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有些讪讪,也知道有些失言,此时忙道:“别误会,我只不过说了些实话,这后宫里,还不是谁先有了子嗣,谁有发言权么?可是孙芷薇……哼哼,等到猴年马月吧。”
苏湛知道吴亮对这些八卦消息熟悉得很,可是此时自己竟觉得毫无兴趣探听,于是就没有接话。
可是吴亮却接着神秘兮兮地道:“既然说了,我便也说个明白,好让你别走错了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么?你知道长孙殿下最喜欢的香薰么?”
苏湛略一沉思,道:“他素爱淡雅,这我还知道的。”
吴亮冷笑一声,道:“他素爱淡雅,孙芷薇便由着他的性子来,用长孙殿下赐给她的香,日夜她的屋里都是那香味,殊不知,那香女人闻得久了,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此言一出,苏湛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虽然这些事与自己并无关系,可是听来竟还是震惊。
难道那日朱瞻基对自己说的,他所做的昧着良心的事,便是这个?剥夺了他的妃嫔当母亲的权利?而这又是何必?难道也是为了稳定后宫,以便助他稳定地拿下那龙座?不,不应该是这样,朱棣和朱高炽定是希望朱瞻基早日当上父亲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心中的情还放不下?
苏湛不禁觉得一股寒意,朱瞻基这个人,究竟是一往情深还是薄情寡义?
那窗外雨声一时间变得细不可闻,屋檐上的滴水正滴滴落在那青石板面的地上,啪啪地一声声,像是敲击在心上。
吴亮对苏湛脸上压抑的愕然已经在意料之中,此时低声继续说道:“而胡善祥,却是个聪明人,她从来不用殿下给他的香,她屋子里的香气,都是另一股很重的味道。不知道的宫女,都道是胡善祥不解风情,不知道体味殿下的心思,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苏湛嘴角挤上一丝苦笑,道:“没想到这样机密的后宫之事,你都能知道。你现在……真是不一般了……”
吴亮叹了口气,道:“我一直走的是一条很惊险的路,也许你本来也能走,只是你放弃了罢了。你现在这样挺好。再说了,也许你做的一些事,我还不知道呢。我们在幕后,总是各人有各人的任务罢了。”
听了这话,苏湛神色不由得一凛,是啊,自己在那丹药中掺杂毒品,朱瞻基还通过某些渠道献给汉王朱高煦,这些事,不也是些极其危险的营生么?而这些,吴亮知道么?想到这里,不由得抬头望了一眼吴亮,但他说方才那话似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了只顾低头饮茶,并没有过多的深意,苏湛也便又放下心来,道:“你很不易。”
“总之,就如同许多年前,你曾经和我说,人重要的是,不要站错队。我只想护着你,怕你成了别人的棋子。”
“谢谢。”苏湛郑重地道了谢,心中却是哀叹,我们早已深陷棋盘,早已是这大明朝权势之人手中的棋子了!只是还不为所知或者妄图摆脱罢了!
两人静默饮茶,在秋光中的影子斜斜得映在地上,整齐得看不出丝毫纷争的味道。
一阵风从窗子吹了进来,穿过他们二人的身影,一直吹到那卧房之内。卧房内有个梨木小橱,橱子下面的地面之下,正埋着一个小木箱子。小木箱子也是被一把铮亮的铜锁紧紧锁着,里面有个锦缎的小包袱,那包袱里面,是曾经苏湛去浙江的时候,恰好在侦破案件中获得的那个案犯张三的遗物,里面规整地放着白莲教的信物,还有一面沾染了一些暗色血渍的红白旗。
而与此同时,在山…东青。州西南山区,有一处叫做葫芦谷的地方,一面一模一样的红白旗,正迎风招展,在那重峦叠嶂之中,赫然矗立着!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佛母降世
在山。东青州山势险恶,红白旗随风飒飒而动,但是远远望去,却早已湮没在在深山之中,从外部都看不清晰。
此处是白莲教的大本营,名为卸石棚寨,易守难攻!
在这山中秋意已深,山间小路上覆着些许落叶,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这寨前有栅栏,层层岗哨都有人严密防守,从寨子中时不时发出嘿嘿哈哈的操练声,整齐悦耳。
一个头戴斗笠的小兵一路小跑,脚下有力,所过之处,那落叶皆碾得粉碎。他一路跑到山半腰处的一所棚屋里,那棚屋前面也是两面插着诡异的旌旗,也不知是山中的雾气还是那屋前的焚香所致,在那寒风中竟映衬得那屋子似在仙境中一般,有几分飘渺。
那小兵进了屋,对着屋中一个衣负手而立的身影恭敬一躬,才道:“他们在山坡上扎营了!”
那背对着他的人听到这汇报,便缓缓转过头来,虽然穿着一身素衣,可是那面相玲珑,美貌照人,这人竟是位姑娘。只是她的头上戴着能露着头顶的斗笠,却能看到她的头上是无发的,如此相貌身段,却是出家之人。
那尼姑似对一切早已胸有乾坤,微笑颔首道:“好,按我们的计划行动。”话音深沉,如晨钟暮鼓一般,隆隆作响。
这绝色尼姑不是别人,正是远近闻名的“佛母”唐赛儿!
而在那探子所说的山坡处,青州卫驻军指挥高凤正带领着三千兵士在安营扎寨,这山中地形险恶,他只怕这黄昏将至,夜里中了那妖妇唐赛儿的计谋。不敢轻举妄动,想改日再攻打山寨,便让兄弟们养精蓄锐。
此时晚风初起,高凤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葫芦谷中的远处传来的野兽的声音,泛着不断的回响。显得出奇的诡异可怖。他倒不是害怕。他只是莫名其妙地身子就突然打了个冷战。
此时此刻,他的三角眼环视了一下山周,脑海中竟不自觉地想起一个人。遥想当年,自己还在灵山卫当个小官。那年适逢京城派皇长孙暗访,却不想白莲教派人制造骚乱,这民乱之中。能够只身杀出重围,稳定民心的,竟是皇长孙身边随行。锦衣卫的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名叫苏湛。
记得那时年少不懂事,还和兄弟们夸口,不想那苏湛竟然就在身边,都睁眼不识,直到到了胶州府,那府尹薛远直言点出。才知道自己出了多大的糗。
如今,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自己已经调任青州卫指挥,面对这白莲教营寨,却依然觉得心中没有底,自己仍是无法想象,当年那苏湛是如何只身一身在一干白莲教徒中扭转乾坤的。
想到那苏湛那时谦逊的笑容和他说所的话,说他将要离开这里,这百姓的安生,还仰仗自己这些人,心中突然腾上了一股热血。
这一仗要打赢!
虽然当年皇长孙亲自前来赈灾,可是山。东的灾荒仍是没有得到圣恩,仍是连绵不绝,百姓怨声载道,如今皇上一意孤行的迁都,耗费大量财力人力。周围那些吃不上饭又无处逃荒的百姓,干脆把家一扔,都去投靠了白莲军。
唐赛儿声势越来越大,青州知府当然坐不住了,但是这样的事,如果上报会大大影响自己的政绩,自己这里,又没有像当年胶州府那么运气,正好有朝廷的大官前来平息事端,只好点名,让青州卫指挥高凤带兵去打。
高凤沉沉地想,若是这一仗输了,自己的前途恐怕要全赔进去。
他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三千兵马,心中才稍稍定了定,吩咐那军中大厨多做些饭,让兄弟们都吃得饱饱的,并传令下去,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明天天一亮,就好好打上一仗!
当天色黑了下来,士兵们都吃饱喝足,在营帐中心满意足地睡去。
高凤也在帐内准备休息,可是他却躺在席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在席子上滚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走出了营帐。
那山中的夜一片漆黑,像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墨,将这天地染尽了一般。
呼吸了几口山中的空气,他的纷乱的内心稍稍安定下来。一双三角眼眨了眨,脚步刚刚动了两步,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却突然听到身后的远山中,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哀鸣声,这野外听来,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十分惊人!
他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蓦然回首望去,却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苍穹。
正想长吁一口气,以为刚才那不过是某种不知名的野兽的夜中呻吟,却没想到那鬼声突然乍起,四周漫山遍野,响起了啾啾的声音,与此同时,周围的山头上,时隐时现地出现了许多鬼火,一时间山中突然绿光点点,像是突然身处噩梦中一般。
高凤原本心中的沉着突然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慌乱。
可是此时,因为听到声响,许多官兵也已经出了营帐,当看到那些奇妙诡异的鬼火时,也都吓得变了脸色。
正在交头接耳之际,忽然听到山上一片饿狼扑食的嘶吼,那纷乱光影中,一些青面红发的鬼卒,手里都拿着钢叉,呼啸而来,因为山中黑暗,这一时间隆隆震耳轰鸣,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兄弟们,不要慌!”高凤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可是这话已经淹没在那鬼声之中,倏地就没了踪迹。
霎时间,营中乱成一团,有人高喊:“白莲教袭营啦!”
又有人喊:“妖术!妖术!鬼卒!鬼卒!”
这声音愈大,也听不出是自己人的声音还是对面白莲教的诡计!
本来高凤手下的兵就是和他一个脾气,平日里好讲些段子,有大英雄的,像是苏湛当年在灵山卫的故事,就不知道被自己演绎地讲了多少遍,但是除了那英雄传奇,这鬼神的东西也不少,特别是这白莲教,据说能趋神御鬼,通天入地,此时见到此等场景,那小兵们早已吓得都快尿了裤子,哪还有心情恋战,能跑得都往那明处跑,毫无阵势,不知觉间就被黑影中的“鬼卒”抹了脖子!
那高凤刚开始见了那么些青面獠牙,也是吓得屁滚尿流,但是片刻之后,他立马镇定下来,这些“鬼卒”定是那白莲教在故弄玄虚,可是他把嗓子喊哑了,那乱跑的手下也不听他的招呼,都只顾自己奔忙,只有几个平素和自己走的近的,此时才强自保持着镇静,已经包围在他的周围,急道:“大人,怎么办?”
高凤咬了咬牙,想当年苏湛怎么那么幸运,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是这般倒霉!一双三角眼已经恨得显出猩红,带着周围几个人翻身上马,顺来时路冲了出去!
手起刀落,伤了几个“厉鬼”,终于突破了重围,可是刚拐过一个山角,就见前边出现了一片火把,一伙义军簇拥着个身穿僧衣头戴尼帽的妇人,手执宝剑,挡住去路!
那火光照映之中,那尼姑眼带厉色,面颊也是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似是染了血一般。
高凤心中咬牙,料定这尼姑就是唐赛儿,心中更是凛然,侧头对着身后的几个人道:“兄弟们,杀了那妖妇,冲啊!”说着,首先策马,口中大喊一声,冲上前去!
那遥遥红光之中,唐赛儿不避不躲,只在那盈盈光中策马立定,冷眼看着眼前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盲目冲杀过来的朝廷命官,嘴角不觉间,已经浮上一丝冷笑。
那高凤听得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却没想到道旁树后,却突然冲出一人,双手各持一柄铁棒,挥舞之间,发出更凛冽的风声,更是盖过了耳畔声响!
高凤见那铁棒忽然之间袭来,向着那马头而去,急忙想勒马转向,却已经躲闪不及,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身子重重落在地上,全身都要碎裂一般,爬不起来!
高凤只觉得眼前一黑,却听到身后传来手下撕心裂肺的绝命嘶吼,心中一凛,又强自站了起来,还未及回头看清形势,也未及做出什么动作,却只觉得脖间一凉,眼中才刚刚有了光亮,却是唐赛儿一柄刀刃已经指在颈前!
高凤心中突然暗叹一声:“我果然不是英雄啊!苏湛!”
身在应天的苏湛突然被屋外一阵凉风吹得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脸上的急躁之意却还是没有退去。
她正在秦媚儿的住处,三娘子的店里,屋内烛火明亮,夏煜、三娘子、秦媚儿几人的脸色也同苏湛一样,都很是难看。
夏煜看到苏湛的模样,似是不忍,叹了口气,道:“追不上罢了,这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办事不周全。”
秦媚儿道:“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也是我看不见,等到发现桌上的信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一整天,这马车走得太远,等到苏湛知道之后,更是又过了一夜,这马车走得便更远了。”
三娘子也道:“这吴姑娘也真是的,回山。东有什么好,这京城不比山。东强多了?有着朝中大官做靠山,将来讨个好婆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做什么要一意孤行地回什么山。东!”
苏湛手中紧紧捏着一纸信笺,信上是吴晓月的笔迹,她信上言语轻描淡写,说自己在京城叨扰已久,怀念家乡,便回乡去了。
可是苏湛心里清楚,吴晓月的不辞而别,还是因为自己、夏煜和她三人之间的尴尬处境,自己一直以为时间将会抚平创伤,吴晓月终究会原谅自己和夏煜,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么多月之后,突然卷起铺盖走人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立少观多
小楼上挂着纱灯,在晚风中止不住地摇曳,惹得那照出的光影,也晃来荡去。
苏湛站在楼下,回首望了一眼那楼上凭栏而立的三娘子和秦媚儿,她知道秦媚儿看不到,却还是挥手告别。待收回手,便对着身边的夏煜道:“那就拜托你了。”
两人从屋后的马棚牵出马来,慢慢攀鞍上马,策马徐行,夜晚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悦耳的马蹄声。
夏煜的眉头紧锁,终于转头对苏湛说道:“我知道拦不住你,但是你要小心。”
苏湛点了点头,心中却为吴晓月担心起来。原来这么多个月,她留在京城就是暗暗积攒盘缠,以便一路回到老家去。苏湛没想到自己和夏煜对她的伤害居然这么大,看起来她明明只是想找个靠山罢了,却没想到已用情至深。
她留下了信,决意要回到山。东去,但是苏湛很不放心,早就答应了她要好好照料她,没想到如今成了这种局面。苏湛心中的亏欠之情,此时全然迸发出来,当然想要追她回来。没想到吴晓月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