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用了午膳了?”
他摇摇头说:“刚从宫里回来,还没赶得上用膳。”
“我让翠儿把饭菜热一热,你便将就着吃了吧。”
他点了点头,说:“就这样吧。”
他坐在一边吃饭,我则坐在另一边继续一个人摆着棋子玩。“昨儿弘历与弘昼来了?”他放下饭碗,对我说道。
“嗯。”我随意应了一声。之后听得他没有回答,我放下手里的棋子,转过头看着他说:“怎么了?”
“没什么,今儿听得他俩的师傅夸了他们的作业。”
我笑了笑,站起身,坐到他身边说:“师傅夸着他俩,你怎么知道是往我这儿来了?”
“以梅花为题,写得细致,立意亦佳。定是你给点拨的。”
听着他的话,我笑出了声,伸手倒了一杯茶给他,他伸手接过,接着说:“你倒是比他们的师傅还有法子。”
我笑着摇摇头说:“还不如说是院子里那几株梅花给点拨的呢。”他听着也笑了笑,低头饮了一口茶。
“是你吩咐了不要让他常来漱兰院?”他听了我的话,微皱了眉头,放下了茶杯,点了点头。
我叹出一口气,说:“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不是?”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说:“你明白我的用意?”
我抬眼看着他说:“那年见着了绿烟,便也把洛儿的事过去了……”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那年你南下见得绿烟竟也解了你心里的郁结。”
我将手覆在他手上,说:“那便收回你的吩咐吧,我终究还是这府里的福晋,弘历他们还是喊我一声额娘,不是?”他伸手握紧了我的手,点了点头。
那天,我正坐在桌边写帖子,便见着弘历进了屋里。
“给额娘请安。”他走到我跟前,行了礼。
我放下笔,说:“怎么没见着弘昼?”弘历挠了挠脑门,说:“师傅给留下了,罚他临字帖呢。”我摇了摇头,说:“贪着玩,也该得个教训了。”
弘历笑了笑,我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他坐到我身边来。他挨着我坐在身边,见我打量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笑了笑说:“坐直了,额娘看你穿多大衣服,给你做件袄子不好?”说着拉起他的手,要他张开手臂。“哟,手这么凉?”他抬眼看了看我,说:“天气凉的。”我撇了撇嘴,伸手拉过他的手,轻轻握着,说:“什么时候,想着法子不让手冻着就好了。”弘历看着我笑了笑,我看着身边这个眉目俊朗的孩子,猛然间记忆交错。
“手这么凉,不暖着,以后写字看你不发颤,这儿又没有手炉。”
“你果真和十四弟说的一样,你是不一般的人。”……
“额娘。”弘历见着我在一边出神,唤道。
我收回思绪,十三,胤祥,那时的记忆竟然还是如此清晰。“怎么样,手还凉?”我问道。
弘历笑着摇摇头,歪着身子靠在我身边,拿起一边的书看了。
“四哥?四哥?”是弘昼的声音,弘历听着声音,坐直身子,弘昼一下子闪进了屋里,“给额娘请安。”说着还向一边弘历挤了挤眼睛。
“来,坐吧。一会儿青儿便把糕点端来了。”我说道。话一落,就见着弘时也进了屋里。
“额娘。”弘时站到我跟前,端端正正行了礼。弘历一见着弘时,也是站起身,向弘时行了礼。青儿进了屋里,见着府里的三位阿哥都在屋里,有些意外。我看了看青儿,说:“先端热茶吧,过会儿一起留下用午膳吧。”说着看向弘时他们,弘时点了点头,说:“打扰额娘了。”
弘时转眼也是十来岁了,行为举止也没有了儿时的稚气。恍然间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然在这里度过了那么多年头,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心里暗自嘲笑自己:真是年纪越大越来越会感叹了。
夜晚时分,我坐在梳妆台前取下了钗环,见着胤禛进了屋里。我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说:“胤禛,有办法见一见十三么?”我轻声问道。他微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怕是难见着。”我低了眼说:“现在云敏府里也是举步维艰,也只有咱们这儿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养蜂夹道那边都是老九的亲信,不要说见了,就是要打听些消息也是难得很。”听后我沉默了,十三这圈禁十年,终究还是让人放不下心来,没想着九阿哥早已将养蜂夹道那边的人给换了。想到这里,我苦笑了笑:原来不是我变了,而是他们变了。
除夕赠梅话别意 水榭阁吹月说旧情
“福晋吉祥。”门外苏培盛打着千行了礼。
我看了一眼跪在门口的苏培盛,放下手里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杯,呼出一口气,“爷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这会子在府门口等着哩,爷让奴才来请福晋的。”苏培盛低着眼,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却仍然听得语气里透着些轻快。
我撇了撇嘴角。五十四年的最后一天,胤禛一大早便出了门去,留下吩咐一定要我等着他回来了再一同入宫去赴宴。我轻呼出一口气,接过一边青儿递过来的披斗,伸手整了整衣衫,“走吧。”
“嗻。”苏培盛站起身,伸手扶着我,一起出了漱兰院。
马车停在了府门口,刚出府门,就见着他在里边先挑了帘子,看了我一眼,随即伸手过来,牵着我上了马车。
“等得久了?”他见着我坐在马车里没吱声,轻声问道。
我转过头,见他闭着眼头靠在身后的靠垫上,心中有些气恼,“除夕了,一天到晚都没见着人影,也不留下口信,就让人在府里巴巴的等……”听着他轻笑出声,我收回了抱怨的话语,低下头不去理会他。
“猜不出来么?”他凑近我,看着我问道。我见他眼里透着一种柔和的愉悦,嘴角扬着一定的弧度。
我微张着嘴,“你……莫不是……”
他微笑着点点头。他果然还是想办法去打探了十三的消息。
“如何?”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急急的问道。
他翻手反握住我的手,说:“还好。但终究比不上是在自己府里。你当时给十三送了东西我知道,近来还有一人与你做了一样的事。”
我皱起眉,看着胤禛,“难不成是皇阿玛?”
他看了看我,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想出来,点点头说:“就在不久前。”
听后,我呼出一口气,“如此倒是让我宽了不少心……皇阿玛这么一来,对十三来说定是比什么都强。”
“是啊……”胤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我揽到怀里,说:“今年除夕总算可以过的适宜些了。”我抬眼定定的看着他,这些年,十三的事终究还是压在他的心里,而他对十三之间的情谊更是让我动容与倾心。
“这般看着我作甚?”他见我如此看他,松开我微皱着眉问道。
听得他如此问道,我立马收回眼神,低下眼,脸上一阵发烫。“瞧着眼神倒是要把我……”他低下头看着我的脸色打趣道。
我撇了撇嘴角,听着倒是挪揶我来着的,“要把你吃了?”我看着他说道。
他听后笑出声来,说:“四福晋却也说的出这样的话?”
我听后也低下头笑笑,微摇了摇头。这些年下来,端庄坦然已被看成了四福晋独特的风格,也难怪他会对于我的话语这般嘲弄了。
他伸手将我重新揽入怀里,低头吻了吻我额头,“真好。”他轻声似是自语地说道。我偎在他的怀里,扬了扬嘴角,想:原来幸福莫过于如此了。
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了。苏培盛在外边挑了帘子,“爷,福晋,到了。”见着苏培盛脸色透喜,眉眼含笑,感觉耳根一烫,回头看了看一边的胤禛,他看着我微笑了笑,牵着我一起下了车。
他紧紧的拉着我的手,与我一起走入宫去。他放慢脚步,转过头说:“回了府里与你一块儿去折梅,好明儿一早给额娘请安时带着送额娘宫里去。”我笑了笑说:“那天额娘就说要在宫里插枝梅花添些香气,我便说府里的红梅是顶好的,额娘嘱咐了我要给她折几枝过去,我终究还是给疏忽了。”胤禛听着也笑了笑,我抬眼看了他说:“那也还是明儿一早折了便送宫里去,这样才好。”他看了看我,点点头说:“还是你想的周全。”
正与胤禛说着话,转眼就到了宴席上。抬眼见着各位阿哥,福晋都站在已经站在一处了。
“四哥,四嫂,说的什么?眉开眼笑的。”一边五福晋微笑着对我与胤禛说道。
我收回被胤禛握着的手,走近五福晋说:“倒也没什么,就是说起要折梅的事,到时也给你送几枝过去便是了。”
“这敢情好,被我听到了,可别忘了我府里的那几枝。”不远处三福晋听着我的话,走过来说道。
正说着话,便听着康熙也到了,大家便站到一起,行了礼问了安。
“兰丫头。”听得康熙的声音,我抬起眼,走上前了一些。“听得你要将你府里的梅花折了,要散发到各府去了?”
我扯了扯嘴角说:“是要折梅来着,没想着大家伙都抢着要,便成了散发了。”
康熙仰头笑了笑,这时德妃凑过去对康熙说:“是臣妾说起要若兰府里几枝梅花的。”
康熙点点头,对胤禛说道:“终究还是你有福气,不用折梅便可观梅闻香。”
胤禛听得话,笑了笑点点头。
“既是这般,明儿兰丫头还是将梅折了,该赠的赠。今晚朕巧好得了一幅红梅白雪画卷,便给了你们罢,也不可让老四府里亏了。”说着康熙示意李德全将手里的画卷,送到我与胤禛面前,胤禛双手接过,与我一起跪到康熙跟前行礼谢了恩。
康熙伸手扶过我与胤禛,说:“这是你们该得的。”说着康熙转过头对德妃说说:“倘若朕的儿子儿媳都是这样可以让朕省心,倒也算是一种福气了。”听得康熙这一句似是玩笑的话,我心下一凛,抬眼见着康熙果然看向了八阿哥与明琴,我略一转头看向八阿哥与明琴那一方向,恰好碰上八阿哥的眼神,让人看不真切,却莫名的让人感受到一种苦涩,并且随即在心里蔓延开来。我立马收回眼神,低着眼轻叹了一口气,微摇了摇头。胤禛走到我身边,伸手握住我的手,“开席了,走吧。”我抬眼看了看胤禛,扬了扬嘴角,点点头。
散了席后,康熙在畅春园里邀了戏,大家便都留下来观了戏。明琴坐在我身边,端起手边的茶杯说:“这么些年,还是你与四哥依旧如此。”我听着明琴的话,低眼默然,我与胤禛这一路走来也是磕磕绊绊,而将来更是会有更多风风雨雨,我看着明琴说:“往昔如此那又如何,就想往后也能一直如此才算好。”明琴看了看我,扯了扯嘴角,喝了一口茶,对我说:“只是往昔都不曾拥有,哪里谈得上是往后?”听后,我心间一凉,顿时没有回上话。
抬眼见着德妃离了座,我站起身走上前,“额娘,怎么了?”“没什么,有些乏了,便早些回去。”听后,我走上前,伸手扶过德妃。德妃摆摆手说:“不碍的,你留下看戏就是了。到时你也离了席,别人便以为我身子又哪里不爽了。还是回吧。”我听着德妃的话,说道:“那便送出园子吧。多遣几个人送额娘回宫便是了。”
看着德妃与几个宫女的灯火渐行渐远,我呼出一口气,转身回了畅春园。走到湖边水榭那处,我停了脚步。八阿哥正站在水榭边,湖光零星,寒风孤立。
想是听到了声响,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可是我打扰到你了?”我问道。“等你。”我一愣,他走到我跟前,定定的看着我。我低着眼,轻微嗅得他呼吸之间的酒香,心神恍惚,眼前浮现出塞外那一轮极美的月和巧到好处的微笑……
“什么事?”我走开了一步,背过他面向那一片湖光。
他走到我身边,说:“或许那一年我也应当争取向皇阿玛要你。”
“既是如此我也不会答应你。”湖边的风吹着我耳边鬓发,带有一丝丝的寒意。“总之,我注定不会是你的福晋。明琴才是你注定的人。这么些年,你还是想不明白么?”
“当年我比四哥更喜欢你。”除夕夜的寒风带着他的声音吹入耳蜗,我一个寒战。
“也仅仅是当年了,当下你应当好好看待明琴。”我看着他说道。
他扯扯嘴角说:“八福晋,独一无二。如此还不够么?”
“这并非是她所要的。”
“我只有这么多。”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喃喃自语。
“倘若那年我娶的是你,今晚与你一起领红梅白雪画卷的便是我。明琴便不是这个明琴,八阿哥便不是八阿哥。”他看着我继续说:“却只走错了一步,到了今天境地。”
我低着头,抑制住心里的那丝酸涩。
“你很爱他?”他问道。
我没有回答。
他仰起头轻笑了笑,说:“枉然早已走错了,也已走在了这样的路上,那就看谁走到最后吧。”
我抬起头看着八阿哥,见他走开了几步,躬身向我作了个揖,随即便转身走了。
八阿哥的身影慢慢模糊在视线里,脸颊一阵滚烫,我一惊,赶忙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转身走向了有辉煌灯火的那座园子。
话外:他果然出来等了若兰。站在不远处的水榭边,听见他问:“你很爱他?”她沉默。真是让人看不透的女人……但细想想来她又何曾让人看懂过?
她竟然落了泪。拿起帕子擦了泪水,随即转身走向了戏阁。却连帕子掉了都不曾知晓。“难不成她心里有他?” 我捡起她那方斤帕,依然是那样的淡凉兰花香味。“至少曾经应该有过。”
“爷,福晋找您呢。”
“嗯。”将带有泪痕的帕子放入袖内,转身走向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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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走入戏阁,见着戏台上孙大圣依然还在闹天宫,缓了缓气息。转头看向胤禛的方向,见他正和三阿哥说话,想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眼看了看我。我向他扬了扬嘴角,随即走向自己的座位。
“明琴呢?”我坐下后,发现身边明琴的位子已经空了,对五福晋问道。她看了看我,语气里隐约带有些叹息:“就你出去没多久她与八弟就回了。也是,皇阿玛宴席上的那番话,是个明白人都知道说的是八弟府里……”我听后稍一愣,又回头看向了阿哥们的席位,他果然也没在。倒是见着十四进了戏阁,嘴角含笑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