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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霖，你还没死吧！”傅霖听见老母亲虚弱但掷地有声的话语，心里悔恨交加，却不敢再吱声，只是点点头，贾老夫人喘着气道：“哼，还活得好好的呢，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管初柔绝对不能埋在傅府祖坟！是绝对！管初柔生前要是个良善的，不用你说我也会顾念她一个出嫁女管府不会收留而打算留下遗言将她葬在傅府祖坟，只是她为人狠辣工于心计，毒计层出不穷，不仅是傅延傅敏贞，还有她的亲亲外甥女也不放过！这样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心慈手软！”
环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傅延、崔夫人，贾老夫人身子益发瘫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被老母亲这般说，傅霖羞愤欲死，只是对于管二夫人的为人还是深信不疑，以为是崔夫人在贾老夫人耳边嚼了舌头根子，贾老夫人才这般认死理，但看见厅里妻子皆伤的光景，傅霖也不敢再辩解了，“你这个儿子我真是不想要了，只是傅府还要脸，文哥儿祥静敏姐妹还要父亲，你先去上朝吧，现在已经是卯正一刻了，将身上的狼狈整一整，人模狗样地去吧。”傅霖撑膝站起，因为贾老夫人打狠了，傅霖浑身酸疼，一个没忍住摔了在地上，却没有一个人去扶持，傅霖深吸了几口气缓过劲来后才勉强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贾老夫人吩咐丫鬟将、傅祥贞崔夫人傅延扶到延福堂，傅敏贞也由着水痕扶着一起去了，三人终于躺在了炕上，红绡给两人擦净了伤口，上了药，绑了白布条，“夫人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脑子，还得看会不会醒，醒了之后又是怎样的光景才好下药，公子被踹了心窝，亏得歪了一些，不然……睡一觉也就好了。”秋嬷嬷哽咽道，没想到管二夫人死了还能给傅府带来这般大的影响。
傅祥贞出神的望着炕边的窗板，贾老夫人看着府里伤的伤，呆的呆，心里如何好受，“那个女人遗体拿去乱葬岗丢了。”乱葬岗的都是犯了死刑的大奸大恶之徒或是宫里、宫外犯了事的奴婢，总之，葬在那里，死后别说祭奠，尸首保不保得了另说。秋嬷嬷知道这是贾老夫人让她吩咐府里的人去办，躬身退下了。
傅祥贞还是端坐，贾老夫人说的话没有引起她面上半点波澜，贾老夫人担心地过去搂着嫡亲孙女，“我的乖孙，你怎么了，别吓祖母，咳咳……”贾老夫人本来身子就不好，出外面吹了一圈的冷风，还碰见了府上最糟心的事，如今满心疼爱的孙女又这样，顿觉得胸口塞进了一块铅铁，忍不住咳喘着，傅祥贞目光仍是呆滞地看着前方，只是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抚了抚贾老夫人的背，替贾老夫人顺气，贾老夫人见傅祥贞伤心伤得得神智都不清还会关怀自己，心里熨贴，“祥贞……没事了，傅府管府都不会收留她，你母亲会好的，弟弟也会好的。”
傅敏贞原本是很怨恨贾老夫人、崔夫人偏心，嫉妒傅祥贞、傅静贞比自己过得好，经历了生死后，倒把这些看开了，还特别依赖傅祥贞，觉得自己不管有什么困难只要找大姐姐，准没错，现在见傅祥贞失魂落魄，心里竟难过起来，眼睛里的泪水也是止不住的流。
傅府一整天都是气压极低，傅霖身上不适也没有人来关怀备至，平日里下朝后的热茶热饭也没有，傅霖忍不住斥责看守在书房的小厮，“还不快去做些暖饭暖菜来。”小厮缩着身子道：“老夫人交待……不能给爷准备着一些，要是爷实在饿了……就出去吃。”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些话贾老夫人吩咐了一定照实说，他不敢违背，但是面对傅霖还是害怕得不行。傅霖身形晃了一下，“你说的都是真的？”小厮再开口前傅霖伸手阻止，这些奴才还没胆大到欺骗他，母亲……傅霖闭起了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让初柔……有个安息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十一月十六日，顾昭仪终于得到太后娘娘的允许，出了慈宁宫。在出去之前，顾昭仪命花嬷嬷给自己梳头，“越繁复奢华越好，戴上那孔雀展屏的金头面。”花嬷嬷应是，用玫瑰皂洗干净自己的手，擦干之后手间也忙活开了，将顾昭仪浓密丝滑的秀发梳顺拢与顶上，用金丝绳将分好的两股系结成鬟，拿了两个烧蓝镶金螺钿稳在鬟低两侧，然后才将孔雀展屏饰以鬟中央，一番收拾，顾昭仪更显高贵华丽，服侍上配以樱桃色凤尾纹样立领襟袄，下配以底遥А⑾ヒ＇皆是大朵簇锦芍药花的深紫色马面群，外罩丹碧锦五彩通袖妆花对襟长袍，奢华繁丽，熠熠生辉，描眉画唇，轻扶香腮，衣香鬓影，国色天成。
在嵌珐琅的大铜镜面前左顾右盼之后，顾昭仪很满意现在的装扮，“走，我们出宫。”右手轻拉起质料舒软的袖边，左手抚了抚牢固端华的发鬟，眼角的得意之色十分明显，“我们去宋府看看福仪公主，这可是太后娘娘的命令呢。”顾昭仪看了一眼梳妆桌上的凤令，才偏头看了看花嬷嬷，“嬷嬷的伤好些了吗？要不是嬷嬷视死如归，还震撼不了英明的太后娘娘呢，没想到她真的没有让小儿子继承皇位的打算，那为什么又摆出一副疼爱若珍架势呢？根本就是让有心之人多了污蔑的理由。”花嬷嬷只恭敬道：“为了娘娘，就算是死又有何惧？不过是演一场戏罢。”
福仪公主低调尚给宋渔之后，应公主本人要求将公主府安置在了宋府临近的宅邸——与宋府只隔了一道围墙，这里本来是右安伯的宅邸，之所以空了出来还多亏昔日主人右安伯的风流成性，右安伯极其喜爱一名妾侍，将其宠得无法无天，在内宅兴风作浪，谋害嫡子嫡女，作恶多端伤了福禄连自己也生不出一男半女，使得右安伯无子承爵位，加之朝廷不满其宠妾灭妻的行径，虢夺了右安伯的爵位，没有了爵位，宅邸良田店铺等等皇家赐予的丰厚财产自然也被收回，昔日富贵荣华的因一时风流快活荡然无存。
宋府是曾经的康安公府，曾经的顶级世家豪门，没落了、萧败了也没有掩盖这个朱门绣户的世家底蕴，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了纸醉金迷，反倒让人对这个深沉的宅邸升起肃穆之情，在宋府最偏僻的一处院子里，有两个男子在暖阁内你调笑我，我恶瞪你，赵长宣经过了前几日的管府一日游，身子受创严重，能躺着绝对不会坐着，慧敏翘着二郎腿，看着虚弱无力的赵长宣，“没想到你竟然栽在管府，看来十九岁的年龄还是不够成熟啊，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傅府大姑娘还有后手，虽然长得不是顶顶的楚楚动人天生尤物，但端看有美男来相救，啧啧，还是挺有魅力的嘛。”
赵长宣看着幸灾乐祸的慧敏，心里恨不得上前一掌劈死他，慧敏与赵长宣是老相识，看着赵长宣阴寒的双眸岂有不知在赵长宣心里，自己只怕已经被凌迟了千百万遍，只是他怎么会在乎？慧敏面上依旧笑靥如花，“怎么？索情爱不成，谋情敌不成，懦弱了十几年的窝囊气有没有积累成即将爆发的火山？”慧敏扶着椅把起身，抄着手走进掩着白色绣玉簪花幔帐的床边，玉白的纤指悄然掀起幔帐的一角，看见气得面颊发红的赵长宣哈哈大笑，“我是第一次见你这般生气，脸都气红了，我给你去拿块靶镜过来。”
慧敏话音甫落便察觉身后阴阴冷风袭来，身子机巧的慧敏一个纵身跃起便躲过了，冷风没有击中目标，直直落在了挂在墙上的一副画，并将颜色冷然笔法细腻的画给劈成了两半，慧敏露出痛惜的神情，“你瞧瞧豫亲王被你劈成两半了，这话是什么时候画了？”即使刚才差点被劈死了，慧敏还是顶点紧张害怕没有，轻松闲适回想着，“对了。”慧敏击掌道：“是前一年的今日，京师城外五里远的皇家跑马林里，当时的豫亲王猎了一只小银狐，可能是心软这灵气十足的宝贝，利箭只射向了小狐腿，接着就送给了……”慧敏回头媚笑，“就送给了小宣宣，没想到你将人家捧着小银狐的形神刻画得那般的兼备，本该灵气十足的小银狐都被你忽略了，将那灵气注入了豫亲王的眼中，我可怜的小银狐啊……”
赵长宣用尽力气将自己撑起来，“你是想死吗？”行动之后说这一句话已经耗费了赵长宣全部的力气，至此脸色更加苍白，厚薄适中的唇瓣只剩下完美的形状，颜色接近纯白的梅花，慧敏终于良心发现，难得正经面容，“你真是不经逗，这样怎么能行，迟早有一天，你终将要拿回属于自己东西，那个时候你与豫亲王的关系便是势同水火，他是女的或者你是女的，万事还都好商量，可惜……除非你把他弄傻禁锢在自己身边，不然休想与他天长地久，与一个永远都不知道付出情感的人在一起，可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为何还要执着这样的感情？”
“谁与你说我钟情他？我可没有与你一样的龙阳之好，你是许久没有被太子给*，才这般的多愁善感？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在这里陪着。”赵长宣又复躺下来，呆呆地仰望着头顶纯白的幔帐，慧敏当然不会听赵长宣的话，一撩袍子又坐回原位，“我要是走了，你的好表妹趁机觑着空来找你怎么办？你不是最烦她吗？既然你不喜欢这个话题我们就不说，我看我的书，你睡你的觉，要是你实在睡不着，便也同我一般捧着书卷。”要是不钟情与豫亲王李韫，何以将豫亲王的描绘得那般传神？何以将画轴挂放在自己常住的屋子里？何以……与豫亲王相见后露出那般黯然萧条的神情？
宋老太爷在书房里与宋渔说着话，只是眼神并没有匀在宋渔身上，一手提着芙蓉笼，一手托着笼低，将目光放在活泼乱跳的相思鸟上，“如今你是驸马，我们宋氏一族也渐渐跟着繁盛起来，族里的男子开始在官场上行走，女子也开始与贵妇们交际，最近与族里联姻的有底蕴深厚的世家豪门，一门清贵的书香门第，接下来联姻是突然大红大紫富贵无边的顾氏族人。”祖父老谋深算，步步为营，宋府的一切都是他谋划的，现今看到祖父志在必得地笑脸，宋渔冷汗直流，“祖父，公主她刁钻乖戾不明事理，难道您就不怕她到处惹祸为宋府抹黑吗？”
宋老太爷终于斜了一眼低头直立的宋渔，“怎么？想休公主？这尊大佛只能娶，只能被休，你以为到了现在的光景，还想摆脱她？将驸马的本职做好，宋府有了大造化，你还怕她一个没有靠山的公主？届时你就算是杀了她，我也不管，将你的小心思放下来，贾珺是未来的贵妃娘娘，这是皇上和顾昭仪早就计划好的，”宋老太爷的目光开始渐渐阴暗，犹如恶贯满盈的歹徒，“你要是敢打贾珺的主意，让宋氏一族与顾氏一族现在结上仇怨，我就亲手杀了你，然后丢在荒郊野外！让恶狗野狼将你吞噬！”
宋渔忍不住眯着满含怨恨的眼睛，因为始终低着头，所以宋老太爷看不到，但是……却察觉得到，宋老太爷将芙蓉笼放置在宽大的方形紫檀桌上，“这鸟因为喜成群结队，一雌一雄形影不离，故此得名相思鸟。此鸟姿态优美、活泼伶俐、啼声悦耳，唯一的缺点便是叫声单调，也不善于学舌，可贵的是身上的羽衣颜色多样色彩华丽，颇为惹人钟爱，所以成为了贵族的观赏鸟，说穿了也就是贵人们打发时光的玩物，你看，我给它吃的住的，样样奢靡、件件精致，所以我也能控制它的习性，不让雌鸟过来与它朝夕相对，这便是有失必有得。”
“有失必有得？得到的未必就比失去的珍贵，它也许还想以现在得到的去换回自己珍贵的。”宋渔语调平板，没有任何喜怒哀乐，就如同小溪的涓涓细流，让人闻之心境也跟着淡然，只是宋老太爷闻言并不淡然！“好大的口气啊……现在说这些太晚了，若是它生长在山野还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一出生便是富贵温柔乡，衣食住行，享受的都是比别人考究的东西，除非自放其血，自毁其身，重新投胎再选好自己要走什么路。”
宋渔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面容狰狞、形容痴狂的宋老太爷，“原来，我只不过是祖父的棋子，原来一直奉出一片孺慕之情的我就是一个笑话，不该有想法，不该有感情，只要帮助祖父达成大愿，认真成功地执行每一个祖父给予的任务——这便是我今生来到世上的唯一原因。”
“你早该知道了，”宋老太爷哼了一声，“没事就快下去吧，宫中早早传来消息，一会顾昭仪要来。”宋渔镇定的神情有一丝裂缝，“那么，让我做那个棋子就好了，妹妹想走怎么样的人生就随她，妹妹的那一份‘恩情’由我来偿还，再说……姐姐身为嫡女却没有享受过嫡女该有的尊崇快活，整日被宋心莲姐妹欺侮辱骂，所以请祖父……”宋渔单膝跪下，右手撑在立起的膝盖上，抬起头恳求宋老太爷，“请求祖父不要再摆弄妹妹的人生。”
宋老太爷站起身来，“你连你自己的恩情都没法偿还，怎么还有闲情去偿还别人的恩情！看来这段时间没有给你新的任务，倒是让你有心情胡思乱想了，你这样的人就是犯贱！”宋老太爷声音低沉却刻薄寡恩，让人听起来恶心非常。“寄柳长得也算标志可人，恬淡温和的性子、聪明伶俐的头脑，还是宋府的人，若是利用得好，肯定能成为宋府最好的棋子，你别看我不在乎那对姐妹欺负她就以为她没有入我的眼，哼，只有在经历了非人的成长才有想出真知灼见的脑子，经历了险恶的人才能更看清人性，从而利用人心。”
在公主府角门处，顾昭仪捧着小手炉下了宫中出来的马车，由着身边的花嬷嬷搀扶进了公主府的小暖轿，起轿之后，花好月圆四大嬷嬷缓缓跟在轿子后随行，暖脚从角门晃悠悠过了甬道，经过垂花门也没有进去，因为宋老太爷暗地里命人在公主府倒座房的最后一间里凿出了一个与宋府连通的小门，暖轿在倒座房停了下来，花嬷嬷上前扶着顾昭仪下轿走了进去，“真是麻烦啊，公主府里不都是他的人了吗？竟还这般的小心谨慎，真是一点也不肯疏忽啊，这样的人要是朋友会让人很放心，若是敌人……就必须处之而后快了。”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眼前停着一顶比刚才更加奢华的暖脚，顾昭仪看了，面上的洋洋之色尽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