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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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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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却只是一笑,眼中依旧是她所熟悉的那足可以睥睨天下的气势:“某生而无畏,何惧天意?”
  她见了便淡淡地笑:“能出此言者,非君莫属。”
  窗外依旧是大雨磅礴,巍峨肃穆的魏王府一片寂静,唯有雨水冲刷着屋檐,发出细密的声响。
  他转身关上窗子,再转回头却见她已然立在案前替他细细研墨,纤纤玉手在昏黄的烛影间映衬着柔和的光晕。
  洛阳多长夜,如此一夜,便是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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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历元年三月二十九日,新到神都的庐陵王李显换上了崭新的衣袍出现在九尺金阶之下,周武朝堂不免又是一场震动。
  此时的李显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眉目间虽依旧存着李家子弟素有的俊朗,却再不见往日的少年英姿、意气风发。
  众朝臣眼望着阔别十四年之久的废帝,不免神情各异,都怀着满腹的心思。梁王武三思转头看了看右首边的兄长,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口中谑笑道:“天地甚大,竟连落了地的凤凰也有重新展翅的一天。”
  武承嗣并不答言,面如磐石,身定若松,倒好似白马寺前的那棵老松。
  女皇缓缓坐在镶满了珠玉的宝座上,一改往日的凌厉,柔和地看向李显:“朕久病不愈,幸有庐陵王远来探藉,躬亲侍候,始有寰转。朕因夜梦先帝言禁中旧事,皆指巢卵,悒郁无依,兹留庐陵王于神都以续旧约。”
  此一番言辞说得滴水不漏,然则传到阶下众人的耳中,却不免多了几分别下的意味,面上虽都口称“陛下英明”,暗地里却向幽禁已久的庐陵王多看了几眼,心里多半惊疑如何女皇竟属意于这个最为孱弱荒唐的子嗣。
  这一年的女皇武瞾已然七十五岁高龄,无论是朝堂还是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重心再不是又有哪家的男子被送去了控鹤监为女皇宠幸,而是到底是行事雷厉果断的魏王武承嗣能够继承大统,还是文采风流、处事温和的皇嗣李旦更能得到女皇的青睐,继而一步升天,远离形同幽禁的沉重的桎梏。
  然而,很少会有人想到,历史的天平竟会那么凑巧地偏向了久来毫无动静的庐陵王李显,那个畏妻如虎、情愿用一生的帝位给岳丈换一个宰相来做的软弱男子。
  或许也只有女皇在思考克制紫辰的计谋时,才会偶然记起这个曾在承欢于自己膝下的儿子,以及那曾经的荒唐往事。
  然而这一切,在李显的眼中并无特殊的意义,他只是面色平静地应付着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心里惦记着依旧留在宫里的那个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子,如是而已。
  神都多故迹,或许等到哪天她记起所有的事来,他便再不是她眼中的好好夫君了。毕竟,他心中明了:无论在大婚前,还是废黜后,她心中的那个人,始终不曾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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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魏王府,寂静的深夜,她对着一室清冷的月华轻轻挑拨一张素琴。
  武承嗣进得屋来的时候,眼前出现的便是这一番情景:绝世佳人凭窗斜坐,眉如点翠,目染秋水,一双素手轻灵柔美地抚过案上的那张泛着银辉的瑶琴,素口锦心皆化作了无双的琴音,绕梁不绝。
  他的心思本如夜色般深沉,见得此景,却莫名地清明通透起来。坚若寒松的身形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立定,玄衣沉寂,并不惊动她。
  琴曲清雅,在她素净的指尖流动,化作幽幽清韵。她忽顿住纤纤玉指,抬起头来,唇间泛起淡然且柔和的笑意:“许久不碰琴弦,终究是生疏了。”
  他望住她,生硬的下颌线略为柔和了些:“绕梁之音,堪为绝世。”
  他素不善言辞,更不屑赞美阿谀,如今对她说出此言,自是极为难得。她因而淡淡地笑了起来,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转而问:“朝堂今日的形势如何?”
  “我以为,你会先问庐陵王的近况。”他皱了皱眉,盯着她说。
  她听了便略一挑眉:“若君托生为庐陵王,苒苒必先问此人。”
  他的脸色略缓和了些,心念一转,才摇头道:“你早知日后会发生的事,自然知晓他必是安然无恙,无需多言。”
  “我更希望这句话可以用在你的身上。”她摇了摇头,淡淡地说。
  他默然无语,只伸手揽过她,周身的清寒渗入夜色,夜凉如水。她倚在他的怀中,叹了口气,轻声道:“寻个时间,我再去见小晨一面。”
  晚风阵阵惊扰夜色,不时有鸟雀惊惶而起,他的声音却依旧一如既往的沉稳安然:“好,我明日便命人安排。”
  自回到神都,庐陵王李显并未同他的弟弟李旦一样遭遇被幽禁到偏远的上阳东宫的命运,而是恢复了过往的锦衣玉食,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洛阳宫。而作为他的正妻,庐陵王妃韦舒颜自然也留在了皇宫里。
  众臣虽都看出女皇有意偏颇于庐陵王,却畏于魏王武承嗣如日中天的声威,依旧拿不定主意应当站到那一边才好。如今武承嗣命人带王妃入宫会见庐陵王妃,虽不合规矩,竟不但无人阻拦,早有趋炎附势的人将此事安排得妥妥帖帖、滴水不漏。
  然而,此事传回魏王府里,临窗而坐的二个人却都皱起了眉头,思量再三。
  此时的武承嗣虽已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人物,洛阳宫里的闲杂琐事却依旧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的份内要务,如何会令他这么轻易得手?更何况是大张旗鼓地送他的王妃却见幽禁在深宫的庐陵王妃?
  “我还是不去见她了。”停了半晌,苒苒才抬起头来,淡淡地说。
  武承嗣望了她一眼,眉头深锁:“既已安排妥当,何妨一试?即便是姑母当真要难为于你,也要顾忌我三分。”
  她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若是如此,便还好说,可如果她要李显回来是要用小晨牵制于我呢?”
  他猛地抬头看她,目光直视着那双湛如秋水的眸子,一字一顿地问:“若果真如此,卿当如何自处?”
  她叹了口气,声音温柔而坚定地响起:“她命数未尽,苒苒自当以君为重。”
  他却不肯放过她,又问:“若命数有变,又当如何?是她,还是我?”
  她的身子不由一僵,良久,才答:“如她有难,苒苒必全力相救;然若君身故,苒苒必以死相殉。”
  此言一出,室内一片寂然,清冷的月色凝固在两个人静止的身形,窗外风声更疾,交叠着寒月疏星,银汉踏破。
  他一丝不苟的唇间泛出浅淡的笑意,眉头却紧锁在一处,形成曲折的川字,声音一字一顿地响起:“三尺黄土陇,终究便是归途。卿不必以身相殉,不过百年之期,何争早晚?”
  她定定地望住他,忽泪如雨下,一时忘尽言辞。
  人生得慕,譬如朝露,不过百年的光阴。她只怕这一生太短,不够两个人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更何况,他所剩下的,只有短短四个月的时间。
  他叹了口气,伸手去抚她脸上那晶莹的液体,恰如她总是伸手去抚他眉间的褶皱,一轮皎月斜墙而过。
  一阵敲门声忽打破眼前几乎静止的时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急促。他皱了皱眉,依旧伸手去抚她的脸,口中沉声道:“何事深夜惊扰本王?”
  门外戚戚然传来下人的回禀:“回王爷,梁王深夜造访。”
  他不由眉头更紧,声音却仍然平稳如常:“他现在何处?”
  “回王爷,梁王是一个人来府上的,并无随从,此时正在侧厅等候。”那下人口齿虽也算得上流利,却不免答得心惊胆战。
  “等我回来。”他平静地拭去她的泪水,随即默然推门而出,门外清月流连。
  她站在门内,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喉间的酸涩。眼见得那道玄衣去得远了,便回身取过罩衣披在身上,疾步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不断的考试终于告一段落~


☆、浮云横金兰

  神都的大小官员都知道,魏王武承嗣同梁王武三思自苏州一事后便日渐疏离,甚至到了在朝堂上明讥暗讽、针锋相对的地步。而这其中的缘故,除了当事的两个人,再无人知晓。此时也就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两个对立已久的人竟会在深夜相会于魏王府幽深寂静的后苑。
  武承嗣稳步走进门来的时候,恰好见得武三思倦怠地斜坐在椅上,手里正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一对精美的玉如意。他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立定身形问:“你来此做甚?”
  武三思戏谑地扬眉看他:“嫂子不在这边,此时怕是再无人对着大哥紧皱的眉头惆怅了。”
  “如何想到要来见我?”他虽仍面沉如水,眉间的褶皱却疏浅了许多。
  武三思笑而不答,反而抬手将那对玉如意扔了过来。他伸手接住,却听得武三思略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若是日后大哥和新嫂子诞下麟儿,这对如意便算做我的贺礼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禁又皱起眉来。
  “没什么意思,”武三思悠然靠在椅背上,口中懒散地说,“三思眼见大哥伉俪情深,誓有共效白首之意,想来我那小侄儿出生的好日子也就在早晚之间了。”
  他面色不由一僵,深邃的双眼紧盯着这个曾与自己颇为亲近的堂弟,淡淡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闻得此言,武三思忽一改往日的倦怠,正色道:“大哥,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我在长安初遇时的情景?”
  他没有说话,只默然立在当场,身上的玄衣深若夜色,自过往的浮萍之上轻轻滑过。
  昔年的武氏兄弟虽名为皇亲,却因父辈幼年时同武后嫌隙甚多而遭贬,亦或是毒杀,都不为朝中高官所重。然而武三思素来年少轻狂,初来长安时亦如寻常世家子弟般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然而这般的纵情恣意自然令得长安显贵侧目,终至他屡遭排挤,一直不得志。若非遇上初掌权柄的堂兄武承嗣,日后的神都又如何还会有眼前声名显赫的梁王武三思?
  “那年裴炎大宴同僚,我乘兴而往,却没想带裴府门人狗眼看人低,将我引到了招待门人食客的末等席位,桌上除了三文钱一两的劣酒便只有冰冷的馒头。我气愤不过,欲要找执事理论,却被一群家丁径直撵出了门去。恰值大哥骑马路过,不但当下斥退那些人,还径直带着我转入正堂,坦然坐在了高官显贵所在的头等席位。”
  他记起当时的情景,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当初那个倔强而骄傲的少年明亮而执着的眼神。周遭棍棒交加,打在少年单薄的背脊上,也好像打在他的心头。彼时的他才发觉,纵然冷情如他,竟也有心软的刹那。于是急勒马缰,纵身而下,将那少年一把拉起。
  他盯着那双眼睛,觉得有些眼熟却偏记不起来,便皱起眉头,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少年抬起头,愤愤然擦去嘴角的血渍,恨声道:“我是天后的亲侄武三思,竖子欺我,他日定要将今日所受的诸般屈辱加倍奉还!”
  他这才恍然,原来眼前的少年便是自己的堂弟武三思,是他生如浮萍的血亲。
  “大哥,你还记得当年你带我坐在裴府的正席时跟我说过的话吗?”武三思的声音蓦然打断了他那早已蒙上了些许浮尘的回忆。
  他幽深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武三思紧切追随着的目光,透过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空气,游离于不断跳动的烛火,始终坚持着属于自己的沉默。
  武三思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当年你说,‘此等蝼蚁之微何足挂哉,待得你我功成名就,必役使天下人为仆尔。’这句话,三思这些年一直都记得,哪怕是如今位列王侯也断不敢忘!”
  他的瞳孔猛地一紧,似是被烛火所刺痛,声音却淡淡地飘荡在沉寂的夜色中:“彼时年少,多有轻狂。”
  武三思忽一挑眉,问道:“你这番感慨可是为了那个女人?”
  他冷然转头望向阑珊的烛光,默然不语,身上的玄衣浓胜夜色,染尽春寒料峭。
  “大哥,当日你曾为了苏州之事疏远于我,力诛来俊臣,肃清朝野奸邪。众人皆赞你吏治清明,无所偏私,却不知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一个屡次欺瞒、背弃于你的女人!”武三思咬紧牙关,恨声道。
  他皱了皱眉,依旧盯着跳动的烛火,口中淡淡地说:“她未曾负过我,自始至终,皆是嗣力有不怠,枉顾芳华。”
  “她是不是有负于你,与我何干?”武三思轻嗤了一声,转而忿然道,“我只是不明白,当年的你因为韦舒颜与颜淑样貌相似而百般关照于她,如今竟然又因为一个女人长得像谢瑶环而封她为魏王妃,公然带她出入宫廷,形影不离。大哥,你到底是爱那个女人,还只是爱上了那一张脸而已?你我兄弟多年,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死了那么久的女人?”
  他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堂弟:“她死过,但现在又回来了。”
  武三思轻笑了下,才要说话,忽对上武承嗣一如既往的深沉视线,眉目一转,猛地周身一震,骇然道:“若真是她?她就是谢苒苒?”
  “果真。”武承嗣简略地答道,无意间现出略显柔和的下颌线,不似常时生硬。
  武三思却勃然作色道:“她既是平安无恙,大哥如何这些年来都与我势不两立、明争暗斗?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和你争权夺势吗?”
  他默然不语,只转眼望向自己的堂弟,深邃的目光如同一潭幽水,望不到底。武三思盯着他,忽然眉目一抖,整个人惊跳起来,堪堪向后退了一步才立定身形,颤声道:“大哥,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给姑母看的?”
  “若非你我数年不合,她又如何会放心将如此重权交托于你我?”他负手立在窗前,语气淡然。
  “那么谢瑶环呢?她对你来说又算是什么?你是要在这锦绣江山上登高一呼,还是要沉醉在温柔乡里长睡不醒?大哥,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这些?”武三思低吼道。
  他摇了摇头,眉目沉静恰如古井深潭:“若不能两者兼得,纵千秋万代,终成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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