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离得近,耳力又好,早听见了她们谈话,这会儿见豆萁害羞地跑开,眼神不由得黯了黯。她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只是恍惚间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当初答应司书,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
她忧伤的表情落在玲珑眼里,玲珑一时不知该怎么好,心里只能为司书祈祷,希望他回来时丹心不会太生气。
就在这时,豆萁突然注意到门外的人,忙提醒了一声:“王妃,红酥姐姐来了。”
玲珑回过身,红酥已经满面笑容地走出来,盈盈行了个礼:“奴婢给幽王妃、明侧妃、小郡主请安。”
“红酥姐姐不必多礼。”玲珑微笑道。
“大公主命奴婢出来看看王妃和明侧妃是不是住得惯,缺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就好。”
“我们什么也不缺,回去替我谢谢姐姐的这份心。”
“是。大公主还说,昨儿王妃和侧妃都累了,就没打扰,今晚请王妃和侧妃去灵犀堂用晚膳。”
玲珑答应下来,送了一只荷包,红酥笑容可掬地退了出去。
怀胎六个月,她时常困倦,中午歇晌竟一觉好眠到天黑。水凝蕊已经派小丫鬟来请她去灵犀堂用晚膳,她急忙起床净了面,重新穿衣服梳妆,带着早已不耐烦的糯米出门。
乌雅明珠已经等在门外,两人扶着丫鬟来到灵犀堂。丫鬟打起帘子,室内温暖胜春。
水凝蕊端坐在桌前,穿了一件浅黄色光面小袄,搭配一条湖青色镶兔毛皮裙,雪白的脖颈上佩戴着一串颗颗圆润如龙眼的南海珍珠。长发梳成飞仙髻,簪了两只金凤流苏步摇。玲珑最佩服她的就是,无论她做什么动作,耳垂下的耳坠从不摇晃。
“姑姑!”糯米开心地欢叫一声。
水凝蕊的眼里闪烁着温柔的笑意:“糯米,出来,姑姑抱!”
糯米立刻摇摇晃晃地跑过去,像只小企鹅。水凝蕊一把将她抱起来,又笑着和玲珑、乌雅明珠见了礼,三人分宾主坐下。
和水凝蕊吃饭是一件很拘谨的事,不言不语,筷不碰碗,水凝蕊将刻入骨血的皇家风范发挥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间的矜贵优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纵使乌雅明珠这个同样接受宫廷教育的公主,也不得不在她面前甘拜下风。
说实话,乌雅明珠觉得跟这种人吃饭胃疼,她还是喜欢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
玲珑不是头一回和水凝蕊打交道,加上心里又惦记着水流觞,倒没她那么不自在。
一顿饭结束,玲珑留下来喝茶,乌雅明珠迫不及待地撤了。
“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水凝蕊放下茶盏,浅笑着开口,“你身子重,宫宴繁琐人又多,不如我替你向太后告假,就说糯米受了风身子不舒服,你要在家看孩子?”
玲珑知道这番话绝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已经决定了。她自然是不愿去参加宫宴的,本就嫌麻烦,更何况水流觞又不在。可水凝蕊突然提起这个,意图何在?
当然,她知道就算看在水流觞的份上,水凝蕊也不会害她,她只是有些疑惑。从水凝蕊的笑容里她读不出任何东西,因为水凝蕊绝对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连骂人都是笑着的。
“听凭姐姐做主。”玲珑乖顺地回答。
水凝蕊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你的事情忙,明天你也把外边安排一下。今后这些天你和乌雅明珠都别出门,也尽量别见外客。”
她见玲珑越听神色越紧张,微笑道:
“不用紧张,等到过了这个年,一切就该稳定了。”
玲珑敏感地听出她话中有话,可水凝蕊已经老神在在地端起茶碗喝茶,她也不好再问,只得把一肚子话埋进心里。
出了灵犀堂,侍棋在前面打着灯笼,豆荚扶着玲珑往琳琅阁走。整个公主府随处都能感觉到一股清冷的气息,豆荚警惕地竖起汗毛,忽然皱着眉轻声开口:“王妃,我怎么总觉得有人盯着咱们?”
“是公主府的暗卫。”侍棋低声回答。
“大公主也有暗卫?这府里连个下人都很少,我还以为……”豆荚吃惊地说。
“公主开府都有自己的护卫。大公主出降时,除了二百名侍卫,皇上还给她陪嫁了五十名暗卫。”侍棋耐心地解释道,“这是其他公主都没有的待遇。”
“皇上果真宠爱大公主!”豆荚咂舌。
玲珑不语,而是仰起头望向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凛冽的寒风刮过,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总感觉,这天要变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风雪
雪一连下了几天。
采螺也是在雪夜里生下一个小姑娘,取名叫陈长欢,意为长久欢乐。名字是陈关飞取的,众人都觉得这个寓意很好,采螺也很满意。
水凝蕊和玲珑一起携礼去五公主府探望,见母女平安、健健康康也就放下心来。临走前,玲珑还嘱咐敏豪好好照顾采螺。
敏豪升级当爹,心花怒放,满脸堆笑,全身上下散发出骄傲自得的神采,答应了,第二天就向工部告病假。工部居然准了。
即将开战的消息并未影响京城的繁荣,毕竟边关离这里还很远,人们最多也就是在茶馆酒楼里高谈阔论两句,嘲讽阿曼国不自量力。
除夕夜的宫宴,玲珑按照水凝蕊的吩咐,没有参加,而是在家照看糯米。
依旧繁琐的宫宴,却因为皇上在多喝了两杯酒之后吐了一口血,而提前终止。
皇上龙体抱恙让整个皇宫乃至群臣都很不安,宫妃们有儿子的担心儿子未来的着落,没儿子的担心自己未来的着落,大臣们则更多的是关心储君的归属和未来的后。宫成员人选。
只有太后担心的比较全面,以上所有问题她全担心到了,以至于拉着水凝蕊不放,致使大年初五水凝蕊才从宫里疲惫不堪地回来。
这些玲珑其实都不太上心,她担忧的是水流觞。皇上有恙,水流觞在这个时候却偏偏前往边陲打仗,这让她惶惶不安。
她是在皇上吐血两小时后接到消息的,当时正和乌雅明珠以及一帮丫鬟坐在琳琅阁内吃火锅过年。本来就因为担心水流觞胃口不好,这下更吃不下去了。
满屋子里全是火锅的炭味,她走到廊下去透气。
今天是除夕,也不知道水流觞能不能吃上一顿好饭。想也知道,纵使粮草充足,可在军营里能有口干净的菜饭就不错了。雪还在下,也不知道他的衣裳够不够穿。
真不明白阿曼国这时候发什么疯?赫连任才刚登基,立足未稳,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发动战争?
她心里将他恨得牙根痒痒,只盼水流觞能尽快打了胜仗,早日归来,不然她的心总像是悬浮在黑暗的半空中,没着没落的忐忑不安。仿佛有七八只瓶子吊在心房上,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未来几天也许要出事……
这不祥的预感忽然让她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似乎有危险越来越近,一瞬间带来的排山倒海的震慑力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小腹上突然感觉到由内而外的一股力道,她疼得皱起眉,手下意识抚上去,刚好来得及摸到尚未撤离的一只小脚丫。一瞬间,奇妙的感觉所产生的美妙滋味随着血液涌遍全身。她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心口处的窒闷也消散了。
她还记得水流觞对她说,上次怀糯米时是在战区,她没得到好的照顾,又经过了一场长途跋涉,很是辛苦。这次怀上第二胎,他一定会好好地陪在她身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和她一起感觉小宝宝的孕育过程。
可惜,他食言了……
彼时,水流觞也坐在窗前,吃饭兼写信,时不时地抬起头望向窗外鹅毛般的大雪,眼里闪过一抹思念。
从京城往东南走会越来越热,等到了和阿曼国接壤的边境,那里更是四季如春。因此从窗外的飞雪来看,水流觞此时绝对不是在东南部的边陲,而是离京城很近。
云翎玉趴在窗口,一边啃着大饼,一边悠然自得地笑道:“这雪下得好,瑞雪兆丰年。”
“你吃的是什么?”水流觞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手里那块黑黑的大饼,其实他想问的是,那是人吃的吗?
“你说这个?”哪知他一问,云翎玉的脸立刻笼罩起一片仙光璀璨的幸福光芒,“临出门之前,小辣椒怕我路上饿,特地做了一包袱她独门秘制的炭烧火勺。你要不要?我这儿还有。”说着,叼着大饼开始翻包袱。
“不用了,不用了。”水流觞连忙说。
看云翎玉吃得喷香的模样,他可以肯定,这小子定是被幸福感抹杀了味觉,不然他一个有洁癖的人,怎么会抱着块黑炭一边啃,一边还笑得贱兮兮的。
云翎玉也不介意他牙疼的表情,望着窗外大雪纷飞,幽幽叹道:“也不知道小辣椒有没有好好养胎,可别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你小舅子家生了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我这胎是儿是女,最好也是个小姑娘!”
他一脸傻笑兮兮地幻想着一个柔软活泼的小姑娘,扎着两根羊角辫,甜甜地对着他叫“爹爹”,顿时笑得眼眯成了月牙,完全忘记了他家曦姐儿自从会说话就不再搭理他了。
水流觞看他都快流口水了,一阵恶寒,忍不住邪恶地想:再生个姑娘,跟你们家曦姐儿一样,那你们家就有两个石头美人了,往后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你得赔多少嫁妆才能清仓出去?
“你家老2取名字了吗?”。
“老大叫‘糯米’,老2自然叫‘团子’。”水流觞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云翎玉嘴角一抽:“这么不认真,难怪糯米恨你。”
“胡说。糯米最喜欢的就是我,连跟她娘都不如和我亲近。”水流觞奋起驳斥。
云翎玉撇撇嘴。就在这时,入琴抱进来一只信鸽,取下鸽子脚上的铜环。水流觞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接过卷成卷的信纸,展开,阅读完不由得冷笑一声。
“怎么?”云翎玉问。
“父皇在宫宴上吐血了。”水流觞听不出情绪地回答。
云翎玉眉一扬,陷入沉思,良久,问:“那他呢?”
“没动静。”
“他倒是沉得住气。”云翎玉冷笑道。
水流觞不语,烧掉信纸,望向窗外被风吹散的雪花,面色沉凝。
雪停后的三日,空气湿冷。水凝蕊好像很忙碌,连续数天彻夜未归,玲珑总感觉她似乎并没进宫,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据说皇上自除夕夜后就一直没上朝,只要求白妃一个人侍疾,朝中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四王爷水流岳管理,云丞相辅佐。
水流岳监国后,并未得意忘形,相反人很低调,处处依赖内阁,没有内阁点头他从来不单独做决定。
转眼间到了初八,玲珑懒洋洋地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一部话本小说,却总也不翻页。豆浆见不得她这样,抱着糯米凑出来道:“今天阴天,屋子里黑,王妃歇歇吧,仔细伤了眼。”
玲珑回过神笑了笑,放下书揉揉眼睛:“我这右眼皮从早上起来就开始跳,右眼皮跳什么来着?”
右眼皮跳灾,豆浆不肯说,就道:“王妃不是不信这个吗?”。又找出一本诗集让玲珑教糯米背唐诗。
玲珑失笑,望着糯米正拿着一只佛手乐淘淘地玩耍,眉眼便温柔了下来,将孩子抱在怀里。哪知糯米淘得没边,被娘亲抱着,好奇地用手去抓她垂下来的发丝。偏生手劲奇大,这一拽差点将她的头发揪下来,气得她骂了一句“小混球”。
糯米疑惑地望着母亲突然发飙,玲珑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倒是被逗笑了。
一句一句地教她念“白日依山尽”,刚背完一首,豆荚从外头大步进来,笑道:“王妃,我给豆沙送去了,她家那大胖小子可逗人了。”
“怎么样,孩子健康吗?”。豆沙昨夜早产,听说凶险得紧。
“我看着挺好的。虽说是早产,但那小子哭得可大声了,郎中也说没什么大事。”
“跟他们说了吗,最近没事尽量别出门。”
“说了。赵茹本来要回去,我跟她说最近街上挺乱,京城郊外发生了好几起抢劫案,她哥就把她留下了。王妃,我今天和侍棋上街,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豆荚皱起眉毛,疑惑地道。
“怎么不对劲?”玲珑心头一紧,慌忙问。
“本来这种天,街上不应该有太多人。可我今天一出去,发现街上多出好多人,有些人长得凶神恶煞的,侍棋跟我说那些人像兵。”
“兵?”玲珑秀眉紧锁。侍棋暗卫出身,当年又跟着水流觞在兵营里打滚,是不是兵他应该不会看错。
看样子,果然要出事了……
她的心怦怦乱跳,更强烈的不安涌上脑海:“豆浆,你去看看大公主在不在,如果在,就说我过会儿去找她。”
豆浆见她脸色不好,也有些紧张,连忙去了。
“王妃,还有一处不对劲。”豆荚凑出来,低声道,“隔壁的定国公府自从玉家主走后,下人都遣散了,现在那里应该是荒宅才对。可我昨晚路过紧邻着定国公府的那面墙,听到那里面好像有动静。”
“你大晚上去那儿干什么?”玲珑狐疑地问。
豆荚见问,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是侍棋。听府里的丫鬟说那堵墙下有口废井,那井里闹鬼。侍棋就和我打赌,说要是我敢在天黑后去看那口井,他就让我吃药。”
“什么药?”
“帮助怀孕的药,五公主身边的青苗帮我要来的,说是宫方。”
“药也是混吃的。拿来我帮你找御医去看看。”
豆荚怔了怔,心一暖,答应了。玲珑想了想,问:“你说定国公府里有人?”
“好像是。我从风里听见墙那边好像有人说话,墙那面不就是定国公府么。”
“王妃,红妆姐姐说大公主进宫了。”豆浆回来道,“我已经告诉小丫鬟,如果大公主回来就出来告诉我一声。”
玲珑点点头,内心的凛然却仍旧没有散去。她抬起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果然,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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