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陌生的男性气息从后背透过来,让她害怕。月魄抱过她,但她只觉得温暖。李天佑的拥抱,永夜汗毛直竖。
“你,放手!”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永夜第一次沉不住气地想暴露武功将李天佑狠扁一顿。
李天佑轻笑一声松开双臂,退到旁边歪靠在软枕上,支着头睨视永夜。昨天他入宫,真是意外收获。他不过说了句永夜的身体不适合娶公主,裕嘉帝答他:“只是让陈国公主嫁来安国罢了。”
“父皇的意思是?”
“一个公主想嫁我的儿子挠乱我安国朝纲,我岂能让她如愿。端王世子,朕亲封永安候足以与她匹配。只不过,哼,嫁个女驸马!还赔上大笔嫁妆!”裕嘉帝看上去精神很亢奋,脸上泛起一层兴奋的潮红,像是等待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个天大的好时机似的。
而李天佑却真的愣住。女……驸马?永夜?他心里蓦得涌出狂喜。永夜不是男的!这个答案比他知道自己出宫建衙,封了亲王失去太子位还来得突然与震惊。他呆了很久才问:“父皇知道……”
裕嘉帝这才发现失了口,脸色霍然就变了,负手在殿内来往走了很久,才低声说:“你随我来。”
回想与父皇的密谈,李天佑有些心疼的看着永夜,自己意外挑明看来唐突了。他柔声说:“抱歉吓着你了,小夜。若是你不习惯,我给你时间可好?将来你总是要恢复女儿身……”
“滚!”
李天佑脸一沉,掀起轿帘,招手让侍卫带过马来。他想了想回头说道:“你牺牲这么多,将来我必不会负你!”
说完一个漂亮的姿势跃上马,随车队前行。
谁为你牺牲了?永夜悲愤得仰头哈哈干笑两声,浑身虚脱的瘫倒在马车上,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只想睡一觉。才闭上眼,听到马蹄声响,林都尉在轿车外禀报:“十里亭已到,太子为候爷送行。”
“大殿下?”永夜现在心情不好。
“何事?”李天佑柔声问道。
“我要睡会儿。”
李天佑忍俊不禁,脸上蓦得散发出喜悦的光来。永夜肯让他庇护,肯让他去应付太子。这说明她在慢慢适应,慢慢接受他。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永夜的身份暴露,没准想争娶永夜的会是太子天瑞。皇叔的权势,张相的人脉,简直就是一座金矿。蔷薇不想嫁太子,圣旨到静安候府后,听说蔷薇就吵闹不休,静安候只得将她关在府中待嫁。与其娶一个不想嫁自己的人,倒不如娶永夜,更何况,永夜的美丽是如此惊心动魄。就算太子已有了蔷薇,还有天祥呢?那个远在秦河的老三,听说威武不亚端王当年风采。
不论是父皇与皇叔的计策还是为了永夜,李天佑打定主意绝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他催马上前,见十里亭禁卫森严,亭中坐了一道明黄的身影,正是太子。
李天佑细细地观察天瑞。与皇后一般无二的轮廓分明的脸,带上了一层凌厉,并不像自己和天祥看上去柔和。他微笑着上前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大哥免礼,永夜呢?”天瑞最受不了天佑这种虚假做作,皱了眉虚扶一把直入主题。
天佑回望了下永夜的马车笑了笑:“永夜体弱,出城走了近两个时辰在车上歇息。你我兄弟难得见面,不如喝着茶等他。”
天瑞哼了声:“架子好大!孤怀疑车队中混有刺客,她不会是被刺客挟持了吧?”说话间眼神瞟着天瑞说不出的嘲弄。
永夜在我府中被我门客挟持也由不得你来笑话!李天佑心里已起怒意,想想昨晚宫中的密谈,笑容浮起迅速掩盖了目中的怒意,温和而愧疚地说道:“是我管教门客不利,好在永夜没有大碍,不然,皇叔迁怒,我受不起。”
天瑞的目光盯着车队压根没听进去天佑的话,略一示意,东宫左卫率迅速分出一队人,迎上车队。领头将官高呼道:“奉东宫太子喻,疑有刺客混入车队,所有人放下武器,查完后放行!”
永夜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惊,再也躺不住,掀起轿帘走了出来喝道:“圣旨何在?”
左卫率面面相觑,那将官哼了声道:“永安候没听明白?是东宫太子喻!”
“你过来!”永夜冲那人勾勾手指。
那将官小步跑上前,永夜站在车辕上,见他跑近,随手拿起车夫的马鞭一鞭抽了下去。将官猝不提防,被一鞭抽了个正着,鞭梢掠过脸颊,力道虽弱,仍印上了一线红痕。
永夜缓缓说道:“这是出使陈国的队伍,除非是皇上下圣,任何人敢搜就是对皇上不敬。你是东宫左卫率,可知此举会陷太子于何等境地?本候给你一鞭是要把你打清醒了!林都尉,再有人再动车队,砍了!有什么本候担当!”
“是!”豹骑全是挑的精兵,齐刷刷的抽出佩刀,气势逼人。
东宫左卫率平日仗着禁军身份对京畿卫素来张扬,这会被当众抽了一鞭子顿时炸了锅,也纷纷亮出兵器来。
天瑞听见永夜说话,心里暗骂一群饭桶,知道自己心急了,便走出亭外对永夜笑道:“怎么回事?”
“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为何要搜出使车队?”永夜礼到,脸却板着。
“呵呵,永夜多虑了,孤是担心永夜安全。他们会错孤的意思了,把刀收了!像什么话!”李天瑞说着眼睛却在马车周围瞟来瞟去。
永夜皱眉,李天瑞究竟是找什么人?难道他也要抓月魄?她的目光看向李天瑞背后的天佑,下巴微扬,满脸不屑之色。意思是这点小事也摆不平还想追我?
天佑微微一笑,上前低声在天瑞耳边问道:“真的是找刺客?”
天瑞眼中翻滚着怒气,终于忍不住喝道:“李永夜,父皇已经下旨,蔷薇明年及笄就将是我的太子妃,你若有半点妄想,就是抗旨!”
怪不得李天瑞不顾礼仪要搜出使队伍,蔷薇想必是不想嫁,干脆逃了。永夜大惊,回头喝道:“给我搜!看蔷薇郡主是否藏在队伍之中!太子殿下,臣确实不知未来太子妃离家出走,永夜这就陪太子亲自去查车队。”
永夜的神色不疑有假,李天佑也吃了一惊,突想起蔷薇自幼对永夜倾心,若是得知永夜出使陈国,她要离家逃婚,没准就跟了来,难怪太子要候在十里亭。
他心里暗笑,就等着找出蔷薇交给天瑞,也省了她缠住永夜暴露了身份。一双眼睛却在寻找着月魄的踪迹。不论如何,永夜认识月魄却不肯明告之,总让他心中有疑。听永夜吩咐搜查,便也陪着天瑞去查看马车。
十辆马车查完,一无所获。
天瑞脸色更为难看,对永夜说:“永夜一路走好!早日娶回玉袖公主!返程时,孤亲带近卫相迎十里亭。”
永夜好笑,太子是恨不得现在她就娶了公主,好让蔷薇死心。她对两位皇子团团一揖:“多谢太子,将来还请太子殿下来府中喝杯喜酒!大殿下,永夜就此别过!”
李天佑伸手来扶,永夜哪里肯再让他碰到,正好在李天佑伸手的瞬间迅速转过了身,吩咐道:“起程!”
天佑尴尬的收回了手,一点也没生气,反而温柔地说:“永夜一路平安。记着捎信回来。”
天瑞奇怪的看了眼天佑,又见永夜五官越发迷人,心里阴笑,盘算着将来是否再用一次大哥好男风的话设计他。
车队缓缓离了十里亭。天瑞阴郁地望着队伍不语,天佑笑着说:“永夜对蔷薇一直没有哪个意思,二弟莫要怪她。”
“我就看不出她哪点好!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手无缚鸡之力!”天瑞不屑的说道。翻身上马,带领卫率回城。
队伍渐渐消失了踪影。李天佑伫立凝望。长亭外春色无边,青草碧绿似毯,阳光和熙,心情从来没有这么明朗过,他低声道:“小夜,哪一天不远了。”
这一刻,李天佑心中相思已起。
相见时难别亦难
傍晚时分,车队进入定州城在驿站歇息。永夜没工夫和驿站官员寒喧,嘱林都尉应付,将所有马车赶进了院子,下令不得召唤任何人不准入内。
安排完永夜又在院子周围走了一圈,这才慢吞吞来到倚红坐的那辆马车,掀开车帘笑着问:“吓住了?”
月魄就躲在倚红坐的马车夹层中,搜查的时候永夜见倚红向太子大皇子请安时睫毛轻颤,她以为倚红只是紧张,却不担心。马车的夹层做得精巧,如果不是把车拆了,是绝对查不到人的。
倚红见左右无人,指了指夹层,永夜眉一皱,伸手一掀,吓得呆住。
夹层空间窄,躺一个人还宽松,躺两个人……蔷薇挤在月魄身旁,在他脖子上搁了柄匕首,此时见夹板打开方悠悠喘气:“永夜哥哥!闷死我了!”
老天!永夜紧张的看着月魄,他正无奈的冲她笑,嘴一歪意思是让蔷薇收了她的匕首。
“蔷薇,你快点出来,现在无人。”永夜低声喝道。
“不行,永夜哥哥,这个贼子挟持你,还逃离佑亲王府,还好我会武功,听到有咳嗽声才发现他。你赶紧找侍卫来绑了他!”蔷薇生怕月魄有异动。
永夜哭笑不得,放柔了声音说:“他受了伤,是我关他在里面的,他没有力气伤害人了。你快出来!”
蔷薇这才出来,回头又狠狠踹了月魄一脚,见他捂着肚子咳嗽,才恶狠狠地说:“你敢挟持我永夜哥哥,我一定好好对你!”
“倚红,你带郡主回房,我嘱豹骑看守了院子,不会有人瞧见,回头我再过来。”永夜示意倚红带走蔷薇。
蔷薇却不肯走:“倚红,去找根绳子来,我不放心永夜哥哥和他呆在一起!”
月魄挣扎着坐起,暗骂这郡主真是够狠,一上马车就逼着倚红把她藏起来,这会儿又雪上加霜对付他,永夜怎么惹上这么个大麻烦。
“蔷薇,他受了伤,没有武功,身上也没毒,我有话问他,没事的,你先回房。听话!”永夜沉下了脸。
她大致明白了经过,蔷薇是真的离家逃婚,她认识倚红,就上了这辆马车。蔷薇会武功,倚红不会,受她威胁不敢吱声,等到太子查车队,又被蔷薇发现夹层,只好将她也藏了进去。
蔷薇恋恋不舍地离开,听到永夜没提半个字赶她回去的话,又雀跃起来。
永夜望着她走远,回头见月魄靠坐在软垫上有些疲倦便小声问道:“要紧吗?”她知道李天佑扔月魄下水咳出了血丝,定是呛伤了肺,不然,也不会忍不住咳嗽出声让蔷薇发现。
“无事,都是外伤,呛了几口水而己。”月魄笑笑。昨天在水里他正难受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游过来救了他。永夜何时认识这样的高手?是端王府的人么?他没有问,看了眼永夜说道:
“带着她麻烦得很。”
“知道。把她迷翻了送回去便是。可是……”永夜很无奈,她是刺客,却不是杀人魔头。蔷薇发现了月魄,但她实在下不了手杀她灭口。
“不如,我带她走!”月魄想了想说,“这办法可行,就说,你中了我的蛊毒,想要解药就把我关这儿了。那丫头为了你肯在这里闷上一天,她一定会跟我走的。现在整个安国都在找她,不能让她说出我在你这儿的消息,也,不能杀了她是么?”
永夜凝视月魄,苍白英俊的脸,疲怠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还要帮她处理好蔷薇。永夜垂下眼眸:“蛊毒解了?”
“嗯。”
两人再没说话,默默的坐着。空气里散发着伤感的离愁。
“对了,昨日救我的人让我带给你一句话,他说,少爷满十八岁了,他报了恩,该去尽忠了。让你不必去找他。”月魄打破了平静,轻声转述影子的话。
永夜心里一酸,影子报恩,是报她父母的恩情吧。他尽忠的又是谁呢?不管是否是报恩,她都欠影子叔的,将来,她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永夜掩饰住情绪,平淡无波地问道:“还说了别的吗?”
月魄摇了摇头,见永夜神色木然,不禁有些心疼,伸手在她额间一弹:“你就是口是心非,难受也不用憋着,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么?”
“不能!”永夜笑笑,很自然地躺下,枕着月魄的腿闭上了眼睛。
李天佑知道了,月魄还是不知道吗?她,需要告诉他么?不能!她不能让他为她担心。她毕竟有武功防身,他现在离开游离谷一无所有。他是一个孤儿,没有家人,自幼到了游离谷。原本游离谷是他的家,回魂像他的父亲。如今,他只身一人。
永夜对月魄只有怜惜。人在世界上多么孤单,他只有她一个,却不能留在她身边。一滴泪从眼角沁出,永夜偏了偏脑袋,让布吸干水分。她为他流过两次泪了,这是她转世投胎后掉的第三次眼泪,这一世的她太容易动情。一种本能的反应让她迅速武装起来,克制住情绪的波动。
“郡主瞧见,会把我宰成十段八段。”月魄戏谑地说道,永夜这般自然的枕着他的腿让他又泛起小时候两人间的亲呢。
“她发现了你,本就该死了,现在没死,我已经犯了大忌。蔷薇虽可爱,这世上好人多了去了,我照顾不了那么多。”永夜淡淡的说道,瞬间,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月魄沉默了。星魂变了很多,幼时的她调皮可爱。现在她可以无情冷血。他自己呢?除了对永夜,他何尝不是一样狠毒。对付敌人,心软才是致命大忌。
他和她都一样,从游离谷出来的刺客,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命是拿别人的命换来的。能像星魂这样,已经是非常仁慈了。
将来呢?将来会不会有一天,星魂会成为他的敌人?月魄摇了摇头,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你会去哪儿?”永夜闭着眼轻声问道。
“出了散玉关往北去齐国。我老家在哪儿。不知道街口的张屠夫还在不在。日后,你若是有机会来齐国,看到平安医馆,那定是我开的。若是你想过平静日子,我可以收留你。”月魄想起张屠夫来,英俊的脸上溢出笑容。
永夜眉一挑疑道:“难道齐国没有游离谷的势力,齐国圣京没有牡丹院?”
“你忘了,我已经不是游离谷的人了。只要能脱了他们的控制,他们绝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这也是游离谷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