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云愣了一下,不过也不意外,萧皇后都对外称说是晚夏冲撞御驾,抹去了那一晚的事,自然不会泄露出情水香之事。沈茉云想了想,便唤了秦允进来,问:“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秦允向她行了个礼,道:“回娘娘,这情水香是来自南绍国,今年的香料一直都被皇上扣着,并没有赐给后宫和大臣。只不过,除了今年,去年此香料南绍国亦有进上,除了昭明宫,就只有贵妃娘娘、朱修仪和萧充容那儿有了,不过朱修仪和萧充容那里,是皇后娘娘赏下的。”
沈茉云皱了皱眉头,觉得事情的发展又进了一个死局,这幕后主使是这几人中的其中一个?还是另有其人嫁祸于此?萧皇后,柳贵妃,矛头指向了这两人。不过,如果不是动用宫里的东西,而是从宫外……她眯了眯眼,让秦允走过来,随后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秦允听了后连连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恩,那就好,下去吧!”
“奴婢告退。”然后秦允再次行礼,这才出去办事。
此时,红汐端了一碗雪耳红枣莲子羹进来,对她道:“主子,奴婢用今年新进的莲子炖了点甜汤,先喝点儿歇一会吧,太医说了,您不能思虑过多。”
雪耳炖得软糯,红枣已挖去核,混着莲子的清香,看上去就引得人食欲大动。沈茉云接过瓷碗舀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虽然她被禁足,不过该有的东西尚食局仍不敢有所怠慢,请医用药、衣食份例跟以往并无两样。就连昨日皇后宴请众妃嫔,皇后也没忘让人送两盆芍药和凤仙花过来,说是她禁足期间不得外出,少不得无聊,便送来这些花儿供她闲瑕时玩赏兼打发时间。
看着院子回廊下开得正艳的粉紫芍药和鲜花凤仙花,就算那天萧皇后是有意羞辱她,但沈茉云也不得不承认,萧皇后行事手腕和心性能力,确实是没得说,放在现代,那就是撑起公司半边天的总经理级别人物。难怪皇帝会将整个后宫交给她打理,少有过问。不过大老婆和小老婆,千年来就是一道无解的死题,沈茉云不认为她有这个能力可以改变,所以再欣赏还是得死斗到底。呃,除非这个正室有着某种喜好,但就算如此,她可没有百合倾向。
沈茉云胃口不错,虽然用过午膳不过一个时辰,但一碗莲子羹还是很快就见底了,还送了几块点心。
红汐见状,不由得道:“奴婢进宫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主子这般稳重的性情,就算是……也能好吃好睡,不受影响。奴婢记得,以前先帝在时,安顺太妃长年不受宠,整日愁眉不展,太医让她放宽心思,可是太妃就是放不下来,最后郁结于胸,病重而亡。”
说着,红汐忽地一惊,忙跪下请罪:“奴婢失言,请主子恕罪。”
沈茉云没有生气,反而被红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等缓过后便道:“没事,起来吧,你又没说错,有什么好请罪的。你来长乐宫这么久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红汐暗暗松了一口气,磕头道:“谢主子开恩。”
素月听了,道:“主子不是这般小家子气的人,夫人也称赞过这一点呢,说您心思放得极宽,不管如何,日子您都能过得极好。”
沈茉云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几口去掉口中的甜腻后,才道:“不想开点又能如何?世道本来就是如此,我在这长乐宫里心思重重、愁眉不展,除了你们,还有谁能知道,反而平白让人开玩笑罢了,倒不如让自已过得好一些。”女人想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前提是男人肯买你的帐。当男人对你不在意时,哪怕你一头撞死在他面前,都换不了他一个回头。
素月和红汐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事,她们见到的,比沈茉云更多,一时间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沈茉云又道:“皇后娘娘已经允了暂时不拔人过来长乐宫,那些无人居住的配殿,就先锁起来吧,待日后有人进来,再打扫不迟。”虽然遭了一回罪,不过能将那些人全部清出去,总算没白跪一场。
“是。”
“恩,下去吧。”
挥退下人后,沈茉云依在绣榻上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睡意涌来。这些天她都是这样,吃饱了就想睡,真跟某种动物没什么两样。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昭明宫那边查到了什么,做个无权的妃子还真不好受,做什么都绑手绑脚的。不过她还是先想想禁足令解了后,用什么方法哄回皇帝吧。一个月啊,不知道待她出去后,又会怎样的情势,男人啊……
昭明宫
萧皇后听完内侍的回报后,皱眉思索了良久,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挥手让人先退下。
“居然挑到了本宫头上……”半晌,萧皇后才悠然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却是问起了另一件事:“长乐宫那边如何?”
青果福了福身,道:“挺好的,没出什么事儿,太医也去过了,脉像稳定,并无不妥。”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倒是个晓事的,难怪这么快就稳住了皇上,又有了身孕。”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说到底,看着别的女人怀了自已丈夫的孩子,心情都不会好的。
青果小声道:“淑妃娘娘被皇上禁足,可见是惹恼了皇上,娘娘不必担忧。”一个失宠的妃嫔,能在皇后手中翻出什么风浪,运气最好的就只是抱着孩子看人脸色过日子。
萧皇后听得笑了起来,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
玉桃倒是明白几分,道:“奴婢也觉得,淑妃娘娘没这么容易会退避一舍,她肚子里怀着的倒底还是皇上的……”
下面的话都明白,再怎么样,人家肚子里还有一个娃呢。晚夏这事儿,明眼人都知道根本不关淑妃的事,只是一时间被皇帝迁怒而已,如今淑妃大着肚子,在皇帝那儿又有份量,父兄皆在朝为官,只要她再小心可意些,根本就不用担心皇帝会一直迁怒下去。所谓迁怒,不过就是随心情而已,一旦淑妃哄得皇帝开心了,晚夏又被贬去了浣衣局,这事也就事过境迁了。
萧皇后心情复杂了一会儿,就丢开了对淑妃的关注,转而将心思放在刚才内侍回报的事情上,对玉桃道:“给本宫查一下,这几个月,张德妃的娘家是否有女眷递牌子进宫。”
“是的,娘娘。”
解禁
延庆宫,柳贵妃斜倚在绣榻上,手中执着一把描金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还是查不出那晚长乐宫发生的事?”
小太监低着头说道:“从长乐宫被遣出来的人,皇后娘娘全部送去了浣衣局,昭明宫那边又盯得紧,奴婢无能,实在无法接近。至于还在长乐宫伺候的下人,口风紧得很,套不出一星半点,只能知道,那一晚皇上确实是龙颜大怒。”
说到这里,小太监停了下来,偷偷地抬眸看了一眼榻上的美丽女子,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昭明宫的人口风向来紧,而皇上那边儿,就更打探了,奴婢……”
“行了,下去吧。”柳贵妃听得心里有一丝烦乱,不耐烦地打断了小太监的话,挥手让人退下。
“奴婢告退。”小太监又等了一会儿,见柳贵妃没有其他话要交待,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中。
宫女巧如上前轻轻捏着柳贵妃的肩膀,让她平静了一些。柳贵妃忽然道:“那个触怒皇上的宫女,司闱那里可以记录?”虽然官方说法是晚夏冲撞了皇上,可是这个“冲撞”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潜邸多年,柳贵妃并不是笨蛋,再看不出来里面的门道,她真该一头撞墙了。像朱修仪那种整天只会喳喳呼呼的女人,后宫还是极少数的。
巧如道:“没有,奴婢问过了,那晚只记了娘娘您这儿的。”
柳贵妃冷哼一声,道:“还真是防不胜防,到哪儿都有这些不长眼的贱人,龙床是这么好上的吗?也不称称自已的斤两。”顿了一下,又问:“淑妃的胎如何?不会像萧充容一样,动不动就请太医吧?哼,弄得整个皇宫没个安生日子。”语气酸得很。
巧如不由得放轻手中的力道,小心说:“没听说长乐宫有什么闹腾,安静得很。”
柳贵妃冷冷地一挑眉,道:“算她走运,这样都没事,真能沉得住气。不过淑妃也太心慈手软了,这种丫头,应该一早就打死,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巧如跟在柳贵妃身边多年,知道不少事情,忙宽慰道:“娘娘最是精明厉害不过,淑妃娘娘哪能跟您比呢。淑妃娘娘一看就是个软性子,就不奇怪她能被个宫女唬弄过去,换成主子您,谁敢放肆?”
柳贵妃听得笑了,虽然知道这是巧如哄她的话,不过心里听着也高兴,道:“还是你会说话,要是延庆宫也来上这么一遭,看本宫如何整治那些不安份的小贱人。”说着,眼神犀利地扫向了一旁的宫女。
宫女们低头再低头,努力减少自已的存在感,生怕柳贵妃心情不好,拿她们撒气。淑妃无权无子,圣宠在宫中也是平平,打罚宫女自然诸多顾忌。可是柳贵妃曾替皇后代掌金印管理过宫务一段时间,圣宠又隆,可说是妃嫔中的第一人,整治她们,不会顾忌太多。
柳贵妃忽然又敛去了笑容,叹道:“软性子又怎么样?好坏她肚子的孩子就是护身符,而本宫……”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痛苦。
巧如小声地说:“娘娘莫急,这孩子也是得靠缘份,贤妃娘娘同样是多年无孕。改天,咱们让太医再开个药方子,好好调养,指不定哪天就有喜讯了。”
柳贵妃却是一脸不耐地挥手,道:“本宫累了,先歇一会儿,都退下吧。”
“是。”巧如轻巧地一福身,上前扶着柳贵妃进去内室,伺候她躺下后,这才跟其他宫女齐齐退出。
话说另一头,萧皇后看完册子后,略微琢磨了一下,便派人去请皇帝下朝后过来昭明宫,说是有事相商。当夜,皇帝留宿于昭明宫,交谈内容无人得知。
三天后,二皇子在课堂上顶撞师傅,还动手推倒来劝架的伴读内侍,皇帝知道后大怒,当即训斥了二皇子一顿,又下旨教子无方,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
当沈茉云听到这个消息时,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她昨天才从秦允那里推测出张德妃是最有可能派人挑唆晚夏犯事的人,却没想到,皇帝的行动力也不弱,转过身就找机会削了张德妃一顿。除了晚夏那件事外,她想不出其他理由。这个皇帝,够精明的。
“主子……”素月见她沉默许久,不由得担心地唤了一声。
沈茉云回过神,道:“没事,不过想些事儿入神罢了。”又指着桌上的那一叠纸张,道:“明儿将这些送去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过目吧。”正是皇帝罚她抄写的那三十遍《女戒》。
“是的,主子。”素月应道。
待素月离开后,沈茉云仔细地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势,决定先按兵不动,先生下孩子再做打算,最多这几个月她猫在长乐宫哪儿都不去,安胎最重要。
先是淑妃被禁足,然后是张德妃出事,脑子转得快的人很快就将这两件事想到了一起,除了闲说几句,倒也没人没眼色到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到了端午节,皇帝依例赏了东西去长乐宫,却独独漏了清宁宫那一份,这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沈茉云看着那一堆过节物品和食物,对剪容道:“收拾一下吧,可以用的就挂上,不过那些雄黄艾叶就免了,特别是雄黄,一丁点都不许出现在长乐宫,包括雄黄酒也是。”这可是孕妇杀手之一。
剪容听命下去了,素月笑道:“皇上赏了这些节礼过来,想必是不生主子的气了。等到您的禁足令解后,再去跟皇上说说好话儿,这事应该很快就能抹去。”
沈茉云眉头皱了皱,道:“再说吧。”
日子继续平静地过下去,很快就到了禁足令解封的那一天。
一大早,沈茉云就早早起身准备了,挑好时间,赶到昭明宫开始她禁足之后的第一个请安。没有意外,她的出现,得到了众人的瞩目。
“妾拜见皇后娘娘。”沈茉云对端坐在高椅上的女子跪下行礼,头微低。
“起吧。”萧皇后态度还算温和,平静地让她起身后,看了看她的脸色,道:“淑妃的精神不错,看来这一个月,是彻底反省过了。”
沈茉云坐下后,恭敬道:“是妾无能,管教不好下面的宫女,这才让她冲撞了皇上。妾已经好好反思过了,日后定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萧皇后点头道:“那就好。”又随口安慰她几句,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待沈茉云一一回答了萧皇后的问题后,高贤妃才道:“原还担心淑妃妹妹会因为禁足一事心情不佳,影响腹中孩儿。可如今这一瞧,气色倒是比一个月前要好得多。”
朱修仪插嘴道:“是啊,淑妃姐姐的禁足思过可真是让我们开了眼界呢。”她不甘心地在沈茉云那比之前还要娇美的容貌上转了几圈,却忽略了高贤妃眼中因她贸然插嘴而一闪而过的愠怒。
沈茉云看了朱修仪一眼,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真有问题?她道:“就算是思过,也不得不顾肚中孩儿,这可是皇上的骨肉呢。还是在朱修仪看来,伤害皇上骨血只是小事一件,完全不足为惧,因此才会觉得思过比龙胎重要。”
朱修仪眼一瞪,正想说话,忽然却是脸色一白,忙看向萧皇后:“妾并无此想法……。”
沈茉云截住朱修仪的话,道:“修仪妹妹肯定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心直口快,一时口误而已。只是,修仪妹妹伺候皇上多年,又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出来□过的,日后若是再这般‘心真口快’下去,在咱们姐妹这儿说说就是了,万一哪天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闹笑话事小,可要是被人误以为是皇后娘娘没有教好妹妹,故而失职,那就是妹妹的不是了。”
“妾只是……”这话说得刁毒,朱修仪赶紧出声解释。
萧皇后却是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道:“淑妃说的有道理,你的性子是要好好改改了,整天毛毛躁躁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一件?有空儿,就多抄些佛经,养养性。”
朱修仪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