却是真的晓得错了。
“过了的事,我们就不提了。你先回房,我再写两页字就过来陪你。”
何氏柔声道:“我令丫头把香汤给你备好。”
*
三房的夫妇闹了场不大不小的不愉快,府东睦元堂侧的锦春苑内。江传嗣用责备的目光瞧着张双双。
张双双,此刻低垂着头,似闯了大祸一般:“夫君。我已经知道错了。”
“平时瞧你也是个懂事机敏的人,我和母亲使劲冲你眨眼、使眼色,硬是半分都不警觉,祖母的性子,这几年你也是知道的。她最疼小姑姑,如今最让她操心的便是小姑姑的婚事。张、李两家不肯结亲的原因你亦是知晓的,硬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好歹也书香门第,又是江家的长房长媳,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得多想,帮不了我,你也不能给我拖后腿。祖父辛劳一辈子,这才挣下文忠候,别到时候因你是个不知事的,生生把这爵位给我弄跑了。”
张双双哪敢多说一句,当初大奶奶沈氏选中她做江家的长媳,一方面因为她的兄长张德松是江舜诚最得意的学生,另一方面也是瞧张氏是个理家的好手。虽辈份犯忌,好歹也是应了。
江家的素婷小姐嫁给张德松为正妻,张双双又是张德松的嫡妹,她又嫁入江家大房为大少奶奶。
一则除了张双双早有贤名外,更是因为她早就认识了江传嗣,二人早生情愫。
江传嗣吐了口气,“也不想想,那曹玉娥是什么人,可是真正百年世家出来的小姐,到时候传业成了亲,还能不盯着候位。你要是个不知事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到老二身上了。往后,多去祖母屋里坐坐,陪陪她老人家。”
张双双怯怯地应答一声。
江传嗣道:“长媳就要有个长媳的样子,该上的心,也不能搁下。不要因为生了儿子,行事就大大咧咧的。”目光停驻在张双双日益渐大的肚子上。
双手负后,天上掉下个候爵,父亲指定不久后就会被立为文忠候世子,二叔、六叔将来亦是会有爵会的,以前觉得兄弟多甚好,可现在江传嗣有压力了,看到今儿江传业那欢喜的样子,他隐隐觉得,江传业一定也会在意这爵位。
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仅是爵位,而是荣耀,是皇家对江家的肯定。
江传嗣折身坐到罗帐前,伸出双腿,张双双令大丫头给他脱了鞋袜,捧来热水,净了足。
“听说曹小姐在曹府是个极能干的人,嫁入右相府后,一定能襄助母亲,过几日府中设宴,曹太太自是会来的,你派人与曹家的人多聊聊,打听一下未来的二少奶奶是怎样的人。”
张双双抱着肚子,在一边绣杌上坐下,道:“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说是理家、女红、厨艺都是不错的,琴棋书画也是会的,自从与二哥订亲之后,就开始跟着她母亲和嫂嫂学习主持中馈……”
江传嗣听到这儿,眼睛眯了又眯,是次子媳妇,居然学习理家、主持中馈,这分明就是要做当家主母。一定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张双双见他的脸色变了又变,隐约猜到他的想法。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提防着些总是对的。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抢,好歹你是大的,往后见着她,要端出长房长媳的样子来,可别被她小瞧了去。”
张双双心里一阵迷糊,这是以前没有的事,以前他总是叮嘱:要多关照二弟、三弟他们,好歹都是自家兄弟。你得拿着长嫂的样子,母亲没想到的,你要替她想到。
不过一日功夫。因为一个候爵,就要开始提防自家的手足兄弟。
张双双道:“你是不是想多了,二弟可是你的亲弟弟。”
“妇人之仁,别到时候被人抢走了东西才来后悔,早些防着有什么错?”江传嗣怒瞪一下。见大丫头替自己擦好了脚,一抬,进了罗帐,“衙门还有好多事务,今儿真累了。”
大丫头捧了热水进来,细心地替张双双擦了手。将清洗过的帕子递到她手里,张双双拿着帕子,小心翼翼擦了脸。大丫头服侍她泡了足,看着足背,道:“好像有些浮肿呢,要不明儿请了太医入府细细瞧瞧。”
张双双看着自己的足,道:“不碍事。生下孩子自然就好了。上一胎时,到了八个月上。也有些浮肿,连带着手也肿了,这回算好的,只有足和小腿肿了。”
她的肚子倒也争气,不嫁入江家,三年抱两,先生长子,在江家立了颜面,育下嫡长孙,再生了一个女儿,也算是风光无限。
江传嗣听到她们嘀嘀咕咕的说话,颇有些心烦,拉了被子,将自己罩在被窝里。
张双双在丫头搀扶下,回了自己的内室躺下,细细地回味着江传嗣的话,爵位是江传嗣的,也会是她儿子的,她怎么会恭手相让,她一定会争下来的,至少在江书鸿之后,就是她丈夫的、她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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