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穆芝遥还是个孩子,是他亏欠了许多,想好好疼爱和教导的孩子。在他的想象中,这孩子虽然因为从小不在他身边教养而有些小家子气,眼界格局都不如穆芝谦,但只要有个四五年的时间,他还是可以把他教成一个合格的主夫,再为他选一门家里关系不那么复杂的富贵之家,让他就嫁在京中,凭着他和穆罗云的照拂,总不会叫孩子受了苦去。
然而这孩子竟会对沈真有了爱慕之意,这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沈真已有十七八岁,就算尚未定亲,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以他的家世,绝不会拖到二十之后再成亲。
更何况,即使拖到沈真二十,穆芝遥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叫他怎么能放心把他嫁出去。
看着身边熟睡的孩子,冯晴心里有几分无奈,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他自己也并不是看不开的人。但穆芝遥是他最怜惜爱护的孩子,他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情爱这件事上第一次动心就尝到苦涩的滋味。
罢了罢了。
总归尽量叫他开心就是了。沈真的人品才学听说都是十分出色,家中倒也清净,没有姑侄妯娌的琐碎事,若是沈真尚未定亲,就让穆罗云与他家中通个气,过两年先将亲事定下来,再留穆芝遥两年,等他十七岁送他出嫁也未尝不可。
只是,若她已说了亲,这事只怕就难叫遥儿如愿了。无论如何,还是先见过沈真再做计议吧。
穆罗云不在宫中,他也不愿大张旗鼓地把沈真宣到钟晴宫来,免得宫里七嘴八舌地揣测他的用意。便索性起了个大早,亲自把穆芝遥和穆芝谦送去上书房。
两个孩子都十分乖巧,到了书房便乖乖进去读书习字。冯晴甚少进上书房来,几个师傅见了他都是掩不住讶异,连忙上前来行礼。
因着穆罗云的吩咐,冯晴出钟晴宫,身边就有一众伺候的人,一时间倒把上书房显得有些拥挤了。
冯晴也是无奈,只留了不语近身伺候,其余人都打发到了院子里守着。
几个师傅不知他的来意,却都知道穆罗云对他宠爱至极,可说是言听计从。都小心地在一旁站着等他吩咐。
冯晴问了他们几句皇女和皇子在上书房的情况,将带来的端砚等物赐给了几个孩子,又看了他们平日里习的字。眼看晨读的时间已过,两个太傅要开始授课了,才点点头让他们去上课,只留下了沈真一人,让他说一说上书房里给皇子们安排的课程。
沈真显然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听冯晴这样说,便把给几个皇子安排的课业和几个皇子做好的功课都拿了过来,逐一呈给他看,并简单地评点了几句。
她并不是只夸不贬,但分寸把握地也极好,绝不会叫人不悦。说到穆芝遥和穆芝谦的时候,却也会特意多说了几句。
冯晴原本只知她家是武将世家,母亲沈昂也是带兵的将领,她却是跟家族传统“背道而驰”,醉心于做学问,做了一个纯粹的文官。
跟她说了这么会儿话,倒是觉得她虽说有一些读书人的傲气,却并不是什么古板认死理的人。
沈真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听了一会儿,只自顾自地随手翻阅几个皇子的习字册,便也不再说话,恭谨地立在一旁。
冯晴略坐了一会儿就回了钟情宫,吩咐了人去请父亲和两位姐夫进宫来。
冯父是钦封的一品诰命,又有穆罗云的特许可以随时进宫,冯晴派了人去请之后,很快就带着两个女婿来了。
“阿爹,姐夫,快别多礼了,都坐吧,”冯晴知道自己的身子经不起折腾,这会儿已是在软榻上靠着了,见父亲姐夫要行礼,连忙让人止住了,让他们坐了下来。
冯父见他虽然体弱,但精神却还不错,心里也放心了些,笑着跟他说了会家常。说到冯臻的夫郎如今有了身孕,今日不便前来。
冯晴也替二姐高兴,连忙让父亲代他恭喜二姐和二姐夫,又命人拿了不少补身的东西给他,就见一旁冯秀的夫郎柳玲神色有些黯然。
凡事有因有果,柳玲做的事他虽然不曾对父亲和姐姐说过,但冯秀一贯是智计过人,可说是姐弟几人中最为敏锐聪慧的,对之前的事绝不可能毫无所觉。
冯晴暗自叹了一声,却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毕竟以柳玲做过的那些事,要让他再像从前那样亲厚地待他,也是决计不能了。
冯晴也不去多想,只问他们与沈家主夫可认识。冯父已是多年不参与京中这些大人们家眷的活动了。但柳玲和冯惠、冯臻的夫郎还是这些赏花会游园会的常客。
尤其是柳玲,穆罗云对冯晴的宠爱满朝皆知,对冯家的重用更是一目了然。他作为冯秀的夫郎,自然也就成了众多主夫和少爷奉承的对象。东家长西家短的事知道得不少。
沈真的父亲是边疆守将的儿子,与沈真母亲相识在战场,这些年边境安定了,两人才回到京城。他当年是能够上战场杀敌的飒爽男子,对京中的这些应酬一向是能免则免,柳玲和二姐夫与他倒是见过几次,却都算不上熟悉。
但他们两人对沈父的事却知道得不少,知道沈将军对他可说是敬爱有加,脾气虽暴,在这位结发夫郎面前却是一贯的轻声细语。更是从未有过侧夫小侍。
当年沈真要从文,大将军沈昂脾气暴烈,差点没把女儿打伤,最后也是沈父劝下来的。
沈将军一家的事在京中也是颇有名气,冯晴也是有所耳闻的,听他们说到这些,便顺势问了沈真的风评。
柳玲和冯二姐夫见他有兴致,也都仔细回想了一番,柳玲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掩口笑了下才道:“不知君后有没有听说过,沈将军在家中只怕两个人,偏偏两个都是男子。一个是她夫郎,几乎是说一不二,还有一个却是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叫季宁,今年才十五岁。是她袍泽战友伤重去世前托付与她的遗孤。
冯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直觉有种不妙的预感,勉强笑道:“倒是没听说沈将军有养子呢。那这季宁就一直住在她家中?”
其实他这一问已是有些多余了。沈将军那样把战友情谊看得重如泰山的人,既然是战友临终所托付的,想必是要把这孩子放在身边好好照料的。既然不是养子,那只怕,就是女婿了。
果不其然,柳玲很快点头:“恩,这季宁听说脾气很拧,性子跟女孩似的硬气,沈将军妻夫二人对他却都是十分喜爱,听说他与沈少傅好像是有娃娃亲的,若当真是这样,想必只等他年纪再长一两岁,就要为两人完婚了吧。”
冯晴心下暗自叹气,虽说是家人,他也不希望自家孩子的心思让他们知道,就算他们没有坏心,难免在跟旁人闲话时一个不经意说出去,也是对遥儿不利。
随口问了几句,便结束了这个话题,又与三人说了会京城其他“知名”的主夫少爷们,掩饰了一番。送了不少珍稀之物,让人送他们出宫回家去了。
冯晴想起穆芝遥说起沈真时打心眼里的高兴劲,心里就沉沉的,他脑子里挂着事,进膳时也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喝了点汤,便回书房去了。不语跟着进去伺候,见他恹恹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到底是担心他,劝道:“殿下方才只用了那么一些,一会儿该饿了,不如叫小厨房准备些茶点吧。”
冯晴摆手,他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心里有事梗着,不舒心罢了。
不语想了想,再开口便多了几份促狭:“殿下,陛下出宫前吩咐,殿□子有任何不爽利,都要立刻差人通知她。”
冯晴蓦地失笑,原本不语对穆罗云是浑然不信任的,这两三年过去,倒是对她言听计从了:“你倒是能耐,知道拿她的话来压我了?”
不语嘿嘿一笑:“没办法,谁让殿下总是不晓得珍重自己。”
冯晴对他笑笑,面色也柔和了许多:“辛苦你了,我身子当真没有什么,不过心里有些事,我得好好想想。”
话虽如此,到了晚间,冯晴还是有些低烧咳嗽了。这事他在心里盘桓了许久,也寻不出一个好的法子来。偏偏既不能说与家人听,也不能对不语说,唯一可以商量的两个人,穆罗云远在锦都,冯秀又在昨日刚去了云州巡查。
穆芝遥和穆芝谦回来的时候,冯晴已喝了药歇下了,两个孩子一贯知道父亲身体差,倒都是十分懂事,自己用了饭去温过书,便一起回侧殿了。
不语到底是放心不下,对穆罗云遣回来请安的人提到了冯晴身体不适。他跟了冯晴这么多年,冯晴一向是甚少犹疑,果敢决断的人。何况这些年来他心气平和地几乎算得上古井无波,这样愁眉不展的时候当真是从没有过。
作者有话要说:把全文修了一遍。。完全清水了~(^o^)/~
回来更完这篇~
第七十四章 人选
第七十四章人选
冯晴醒来得知这件事,倒也没有怪他;只依例传了太医过来请脉。
他不是会把自己困死在死胡同里钻不出来的人;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只能往开了想;去寻找解决的法子。具体该怎么办,也不急在这三五天的,毕竟穆芝遥还不到十三岁。
反是穆罗云这一头急坏了。她从接到消息就开始坐立不安;立刻派了人回去取太医诊治的脉案和开的药方,叮嘱了一定要去给冯晴请安,亲眼看到冯晴的情况。
她本身是挺喜欢御马驰骋,张弓射猎的;那让她有一种肆意张狂的痛快感觉;作为一个皇帝;她很多时候不能放任自己,但在围场上是不同于朝堂的,她可以不必顾忌那么多。
因此这次出来,她原本也是期待的。只是没想到到了围场,她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狩猎于她而言已经再无那种特殊的吸引力了。也许是经历了一回生死,对这样的“刺激”已经觉得很平淡了。但更多的,却是因为这几年和冯晴在一起平平和和的生活。比起狩猎,如今的她更想待在冯晴身边,看他做事,听他说话,和他、和孩子们一起吃一顿饭。
前三天的大庆典和围猎之后,她便有些意兴阑珊,多数时候都是在接见一些远道而来的敕族贵族和当地的官员。小型的狩猎、赛马,都让手底下的武将们下场去玩了。
李敏非是这次前来伴驾的侍人里位份最高的,就被安排在穆罗云所住揽胜苑的侧殿里。
三年来穆罗云对冯晴如何后宫之中有目共睹,他也从最开始的不信,到现在有几分认命的感觉了。这一次穆罗云竟只带了他们几个来,而把冯晴丢在宫中,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可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因此一路上都是加意地温柔体贴,丝毫不敢有一点半点惹穆罗云不快,到了锦都的行宫,更是时不时炖些汤水,做些点心给穆罗云送去。
这两日见穆罗云面色一直沉着,更是小心,当真亲手动手,煮了碗甜汤,又特地换了淡一些的妆容,才提着往穆罗云住的殿里去。
谁料穆罗云今日竟突然来了兴致,和几个武将、侍卫去了围场。
李敏非不由暗咒了一声,奈何穆罗云御下严格,没有她的允许,李敏非肯定是进不去的。只得提着食盒转头回去。
还未出前院,就听到一阵铠甲刀兵碰撞的声音,李敏非一喜,心道他的运气到底还是好的,抬头再看,果然是穆罗云一行人回来了。
穆罗云甚少会穿铠甲,但她身材颀长,又是久居上位,一言一行都自有一种威仪,凝着表情时就很容易让人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穿上铠甲之后更是英武不凡。
李敏非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还是打点起笑容,款步迎了上去,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
穆罗云显然是听到他出声了才注意到他,随手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一边吩咐边上的侍卫:“今日从京中来的人可到了?一会儿把折子都送过来,让那人也过来一趟,朕有话问她。还有,把朕今日活捉的那只小鹿好生养起来,带回宫里给遥儿和谦儿瞧瞧。那两只火狐狸毛色不错,你们这些天留意下,看有差不多品相的火狐狸就给朕收了来。”
她吩咐得很快,一旁伺候的人纷纷应着。等她一大串说完了,才来得及跟李敏非请安。
李敏非手指暗自攥紧了袖口,面上却半点不显,温声笑道:“陛下今儿看起来收货颇丰呢,臣去厨下看看,给陛下把这些野味整治下晚些时候用吧。”
穆罗云看了他一眼,略一思考,便点了头:“也好,把容儿和灵儿也叫来,朕有话和你们说。”
李敏非大喜,连忙答应下了,当真带着下人去了厨房,又吩咐了自己贴身的小厮回去穆芝容,带他打扮一番来穆罗云殿中。
穆罗云这一日猎了不少东西,心里的郁闷也散了一些,见了派回京中取脉案和药方的侍卫,听她回报太医诊断冯晴确实只是略有不适,静养几日就好了,并没有什么大碍,总算也有了几分好脸色:“君后可有什么话要你带来?”
侍卫一愣,看皇帝摆明了一脸期待,不由有点战战兢兢。认真道:“君后说他身体无碍,请皇上放心,不必挂怀。”
穆罗云叹气:“那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书信叫你带来了。罢了罢了。。。。。。你见君后神色如何?”
见皇帝居然在叹气,侍卫更是紧张:“属下。。。属下看来,君后一切安好。”
穆罗云无奈,原想让她下去,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追问:“京里最近气候如何?”
侍卫不明所以,但这并不是多难的问题,还是恭敬道:“下了几场雨,天气有几分寒凉了。”
穆罗云点头,这才算放过了她,以冯晴的性子,的确不会多说什么,只怕还觉得她这举动太过小题大做。
只是天气转眼就到了深秋,对冯晴的身体,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几年的调养养好了他的脾胃,他原本体虚气弱的情况也好了很多,然而他自囚钟晴宫时常年卧床,环境又那么差,落下骨痛的毛病却是再难改善了。到了秋冬两季,受的苦楚当真是让她快要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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