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这儿啊?守了一天,不去歇歇?累坏了吧。”宇文熙看着宝儿眼窝下的青色,有些心疼地说道。
“我有什么累的,阿娘才是累坏了呢,睡了差不多一天还没醒。”宝儿拉着宇文熙的手臂撒娇,然后让奶娘将十一皇子抱过来,指着小小的婴儿,道,“父皇,您看看小弟弟,可爱吧。”
虽然不是妹妹让宝儿很郁闷,可是奶娘将刚出生的小弟弟抱过来一看,却是让她喜欢得很,淡淡的眉毛,小巧的鼻子,淡红的嘴唇,双眼还没睁开,在襁褓中哭闹不休,十分有活力,一时间,倒把不是妹妹的遗憾去了几分。
宇文熙一看,小儿子看上去白白嫩嫩的,此刻正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小嘴一张一合,还看着十分可爱,不由得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胖乎乎的小脸,软软的,小儿子似乎有所察觉,小嘴张了又合。
宝儿也忍不住出手逗弄了一下小弟,一边分神对宇文熙说道:“阿娘还没醒来,父皇不如对小弟起个小名吧,咱们也好唤他。”
“好。”宇文熙很爽快地应允了,抬头朝殿门口看了一眼,又忆起来长乐宫的路上所看到的新雪冰凌,嘴角微微上扬,道,“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外头正是大雪纷飞,就叫阿吧。”
“者,雪也,唔,倒是挺贴切的。”宝儿倾身过去,用手指轻刮小婴孩的脸颊,轻声唤道,“阿,阿,你可要快快长大啊,阿姐带你出去玩儿。你都不知道,你那八哥一点都不好玩,天天跟阿姐作对,长大后你可不要学他啊。”
宇文熙哭笑不得,说道:“阿才出生一天,哪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宝儿对宇文熙一阙嘴:“我不管,反正不能放任阿和琦儿亲近,万一阿被带坏了怎么办?”然后对奶娘挥了挥手,“下去吧,好好照顾十一皇子。”
“是。”奶娘福了福身,小心地抱着十一皇子下去了。
“父皇,我听江总管说,西北那儿有急报,可是边境出了问题?有人进犯我大齐了?”宝儿挽着宇文熙朝厅中的上首的两个座位走去,待宇文熙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宇文熙微一皱眉,道:“是啊,西凉无故进犯大齐数个边境小镇,已经不是普通的滋扰了,大臣们都认为,他们是想进犯我天朝。朕与他们商量了一宿,就是为了这事。”
宝儿说道:“那,您是打算对西凉宣战了?”
宇文熙端起宫女送上来的茶正想喝,听到女儿的话,神情一肃,手中的茶盏当即狠狠地往桌上一放,“咣”的一声让人心生惧意,他冷哼一声,道:“不过一夷狄蛮国,竟敢犯我天朝国土,不战何以立天威、平民愤?灭绝亦不为过。”
宝儿听得精神一震,随后却是一叹,说道:“可惜我为女儿身,不然就能向父皇请缨边关,为大齐驱除鞑虏、扬我天朝赫赫声威。”
闻言,宇文熙不由得朗笑出声,道:“傻丫头,大齐良将济济,哪用得着你一个皇家公主出征讨战?父皇在你眼中不至于如此昏庸无能吧?恩?女孩子,就应该规规矩矩的,这一点,你真该学学你娘,你要有你娘三分温婉,朕可真要酬谢神明了!”
宝儿不过说说罢了,她也知道此事绝无可能,一撇嘴,转过身子做生气状背对着宇文熙,道:“人家可是真心真意要为父皇分忧解难的,父皇您还笑女儿,这个不好,女儿不喜欢。”
宇文熙奇道:“还发起脾气来了?果然像你阿娘说的,你啊,真是被朕纵容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朕可是天子,还是你父皇呢,你居然敢对父皇说‘不好’?顶撞天子,就不怕朕罚你吗?”
宝儿这才转过身,朝宇文熙吐舌一笑,讨好地扯着那明**的衣袖,软声唤道:“父皇……”
“现在晓得怕了?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宇文熙挑眉说道,“前倨后恭!这可不行,对人对事,哪能这般?日后啊,可不许你在朝廷大臣的面前也这般无法无天,懂吗?”
“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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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父女的这一场对话,传到沈茉云耳中时,已经是她生下阿后的第四天,冼三礼都过了。虽然一直都明白宝儿的性子,可是沈茉云真没想到女儿会有如此雄心壮志,除了无语还是无语。作为一个母亲,就是儿子上战场,她都是千万分反对,更何况还是亲生女儿。
这话是剪容说的,见沈茉云如此反应,她宽慰道:“不过边蛮小国进犯,我朝多的是名将良才,根本不足为虑。公主是金枝玉叶,哪用得着她去战场卖命?皇上也不会做此等想法,娘娘莫要急。”
沈茉云摇头轻笑一声,道:“我没急。如果真有要宝儿上战场的那一天,恐怕我也没机会替她急了。”
皇家公主会领兵上战场,一是开国之初,二是亡国之际,不管是哪一个可能,身为皇帝妃嫔的她,肯定是逃不过被炮灰的命。皇子们才是忠臣纯臣们要拯救出来的唯一对象,有听过不救皇族血脉遗孤而跑去救一个无足轻重的妃嫔的吗?
剪容不知该如何接口,倒是素月抱着阿走过来,对她说:“主子,您瞧瞧十一皇子,不哭不闹,长得真好看。”
沈茉云的注意力当即被转移了,她半靠在床头,身上搭着锦被,伸手抱过阿,一边逗弄一边与剪容素月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
除旧迎新,大雪肆虐中,所有人迎来了新的一年。由于沈茉云还在坐月子,根本无心打理宫务,索性将宝印交给了宝儿,有什么的事,就让女儿来决定,这样一来,倒是省了沈茉云不少事情,让她得以安心调养。
对于新出生的阿,宇文瑞和宇文琦显得也很欢喜,特别是宇文琦,他本为就是最小的一个,没少受宝儿“照顾”,现在多了一个弟弟将他得到的“宠爱”和“注意”分了出来,心中很是高兴,就越发对弟弟好了。
与之相反,后宫诸人,对十一皇子的出生倒没生出多大的反应。如江昭容和阮修容,这两位是已经有了亲生儿子的,注意力几乎是放在了亲儿子身上,以及朝中各大臣的势力分析,一个刚出生的皇子,实在没有在意的必要。而那些新进宫的宫嫔,更多的还是想着如何去固宠,再说她们位分低下,就是嫉妒得再厉害,也只能自已憋火,根本做不了别的事,不如丢开去想方设法增加皇帝对她们的印象还来得实际。
倒是何承徽秦容华这些入宫有些年限,却是恩宠慢慢逝去,对沈茉云才是各种羡嫉妒恨。偏偏淑妃有孕的时候,皇帝仍是时不时地驾临留宿长乐宫,真是想不恨都不行。
刘才人与何承徽结伴在御花园里随意走走看看之时,不由得就此事对何承徽抱怨道:“人人都说淑妃温柔大方,可我怎么觉得,那就不是个善茬!明知道自已怀孕了不能伺候,还要霸着皇上不放,勾得皇上整天去长乐宫,真是个狐……”
“才人慎言!”何承徽脸都吓白了,刘才人敢说,她可是不敢听的,立即喝住了下面的话,“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刘才人知道失言了,“我就只是说说,没别的意思……”
两人慢慢地走远了,而她们身后的假山,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低等宫嫔,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出神。
“淑妃……”——
☆、124、往事
从假山后面拐出来的女子正是住在延庆宫偏殿的陆选侍;她养好身体后却是入冬了,天气寒冷;散心什么的并不实际。好不容易挨过了寒冬;初春时分;枝头冒出了绿意,看屋外阳光正好,她就有了出来御花园走走的想法,没想到却无意中听到了何承徽和刘才人的谈话。
雪竹看着何承徽和刘才人走远了;这才对陆选侍道:“主子,咱们可是回宫?”
陆选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却是问道:“雪竹;你进宫几年了;觉得沈淑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雪竹跟在陆选侍身后,听到这话,想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奴婢未曾在长乐宫伺候过,对淑妃娘娘并不了解。但是以前在尚宫局的时候,听一些姐姐们说,淑妃娘娘脾气挺好的,从不轻易打骂宫人。换成是以前的柳贵妃和张德妃,一有不高兴,可是喜欢拿宫女来出气呢。”
陆选侍听了,不由得感到奇怪:“宫中允许动用私刑?皇上就不管吗?”
雪竹笑笑说道:“不过是挨几记耳光,做些重活,再罚罚跪罢了,只要不伤及性命,将人弄死弄残,别说皇上,就是皇后娘娘,也没这时间一一过问啊。”
再狠一点的,就分配最重最累的活让你做,不给你吃饱,也不让你休息,就这么一直做下去,几个月下来,估计就是一卷席子送去了乱葬岗。就是让医师们来验尸,也没什么可怕的。不是被打死的,不也是下毒毒死的,只是身体弱得伺候不了主子、劳累过度而亡,怪得了谁呢。
不过这种事,一般都没人愿意去做,传开来对名声不好不说,要是闹得大了,上面的人严查起来,那就是一个大麻烦。后宫之中,从来都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雪竹的话,陆选侍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她满脑子都在想着适才刘才人说的话,如果刘才人所言不虚,那么沈淑妃在后宫的地位真不是虚的,又有一女三子傍身,只要她以后没有脑抽地跑去毒害皇帝谋朝篡位,这一生可以说是无忧了。
当初陆选侍选择进宫,最起初的因由是为了躲避继母的**,如今生命得到保障,宫中生活又可谓是繁花似锦,心中的欲?望就慢慢就变多了。想起以前在娘家之时看到的姬妾争宠等情景,以及母亲死前对她说的话,陆选侍还是略有犹豫,如果她想要向沈淑妃投诚,肯定不能空手向往,那么,她有什么价值是可以拿出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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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旭十八年,二月中,西北边境再次告急,此时出征的将领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正待皇帝一声令下,就可以开拨前赴战场了。
偶尔宇文熙过来长乐宫时,沈茉云都能听到他在怒骂挑起此次烽火的西凉国,但是眼中的野心和灼人光芒却是骗不了人的。看得沈茉云心中直抽搐,不由得阴暗地猜想,这次西凉国主动进犯大齐边境,会不会是皇帝一手导演的好戏码?就为了有个能名正言顺出兵的理由。别怪她想得皇帝想得太阴暗,只要翻翻前朝蕃国割据时期的历史,类似的例子可是数不胜数。
前方战事跟后宫妃嫔关系并不大,待征西大军朝边境出发时,已经进入了三月份。此时沈茉云还是猫在长乐宫里继续调养身体,加上照顾阿,一时半会分不身,于是就没有收回宫务,依然让江昭容她们代为掌管。
正好延王今年满了十五周岁,要举行元服冠礼,江昭容更是忙前忙后不得闲,不过为了儿子,再忙上十倍她也愿意。延王是皇帝的亲儿子,又是如今的长子,虽然因为大齐正在跟西凉开战而不好太过盛大,但元服冠礼的规模仍然不小,场面极是热闹。
儿子成年出宫开府了,下一步就该大婚了。关于王妃,江昭容已经挑中了几个,待与儿子商量好人选后,便禀告给皇帝,让他下旨赐婚了。
沈茉云颇有些感概地说道:“不知不觉也这些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又看了一下正在跟阿玩耍的宝儿,自言自语道:“年底就是宝儿的及笄礼了。”
宇文琦正蹲在长姐和幼弟身边,看着阿“啊啊啊”地发出一个个单音,心中感到十分有趣,要不是宝儿一直在霸着阿不放,他早就抢过来玩了。宝儿没听到沈茉云的话,只一边抓着阿的小手晃啊晃的,一边说道:“看,多好玩啊!”
宇文琦不满地皱了皱鼻子,道:“阿姐,你小心点,阿是我们的弟弟,不是你的玩具,你可别伤到小弟。”
宝儿横了一眼过去,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整天跳上跳下不得安宁的。别忘了,你刚出生那会儿,我还抱过你呢,你不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没见你短腿缺胳膊的。”
宇文琦眉眼一跳:“难怪我小时候经常要喝药,原来有一半就是阿姐的功劳啊。要不是因为你整天带我往处跑,我会生病,然后喝那些苦苦的药汁吗?”他不过随口一说,不想话刚出口,就看到亲姐眼神有几分飘忽,心中顿疑。
宝儿放下阿的小手,轻咳了一声,神情显得有些心虚,宇文琦这话可真是说中了,她小时候还真做过这事。有一回,她瞒着沈茉云,带着刚满周岁的宇文琦去小花园里看雪景,不想一冷一热,宇文琦的身体受不了,当晚就起了高烧,差点救不回。为此,沈茉云狠狠地罚了她一顿,要不是宇文熙在旁边拦着,恐怕就要挨打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宝儿心虚地说道。
被这么一提,沈茉云也想起了当年的事,那天的情景顿时历历在目,心下一哆嗦,忙道:“行了,都是过去的事儿。宝儿并不是有意的,太医说你病得极重的时候,她当场就哭得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又亲自去照顾你,直到你慢慢好起来,才改由奶娘和嬷嬷换手的。”
听到这里,宇文琦也不好再问下去,便点头应了:“知道了,阿娘。”
前线战事吃紧,时不时就会有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大齐兵强马壮,军中人才济济,领兵的容岑更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将,一开始不少大臣都认为区区西凉小国,要打败他们那是十分简单的事情。没人想到西凉王亦是难得的大将之才,战场上的事瞬息即变,纠缠了几个月,还是处在一种胶和的状态。
到了七月初,拉锯的局面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战场的优势慢慢地倾向了大齐这一边。
九月,大齐大败西凉三十万大军,阻止了西凉兵的进关入犯,并将其全部赶回了西北深处的大漠中。
边境再次恢复平静。
两仪殿中,宇文熙接到大捷的战报后,喜出望外:“好,好,与西凉一战,我军大获全胜,实在太好了。”
中书令李林说道:“皇上,此乃大喜,可要立即诏令天下,让臣民共贺此事?”
闻言,宇文熙大手一挥,道:“准了!待会就将文书发下去。”
“臣遵旨。”
宇文熙兴奋地来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