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听说,这一回的秀女中,有一位得到了皇上亲口称赞……”
自从那一回痛哭后,已经足足一年,秦婕妤也开始慢慢地从往日的疯狂中清醒过来,又使了一些手段,得以后重新出入后宫,皇上偶尔亦会翻一下她的牌子。比起之前的境况说不上好,可到底比半疯的时候强多了。或许秦婕妤觉得是因为二公主之故,累得她不受皇帝待见,所以她对二公主亦是十分冷淡,只是偶尔问及女儿情况,态底很是冰冷。
幸好二公主的奶娘是个忠厚人,这般情况下,对二公主的照顾还算得上细心。否则,生父不喜,生母不疼,下人再粗心一点,足以让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不复存在。
秦婕妤一边听着宫女的话,一边盘算着如何让自已步出如今的困局,或许,这些新进宫的秀女,会为她造出一个转机。
启蒙
新进宫的这一批秀女;严家千金成为第一个被皇帝点召侍寝的女子;随后而至的珠宝赏赐与新连三天的传召;都让一干宫妃明白皇帝对这位新进宫的美人很是喜欢。
如果萧皇后没有“隐居”似地退避在昭明宫,那么照惯例,严婕妤侍寝后的第二天就要到昭明宫向皇后请安;这样一来;对严婕妤或好奇或嫉妒或不关心的后宫妃嫔就能一睹这位短时间内风头极盛的“新宠”了。而现在萧皇后无法理事;柳贵妃亦不够身份特地传召妃嫔去见她。因此;关于严婕妤的传闻;宫中虽然流言纷纷;但不少“旧人”仍然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能见到她。
萧皇后已经相当于半废,后宫的权利和圣宠博弈基本上就在四妃中展开;只是没人想到,严婕妤第一个对上的人,不是一向气势凌人的柳贵妃,却是众人眼中温柔解意的淑妃。
此时,沈茉云正站在精美的回廊之下,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意,右手挽了挽左臂上快要下滑的秋香色绣如意织绵披帛,内罩一袭蓝色的曳地襦裙,看上去飘逸非常,红汐等伺候的下人跟在她身后,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宝儿今天在御花园玩疯了,奶娘和嬷嬷们怎么都哄不了她回来,她们无法,只得报到沈茉云那儿,请她亲自示下,所以,沈茉云这才亲自带着人出来寻女儿,只是没想到会在途中遇到近来的皇帝新宠严婕妤。
“娘娘,那是住在依雪轩的严婕妤。”
“哦?”沈茉云不动声色地应了一下,神情不变地打量着眼前的宫装女子,只见她容貌清丽,身段妩媚,眉眼间一片冰霜,神情孤傲,肤色白皙,看上去仿佛是个冰雕成的美人儿。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这是肯定的,皇帝没心思收藏无盐女,对那个男人来说,选择女人的第一要素就是要有过人的美丽。
不过她还是有点意外,在她的想法中,本以为新得皇帝喜欢的严婕妤应该是个妩媚风流的艳色美人,毕竟柳贵妃就是这一类型且得皇帝宠爱多年,却不想严婕妤的美却是完全跟柳贵妃相反。呃,想起以前的蒋才人,说不定皇帝更好的就是这一口,挑战性什么的……
收回心思,眨眼间,沈茉云拢回了快要发散到天边的思维,眼光轻轻飘到严婕妤身上,只待这位冰美人行完宫礼,就可以离开了。
严婕妤抿了抿粉色的唇,在身后宫女的轻扯衣袖下,神情依然冰冷,只是侧过身子让到一边,福身道:“婕妤严氏参见淑妃娘娘。”
红汐眉头一皱,素月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脸上闪过一抹惊异,随后两人齐齐看向沈茉云,而她们身后的其他宫人和严婕妤身后伺候的人,瞬间变了脸色。虽然众人很快就恢复正常,但气氛已然沉闷得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严婕妤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骤变的气氛,仍是保持着那个孤傲的神情不变,平静地直视前方,看上去并不怎么担心淑妃会向她发难。
沈茉云则是挑了挑眉,眼前这副场景,真是熟悉得让人叹息,还是说所谓的“才女”都免不了这种孤芳自赏的傲气,“婕妤进宫有一段时间了,如何参拜宫礼……还没学会吗?”这是对伺候严婕妤的宫人发问的。
其中一名宫女脸色一白,跪下道:“回淑妃娘娘,主子的宫规礼节是由嬷嬷们负责专门教导,自然是学会的。”
红汐意会,上前一步代自家主子发问:“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正三品婕妤,见到淑妃娘娘,该行何礼?”
那宫女身体一抖,颤声道:“按,按规矩,该……该行跪拜之礼。”
严婕妤听了宫女的回答,眼中不由得浮上一层难堪和怒色,神情不再像刚才那般孤傲无畏,反而添了几分烟火气。这时,红汐对她一行礼,恭敬道:“婕妤娘娘,还请您先向淑妃娘娘行了跪拜之礼,以免坏了宫中规矩,日后主子们问起来,奴婢们和教您宫规的嬷嬷们可不好回话。”
严婕妤嘴唇一动,想说什么,却是看到了贴身宫女递过来的眼色,还是咽回了要到嘴边的话语,可是仍然沉默地不语不动。
红汐见状,还想继续说下去,沈茉云见了,直接就道:“给我传当初教严婕妤宫规礼仪的嬷嬷们过来,我倒要问问,教导新宫嫔规矩的差事,她们是怎么当的?皇上和皇后娘娘还在呢,居然也敢这般慢怠,真是反了。素月,一会儿找到大公主之后,别忘了提醒我去延庆宫转转。好些日子没跟贵妃姐姐说话了,怪想念她的。”
素月福身道:“是,主子。”
此话一出,跟着严婕妤的宫人们集体唰唰地跪了下来,嘴里道:“奴婢们该死,请淑妃娘娘饶命……”真要闹大了,找上柳贵妃,严婕妤如何不好说,但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们绝对逃不过处罚,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严婕妤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高傲,双手紧握成拳,然后平了平心气,缓慢地跪拜在地,伏身道:“妾婕妤严氏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这才淡笑地看向严婕妤,道:“婕妤妹妹的礼节还是不错的,这跪拜之礼倒是行得一丝不错,可见当初是下了苦功的。既然是花了心思的,可别浪费了,该好好护着才是,妹妹说是吗?”
“谨遵淑妃娘娘教诲。”严婕妤低头说道,泛白的指尖用力地揪着袖中的纱衣。这就是地位不同带来的差异,只因为沈茉云的品级比她高,就能肆无忌惮的当众给她难堪。
今天的当头一棒,让严婕妤从“盛宠”的花团锦簇中醒了一半,可是想到前两天皇帝跟她说过的话,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
“起来吧。”沈茉云见该说的话都说了,便随意抛下了一句话,抬脚就走,身后的宫人们自动自发地跟了上去。虽说以权势压人是不厚道且从来都是被人惨骂的一方,不过沈茉云得承认,这种感觉,真心很痛快。
至于传嬷嬷们过来和去延庆宫一事,自然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沈茉云带着人走了,自然不会有人找不痛快地想将事情闹大,真的去将人叫来问话。走远后,红汐小声地对沈茉云说:“主子,奴婢听说,今儿皇上翻了严婕妤的牌子,万一她跟皇上提起今天的事儿……”
沈茉云想起严婕妤方才的眼神,这五年来的深宫生活,这样的眼神她见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于是道:“没有万一,她一定会跟皇上说的。”
红汐一惊:“那……”
沈茉云丝毫不担心,道:“无碍,一个小小的婕妤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不会因此拂了长乐宫的面子。”不说其他,就是看在一对儿女的份上,宇文熙还不至于突然间变身成周幽王这样的昏君,就是想杀母贬子,严婕妤也没那么大的魅力和手段。相反,严婕妤要是真想向皇帝告状,估计接下来会被冷落一段时间。
“娘娘英明。”红汐放下心来,笑着说道。
沈茉云笑了笑,心中却叹了一口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偏偏这世道,女人可以为难的,就只有女人。
一大群人去了御花园,沈茉云找到了宝儿,再哄劝她回去休息又花了一些时间。待回到长乐宫,叫来宫女伺候宝儿回屋里冼濑后,沈茉云对剪容吩咐道:“传大公主身边的教养嬷嬷们过来一趟。”
剪容不解,可也不敢多问,急忙出去叫人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教养嬷嬷唐氏和林氏便匆匆来到了屋里,她们是今年刚由尚宫局调派过来的。当然,大公主受宠,所以江喜担心出意外,还特地去尚宫局关心了一下,因此尚宫局这次调过来的林氏和唐氏绝对是千挑万选的,不管是背景还是为人处事,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沈茉云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两个嬷嬷还算靠谱,这才放心慢慢地放任宝儿亲近她们。
淑妃突然传召,唐氏和林氏都有些忐忑,见到端坐在椅子上的沈茉云时,齐齐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点了点头,抬手道:“起来吧。”待她们起来后,才继续说:“大公主近来都是让你们在伺候,可是辛苦嬷嬷们了。”
唐氏和林氏忙回道不敢,心中更是不安了。
沈茉云客套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我知道两位是宫中多年的老人了,又是大公主的教养嬷嬷,于宫中的人情往来和为人处世都是不差的。虽说大公主还小,可是今年也五岁了,再过多几年,也是大姑娘了,本来应该是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奈何五皇子年岁尚小,我实在腾不开手……”
说到这里,唐氏已经大致明白沈茉云的意思了,便陪笑道:“奴婢得以伺候大公主,是奴婢的福分,娘娘这么说,实在是折煞了。”
林氏也跟着说了一番类似的话,无外乎表忠心什么的。
沈茉云听了,笑道:“嬷嬷们不用如此。女儿家娇养些无防,又是天家公主,宝儿娇纵些并不过份,只是女子处世,实在难以像男儿那般自在随性。若是有个不好,毁掉的可就是一生了。嬷嬷们在宫里见得多了,必要时,好好规劝一下想来也不是难事。”
“这是自然,娘娘请放心。”唐氏忙说道,随即又笑道,“大公主聪明伶俐,又得皇上喜爱,以后的日子,好着呢,娘娘宽心就是了。”
沈茉云只是道:“再聪明伶俐,也得明白事理才能将日子过得好。”
“是,奴婢浅见了。”
沈茉云想了许久,她实在舍不得宝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童年,加上今天遇到严婕妤一事,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反正大齐公主是出了名的刁钻任性,只要宝儿不是太出格,就算了吧。这年代的女人已经够苦逼的了,难得女儿生在皇家,可以由着她的性子活得肆意无畏,她又何必拿这些世俗教条去框住女儿呢?只要宝儿日后懂得人情世故和世俗情态,脾气骄纵就骄纵吧,至少宝儿有这个资本挥霍得起她的人生。
依雪阁
白色的轻烟从紫金香炉中缓缓飘出,打着转儿上升至半空,带来满室清香。缈缈云雾间,空灵的琴音在室内响起,无论是技巧还是情感,都足以称得上“动听”。
“皇上。”弹完一曲,严婕妤见宇文熙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便示意宫女将琴收走,她则走到帝王身边,福身道。
“爱妃辛苦了。”宇文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放下了茶盏,见严婕妤还站在那儿,便指着他旁边的位置,“坐吧。”
“谢皇上。”严婕妤行了一礼,随后就在宇文熙旁边坐了下来,下一瞬则被人揽到了怀中。想起今天遇上沈茉云的事,她心头一动,便依偎过去,特地放软声音道:“皇上。”
“恩?爱妃可是有事要说?”宇文熙低下头,看着依偎在他怀中的美人儿,对于他喜欢的女人,只要不挑战到他的底线,宇文熙一向都不吝啬,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纵容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一问。
严婕妤埋首于帝王的怀中,声音淡然地说道:“妾今儿遇见沈淑妃,她要妾对她行跪拜宫礼。”
宇文熙神情一顿,道:“她是妃,你是婕妤,自是该跪拜。”
江喜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语。淑妃得宠,不是没有人在宇文熙面前诋毁过她,只是鲜少有人成功过就是了。
严婕妤本来就不是笨蛋,否则也不可能在一众如花新人中脱颖而出,听到宇文熙的回答,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她还不值得皇帝在淑妃面前维护她,给她出头,当下喉间一紧,口中泛涩道:“妾身明白了,是妾身的不是。”
这时,宇文熙却是揽住她的纤腰,“时候不早了,该安置了……”
吃醋
“哼;居然会是淑妃先出手,真是想不到啊!”
延庆宫的主殿中,层层纱幔随风飘荡而开,漾出不规则的波浪,透过朦胧的纱墙;身穿深红宫裙、妆容艳丽的柳贵妃半倚在湘妃榻上,半嘲讽地扬眉道:“平日里看她那样子;显得多清高似的;结果一个严婕妤;就让她自乱阵脚了。不过严婕妤也真是没用;这样也掰不动淑妃一丁半点儿;废物!”
坐在她下首的柳容华倒是低眉顺眼地道:“话不是这么说,姐姐。不说严婕妤只是刚刚进宫;跟皇上的情分比不及上淑妃不说,就是只看在淑妃膝下的一双儿女,皇上也不会如此轻易驳了淑妃的面子。”
柳贵妃冷哼道:“这话还用你说,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淑妃若不是有一对好儿女傍身,她能有今日的风光?情分?在这宫中,你跟谁讲情分,都不能跟皇上讲情分,以前吃的亏还没让你学乖吗?”说着,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若是本宫能够……”
柳容华听了,只能低下头,闭嘴不言。
略停了一会儿,柳贵妃有些不甘心地撑起身体,问道:“前两天太医来请脉,可有消息?”
柳容华顿了一下,这才答道:“许是月份浅,尚无消息。”
柳贵妃不免失望地摆了摆手,重新躺回榻上,道:“严婕妤非入宫前,你侍寝的次数不算少,怎么还是没动静?”想了一下,又道:“过两天,让程太医给你开点调养的方子吧,补补身子,说不定很快就有喜讯传来了。”
过了一会儿,柳容华才低声应道:“是,谢姐姐体恤。”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道:“姐姐,那,淑妃和严婕妤那边儿……”
柳贵妃微一挑眉,凤眼凌厉,冷笑道:“严婕妤近来是张狂了些,也是应该冷一冷了。我估措着,过几天,皇上应该会来延庆宫了。妹妹你好生准备一下,好好伺候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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