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遵旨。”定郡王站起来,郑重地行礼道。
“行了,又没有外人,坐吧。”宇文熙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定郡王坐下,“你前几天那道请封侧妃的折子朕已经准了,过几天,礼部就会有人去王府颁旨。不过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抬侧妃?朕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过不纳侧妃的吗?说是怕后院起火,今儿怎么改了想法?”
定郡王嘴角一抽,道:“这个侧妃不是我想抬的。”
噫?什么意思?宇文熙没说话,可是看过去的眼神很明确地表达了他的疑问。
定郡王有点无奈地说:“是我家王妃的意思。”顿了一下,他还是顶着皇帝趣味的眼神郁闷地说道,“她说,郑氏一向温柔解意,伺候我也算精心,而且又为我生下了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就抬了郑氏为侧妃,好歹日后女儿出嫁时,面上也有光。”
宇文熙笑道:“看来给你挑的这个王妃不错,果然是贤淑有加。”
定郡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宜云这个继王妃,其实他也挺满意的,宜云不仅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一向娇蛮的长女也被她教得明理懂事起来,还不会捻酸吃醋整天没事找事儿,还为他生下了一对嫡子,他还真挑不出半点不好的地方。就是陆太妃,也对她称赞有加。
只不过,宜云对他说让他抬郑氏为侧妃时,他还是觉得意外,且有些不悦。因为这样会引来很多麻烦,说不定会引起后院风波,所以不管以往他再风流,他都没有动过这个心思,他要确保正室的地位不能被动摇。
可现在反而是王妃主动跟他说,要他纳侧妃,理由还一筐又一筐的,到了后面还将陆太妃给搬了出来。这样一来,定郡王也无法,只能遂了宜云的意思。他对宜云还是了解的,她的那点嗜好也从来没有瞒过他,当然,在一个接受的是传统封建教育下长大的男人,定郡王对宜云那点爱好也是完全无所谓。只是,王妃强势到这个地步,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就在定郡王纠结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宇文熙眉头一皱,不用他发话,江喜早就过去查看了。没一会儿,江喜回来了,“皇上,陈良人正在门外,说是熬了鸡汤,想要求见您。”陈良人是新进宫的秀女之一,不过想来也是新人,才不知道当宇文熙在两仪殿时,是绝对不允许宫妃随便来打扰的。就是皇后来了,也得提前通报,绝不敢随便乱闯。
定郡王趁机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臣弟就先告退了。”说完,一行礼,获准后转身离开了大殿。
宇文熙这才对江喜道:“让她回去,着降其为正六品令仪,禁足三个月。”
“是,皇上。”江喜应着,然后朝门口走去宣布皇帝的旨意,不意外又是一张惨白的娇容。
至于宇文熙,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低下头,继续埋首于繁琐的公事中。
赏兰(上)
延庆宫;因着柳贵妃以赏兰的名义邀请诸多妃嫔前来相聚,一向华丽庄严的宫殿此时却被正殿中的莺声燕语带来了丝丝妩媚风流。!虽然还差一点儿才到相约好的时辰,但是敢踩着点儿到延庆宫的妃嫔也没几位,至少,当沈茉云来到延庆宫时;已经有不少或陌生或熟悉的千娇百媚的女子落座殿中了。
除了柳贵妃和高贤妃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或下跪;或福身;动作还算整齐地向款款走来的沈茉云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淡笑道:“起来吧。”说话间;依然是不急不缓地朝她的位置走去;绣着大朵枳槿花朵的淡紫色裙摆轻轻拂过光滑的地板,呈现在仍然维着施礼动作的诸多宫嫔的眼底;印照出了不少嫉妒的眼神。
待落座后,立即就有宫女奉上茶水和点心,沈茉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道:“没想到你们来得这般早,倒显得我来晚了。”这话是对坐在她旁边的高贤妃和江充仪说的。
论身分,自是高贤妃先开口:“我的景福宫离柳姐姐这儿近些,自是来得快。倒是你,长乐宫一向偏远,这个点儿过来,并不算晚。柳姐姐,你说呢?”
柳贵妃点了点头,笑道:“只要淑妃妹妹肯过来,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晚。”
沈茉云道:“我倒是想经常过来窜门子呢,只怕忧了姐姐清静。现在可是柳姐姐亲口说的,要是我改日上门看你来了,姐姐可别把我扫地出门啊。”
“瞧你说的,存心燥我不是?我撵谁出去都不敢撵妹妹出去啊。”柳贵妃笑着用手绢掩着嘴角说道。
这时,沈茉云却是突然看向朱修仪,“我听说朱修仪这些天一直在召太医,可是身子骨不舒服?”
这话一出,倒是引得不少人的视线全部转移到了朱修仪那里。
自从萧皇后倒台后,一直是半个隐型人的朱修仪突然被人提到众人视线中,一时间不由得有几分慌乱,还算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淑妃娘娘挂心了,没什么大事儿,只是一些小毛病罢了,太医说只要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沈茉云却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朱修仪一眼,后者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她慢悠悠地说道:“原来还要多休息几日啊!”音调拖长了几分,转头对柳贵妃道,“柳姐姐,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朱修仪身体抱恙,哪能让她来回奔波这般劳累?万一要是因此病情加重,说到皇上跟前,话可就不好说了。”
朱修仪早就失宠,只靠着一个九嫔的品级立足宫中,而沈茉云却说皇上会替她出头,话里话外明摆着让朱修仪难堪,只差没明说她早已成为昨日黄花的事实。
江充仪听了,只是默默地端起茶盏喝茶,决定决不插手进这场纷乱中。宫中的老人谁不知道,朱修仪是萧皇后的人,当初仗着皇后给她撑腰,明着不敢做什么,暗地里却给柳贵妃吃了几回亏。就是淑妃刚进宫那会儿,也被朱修仪在言语上挤兑过许多次。如今萧皇后一朝势倒,朱修仪本身又不受宠,风水轮流转,朱修仪现在被人找麻烦,也实在不能说什么。
柳贵妃言笑晏晏地看向朱修仪,语气却不是很好:“那还真是我粗心大意了。修仪妹妹要是真的不舒服,不如先回宫吧,左右不过一盆花,哪比得上妹妹身子来得金贵。”
朱修仪哪敢说回去休息,就是她心里真想也不真敢说出口,忙起身回道:“其实我的身子早就大好了,太医也有让我多出来走动走动,只要小心别受寒就成。在贵妃娘娘这儿,哪还能冻着我呢?小心些也就无碍了。”
“哦?”柳贵妃要笑不笑地勾了勾嘴角,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这才让朱修仪重新坐下。
至于坐在她们下首的低位妃嫔,不管是旧人还是新人,全部噤声若寒,轻易不敢弄出半点儿声响,连呼吸亦是轻之又轻。秦婕妤、阮芳华、柳容华等人就不必说了,就是一向高傲的严婕妤,亦是坐着不动,并不随意出声或是动作。这种级别之间的争斗,是轮不到她们说话的,要是一不小心扰进去,还不一定会落到什么下场呢。
见柳贵妃她们不说话了,高贤妃担心会冷场,忙开口道:“时辰差不多了,德妃姐姐怎么还没到?”
“许是路上耽搁了?”秦婕妤接口说着,她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秋香色长裙,淡淡的妆容让她显得格外清丽宜人,似乎早些年的磨难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柳容华却是看向柳贵妃,正想说话时,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进来,然后跪下禀道:“德妃娘娘娘到。”
同淑妃进来时候的情景一样,该坐着不动的依然稳然安坐,该起身行礼的急忙起身。待一番见礼后,张德妃已然端坐在沈茉云的左手边,茶盏被恭敬地摆放在一旁的楠木掐牙银丝案几上。
沈茉云看了看张德妃的座位,眼神微晃。四妃的座位早有变化,柳贵妃和张德妃的位置不变,可是她的座椅位,早就被摆放在了高贤妃的前面。想到昭明宫里的萧皇后,沈茉云垂下眼敛,看来要想个办法多推萧皇后一把了。
“柳姐姐这儿真是满室生香啊,瞧瞧这些新来的妹妹,一个个都这般娇俏,看得我都心喜了。”张德妃先是看了看坐在她们下方的新进宫嫔,然后才笑着对坐在她对面的柳贵妃说道。
听了这话,沈茉云不由得抬眼朝那些女子看过去,不得不承认,皇帝的眼光确实好,挑出来的全是风情各异的美人儿,每一个放在宫外,都是让男人趋之若鹜的主儿。
柳贵妃红唇一勾,露出了妩媚的笑容,道:“说起来,妹妹们进宫一个多月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说过话。难得今儿都齐聚在延庆宫,不如先认识认识,免得日后撞上了,连该参拜宫礼都不知道,可又要闹笑话了。”
虽然说是“齐聚”,可并不是所有秀女都被邀来了延庆宫,有些至今未得见皇帝一面或者只被翻过一两次牌子不甚受宠的宫嫔,并不在柳贵妃的相邀行列中。而能从二十多人中脱颖而出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傻的。所以听到柳贵妃这些话,全部都低着头,并不敢随意搭腔。唯有严婕妤,一张冰冷美丽的容颜浮现出了难堪的神色。
江美人低头冷笑,只是这种程度就受不住了?比起她当年受的刁难,几句冷嘲热讽算得了什么?难道还指望皇上帮她出头不成?这个严婕妤,也是个傻的。
沈茉云笑盈盈的接口道:“只是参拜宫礼而已,不管是新来的妹妹,还是咱们这些宫中老人,准是错不了的。坐在这儿的人,哪里会有人如此不知礼数,想来该是误会才对。”
这是在说严婕妤是“不知礼数”的人吧。高贤妃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脸色苍白的严婕妤,并不是很在意地想着。这两年,淑妃说话是越来越犀利了,不过只要不惹到她头上,其实淑妃也还是挺好相处的。
“妹妹果然会说话。”柳贵妃笑着回了一句,便不再做纠缠,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早就紧张起来的新宫嫔身上,让她们一个个地轮流上前行礼参拜。
柳贵妃这次只请了十来位新宫嫔,一一参拜过后,也过了差不多两刻钟,其中有一位粉衣美人行礼时,让众人不由得双眼一亮。这女子的容色确实出众,一干秀女中,就眼前所见,也就只有严婕妤可以与她一较高下,如果说严婕妤是冰冷孤傲的空谷幽兰,那么眼前这位就是耀眼灼目的怒放蔷薇。
“妾容华周氏若薇见过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粉衣美人周氏上前行礼道。
除了严婕妤,新进的秀女中,周容华也算是较为得宠的一个。只不过周容华并没有严婕妤的才情和琴艺,相对来说就显得有些无昧,所以圣宠还是略逊了严婕妤一筹。
“周妹妹好模样,看得我都心动了。地上凉,起来吧。”柳贵妃示意小宫女扶周容华起来,又说了几句,便让她退到了一旁。
虽然周容华颜色足以让人眼前一亮,不过放在后宫,还算不上艳冠群芳,所以知道了这么一个人后,高贤妃等人的神色还是淡淡的。
见礼很快就完了,柳贵妃便开口道:“没想到大伙儿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儿,都差点忘了今日请各位妹妹来的目的了。”
赏兰(下)
闻言;张德妃不由得挑高一眉,笑道:“适才跟妹妹们说得太高兴,差点儿忘了今日的主角了。柳姐姐,还不快将你的宝贝请出来,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柳贵妃则是朝巧如点了点头;“德妃妹妹都开口了,我怎么也不会再藏着了。去将那盆新得的素荷冠鼎搬过来这儿吧。小心点儿;别伤着了。”
“是。”巧如应了一下;便带着两个小宫女退去了侧殿;想是去搬花了。
所谓的欣赏名贵兰花不过是一个借口;柳贵妃最重要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对这些新宫嫔昭显自已的地位。这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所以,在等待那株素荷冠鼎的同时;有些交情不错的妃嫔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这样一来,诺大的大殿中,倒也不会显得太冷场。
高贤妃看了一眼张德妃,忽然笑道:“德妃姐姐的这串珍珠琏儿真漂亮,瞧这每颗珠儿都饱满圆润,色泽柔亮,最难得的是每颗珠子看上去皆一样大小。德妃姐姐,若我没记错,这可是上个月南州进贡的南珠?”
张德妃只是云淡风清地勾了勾嘴角,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上个月二皇子的武艺大有长进,皇上考校过后十分满意,便问他想要什么奖赏。二皇子便向皇上说他什么也不要,只求皇上将一盒南海珍珠赏给我。”语气淡淡的,可掩不住其中的喜悦和得意,“这孩子也真是的,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这也值得他在皇上面前嚷嚷,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张德妃今天一身秋香色的织锦襦裙,外罩天青色的披帛和短袄,皆绣有精致的水纹祥云,身上所带饰物多是以珍珠为主。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脖子上的那一串嵌了十八颗红色南海珍珠的项琏,在光线充足的大殿中,夺目的黄金和火红的南珠,显得是那般雍容华贵,连柳贵妃一向的强势妩媚都给压下了三分。
听到这话,坐在张德妃附近的宫妃们也全都朝她看了过去,眼神又羡又妒,心想在深宫中,还是有孩子傍身才是正经,圣宠什么的,实在太飘渺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朝端坐在另一边的淑妃看去,相较于江充仪的四皇子和秦婕妤的二公主,淑妃的运气就更让人羡慕了。
沈茉云并没有理会一时间聚集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张德妃胸前的珍珠琏子,道:“贤妃姐姐眼神儿可真好,一眼就瞧出了这珠子的可贵之处。寻得南珠简单,可要寻出这么多颗一模一样的珠子,那可就不容易了。”然后笑着看向张德妃,“二皇子真是孝顺。”
江充仪也跟着附和:“是啊,真羡慕德妃姐姐。四皇子整天就跟个顽皮猴儿似的,我的宫里都被他闹翻天了,性子顽劣极了,说也说不动,我都苦恼得不得了。还是德妃姐姐会教养孩子,二皇子才能这般纯孝至上,德妃姐姐好福气。”
“江充仪可真会说话。不过你也没说错,这种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要知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