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很乱,他为什么又不杀她了?他为什么要救她?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为什么?
永夜抬起头,风扬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她突然意识到他离她很近,近得能听到他的心跳。她尴尬的后退,风扬兮伸手一揽,已吻上了她的唇。他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他的吻霸道又不失温柔,覆在她的唇上轻轻的□。
永夜呆若木鸡。她被他吻了?月魄只亲了她的脸颊,为什么她会被他吻了?下意识手掌轻轻脆脆挥上风扬兮的脸。
她力气很小,掌声却很响。在静寂的黑暗中像一把刀划破了和谐与温情。
永夜吓了一跳,喃喃道:“我要和月魄过平安的小日子的……”
她呆了,她说什么?
可是她不是一直想和月魄过平安的小日子吗?月魄说要带她回老家,月魄希望她嫁给他。可是,为什么风扬兮吻她的时候她没有躲开?她甚至觉得他很温柔?她脑子像糨糊糊成了一团。
她的话让风扬兮倒吸一口凉气,想怒,见永夜失魂落魄卷缩的模样又极可怜。
她浑身透出的软弱让风扬兮生生压住怒火。他平静的起身道:“你再多休息几日把伤养好,我去查查安家与游离谷的事情。你好好呆在这里别乱跑了。我会请陈家的婢女来侍候你。”
他拉开房门,星光满天。
风扬兮拉上门,一个纵身跃进了湖里。他实在需要用冷水好好让自己平静一下。
永夜一直呆坐在床上,坐了整整一晚。
太阳再次将竹楼耀亮的时候,她终于疲倦的睡了。
什么也不想,救出月魄和蔷薇再说。她闭上眼对自己说道。
各有各的想法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永夜没有睁眼。
门再次被关上。
反反复复好几次,她眯着眼睁开了一道缝。目光瞟到一角蓝色的裙裾,永夜放心的醒了。
“小姐醒了?都末时啦!我叫明蓝,是陈老爷山庄的。老爷唤我来侍候你。”声音很甜,像糯米酒一般,甜而不腻,却很舒服。
永夜睁大眼,看着明蓝端了药碗走到床前。
明蓝长得也很甜,说话时嘴边带着两个又深又圆的酒窝,头发长长的披在肩上,一颗明蓝色的宝石坠在圆润光洁的额间。
永夜见色心喜,瞬间就觉得明蓝很对她的胃口。她笑道:“你家老爷喜欢美人,美人都以颜色为名。你喜欢蓝色,所以叫明蓝。这串额饰是你们老爷专门送给你的。他一定会说,唯有明蓝才配得上这颗蓝色的宝石。”
明蓝目瞪口呆。
“把药给我,当心洒出来!”永夜好笑的看着明蓝颤抖的着示意。
“哎呀小姐,老爷也认识你?他都给你说啦?”明蓝瞪大的双眼不是黑白分明,而是黑明分明得眸子里带出一种淡淡的蓝色。
永夜一口气将药喝了,抹抹嘴笑道:“你下面穿着明蓝的裙子,上衣是深褐色的襦衫。你家老爷是丹青高手,他自然懂得配色。你又叫明蓝,再配上这蓝宝石,想也想出来啦。”
明蓝抿嘴一笑,两个酒窝又深又甜。脸上浮起一抹红晕,跺脚道:“若不是知道你是女孩子,我定以为你是个油腔滑调的坏男人!”
永夜的心情被明蓝衬得爽朗起来。她深深呼吸,发现内息平稳了许多。风扬兮叫陈秋水心爱的女子来侍候她,关系定然非浅。她一愣神,告诫自己不去想。下了床伸了个懒腰道:“我无事可做,去拜访下你家老爷吧。”
她伸手去拿布袍,明蓝突然伸手把袍子拿开,不屑地说道:“那是男人穿的,女孩子穿什么袍子?”
“你们老爷说,女孩子最适合柔美飘逸的衫裙,男子的衣袍衬不出女儿的美是么?”
“啊!小姐又知道啦?”明蓝瞪眼的样子让永夜爱极,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心里对秋水山庄陈秋水藏着的美人十分向往。
一个明蓝如此分明独特,别的美人定也不差。
虽然安伯平道陈秋水靠了安家的财力支持。可是永夜却相信,能得风扬兮信任之人,能画出大气磅礴的山水之作的人心胸定然宽广,绝不会是贪图钱财之人。
这就让永夜奇怪。为什么安伯平会认为陈秋水是这样的人。也许认识了陈秋水,她也能知道了解几分安伯平要她作假画的目的。
“可是我想出去走走总不能这样子出去吧?我倒是不怕,就怕别人瞧了害怕。”永夜说的是实话。这个时代一年四季都包得严实。要在前世,大热天,她早就打着赤膊或随意笼件汗衫了事。
明蓝嘟了嘴道:“风公子说小姐醒了肯定呆不住,我家老爷便道小姐若愿意就去秋水山庄玩玩。”她笑嘻嘻的拿出一个布包递给永夜。
打开一看,居然是件浅紫色的裙子。还配了件白衣的纱质大袖襦衫。永夜想起那日在绸缎庄,风扬兮逼着她量尺寸就做的这件衣裳,手指抚摸着丝滑的料子,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摇了摇头:“我不穿女装。”
她想起了月魄。他还在游离谷手中,她怎么能换了女装让别人瞧见?他希望她换了女装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啊。永夜鼻子有点酸,她又想起了昨晚风扬兮的那一吻,顿时意兴阑珊。
“明蓝,我想在这里坐会儿。不去山庄了。如果方便,你可不可以送套茶具来?我想煮茶。”
“小姐!”明蓝不解的看着永夜。
她披散着头发穿了件中衣就这样美丽。她为什么不穿上更美丽的襦裙?
永夜取了风扬兮的琴放在矮几上,抱歉的对明蓝笑笑:“替我多谢你家老爷的美意。”
她缓缓伸出手腕,中指竖直下探按响一弦轻音。永夜望着水面划过的一只鸟,想起王勃的诗句:“落霞与孤鹜齐飞。”
她就像那只孤飞的鸟,不敢与人亲近。
刺客就是这个命。她心疼月魄,亲近月魄也因为他和她一样,都是同样的苦命。
巷子里粗茶淡饭的温馨历历在目。她怎么可以舍他不顾?
琴声由哀伤到悲愤,永夜指法越来急。她不知道弹了多久,酷热的下午永夜感觉不到丝毫热度。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琴声,目光远眺没有焦距,眼前脑中所想的全是月魄与蔷薇。
一只手蓦然放在弦上,琴声嘎然而止。
“你的手这么精巧,伤了指头可不利于发暗器。”风扬兮平静的声音中分明带有一丝怒气。
许久不弹又弹得时间太长,指尖传来一丝痛楚。永夜垂下眼眸问道:“有消息了吗?”
“你是担心蔷薇还是月公子?”
永夜转开头,她担心蔷薇也担心月魄。只要想到他们陷在游离谷的包围中,她就着急,没办法心静。
风扬兮突然一笑,望定湖上落日道:“你瞧,黑夜马上就要来了,可是明天还会有这样辉煌的落日。”
永夜愣了愣,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她现在没有心情陪他赏落日,咬咬唇道:“安伯平说花了一万两银子请游离谷帮忙,控制了月魄和蔷薇,就为了让我给他摹古本做假字画。济古斋和大昌号都是安家的生意。”
“你学的东西真多!这也是一个刺客需要学的?”风扬兮很疑惑。
他的话又激起了永夜的难过。她不想的,前世做杀手,这世还做刺客,她很累。风扬兮的语气听到永夜耳中充满了嘲笑的意思。刺客不需要学这些,只需要学杀人是吗?她冷笑道:“总比某人口口声声不与权贵结交,却和佑庆帝太子燕密切勾结来得爽快!至少,我是靠本事吃饭!永夜一直想知道大侠做什么活计赚钱生活,现在懂了。”
她居然说他当走狗赚银子吃饭?风扬兮气得牙咬得死紧,额头青筋直跳,转开头不看永夜,省得一巴掌打死她。这么多年的修为居然会被她气得失控,风扬兮很佩服永夜。
他深呼吸,不明白为什么一句话就惹得她像刺猬。风扬兮怒力控制住怒气,缓缓和她说正事:“不论是游离谷要你呆在安家作画,还是安家需要你作画。你都有机会进入安家查这件事情。不过,你只有一个月时间。无论查出什么样的结果,你必须准备嫁人。”
永夜扬了扬眉:“太子是你何人?”
“助我灭游离谷的人。我想,你也不想看到游离谷继续威胁着你。”
永夜沉默了下问道:“是你和他的条件吗?”
风扬兮愣了愣没有说话。
“我嫁不嫁他关你什么事?!”昨晚吻她,今天就让她嫁太子,风扬兮,你当我是什么?永夜瞬间被激怒了。
“那晚你去的路线难道不是太子的东宫?你难道不是想着嫁了他利用他保护你的心上人?”风扬兮嘲弄的看着永夜。
永夜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哼了声不回答。
永夜倔强的模样让风扬兮生气,她就这么喜欢那小子?宁肯嫁给慕容燕嫁给她不爱的人?他冷冷一笑:“你不做也得做!如果你想让你的心上人和蔷薇郡主平安的话!你说我威胁你也好,说别的也罢,你自己掂量吧!”
永夜突然哈哈大笑道:“我是刺客小人,我凭什么要救蔷薇和月魄?这是他们的命,与我无关!永夜身体无碍,这就告辞!”
风扬兮伸手拽住她,一字字道:“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放手!”
“认错!”
什么?她哪里错了?明明是他不讲理。手腕被他捏得很疼,永夜抽手风扬兮不放。她急得一转掌心握住那柄飞刀直取风扬兮的咽喉,她只是习惯性的用了最有效的杀人方式,她只想摆脱他。
风扬兮眸色却瞬间变得冰冷,她竟然还想杀他?她的心只对月魄温柔是吗?他拽住她的手腕一甩,避开永夜的一击,掌顺势拍向她的后背。
他的武功高出永夜太多,这一掌下去,永夜未好的伤再次加重,卟的一口血喷出,人掉进了湖里。
风扬兮收掌不及,跟着跃下去。
捞起永夜时,见她胸前一片被水晕染的血迹,人已经没了知觉。风扬兮心里一抽,又是伤心又是难受。狠狠的一掌拍在水面上,湖水飞起溅了他一脸,风扬兮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
他抱起永夜回到竹楼,抖着手脱了她的衣裳,用薄被卷着她。水滴顺着他的头发与胡子往下滴落。湿衣贴在身上,被太阳的热度晒着说不出的难受。风扬兮心里的难受却远甚于此。一掌击出,永夜飞出去的时候,他就后悔,他不想再伤她一点,却偏偏是自己打得她吐血。
竹席的秘密
永夜再清醒的时候,已经不在竹楼里了。
明蓝担忧的看着她,给她端来药喂她喝了。
“这是秋水山庄?”永夜淡淡的问道。
“是啊,风公子有事,说小姐身体还是在山庄养着比较好。”明蓝轻柔的说道。
“明蓝,你出去吧,我要运功。”永夜不想听到风扬兮的名字,她冷静的想,自己首当其冲的是养好伤,再去想办法救月魄和蔷微。
明蓝听话的端起了药碗,临走前忍不住说:“风公子说,小姐好了,不妨回安家瞧瞧,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永夜点点头。明蓝出去,她又叹了口气。明亮的眸子里染上了层忧虑。安家,难道月魄和蔷薇的下落真的要通过安家才能知道?
她默默的运功。风扬兮那一掌并不重,只是牵动了内腑,引发伤势罢了。体内那条小蛇般的内力在四肢游走,竟比从前更为顺畅,是他为了顺了经脉吗?只运功一会儿,永夜不可自抑的想着风扬兮。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静心。
十天之后,永夜伤势好转。除了明蓝,秋水山庄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风扬兮也消失了。
永夜收拾停当,还是那身布袍,一柄飞刀。她向明蓝告辞。
“小姐,这是风公子给你的。”明蓝拿出一个包袱。
永夜瞟了一眼,那件紫色的襦裙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一个刀囊一袋碎银。她打开一瞧,刀囊里面有二十四把飞刀,似乎是从前自己用过的,她转念一想,是从前每杀一个人,风扬兮取下来的吗?他还给她意味着什么呢?
是提醒她不要再杀好人,还是告诉他,他从此不会因此而想杀她?
永夜提起包袱,她犹豫一会儿想留下紫衣,却还是一起带走了。
重新走在巷子里。阳光正盛。永夜却没有再没有归家的喜悦。
安静的巷子再没有人等着她吃饭,再没有了。
她推开赵大叔家的门,空寂的庭院,连闹猪都不见了。她怔怔的坐在葡萄架下发了会儿呆,真寂寞。
推开东厢房的房门,月魄的房间很简单,连被子都叠得齐整。她回到西厢房,躺了上去,竹席沁凉,两行泪顺着眼角滑下。
永夜来到这个世上,十八年来第一次觉得孤单。
她轻轻抚摸着竹席,她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天,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留恋。手指尖突然摸到一丝异样。永夜愣了愣,闭着眼继续抚摸。
很多年前,她在黑暗中就是这样一点点摸到了天脉内经的秘密。
她翻身爬起来,眯缝着眼观察着竹席,肉眼看不出什么特别。她哗的一声把竹席扯起,奔进了院子。
对着阳光,竹席的秘密一揽无余。
永夜浑身颤抖,八月的阳光是这样烈,她的心却这样冷,透心的凉。她望着竹席,眼泪疯狂的冲出眼眶模糊了视线,她疯了一般用飞刀捅着竹席,竹片横飞,竹刺刺进手,她感觉不到痛楚,只想把这张竹席剁成碎片。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
永夜飞起一脚,前世学的近身博击施展得淋漓尽致。
眼前那个人是谁她不知道,他的阻止让她狂怒。直到一双手紧紧的箍住她的身体将她的哭声全吸进宽厚的胸膛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永夜才放软了身体。他捧起她的脸,风扬兮焦虑的脸在眼前放大,他说了什么她听不见。眼泪汹涌落下,永夜喃喃说:“为什么会骗我,为什么你要我嫁给太子……”
风扬兮愣住,目光由疑惑到惊喜,他大力的抱住她连声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嫁给他,我不是要你嫁给他!”
永夜怔了良久,突然一掌狠狠掴在他脸上,大声说:“你明明是!”
风扬兮一呆,心里有种喜悦在慢慢的扩大,他放声大笑,戏谑的问道:“你为什么气我让你嫁他呢?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