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战心惊的风声,象是有人在尖声叫嚣,尖细的嗓音如一根丝线颤颤巍巍,却又锋利无比,一波比一波更强烈的席卷而来,疯狂的冲撞著所有挡住去路的东西。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声音,银之海不会有这样猖狂的风声,即使是沙漠的龙卷风,也从来没有这般蛊惑的魔力,妖冶如同女妖撕心裂肺的嘶喊。
一个旋风夹著雪花璇过洞口,上方垂著的冰凌摇动两下,啪的掉落下来,溅起一片冰屑。
『这个季节是诩役最冷的时候,有时候风刮起来,几天几夜都不会停。』
回头一看,萱漠冷不知道什麽时候生起了一堆火,坐在火边,白色的衣,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後,象一堆雪。
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一堆柴火。
我没有说话。
他抬头看我,微微一笑,『过来吧,那边冷。』
我皱了皱眉,他说话的语气怎麽都像是对著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听著就让人一肚子火。但我还是走了过去,在火堆边坐下。我也确实觉得冷,犯不著跟自己过不去。
懒懒的靠在石壁上,闭起眼睛不看他。
突然手上一凉,睁眼一看,是一把剑。剑鞘上古朴的鱼龙纹,剑柄垂著一只小小的玉色蝴蝶。
心头一动,唰的拔出剑,一道寒光,剑身幽光盈盈,上刻两个小篆——『冰蝉』。
是我掉在暗河里的剑。
惊讶的望向他。
『你。。。。从暗河里。。。。』
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这还用问吗,他必是发现了我挖的洞,尾随而来,中途发现了我掉河里的剑,顺手捞了回来。
可是暗河里水流那麽湍急,又深不见底,他是怎麽发现我这柄剑的?
好奇的想问,却又拉不下面子,满腹疑惑的看著他。
他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添著材火。
将剑插回鞘中,靠在一边,懒懒的伸了下身子。
石头上的冰被热气熏到,消融开来,在雪块中冲出一条条细小的水沟。
我靠在岩壁上,从眼角边上瞅著他。
『喂,说真的,你为什麽会要我来无相城啊?』
他没回答,我也没指望他告诉我,自顾自的说下去。
『如果真是想用我来牵制邪王,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师父现在忙著跟那个狐狸精卿卿我我,哪还有时间管我。。。』
他嘴角一抹微笑,大概是被我的用词吓到。
从来都在心里叫司徒朗月做狐狸精,却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当然,当著师父的面,我也不敢这麽叫。
『哼,你有什麽好笑,明明什麽都不知道,看著我是邪王的的大弟子,又是十二宫之首,就以为有多风光了,其实说来说去也就是个给人跑腿的料,有我不多没我不少。。。。』
我忿忿不平的说著,想到曾经被司徒朗月指去拿那件礼服就一肚子火,要不是当时师父也在场,我差点又一剑过去了。
他抬起头来,歪著头看我,眼里蕴满了笑,火光映著那双眸子,流冶生辉,别提多好看了。
突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就是一身狼狈,看他笑的这麽暧昧,不用说一定是想到我当时的窝囊相了。
脸上不禁有些发烧,我撇了撇嘴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冥儿。』他轻轻的叫。
我回头瞪他,『说了不让你这麽叫。』
『是因为。。。。他吗?』
『是不是只有他。。。才可以这样叫你?』他直视著我,脸上说不清是什麽表情。
我不由愣住了。
他看我一眼,又移向别处,长长的睫毛垂在下眼脸上,留下淡淡一抹阴影。
『也不算是,』我嗫嚅著,『只是从小就只有师父才会这样叫我,突然从别人口中听到,有点不习惯。』
不知道为什麽,我没有把真相告诉他,看著他削瘦的双肩,总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那双眼睛刹那间有了光彩,『那我多叫几次,也许你就习惯了。』
他盈盈的笑著,眼波温柔似水。
看他这麽高兴,倒也不好扫他的兴,我看向一边,小声说了句『随便你。』
他只是笑,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於是没话的找话说。
『怎麽就你一个人出来吗?』
『嗯。』
我扬起眉毛,带著些揶揄的看他,『冰原这麽大你又不知道我在哪,居然就冒冒失失的跑出来,真不象你的作风。』
他笑,『当时看到你留下的洞,也来不及去叫别人,担心你迷路,所以就跟著出来了。』
我不吭声了。
他说的还真委婉,我岂止迷路,他要不来估计我命都没了。
突然觉得他这人其实不错,我那麽胡闹居然一点都不生气,换师父早把我拉过去不知道揍多少顿了。
『冥儿。』他又叫。
『嗯?』我下意识的应道,也没留意他叫的是自己的小名。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一愣,他说的什麽话啊。
感觉他靠了过来,气息微微的拂在脖子上。
『你心里。。。是不是讨厌我。。。。』
我又是一怔。
讨厌吗?也说不上吧,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是看他不顺眼,不过仔细想想,其实只是因为师父的事在迁怒。来到这边之後一直使性子,他非但没有为难我,反而任我为所欲为。性格也是十分的好,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不近人情。这样的人,要说讨厌,还真是不容易。可是他为什麽要谋反呢,故意跟师父作对,难道自己想当王吗?还是他其实喜欢司徒朗月所以蓄意抢亲?好像也不是。
这个人。。。真是叫人猜不透。
我正不著边际的胡思乱想,肩上忽然微微一沉。偏过头去一看,他的头靠在我肩上,头发散漫的披落下来。
『萱漠冷?』我叫了一声。
没有回答。
掰起他的身子,只见他双眼微闭,脸颊绯红,口中微微的喘息著。
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烫的跟火一般。
『喂!萱漠冷!你没事吧?』我扳著他的肩头用力摇了几下,突然觉得手上有些冰凉,怎麽他肩头打湿了吗?伸手去摸胸口,也是湿的。他是怎麽回事?衣服怎麽全都湿了?
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我瞬间明白过来,呆呆的看著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说看到我挖的洞就直接追了过来,这麽说,他连衣服也没换就这麽跑了出来?他怎麽变这麽傻,这样冰雪交加的天气穿个湿衣服,不要命了吗?
我大力的摇他,『喂!醒醒啊你!』
他轻轻的哼了一声,睫毛闪了闪,慢慢的睁开眼来。
温湿的,微微泛红的眼睛。
『冥。。。。儿。。。。』呢喃的声音,一只手拂上了我的脸颊。
『大冷天的你犯什麽傻啊?』我张口就骂,『穿这样到处跑你是不是想死啊———』
我的声音突然发不出来,他滚烫的唇堵住了我的嘴,舌头在口中猛烈的翻滚,带著浓浓的火热的气息。
脑中一片空白,那浓烈到窒息的灼热象要将我融化,身子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
那双手绕到了脖子後面,我甚至忘了要将他推开,睁大眼睛手足无措的盯著他放大的脸。
那灼热从唇边移开,他的手从颈後滑落,软软的搭在我胸前。
我下意识的捉住他的腰,他身子一软,头垂在我肩上。
我抱著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刚才在。。。。。吻我?
我不是三岁小孩,这样的事,多少有些经验,但是。。。从来都是我戏弄别人,哪里被人这般明目张胆的偷袭过,而且还是这麽放肆的。。。。想到刚才令人喘不过气的画面,不由一阵脸红心跳。
萱漠冷倒在我怀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伸手摸他的额头,依然滚烫灼人,这家夥,发烧发糊涂了吗?竟然敢对我做出这种事。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也不觉得怎麽生气。
手上还润润的,想到他还穿著那身湿衣服,这麽冷的天非给冻死不可。
虽然心里老大不乐意,我还是把他转过来,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湿衣服粘在身上,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脱下来。
直到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里衣,我停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的望他胸口瞄去。半湿的衣服贴在胸前,那两点嫣红若隐若现。
我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偏过头去不看他,摸索著将他身上最後一件也脱了。
除下自己的外衣,覆在他身上,远远的坐在一边。
手里拿著他的衣服在火边烤著,眼睛却不自觉的望他那边飘。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双目微闭,长发披了一地。
不同於平日的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柔弱。
我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感觉,脸上有些热热的,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温度传染了。
突然一个念头攫取了我,身子霎时变得僵硬起来————
『现在要杀他,易如反掌。』
刹那间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心脏砰砰直跳,胸口闷得慌,手一抖衣服掉在地上。
『杀了他!』心里一个声音在叫,『杀了他你就能回去银之海,拿起剑,帮师父除去这个心腹大患。。。。快!等他醒了就没有机会了!』
弯腰把冰蝉剑握在手里,我伸手拔出那至寒的利刃来。
一手捏著剑柄缓缓走过去,手一扬,剑尖抵在他喉咙上。
『刺呀!』那个声音叫嚣著,『快点刺下去,刺下去你就解脱了!』
我咬著唇看著他微微泛红的脸,心里一阵烦乱。
这不能怪我,谁叫他要跟师父作对,不好好做他的无相城主,偏偏要去招惹那个人。这是你自找的!我心一横,闭上眼睛就要往下刺。
『不能杀他!』另一个声音叫了起来,『他刚刚救了你的命,怎麽可以恩将仇报?』
重又睁开眼看他,想到平时他对我的好,剑又慢慢往後缩了缩。
剑尖在他胸口游走,我迟疑著犹豫不决。
他的眼忽然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茫然的把剑收了回来,扔在一边。
背靠著石壁慢慢坐下。我幽冥宫主,又岂能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火苗渐渐变小,我四下看看,那堆柴火已经烧没了。外面风声仍然呼啸,岩洞里逐渐暗了下来。
我双手抱膝,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半夜里觉得冷,下意识的往那堆布里钻,直到抱得满手的温暖,才又闭了眼安心睡去。
十一
梦里见到了燕翎,指鼻子瞪眼睛的跳著脚骂我卑鄙,骂完了心安理得的从身後摸出一把剑来,一脸奸笑的说你那把冰蝉是假的,根本刺不死人,一碰就化了,我这把才是真的。我一听急的不行,扑过去就抢,两人追著抢了半天,突然那剑啪的一声掉地上化了。我气极败坏的指著他就骂:看你把我的剑摔坏了,快赔给我!他笑了笑说这哪里是把剑,分明是个人。我低头一看果然如此,只见那人身上光光的好像没穿衣服,我皱皱眉说这谁啊干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忽然他回过头来冲我一笑,留神一看,竟然是萱漠冷!!
我吓的一哆嗦,腿一蹬就醒了过来。
下意识的想拍拍胸口,手上碰到温软的肌肤,我一怔,嗯?好像不是我自己的啊。。。
猛地清醒过来,睁眼看到的情景差点没把我吓晕过去。
我的手紧紧的抱著萱漠冷的胸,头还枕在他肩上。
而他身上。。。。一丝不挂。
哆嗦著望上看,那双美丽的眸子正望著我———我惊慌失措手脚并用的爬开去。
『你。。。你可别误会,』我一脸紧张结结巴巴的说,『我什麽都没做。。。。』
突然觉得这个说辞不对,赶紧改口:『那。。。那个,是你一直喊冷啊冷啊我才抱著你的,只是抱、著、而、已,其他什麽事都没发生的!』
他的表情温柔无比,看我的眼神象要把人融化一般。
『。。。。我都知道。』他轻轻开口说,脸上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来。
我说不出话,好像自己的心思完全被他看穿,就连那小小的绮念也逃不过他的双眼。
不自在的别开脸,看到昨晚放在火堆边他的衣服,走过去拾了起来,递给他,却始终不敢看他一眼。
他的手在接过的瞬间碰到了我的,轻柔而温暖。
『冥儿。』他轻轻唤我,声音温柔似水。
回过头,他已穿戴整齐,走过来,把我的衣裳给我披上。
他的脸上一直带著淡淡的笑,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你。。。身体没事了?』小声的问。
『已经没事了。』微微笑的神情掩盖不了眼中的欣喜。
我眯起眼睛看他,虽然嘴上说著没事,脚下却虚浮不稳,身子还摇摇晃晃,这样子能叫没事我就把名字给你倒著写。
咳嗽一声,我尽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口吻,『我送你回去。』
他眼睛一亮,『你肯跟我回去?』
『不是跟!是送!』我瞪眼纠正他的说法,『我是怕你晕在半路不得已才去的,可不是自愿!』
他不说话,只是笑。
我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就走。
真不知道这是什麽路。
我一边咒骂著一边费力的把脚从深及大腿的雪中拔出来,暴风雪已经停了,可是这厚的跟城垛似的雪愣是让人举步维艰。
萱漠冷在一边笑,说我们还算幸运的,上次雪下了一个月,城堡里有人要出去,坐著马车,刚出门不一会就没影了,然後众人都听见喊救命,赶过去一看那马车从头到脚陷在雪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弄出来,再也不敢坐车了。
我听了一阵笑,说照你说的那以後下完雪大夥都别想出去了,呆城里饿死算了。
他说那也未必,城里有人做了一种雪车,专门用於雪上行走,一次可以乘三个人,再大的雪也不会沉下去。
我哦了一声,心想无相城这帮家夥还真能想。
走著走著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本来是我不放心萱漠冷才要送他回去,开始他也确实软弱无力的任我扶著,怎麽现在————
我一脸惊讶的看著自己搭在他肩上的手,好像变成了。。。。他扶我呢?
『萱漠冷?』疑惑的叫了一声,『你身体好了?』
感觉他好像抖了一下。
『嗯,』他不自在的说,『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是吗?』眉毛一抬,不相信的看著他,『你该不会。。。有事瞒著我吧?』
『怎麽会,』他转过头来柔声说道,脸上一如既往的微笑,『我欺骗谁,也绝对不会骗你的。』
我本来还想说什麽,可是一看到他微笑,一下子给忘了。
『就要到了,我们赶快走吧。』
『哦。好。』我应了一声,被他搀著往前走。
总觉得整个事情有些奇怪,但怪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这家夥。。。不会是装病吧?
十二
回来一连数日相安无事。
唯一不愉快的是那个叫项傅的大叔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他也没讨到什麽好处去。
萱漠冷胳膊往外拐的站在了我这边不动声色的教训了他一顿,我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助阵,差点没把他气得吐血。
寒冷的季节终於过去,虽然外面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