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后三排正数第二桌,见她望过去时,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金安。心内打了个激灵,复看向跪坐着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茹敏,敛去所有的温和,语气寡淡,
“大庭广众下犯了错,娇客还没有出声,你哭个什么劲儿。”一句话凉飕飕的话使得茹敏完全怔住了,眼泪仍扑簌簌掉落,只是不敢做声。
长公主连忙道:“皇祖母,傅府姑娘身在这等贵人云集的场合犹不知检点,为何不惩罚她,以儆效尤,扬我宗室重礼。”
皇后狠狠瞪向李岭南,心中暗骂:蠢货,太后娘娘身居后宫五十载,她在使诈的时候还没有你呢,竟敢至公主尊严不顾!众目睽睽之下耍这些小把戏!
钦安殿的嫔妃除了皇后微有些失仪,面色都是一丝波澜全无,发生这样的事,阶下的贵妇贵女也不敢抬眼,都是垂首敛目,静观其变。太后不似皇后心中猜想般斥责长公主不识大体,而是淡淡问傅祥贞道:“傅府姑娘怎么说?”
傅祥贞再次敛衽后朗声道:“实是这位姐姐不小心泼了臣女,但臣女并无责怪的意思,兴许是大筵之下,这位姐姐一时紧张才会失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却要将宫女的失态说成是紧张,没有趁机驳斥,表现出了自己的贤良大度。
太后命人将满脸委屈的茹敏带了下去,还说了一番话,“哀家记得尚功局的高尚宫是由高家选秀上来,因当时后妃充盈,便调入了尚功局,从司珍做起,如今已然是一宫之首,本来是资质深厚的老前辈,处事应该是滴水不露,怎么,时间长了就老眼昏花了,这么重要的场合,选这等毛手毛脚的宫婢上来!”
那宫女已经从楚楚可怜变成了瑟瑟发抖,一张小脸不是委屈得满面泪痕,而是惊慌得满面苍白。
皇后起身敛衽道:“都是儿臣教导无方,宴席结束后定会好好责说高尚功,请母后息怒。”话毕,众贵妇贵女也起身异口同声道,
“请太后娘娘息怒。”
太后满面疲惫的摆摆手,“也罢,拖下去吧,别耽误了宴席。”那宫婢再不敢出声,规规矩矩地任由两名粗使宫女拖下去。
傅祥贞被赐坐下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幸亏太后娘娘是明理的,不然又是激烈地口舌之争,傅静贞在傅祥贞下首,此时趁喝酒望向傅祥贞,傅祥贞感觉到傅静贞担忧的视线,微微侧首,冲傅静贞眨眨眼睛,傅静贞看着自家大姐姐那憨态可掬的样子,心情松快了不少。
小插曲后,宫女上菜,贵人们用毕,便有皇家太监来搭台子供伶人唱戏,傅祥贞以为会与二皇子府一般,象征性的听一两支曲后,便可四处游赏,没想到一连听了好几支曲子,傅祥贞不耐烦这些依依呀呀的催眠曲,想要喝茶提神又怕频繁出恭没了体面,只得定定地坐着神游,想着接下来如何对付管二夫和镇国公夫人。
听戏期间,太后不时地问贵女们话,女工针织都是一句带过,问题更多的涉及如何为妻,大义小节面前如何抉择。而且询问的很有技巧,像是她经历了三年的坎坷人生,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就被绕进去,道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第五十九章
分开的男女宴席形式大同小异,都是掌权者意味深长地说一番话,然后看戏听曲,虽然百无聊赖,但是在护国公到来之前,众人只能这么端坐着。
原本长公主吃瘪,一双怨怼的厉眸便一直紧盯着傅祥贞,但好戏开锣后,长公主的目光渐渐被吸引至那依依呀呀哼唱的戏台上了,傅祥贞这才觉得身上的寒毛垂落下来,暗道,这长公主不可为友更不可为敌,如今自己竟然叫她恨上了,须得找机会周旋一二,若不然,自己对付管二夫人和镇国公夫人都还吃力,如何能随时应对身份贵重心狠手辣的长公主?
流光易逝,转眼就到了申初初刻,京师主道崇和街道与午门连接,遥遥直到京师入口大门,护国公高恒的左右随同者为其庶长子高则善,并率领三十名亲身侍卫,在京师入口大门侍卫的跪拜下志得意满的直朝皇宫行来。
二皇子李昶,兵部尚书常勉,管太傅,礼部尚书等人在午门恭候多时,秋日向来早凉午燥,众人虽然心内焦急不满,却都面上不显,忽然见高恒与一名身姿挺拔,相貌健朗的男子骑着毛发油亮,个头健壮,四肢紧实的高头大马,气势赳赳地已然来到。余下皆是利落军装手拿长戟的士兵,
不过即使已经来到众人面前,高恒却没有下马的打算,就这么高高在上地睥睨李昶等人,常勉见状,已经是一张茄色面孔,管太傅在常勉身边,未免常勉冲动失控,紧挨过去,趁人不备轻扯其衣袖,常勉虽然暴躁,但是管太傅多年替他打圆场,此时这么一提醒后面上焕然平静,只是眼神依然深沉冰凉。
李昶面上堆笑,仰头朗声道:“国舅爷舟车劳顿终于抵达,本殿深感心悦,如今父皇已经在太和殿备下酒宴为国舅洗尘,为了表达对国舅劳苦功高,保我大晋边疆太平的谢意,特派本殿在此接迎。”李昶身后的官员闻言,均是行揖手于胸前,头微低地拜礼。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露,委婉地将两人的身份点明,希望高恒识时务不要在安然做马逞威风,而是下马进宫。
护国公常年周旋于奸诈的瓦刺等边敌,本就是个心计城府极其锐利的人,更何况他夜以继日招兵买马,勤劳苦训,如今已经有六十万精强兵丁在手,就连鞑靼的铁骑都视他为虑,不敢越雷池一步,遑论京中这些没有临兵经验的虾兵蟹将,是以他目空一切,自比皇上,可是作乱国窃贼他又不稀罕,才甘居护国公一职,只盼自己的亲外甥得登帝位,派遣自己永驻甘肃,做个山高皇帝远的边疆‘大王’。此时当然不把李昶的暗地敲打放在眼里。
高恒瞪大利刃般的眸子,神情跋扈开口道:“京师大臣越来越不像样了,老夫身为超品护国公,除了龙子龙孙外,朝臣无论什么品级都得跪拜相迎,老夫观之今日来迎接的朝臣真是目无礼法,脊背挺得比老夫还笔直,分明是公然挑衅皇家威严!”
管太傅等人愕然,不由得面面相觑,大晋什么时候有这项规定,李昶为人老练稳重,护国公气焰飞扬的几句话还挑唆不起他发火,但是他身后的官员如管太傅深得帝心,资深望重,如常勉等是为他闯天下的肱骨,不可限量,都不是他愿意得罪的,是以没有直面高恒的挑衅,只见李昶怡然自若,面不改容,双手作揖过于头顶,微低头颅,语气谦卑,“昶儿恭迎舅舅进宫。”
众人没想到二皇子会如此,面色均是一滞,高则善敛下犀利的眼睛,暗道,这个李昶果真如探子所说是性子沉密,城府难于窥测,未尝于爱憎见于容色的人,今日我观之其还是个能屈能伸,形同泥鳅滑不留手的奸诈之人。
就在众人还处在呆愣之中,高则善立即跃马而下,亲自来到高恒面前,拱手道:“父亲屡立战功,威震边陲,大晋满朝莫不服护国公之勇,是以皇上盛宠国公府,高家子嗣莫不沾皇上恩泽,皇上如此厚爱垂青,以无伤大雅之事让皇上久等亦为不敬之举,下臣不敬,父亲作为榜样教导便可。”
管太傅等人已经是暗里咬牙切齿,这对父子当真是气煞人也,什么叫以无伤大雅之事?什么是下臣不敬?什么是做榜样教导?不就是说他们不懂规矩僭越,而护国公自己身为朝廷重臣,皇上宠臣,应当以身作则教导方可显尊贵体面么?
在平日的行军打仗中,高恒就见识到这个长子眼光独到,见解高明的本事了,既然他都如此说了,必然有深意,遂不强求众官跪迎,矫健地翻身下马,二皇子身后的太监立即利索上前将马牵走。
李昶与高恒并肩起走,众官与高则善随后,当步至白玉桥时,水声叮咚传来,高恒不禁低头看向桥下清澈可见底的水从西至东淙淙潺潺,洋洋洒洒地奔泻着,都说山水山水,自己身居甘肃,崷崪高耸的大山比比皆是,这等剔透好水竟不曾见过,一时愣了神。
常勉见状,立即吟诵道:“玉泉山上白云泉,本应无心独自闲。今来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管太傅听后,已经是汗湿衣衫,无奈常勉的话已经出口,胆颤心惊地瞥向高恒,见其双眼迷茫不觉松了一口气,多余扫了高则善一眼,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惊心暗道看来匹夫之勇的高恒生了个精明的儿子。
高恒舞刀弄棒之人,怎么会知道常勉文绉绉地在说什么,又不好*自己的低,只能面色平静闭嘴不出声,高则善冷眼看向得意洋洋的常勉,竟敢暗责他们父子今日所为纯属争锋使计,唯恐天下不乱之举,冷笑道:“常尚书两榜进士,学富五车,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么,‘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若是哪一天有人实践了水往了高出流,人往了低处走的悖理,才让人难以置信,真正的是更添波浪在人之间呢。”
有了这场嘴舌官司,围绕在李昶和高恒之间的氛围愈加剑拔弩张,直到了太和殿,面见了皇上,笼罩在众人的阴霾还是延绵不散,皇上与在座的朝臣视而不见,皇上目光静静地看着高恒,言语温和道:“护国公舍弃京师繁华富贵,驻军甘肃长达二十年,不仅替朕全揽边陲调兵遣将,粮饷支应等事物,还大败并震慑了那些觊觎朕之祖宗基业的逆贼,功不可没,亦非只言片语可宣,朕倚眷嘉奖,朕世世子孙及天下臣民若不倾心感悦。便非朕之子孙及朝臣民也。”
如此盛宠之言令阶下群臣均哗然,怔愣良久,才拱手高呼万岁圣裁明断,护国公忠君为国,实为大晋万民之福。
后宫苑内,众人听了得有三四个时辰的戏曲,太后本来高龄,如今久坐,早已身心疲惫,淡淡道:“撤下吧。”此话一出,本来喧嚣的那些靡靡之音霎时停了,唱台上的戏子朝钦安殿正门前的太后等人三跪四拜后方才退下。
傅祥贞本就不爱听戏,这些戏子不厌其烦轮番上阵哼唱的虽然都是不同的曲子,但是傅祥贞只觉得是魔音穿耳,吵闹不堪,如今停罢,顿觉周遭一切寂静,还闻得树叶沙沙作响,暗自赞道:这才是天籁之音呢。
太后扫视了贵人们一眼,笑意盈盈道:“哀家深感疲惫,这才扯下了这些聒噪东西,在座的不会介意吧。”太后娘娘都说是聒噪了,众贵人怎么会愚蠢到去说出与太后背道而驰的话来。
忙立身同道:“妾身(臣女)惶恐。”
傅祥贞心内厌恶这些繁文缛节,与太后说个话都要起身,说完后又得在太后的颔首下就坐,真真是让人烦扰。众人坐下后,太后又道:“如今秋日,后宫苑的景色虽不似春日那般鸟语花香,百花争艳,但那白草红叶黄花的明丽景色也甚是怡人,你们且散去,各自逛逛吧,过一会,哀家会让人去传你们来此,今日的宴会可是为护国公举行,哀家还得携着你们到太和殿去共同赴宴。”
众人躬身散去,三五成群结伴游耍去了,崔夫人原本打算趁二皇子宴会与襄阳侯夫人说说两家联姻的事,无奈被刘侧妃的事给乱了心神,如今又有了这一契机,怎会放过?因身份有别,与襄阳侯夫人距离远,太后吩咐散去后,众贵妇都是按照尊卑离开钦安殿,走到院门外,崔夫人拉着两姐妹不断张望,突然后面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妹妹可是找人?”
说话者便是襄阳侯夫人,崔夫人心情激荡转回身,“我要找的便是姐姐呢,上次因事而不能去侯府叨扰,望姐姐明鉴。”
当时二皇子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襄阳侯夫人知道崔夫人必得回去与贾老夫人叙说,当然不会介意,连忙假意嗔怪道:“休要再这等的见外了,我们本就是亲家,妹妹要在这样言语恭敬,可没法说话了呢。”而且自从等会贾云逸回来与老太爷说了那一番话,促使襄阳侯府上上下下都达成一致共识,那就是要尽快决定下傅祥贞与贾澹的婚事,如此一来可不就是亲上加亲了么。
虽然襄阳侯夫人不知道傅府两位主母也有此心,无奈父母的想法都是自己的孩儿无所不好,只要自己愿意,哪家的闺女娶不到,而且襄阳侯府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户,虽然主母身份低微,但是正和了一些世家的心意啊,世家的嫡女都是娇生娇养,一丁点的委屈都不想受,婆婆势低,才不能拿捏媳妇呢。是以身份地位及特殊情况使得贾家女儿虽然不受待见,但是男儿可是一等一的抢手货。
两位夫人携手走至一座青砖堆砌成的五角亭子里,就坐对聊起来,无奈娇客们都在身边,崔夫人不好提及婚事,襄阳侯夫人亦有此心,连忙打发贾珺带领妹妹们游逛去。傅家姐妹还好,贾珺本来就是性子极野的,无奈皇宫耳目众多,每次来皇宫侯府长辈都曾千叮万嘱不许随意做出有违矜持地事,是以才每次来都是一忍再忍。如今听了这等契合心意的话,连忙答应不跌,要不是在皇宫内,早已抓着两姐妹的手连蹦带跳的走了。
傅府两姐妹看着贾珺鼓着腮帮,迈着小碎步离去,暗自好笑,她们也觑了个隐秘地聊起私房话来,只见贾珺突然神情扭捏,肉嘟嘟的双手绞着那绣着娇艳蔷薇的帕子,一张殷红小嘴也是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愣是一个字不蹦。
傅祥贞好笑地看着,傅静贞已经忍不住了,“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也从西边升起啊,你怎么与兰芝一样,都是一改常态,扭捏起来了。”
贾珺下意识问道:“兰芝是谁?”不过又想到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连忙拉住两人的手,“你们看过西厢记么?”
傅祥贞也算是心有城府,听到傅静贞说兰芝一改常态,立马想到今日傅静贞异常的举动说不定与之有关,还来不及询问,贾珺就已经连珠炮弹似的开口,而且最后一句又是那么令人惊讶。
傅静贞满脸暧昧地看着的贾珺,“怎么了,莫不是遇着你的张生了?我自然看过了,还是姐姐给我的呢。”原本存在心中的疑惑咋现,看向傅祥贞道:“姐姐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西厢记呢?”
傅祥贞没想到这话竟然绕到这里,笑着接道:“这有何难,正所谓哪个少女不善怀春,我微一掐指就知道你偶尔出门在外,必定会接触到别的闺阁妄言,害怕你春心涌动,为了求书做了不得法的事,这才命人递给你。”
其实是前世傅静贞为了这一本书,就被某一个出身寒门的士子的母亲拿捏住了,令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