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林姨娘被连夜送去家庵了,以致惹来一场风波,这是后话了。
接下来因八月份有三场乡试,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那些应考的士子身上,对东宫廷击案的关注逐渐降低直至消失,傅府的傅子文不过是十三岁的孩儿,只因父亲是正三品官受荫入国子监读书,却也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不过全家对其到不报什么希望,只是想让其历练历练罢了。傅府众人还如平日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也不四处打听,或是烧香拜佛。只崔夫人心心念念着傅子文能超长发挥得个举人功名。
因傅府来了个活泼的贾姑娘,傅府现下充满欢声笑语,贾姑娘比傅祥贞还能说会道,逗得傅府老夫人,夫人,姑娘姨娘们笑得颠三倒四,闹了一个早上,破例都在延福堂吃过午饭方回各自的院子。
管二夫人回到藏文院又变得言笑不苟,斜躺在床上双眸含恨的目视前方。大姑娘发了烧越发精明了,自己的手段都叫她一一化解,如今自己与俞郎共续前缘,白头到老指日可待,如果不趁自己还在傅府摆布了她,进了俞府就更加难了。思及此不由得将辱骂冲口而出:“真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贱货!”
文银、文珠、文宝具不敢出声搭腔,文金轻声道:“如今大姑娘不似以前对二夫人信赖有加,又有老夫人,崔夫人照看着,不能再轻易下手段。二夫人且等到秋闱放榜,再与镇国公夫人商量来提亲,到时大姑娘就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管二夫人无奈道:“也是,如今是多事之秋,我还是将心思先放到俞郎身上,助俞郎一臂之力,那个贱丫头,就先放过她一段时间吧。”管二夫人曾说替俞修文周旋,打的就是傅霖书房所存放的所有折子公文的主意,要知道那些东西事关着一个官员的身家性命和高官厚禄,看准时机偷得几封隐秘的,要么借此能让俞郎升官,要么打击傅霖被罢职入狱,只要能使其身份比俞郎低,自己就能跟随俞郎了。
傅祥贞与傅静贞,贾珺三人躺在蒹葭阁的罗汉床上,也不犯困,接着谈天说地,气氛融洽。
傅静贞道:“你刚刚说的那个讨债的笑话都是真的?一个当铺朝奉竟敢领着五六个地痞无赖赖上知府老爷。”虽然知府只是正四品官员,但也是一府长官了,难道那个朝奉不怕么?
贾珺道:“那可是真事,是我娘亲还在扬州城时亲身遇见的,那个官员现在还在扬州呢。”
傅祥贞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呢,就算是当官的也惧怕讨债的,特别是珺儿所说的那个贪官。”
傅静贞听了连忙坐起身来,歪着头看着傅祥贞道:“姐姐为何如此说,自古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哪有贵的怕贱的,位高的怕位低的。”
傅祥贞笑道:“一则为官最终名声,这赶上门讨债,要么是催债手中实在无银两可周转,要么是催债的势力大。手中无银两周转了,又讨不了这些银子,一时狗急跳墙传了出去,遭人诟骂,有碍日后前途,催债的势大,这个更不用说。二则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城乃富商们的聚集地,那贪官想安然搜刮,就必须得结交江湖中人,有道是强龙拗不过地头蛇,说来说去也是那官员立身不正被人抓了把柄,怨不得别人去给他脸子看!”一席话毕,傅静贞恍然大悟。
贾珺道:“祥儿真有见识,若是去经商,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傅祥贞但笑不语,傅静贞听了开玩笑道:“我是有些本钱,就是没经验,不知做什么赚钱,家里人也定然不让。”
傅祥贞看向妹妹,“竟然连做生意的本钱也有,我倒是小瞧你了。”
傅静贞道:“你的加我的可不就‘有点’了。”
傅祥贞笑道:“原来加上我的了。”
贾珺道:“什么有经验没经验,谁天生下来也不是立即会开铺子赚钱的,况且你们还有我这前辈指点一番,如果两位妹妹真的有这想法,我现在就带着你们去看看我开的当铺。见识过后,没准就心痒下海经商了。”两人听后捂嘴笑个不住。
傅静贞道:“哎哟,没见过那么爱卖弄的,看看就看看,不过还得问过母亲才可。”三人商量了一下,就去兰草居询问崔夫人。
崔夫人听了,心内是一百个愿意的,毕竟这对女儿家未来主持中馈也是有帮助的,须知不是每家的家底都是厚的,有些公孙王侯家甚至用到了主母的嫁妆。但转念一想,立即答应的话,容易让姑娘以为做什么事都能随心所欲。需得敲打一番,沉声道:“去也行,不过我得考考你们姐妹俩儿,过了关才能去。”
两姐妹疑惑道:“考什么,难道是穿针引线,缝补刺绣?”
崔夫人笑道:“你们是想学做生意,与那何干,虽然做生意也是雇掌柜管店面,但东家连算盘都敲不利索,不是让人认为是拿钱耍着的官家姑娘么?遇着不好的掌柜伙计,偷奸耍滑,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你的铺子还能有起色?不亏钱都是老天爷眷顾。所以母亲考的就是敲算盘,只要能在一刻钟内将我还没算好的帐算清楚明白了,便是过关了,平日里教你们管家的时候也教过敲算盘,想来也不算得为难。”
两姐妹为了出去见识贾珺的当铺,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分别拿着算盘看着账册噼里啪啦的敲起来。崔夫人估摸剩下的帐熟练的话,半刻钟也是绰绰有余的。才假意的考考她们,没想到最后一刻钟内算出的只有傅祥贞,傅静贞不仅超时,还算错了,崔夫人无法,只得留下傅静贞接着练算盘,她也想让女儿去,可不能自打嘴巴说话不算话吧,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主母,崔夫人都选择按照自己一开始说的去做。
傅静贞真的是含泪将两人送出门的,崔夫人为了安全起见,除了傅祥贞的丫鬟墨画,贾珺的丫鬟世春,还将自己身边两位得力的嬷嬷派去跟随,并六个有功夫的小厮保护着。
在轿子内,傅祥贞道:“这当铺是姐姐的第一家店铺?”见贾珺笑着点头,接着道:“为何第一家便是当铺呢?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开饭馆不是更赚钱?”
贾珺道:“经营典当无须担太多风险,但取子母,无赋役之烦,舟车之榷。就凭这点,吸引了许多阶层的人经营此业,一些靠经商起家的富家大商,积累了一定资金后,就会抽出一部分资金投向典当业。”
傅祥贞听后点点头笑道:“若是看得好,回去与妹妹商量一起开家挣些胭脂钱。”
贾珺道:“开吧开吧,有我呢,胭脂钱算什么,七十二台嫁妆都给你挣出来了。”
不过两刻钟,贾珺的丫鬟世春道:“到了,落轿。”便与墨画分别将姑娘们扶了出来,出轿一看,但见商户铺面鳞次栉比,街道上观者云集,铺面前做生意的小贩,游走的男女老幼,偶有讨价还价的嬉笑嗔骂,端的是一派平和繁荣的景象,再往前约莫一里路有一座宽阔的湖,使得微微吹来的风柔和湿润,夹杂着湖水清冽的气息。看傅祥贞呆呆的样子,贾珺笑道:“第一次出门看傻了,我大晋朝对姑娘媳妇们可没有那么拘束,那些小家碧玉还会挑担子出来卖花卖菜呢,我看你是性子太淡习惯久居深闺,一会看完当铺,我带你到香味居吃饭,挑个临近碧波湖的位置,那才能尽兴而归呢
傅祥贞笑道:“如此一来,多谢姐姐请客了。”
接着两人相携入店,伙计们都忙着,见东家的来了,都有礼的请安,一个伙计招呼两人到店铺内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还端茶倒水拿果品,才自去忙了。傅祥贞虽不知道各人是什么职位,做的活叫什么,却也看出是各司其职,分工严密的。贾珺知道傅祥贞不了解,便在旁边解说道:“收验典当货物的是柜台先生,身居此位的都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对典当物件容易看不偏;专门写当票的称‘写票’;负责货物打包的称中班;‘管事’料理业务;‘学徒’打杂。”见傅祥贞听得认真,兴头上来,将当铺流程都说了一遍,直到过了酉时,店铺的伙计殷勤过来问是否去芸香客栈传些菜来方停住解释,对伙计道:“不用,我们现就去香味居用饭,你们也看摸着轮替吃饭休息吧。”
伙计笑道:“多谢东家关心。”躬身退下了。
两人走出来也不做轿,一边赏着夜幕降临下的夜景,一边款款向香味居走去,傅祥贞更是如脱了笼的鸟儿,看什么都稀奇,几乎每个摊铺都逛了个遍,也买了些小玩意儿,不过是些头上戴的纱花簪子,一些好吃的打算回程再买。两人走至湖边,湖水的湿润气息,花儿草儿的芬芳更浓郁了,虽是夜晚,但湖周围的店铺点起的五颜六色的灯使得景色更别具一格,真是:幽馥袭和风,胭脂异香还较逊,灯光映湖水,西子靓状应不如。
☆、第十八章
两人领着一群仆从漫步来至香味居,刚踏入店门,便有眼尖的小二过来招呼,贾珺不及环视一周,见一个人颠颠的出现在眼前,满意地笑了一笑“给我们间上等的厢房。”
小二一脸为难,小心翼翼道:“姑娘,厢房都满了,您看看上二楼的雅桌用饭也一样。”香味居的一楼虽然宽大,却是两步一桌,显得狭隘逼仄,是用来招呼一般民众的。二楼设的雅桌临窗不说,却是十步一桌,除了没有横板阻拦,与厢房一般无二。贾珺听了虽心内不满,但也别无办法,来都来了,总不能再回去罢。无奈地看向傅祥贞,
“今日要委屈妹妹了。”
傅祥贞浅笑,“美食美景如何委屈,姐姐太客套,反倒令妹妹心下不安了。”听傅祥贞如此说贾珺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店小二听两人言语后,不用指使,伶俐的前头领着上二楼。
两人跟上去来到雅座,见桌椅皆是山东榆木,桌临之间也宽敞,都高兴地入座。小二见两人面显喜色,嘴角含笑,料想是满意的,松了一口气道:“姑娘点什么菜。”
贾珺看向傅祥贞笑道:“妹妹第一次出来对这里的菜品不了解,让姐姐来点罢,保管教你一饱口福。”见傅祥贞点头答应,看向小二道:“一盘火熏白菜豆腐,一盘烩红豆腐,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盘燕窝火熏煨豆腐,一碗白煮肉皮冻,两碟红白撒子,两碟蛋饽饽。一壶青竹酒。”
小二听得这一通点下来估摸有一两银子,乐颠颠地去厨房报备了。
傅祥贞看着贾珺点完菜后笑问道:“怎么都是豆腐?”
贾珺一脸的得意洋洋,“这就是妹妹孤陋寡闻了,这香味居的做的豆腐菜可谓京中一绝,闻名天下,来这里的食客多是奔着豆腐来的,又兼医书云:豆者,味甘无毒,常食可令人长肌肤,益颜色,增骨髓,补虚损。你看,又美味又养身,一举两得。”
傅祥贞笑道:“怪不姐姐的皮肤白里透着红,原是豆腐养出来的,妹妹孤陋寡闻,得了姐姐这一真传,实乃三生有幸,且今日能大饱口福真是谢谢姐姐了。”
贾珺憋着笑,“姑祖母常说妹妹嘴角乖蜜,我还不信,说姑祖母安慰我呢,今日妹妹这几句话可是孙悟空见了杨戬,原形毕露无疑。”
两人又说了会儿关于当铺的话,菜便一一上来了。摆放齐整后,刚才的小二躬身道:“姑娘们慢用,有什么事吩咐小的就行。小的先告退了。”说完后便猫着腰退下去了。
一盘盘菜色相俱佳,腾出的阵阵香味惹得人食指大动,两人互相让过之后,都拿起竹木筷捡菜吃起来,豆腐刚入口,傅祥贞便觉得不仅是唇齿留香,连舌头的每一处都感觉到了豆腐的香滑鲜嫩,叹道:“果然美味,墨画你叫那小二过来。”墨画领命下去。
贾珺疑惑的看着傅祥贞,却也不问。
墨画领着小二过来,小二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傅祥贞道:“你将刚才点的有豆腐的菜再准备一份送到左副都御史府。”店小二一听,立即神采飞扬,连忙点头答应不跌。兴冲冲的退下了。
傅祥贞这才看向贾珺道:“静贞喜欢美食,才点了送回府去。”贾珺一脸羡慕。
“要是我也有个知冷知热的姐妹该多好。”
傅祥贞听了假装斥道:“这句话可把我和静贞放到哪里了。”贾珺说完后也自知失言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两人安静的吃晚饭后,正喝着茶消食,傅祥贞随意的将目光扫下楼去,正巧看见一个书生摸样的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抖了抖袖子道:“竟是忘了带钱,如今吃完饭才发觉,哎,这可怎么办。”傅祥贞想知道那书生意欲何为,遂饶有兴味地继续看着。店中的客官见他这样都笑将起来。
有的道:“原来是骗饭吃的。”
有的道:“瞧着是个老实书生模样的,也许是真的忘记了。”
有的道:“表里不一的人多的是,骗饭也是有的。”店小二见书生说没钱,走过去一把扯着不放,发作道:“天子脚下,难道由得你白吃白喝不给钱?”
书生面色不见慌乱,打躬作揖道:“小生的不是,请小二哥原谅则个,下次定当偿还。”
小二听后,怒目相视,“说着下次偿还,我又不认得你,这人海茫茫的如果你不来,上哪找你去。”
傅祥贞看那书生虽着蓝布直裰,却是眉目疏朗,面貌端正。受小二责难时镇定自若,不卑躬屈膝,心想应该不是獐头鼠目之辈,再看那些菜不过是一吊钱的事,招手让墨画过来,附耳交待几句。
正在两人难分难解时,墨画走到围栏俯瞰下去道:“看着书生的光景,岂是故意白吃白喝的,必是出门忘记带,小二哥休要这等逼人,该多少的一会算我们的。”
那小二听了,立即松开手,眉开眼笑的打躬作揖道:“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既误会了公子,又扰了姑娘兴致,该打,”说着,伸手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屁颠颠的退下去了。书生得了贵人相助,也不好立即走人,抬脚走上二楼,来到离两人两尺远处,双手作揖拜了一拜道,
“小生承蒙贵人出手相助,不胜感激,且留下个住址,小生好将今日所垫银两还上。”
贾珺道:“公子便将银两还至尚德街的开源当铺吧。”书生听后,又拜了一下才走了。”贾珺见书生一脸淡然的走了,对傅祥贞道:“看着就是个正人君子。”
傅祥贞道:“这怎么说。”
贾珺一手托着茶碗,一手用茶盖将漂浮的茶叶捋至一边,接着抿了一口才道:“这书生口音听着是南方人,乡试在即,定是外地来进京赶考的,穿着普通也不是富贵家的子弟,看着我们仆从环绕却也不趁机巴结谄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