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的姜姨娘的桃花院。丫鬟们都去清洗换下来的衣服被单,屋里只有刚生产完在上躺着的姜姨娘,被子只掖到半胸,为逗弄着净完身的孩儿,姜姨娘侧着身,白皙胸脯下方若隐若现,还有随意露出的小半截柔润丰泽的皓腕,做了母亲,更添一番娇媚。赵长平听得小厮禀告自己喜或麟儿,心情愉悦地随手赏了几个银镙子,打发了小厮后,与上司告假回府探视麟儿。
赵长平对自己的第一个骨肉是很期待,很喜爱的,毕竟自己从懂事以来面对的是貌合神离的亲人,不被算计的体无完肤,性命全无就已经是万幸了,何谈什么亲情。
怀着满足欣慰的心情信步行至桃花院,走进西暖阁内,姜姨娘见赵长平来,立即起身问安,赵长平点点头,将其扶至床上躺下,然后自己坐在床边,携着姜姨娘的手,轻轻地道:“宓儿,你诞下我赵长平第一个子嗣,我很高兴,只管安心的养着身子,待到孩子满月,我便将你扶正,到时便是双喜临门了。”
看着赵长平眼里掩不住的喜意和缱绻,姜姨娘心中得意,嘴上却道,“姐姐怎么办,我与姐姐情同亲姐妹,如此这般行事,恐伤了姐姐的心,若到时闹起来,反倒不美,对于宓儿来说,只要有了爷的疼爱,做不做主母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长平抚摸着姜姨娘柔软脸颊的双手顿时停住,忽然脸色冰冷地站起身来背手而立,因为在姜姨娘坐月子期间所以屋内的窗户都是关上的,在亮堂处扯上了厚重花纹帘子的使得房有些昏暗,而站的高而挺拔的赵长平更是脸色模糊,神情难辨,“我的宓儿总是这般体贴呢,你就别管傅氏怎么想了,待将你扶正后,傅氏会以身子不适为由移入西园的后罩房,为了不引人疑窦,吃穿用度也是比照主母。”姜姨娘听后心里惊异交加,不由得思忖莫不是对傅祥贞有情?可是为什么她进门后夫君对傅祥贞却总是面色淡淡,甚至不踏入莲阁一步?虽这么想,面上却不显半分惊异情绪,仍满面娇笑地看着赵长平。
正在两人一高一低的僵持时,一阵咳嗽声响起,却是镇国公太夫人白氏,赵长平立刻坐下来,姜姨娘挣扎着要起身请安,赵长平连忙按住,“宓儿莫动,刚生完产,累坏身子可怎生是好。”
姜姨娘弯弯的眉毛挑起,赵长平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白夫人面前平时的犹如一个吊儿郎当的纨固子弟。
☆、第二章
姜姨娘只得懒懒地躺会去,柔柔地说道:“宓儿请夫人的安。”
白氏心里对这只会勾引男人、爱耍小心眼、又上不了台面的庶女鄙薄之极,只略微点了点头。菱萍伶俐地搬来屋里的圆凳给白氏坐下,白氏坐下之前打眼一瞧,竟是黑漆撒螺钿珐琅面龙戏珠的,知是傅氏的嫁妆之物,却不动声色坐上,“是啊,你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养好身子,吃力讨好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做。”不理会儿子不满的眼神,接着道:“本夫人给你带来了些不值钱的物件,犒劳你为我镇国公立下的苦劳。”后面的另一婢女荃儿双手捧着一个紫檀雕荷的纹箱走上赵太夫人右前方,菱萍一打开,珠光宝气立即充满整间屋子。
这些光芒晃花了姜姨娘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虽是庶长子,到底是镇国公府的骨肉,孩子今日开始就抱到我屋里养着,免得长大了眼皮子浅,做些眠花宿柳,狎|妓|藏|娈的勾当,丢了镇国公府的脸。再被鼓动着争一些不该争的,搅得阖府不得安宁,就真真是作孽了。
本就虚弱的姜姨娘听了这羞辱的话,气得热血上涌,头昏眼花,突然觉得喉头腥甜,待要咳出,又怕白氏说更多的浑话,生生的咽了下去。姜姨娘自是知道无回旋的余地,但自己辛辛苦苦才生下的孩子,立刻就要分别,怎么舍得。顿时泪盈于睫,生为庶女真是个错啊,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配拥有。
赵长平微微呆愣,“母亲,孩子才下生,正是离不开生母的时候,您看看,断了奶再去你屋里怎么样,这没断奶的孩子晚上爱哭,搅了爹和娘的安就不好了,这也是我们的不孝,况且孩儿也打算将宓儿扶为正室。”
白氏听到正室两个字时,面色变为不屑,冷笑道:“哼,我已经备下奶娘,哥儿只与奶娘睡在东耳房,怎么搅我们的安,倒是你,再推辞下去,才是真正的不孝!”说到最后一句,已分外的凌厉了。赵长平只得闭了嘴。“长平,你随我出来,你父亲和祖母正在祠堂等你一起祭告祖宗,是因为祖宗保佑,我赵家才有了‘庶长子’。”说完起身便走。赵长平也紧跟着白氏走了出去。
看着突然空荡荡的房间,姜姨娘泪如雨下,心如刀绞。白氏来到屋内所说的话是在提醒姜姨娘,她生的不过是个没有资格带在身边的庶长子!
在姜家,主母周氏的亲妹妹是宫中位分高的嫔妃。任凭生母怎么得宠,也翻不过浪去。是以姜姨娘一心只盼自己嫁个好郎君,让自己能抬头挺胸的活着,姨娘的后半生也好有个依靠。在嫡姐的帮助下,成了镇国公府贵妾,刚进门那段时日,阖府家长只是对她冷淡些,她的生母也是姨娘,自然知道长辈们看重的是嫡媳妇,因而也不在意,表面功夫的晨昏定省,长辈前的温柔恭谦都做得面面俱到。而赵府的嫡配傅氏竟三年无出,她进门半年便有身孕,接下来长辈们的疼爱让她以为,她虽然是庶女,却出自刑部尚书府姜家,只要她生下哥儿,便有机会成为大|奶|奶的啊
好容易得了镇国公府贵妾身份的机会,有了个盼头。怎么会如此啊!她竟是要为她人作嫁衣裳了么?
薄暮下,余热犹在,白氏体丰怕热,左右两旁两个伶俐丫鬟拿着小蒲扇轻轻地扇着替镇国公夫人祛热,“长平,你对那庶女说什么扶正的话,也只能是甜言蜜语哄她罢了,要知道你弟弟一死,振兴镇国公府的重担就都压在你身上,你的‘亲伯叔’对镇国公府虎视眈眈,没个兄弟帮衬,你的嫡配只能是高门的嫡女,有了硬门面底子厚的岳父做依仗,才更有利于你的前途和镇国公府的未来,如今傅氏也不合适了。”
“姜氏抬了不抬,儿子一切都听母亲的,那傅氏不合适休了便是,反正是个不能下蛋的,听娘的意思是有了好的人选。”说到好人选时,赵长平双眼闪亮满面春风。但心里已经是五味杂陈,平民商贾,抬个妾侍不足为奇,但在他们这样富贵双全的人家,是难以可能的事,除非王这公侯府邸是烂透了,也不在乎朝廷的斥责了,方会做这嫡庶不分之事,他承诺姜氏,不过是为了讨其欢心,日后更尽心服侍自己,毕竟在镇国公府,自己身份极其特殊,表面是嫡长子,但镇国公府里的长辈宋老夫人、镇国公、镇国公夫人都知道自己是个庶子!若是哪一日镇国公夫人为了牢牢掌控内宅使了些计谋,使得他赵长平的房里人都有了二心,那自己真是太可悲了,兼之姜氏为他诞下骨肉,这么哄一哄姜氏,让她觉得自己是在乎她的,最后她之所以没有被抬为主母,那是白氏的责任,不是他赵长平的。而傅氏,赵长平说没有感情,也是不可能,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也不只一日了,如今,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也只能舍弃了傅氏,谁让自己母亲不喜欢她,而自己又暂时没有与白氏针锋相对的能力。
看着赵长平那春光灿烂的脸,白氏啐道:“你再这样迷恋女色,迟早死在女人手里。要多学学你弟弟。”
“孩儿知道了。”赵长平呆头呆脑回应道。
“姜家还有个嫡女唤华清的,今年十八……”没待镇国公夫人说完,赵长平抢着道:“怎么姜家女儿都是十八才婚配。”
斜了赵长平一眼,斥道:“不许胡说!嫡女怎能和庶女混为一谈!这姜华清的亲姨母可是宫中的贤太妃娘娘,因着病了,兼之离家多年,甚是思念家中之人,皇上仁孝,宣旨令贤太妃的亲外甥女进宫陪陪贤太妃,这一陪便是三年,耽误了婚事,太后做主,封姜氏华清为静娴县主,并赐婚与你,下个月的初八是嫁娶的黄道吉日,婚礼便定在那时,宫里有人偷偷通知你父亲,明儿个圣旨便来了。”
贤太妃可是齐王的母妃啊,赵长平听了心下欢喜,只道自己是毕竟得了探花功名的才子,与同届的状元榜眼更是风流倜傥,闺女们恋着也是情有可原。
“那我祭完祖宗便写休书。”
“不急,傅氏还有点用处,”炯炯目光中满是算计,“况且……”
赵长平听了后面的话,心弦猛的为之一振,面上却是可惜的表情,“即使如此,母亲安排便是。”只是没料到这番话被姜姨娘心腹陪嫁巧月偷听了去,并急忙赶到桃花院将大概说与自家主子听,谋求后路。
待算完账册交待管嬷嬷交与夫人后,傅氏便往东跨院去探望姜姨娘,随之的还有捧着一应事物的墨琴和墨棋、墨画,不曾想在半道上与白氏和赵长平不期而遇。
“母亲安好,夫君安好”傅氏满面笑容地盈盈拜下。目光扫了一下菱萍抱着的婴儿便离开。墨画、墨琴和墨棋则低头躬身行礼。
白氏瞥了瞥傅氏身后分别捧着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缎、喜上眉梢妆花缎、藕荷撒线绣春绸等布匹的丫鬟,目光最后停留在捧着两黑漆面嵌金石榴花方型盒的墨画身上。
接着笑吟吟道:“大媳妇这是去东跨院看望姜姨娘吧,母亲知道你近来糟心事儿多,何必还亲自去,这些俗礼让下人打点便好。”
“糟心不糟心的,宓儿妹妹毕竟为我镇国公府诞下第一个子嗣,妾身自然要亲自去问候一番。”傅氏双眼澄澈,说话不疾不徐。
在母亲先说话时,赵长平不在意地看了傅氏一眼,不禁恍了神,未及,回过神来,只听母亲说道:“如此,大媳妇可要好好地慰问慰问姜姨娘,毕竟姐妹情分还在,不过快传晚饭了,可要在那之前回到你的西跨院,姜姨娘刚生孩子,身体虚弱,也不能过分叨扰。”
“媳妇谨遵母亲的教诲。”见白氏前行,便领着众丫鬟侧身退到一边。接着,众人簇拥着白氏款款离去。傅氏目视白氏众人身影渐行渐远,过了百余步后。对贴身侍婢说道:“好了,我们走吧。”三人方直起身来跟着傅氏的步伐继续向前走着。
“姑娘,太太为何竟将哥儿抱走了,”墨棋惊讶不已。
“墨棋,越来越没规矩了,主子的事是你该议论的吗。”傅氏沉声道。
“奴婢知错。”墨棋暗叫倒霉,这段时间的曲意逢迎不就白费了,这墨棋是“四墨”之中样貌身段最出挑,因此也生了勾搭赵长平的心思,墨棋思虑毕竟跟着姑娘,将来撑死了也是配个管事,哪比得上未来镇国公姨娘半个主子的身份,因自家姑娘越来越不得爷的意,爷已经两年多没进姑娘的房了,反倒是姜姨娘得了爷宠爱,她本想接着谄媚姜姨娘,让姜姨娘和姑娘提出收了自己,借着姜姨娘不方便的时候……
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墨画,墨琴鄙夷的看向墨棋,打量谁不知道你攀龙附凤的心思。
穿过连接各院的回廊,傅氏四人来到东跨院姜姨娘的桃花院,守着门的锦月(墨书)见是原来的主子,面容却不显尴尬,平静地躬身施礼道:“奴婢请大|奶|奶安。”接着锦月直起身来低着头侧身,为傅氏打起帘子,傅氏众人走进屋内,屋里的赏月忙躬身对傅氏行礼,“请大|奶|奶安。”接着拿座倒茶。
姜姨娘听到锦月的声音就已半躺起来,勾起嘴角,“姐姐百忙之中还抽出空儿探望,妹妹甚是感动,只是身体尚未恢复,不能行礼了。”
“妹妹无须多礼,”傅氏只是来做个态,姨娘生下了长子,她总得‘表示表示’,方显得贤惠,难不成什么也不做,由得镇国公夫人拿乔说事?傅氏看向姜姨娘时,见其眼眶红肿,却不点破,抿了抿茶,含笑道:“倒是妹妹这段时日辛苦了,姐姐为妹妹准备些礼物,不过是穿的用的,并些补品,妹妹好生养着,左右府里的事你我多不做得住,若是身子恢复,得了空闲便来找姐姐说话罢。”
傅氏说完客套后,三位丫鬟帮着赏月将一应物件带到姜姨娘的库房。相比不久前镇国公夫人的作贱辱骂,傅氏这虽客套却柔和的话语,使姜姨娘心下宽慰,加上巧月禀报回来的消息,心中已有计较,“以前妹妹对姐姐的不敬盼姐姐莫要计较,妹妹在这里先赔不是了。”
☆、第三章
傅氏自是知道姜姨娘被抱去了孩子,但她始终是镇国公府长子的生母,何以突然对她这个名不副实的大|奶奶和颜悦色。
“姐姐怎会去计较这些事儿,妹妹切莫再胡思乱想,好生养着罢。”说完该说的话,傅祥贞也没了呆下去的心思,起身便要走。
“姐姐莫走,妹妹还有话说,”姜姨娘在得到丫鬟巧月的密报下,心里已有了一个计划,见傅氏缓缓坐下,才叫锦月进来吩咐道:“好生守着院门,丫鬟婆子来了,交待别进我屋里来,”思虑道太太和爷一时半会也来不了,摆摆手:“出去罢。”
清场后,姜姨娘不再有所顾忌,“姐姐,我问你,为什么京城那么多低门嫡女,或是高门庶女,唯独选我做贵妾。”
傅祥贞懒得在于其废话,想着早早完事便随意地敷衍,“只是巧合而已。”
“哼,巧合?我被纳进来做姨娘,我嫡姐可费了不少心思,就只是为了给你使绊子,让你不称心,让爷……远离你。”只是没想到爷早就不待见。
傅祥贞有些恼怒了,但常年培养下清冷的性子,让她鲜少与人沟通,也让她不大会说话,若不是得了姨母的吩咐要善待夫君的三妻四妾,以她不喜与人沟通的性子,老早就甩袖离去了,“清儿如我妹妹,她的为人我还不了解?你这番话,我只看作她庶妹的挑拨离间罢了。”
姜姨娘毫不在意傅祥贞鄙夷的话语。脸上只是胸有成竹的笑容,“且听我说完,姐姐思量该不该信,我嫡姐被太后封了静娴县主,并赐婚与爷,下月初八便是进门之日,并且县主还交待……”说着不顾身体虚弱,下床走至傅祥贞身边,只半低下身,将最后那冷入骨髓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传入傅祥贞耳边。接着直起身来,复躺回床上道:“蚌鹤相争,渔翁得利,聪明如姐姐,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傅祥贞忍下心中的悲痛欲绝,冷笑道“好一个阴险狡诈趁人之危的尖嘴鹤!”
“非趁人之危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