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今日的话好似精心演练过才说的,就论刚才说的话,她们母亲听了可能不开心,但她们祖母肯定没有意见,毕竟祖母的母亲也是商家出身的,眼前的徐夫人还要称祖姑奶奶呢。
傅祥贞又静心将刚才徐二奶奶与徐夫人的话揉碎掰开了思索,不由得拍手叫好了,既捧高了她祖母,又打压了敏贞,一举两得!
傅敏贞坐在傅祥贞身边,两人离得很近,傅敏贞的位置在窗边,傅祥贞假意看戏转向傅敏贞方向,只见傅敏贞浓密的睫毛不停抖动着,鬓间也流下几滴微微可见的汗珠,放在双膝间的手用力地绞着帕子,敏贞是在害怕……若是以前的傅敏贞,傅祥贞肯定幸灾乐祸,只是……现在的敏贞在她要跌倒的时候会扶上一把,还会露出紧张的神情,她们姐妹是互相辱骂过、含恨过、构陷过……
但,现在她们是互相帮扶的姐妹,该报的仇也报了,她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敏贞许这样的人家?
终于,徐大|奶奶不再端着做哑巴“妹妹们喝口茶。”那穿着大红百蝶袄裙的徐大|奶奶亲自站起身来给众人沏茶,徐大|奶奶突然这么一下,傅祥贞与傅敏贞便更加紧张了,两人一时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毕竟都不熟悉,突然这么一下出来喝茶说话,怪……不得劲儿。
徐二奶奶娇笑道:“姐姐快坐下吧,这有丫鬟们伺候呢,你这殷勤献地让人多不自在啊。”
徐大|奶奶的脸色瞬间僵硬了,逞强地笑了一下,便垂着眼皮坐下,徐夫人假意不知道这一点,对着傅祥贞姐妹温言道:“姑娘们看看戏吧,这方位可正好呢,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茶点,随意地点了一些,你们要是有别的需要便尽管说,不要害羞,知道吗?”
两人微微点头,傅祥贞轻轻看着桌上的茶点,不论是茶点上纹样还是在碟子上的摆放方式,一看便是精雕细作出来的,茶馆人流量大,茶点都是批量制作,装潢精贵的茶馆请的师傅自然是手艺绝佳的,是以,即使是批量做,味道当然比小屋小贩做的好,只是,讲究一些的人自然不喜欢,茶馆便应运而生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肯多花‘请师费’便可单独调制出来,样式更加新颖别致、口感自然比起批量做的细软润口。
徐夫人今日这番举动令人费解,徐夫人刚才费唇费舌头的解释她是如何定下这汇天茶馆的,她们肯定回去后当然会与长辈们通禀,傅府的长辈见徐府的人这么知情识趣,心里定会会喜欢,还有些茶点细果、香浓清茶……
傅祥贞有些疑惑,徐夫人这么大费周章真的只是害怕傅府的长辈心里不舒服吗?若说现在徐府还与一大堆人竞争着傅府二女婿的位置,徐夫人这般作为,她还觉着情有可原,两府交换了庚帖,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徐夫人有了这举动,就算什么也不说,祖母不高兴又能如何。
下面戏曲一场精彩,吹拉弹唱喝彩声十分沸腾,傅祥贞撇向傅敏贞,见其一脸专注的看着伶人依依呀呀的唱曲儿,心里头总有些不安,而傅敏贞因看得出神,也渐渐忘了刚才的剑拔弩张,看到精彩处,傅敏贞忍不住拉着傅祥贞说话,“姐姐……你看看那小倌儿演的真好,一颦一笑行云流水、惟妙惟肖……”只是在回头的时候碰巧撞上了傅祥贞的呆呆地容颜,“咦,你呆看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奇怪,你是怎么知道人家动作干行云流水的?莫非这出戏你还看过,两下有了对比得出的结论?”傅祥贞立即镇定道。
徐大|奶奶笑道:“闺阁姑娘勾引有妇之夫,被正妻知道了,立即拉了族里讨公道,那二话不说地推拉拖拽可不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吗。”
徐二奶奶闻言挑眉看了看徐大|奶奶,“敢情你是很欣赏那个女子的作风了,这可是妒啊!”那啊字的声调尤其高,好似不高体现不出徐大|奶奶的不贤。徐夫人的嘴角抽了抽,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徐大|奶奶厉眸射向徐二奶奶,“妹妹误会姐姐了,宫里的师傅怎么表演我就怎么转述,而且,我想着宫里的师傅也不是要女子不贤惠的意思,那女子也是出自书香世家,却知礼犯法,利用与正夫人相识相交碰了一面人家夫君,见人家人才风流仪表不凡,便使出阴损招数勾引了人家男人,还陷害了正妻的子女,你说这样的女子,我们还要为了宣扬自己的贤德将其纳回来?这不是贤惠,这是请瘟神,真正的贤妻不是给丈夫纳多少女子,而是孝敬公婆服侍丈夫和睦妯娌,一举一动有大家风范,一言一行符合圣人教导。”
这番利落言辞无一不是在抨击徐二奶奶不贤、没有大家风范、还饶舌!傅祥贞清楚地感觉出徐|*奶说这番话是有多咬牙切齿,但徐*奶说完之后,徐二奶奶的脸儿已经黑了,在茶馆过道上数盏纱灯映耀得分外明显。
在精致妆容的衬托下,强硬压抑下的狰狞很可笑,如那场景就如同一朵白嫩嫩娇艳艳的月季花插在牛粪上。而徐夫人的脸更黑,她可能没想到媳妇们当着她的面,在她请客的时候竟面对面的掐起来。
事情突然发展到这个阶段,傅祥贞多疑的性子使然,已经将原先的一点尴尬抛开,环视了徐大|奶奶与徐二奶奶两人,目光淡淡的,接着转向窗户外面看戏了。傅敏贞没来由的愧疚,只觉得若是刚才自己不说那一番话兴许就没事儿,暗暗叮嘱自己接下来除了必须出声意外坚决不往外蹦一个多余的字。
因本来就不喜欢看戏这些富贵闲人做的事,傅祥贞时不时便神游一把,目光飘忽间突然在这似曾相识场景中觉得时间稍稍转换了,其实这是她与静贞应姜夫人的邀请来这汇天茶馆赴灯会,贩夫喧闹的卖叫、小儿欢快的嬉语、堂客们激动的喝彩凡此种种,让傅祥贞一时错乱了。
顾玄理领着人高马大的左言右言,轻松地在汹涌的人群里游来走去,突然开路的左言一个急刹脚使得左顾右望的顾玄理毫无防备碰上,摸摸疼痛的额头,顾玄理生气道:“左言,你是不是走了许多路,血环走四周,一时涌不上脑子,这就犯糊涂了!”刹脚就刹脚,也得提醒一声啊,不然撞到了人多影响多不好。就像他这样,一副人见人爱的模样不知有没有被撞破相,要知道左言右言两人的钢筋铁骨可不是闹着玩的。
“公子,前面有位长得俊美的公子不愿意让路。”左言用刻板平淡的语气说道。
顾玄理那叫一个气啊,因前面有个俊美的公子便不开路,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后面的挡人的右言淡淡看着眼前滑稽的一面:左言身子一如既往地挺直,公子则半弯着腰捂脸呻吟。
左言瞧着前面一风度不凡、年约二十有余的公子背着手面无表情。左言心内疑惑:这公子穿着打扮贵气,为何身边没有一个随从?虽然人潮拥挤,但偏偏与他们撞上也不绕路,这样的人非富即贵,因他们一行三人太明显了,这么不怕挑事的举止,更彰显了男子不一般的身份。
过了一会,顾玄理终于直起身来,右手还搭在额头上,稍微移了一下步伐,见了对面昂然站立的男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破胆,这不是他盟友的夫君——豫亲王爷吗?本来想让左言大展拳脚扔出去的想法被狠狠摒弃,顾玄理笑得谄媚,李韫不是霸道的人,但见对方雄赳赳的势气——三人方圆两步之内竟没有人,便以为是京师里哪家的风流公子哥儿,想挫一挫对方的凌厉,不想对方竟露出这样值得玩味的笑容,心里那份想惩戒对方的心思便转换成了探究,对,这个男人很值得探究。
“这位爷,碰着你没?我的随从不懂事,您便见怪,左言右言,还不让路。”顾玄理笑道。
左言右言虽然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也不言语,但心里很是鄙视自家公子把黑的说成白的本事和习惯。
李韫挑挑眉梢,目光不错地看着顾玄理,乌黑深沉的眸子在吵杂的人流中倒映着顾玄理倜傥的身姿,见对方不为所动,仍是刚才的笑容,才笑着走过三人让出的道路,待李韫走远之后,右言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难得开口,“以后我可得将一日习武的时辰调为两个时辰了。”
三人还继续往前走着,因为顾玄理觉得宫里的戏子也不过如此,风流不如扬州的‘牡丹小社’、大气不如瑶平的‘蕴一亭’,哎……除了富贵气息天下无敌之外,毫无是处。
顾玄理听了右言没头脑的话,问道:“为何有这想法?其实说真的,你们武学造诣也就是半斤八两。”
左言声音无波道:“公子,是不相上下。”
顾玄理稳步地走着,“这还不是一个意思,别那么讲究了,长大五大三粗的,为何性子纤细与一个娘们儿似的。”左言至此不再说话。
右言幽幽回着顾玄理的话道:“因为公子刚才一撞便晕头晕脑,并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所以,我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进行二次修行。”左言右言说真格的并不是顾玄理的手下,两人之所以时刻跟随顾玄理,保护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是在走投无路之下被顾玄理收留,当时两人伤势很重,身上又没有银子,可以说不是遇见还是行商时候的顾玄理,下场只有要么被对手杀害、要么在重伤中死去。
顾玄理是他们的恩人,而这世上最难还的是恩情。
顾玄理摇头一笑,“你们是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才这般说啊。”
左言深深地想了一下,说道:“公子,是你,不是你们……”右言哀怨,他竟然沦落到要被这两个人嫌弃?左言也就罢了,公子自己都属于被嫌弃的人……
左言右言跟着顾玄理散漫地转了一圈,突然,顾玄理被一群小人|流给吸引了,三步并作两步靠拢过去,里面似乎有有趣的东西,吸引着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顾玄理身材高大,但抵不住人群太多,视线有碍,什么也瞧不见。
不禁问身边的人道:“这位大哥,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被提问的人看也不看顾玄理一眼,不耐道:“我不知道,你不知道围过来干什么,这不是傻子吗?”
顾玄理闻言笑道:“看大哥你说的,我这也是跟你学的啊。”顾玄理接连问了身边好几个人才发现,外三层多是凑热闹的,他这么干巴巴站下去也没意思,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一计策来。
“发银子了,宫里的伶人发银子了!”顾玄理高声叫道,左言右言立即后退几步,与顾玄理隔开一段距离。
百姓都转过头来,有的道:“你怎么知道发银子了?”
有的道:“别是为了看热闹胡说的。”
有的道:“看这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不像是说谎话的,今日开戏的时候不是说了唱曲儿结束后有铜板要撒吗?”
顾玄理闪耀着看似无害的笑容,猛地点头,“绝对是真的,你们看看,”顾玄理从袖筒里掏出一把铜板,“这是我刚抢来的,看我这一身打扮便知出自富贵人家,也不缺这些银子,只是为应个景儿,这不,见你们还在这里傻乎乎打着圈,便来提醒一声,要是努力去抢,兴许七日的饭菜钱都被包圆乎了。”
众人一听,一窝蜂作鸟兽散,只剩下一个坐在摊前的男子,还有……李韫,三人之间荡起阵阵烟尘,隔着烟尘顾玄理也看清了眼前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原是一个男子手里正拿着两个连环。
这有什么好看的!一群愚民!顾玄理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只是一瞬,看着坐在摊前目光凌厉、年约四十的男子,他又觉得不简单,而且……竟然连豫亲王都在场,他记得刚才他们是互相往反方向离开的,不过,他刚才也不是一条道走到黑,不是转了好几圈吗?也许是哪个圈与豫亲王撞上了。
“呵呵……”顾玄理笑着走向那男子,“这位师傅是做什么的?在下也是一时好奇才这般作为,若是妨碍了师傅的生意,在下愿意相赔,只求师傅告知小的一声,到底什么有趣得紧的东西,惹得百姓层层阻碍也要观赏。”
不是顾玄理故意无视李韫这位王爷,人家轻身出府,明显是想隐瞒身份,他不识趣地上前拱手道礼不是找不自在吗?
从顾玄理开始使坏时,那男子一直冷眼旁观,待见到顾玄理时,那点不爽快也烟消云散了,因见顾玄理虽眉角眼梢风韵无限,却通身正气眼神清明,重要的是这俊俏的男子口口声声的自贬‘在下’听得他很舒服,“那先赔银子再说别的。”那男子捋捋下巴的一小撮胡子,笑吟吟道。
这人着实有意思,顾玄理哈哈大笑,将荷包解下来放到那简陋的、摆着些许零碎物件的桌上,“这里面有三十两银子,不知够不够?”这么多银子,估计买下像男子这样的壮劳七个八个个都够了,更不用说桌上这些东西,那男子不客气一笑,随手捞起桌上的银子放置怀中,简练地说道:“够了。”
李韫勾着嘴角看着顾玄理耍宝,眼神闪烁异样的光芒。
那男子看了一眼李韫与顾玄理,“不知公子两人是要买什么魔器?”
“魔器?”顾玄理疑惑地看着李韫,难道李韫是为了这样的东西来的?李韫目光则定格在那男子身上。
“公子也是见多识广的人,怎么竟连西域魔器也不知道?”那男子嗤笑道。
顾玄理一拱手,“正所谓学海无涯,再说在下年纪轻轻,见识有限,当然不如师傅您,还请师傅不吝赐教。”
在顾玄理与那男子在口舌上一来一往时,李韫稳步走到摊子前,随手捡起一件东西,那东西大拇指的形状,套在手上正好合适,那男子笑道:“这便是魔器,是用来表演的一件玩器,套在大拇指上,可以将一张丝帕从有变无,用的是障眼法。”男子说着话时,便照样做了一遍,顾玄理与李韫看后叹为观止。
顾玄理惊讶道:“若你不说我真还以为你能将丝帕变去别的地方呢,这我可不喜欢,无缘无故,手中的宝贝没有了,心里膈应,我倒喜欢你手里拿九曲连环,将一环扣着一环,连绵不绝长长久久。”
“呵呵……”那男子沉沉一笑,“要完美的将九曲连环串联起来,手就要快一些,不然便破绽百出,被人嘲笑了。”
“爷,”在三人聊得火热时,一道软糯娇嫩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谈话,来人是得了张王妃吩咐的弥月,张王妃一直派人远远跟踪这豫亲王爷,在万福灯市高处有帮衬联系的人,万福灯市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只要知道大概的方向,要找起来也不难。弥月转了一刻多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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