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冯晴没有再说什么,但眼底的温柔掩都掩不住。三姐妹对他都十分了解,见到他这般模样,便猜到他与穆罗云之间定是感情不差。心下也各自安慰。
人生七十古来稀,冯家老太太的七十寿宴办得很是热闹。不管朝上局势如何,冯家在士林中的名声是几代人堆积起来的,即使当初冯家上下都遭到贬谪,这一点也没有被完全动摇。而衡阳又是冯家祖业所在之地,更是影响深远。
城中大户上至郡守县令,下到豪商巨贾,都纷纷前来道贺。老太太病痛缠身,只出来露了一面,剩余的便都是冯母和三姐妹在招呼。冯秀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又掌着科举选官的权力,自然成了众星拱月的焦点。
冯晴却是十分悠闲,他的容貌早已不是十年前那般夺目耀眼,混在众人之中,并不显得格外出色。而衡阳城中,更是没几个人认识他,知道他的身份。因此,他虽也帮着前后照应,却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招呼了一会儿,不语见他不时撑腰,便上前扶了他,劝他去休息一会儿。冯晴确也觉得累了,点了点头道:“我去与三姐说一声。”
不语左右看了看,指着庭外道:“殿。。。呃,公子你看,三小姐那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一时半会也注意不到咱们这儿,我扶您回去歇着吧。”
“你别这么紧张,我没事的,”冯晴见他一刻都不敢离开自己身边,倒是笑了起来:“我这么大个人,难道还能丢了不成?”
“丢了倒不会,可是要是磕着碰着了,那一位就该心疼了,”不语玩笑道。
冯晴面上一红,伸手拍开他:“就你会说嘴,我回房去睡会,你去寻大姐或者二姐说一声,免得她们一会儿看不到人担心。”
不语知道他身边一直是有暗卫跟随的,何况又是在冯家本宅,量来也不会出什么事。便放心地应命去了。
冯晴原想穿过花园回房间去的,但走了几步,便觉得腹中有些发紧,他自己于医道也有所涉猎,怀胎之后更是寻了不少医书来看,知道这是方才有些累着了,便靠着庭中回廊坐下来歇息,在腹上轻轻揉了揉。
前庭喧闹的声音偶尔传到园中,但也不是太大声,冯晴靠着坐了一会儿,觉得原先有些紧绷的小腹柔软了下来,便想要起身。然而刚一动,却惊觉腹中微微动了一下,一时间整个人都呆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两手搭在腹上,轻轻笑起来。
若是穆罗云知道她错过了这个孩子的第一次胎动,不知会是怎样懊恼的神情。
“你看起来体质不好,这会儿怀上孩子,负担太大了。”
清朗的声音穿透前庭传来的隐约的嘈杂声,冯晴从飘远的思绪中回神,蓦然抬头寻找着出声的人。
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警惕,也无意隐藏自己,慢慢从花阶后面转了出来。笑着拱了拱手:“抱歉,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惊扰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冯晴把人打量了一番,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我叫童毅,是来贺寿的。”来人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我。。。妻主在前厅道贺,我嫌吵得慌,就到后面转转。”
“既然如此,相公还是回前厅去比较好,”冯晴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解释:“后院中多是我家家眷,是不对客人开放的。”
“好吧,我这就回去了,不过,我刚刚说的话是真的,你考虑考虑吧。”童毅并不坚持,只是劝了他一句。
“我自有打算,”冯晴看得出他并无恶意,也缓和了脸色,朝他点头笑笑:“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关心。”
童毅无所谓地耸耸肩,随手丢给他一个锦囊:“随便你吧,反正我是不太懂你们这些男人的心思。能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
他的话说得奇怪,明明身为男子,却说什么“不懂你们男人的心思”,但冯晴还是好脾气地伸手接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了指锦囊:“装了什么?”
“安胎药,”童毅大方地挥挥手:“送你了,听你的口气,你应该是冯家的家人吧,你可以拿给冯秀检查看看,是正统安胎强身的药,吃不吃随便你。”
冯晴对他直呼冯秀的名字有些意外,这人明明一副男子打扮,长相虽不十分美,却也称得上秀丽,说话做事却像是女子一般,不能不让人心生讶异。
但仔细看他的容貌,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冯晴下意识地想开口留住他,脑子里许多思绪闪过,却总是抓不住重点。不由皱了皱眉,曲指轻轻敲了敲额角。
他靠在廊下歇了一阵,才缓缓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想了一会儿,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叫出一个暗卫:“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回宫。”
第四十七章 故人新相识
第四十七章故人新相识
寿宴进行到尾声的时候;不语悄悄进了屋里;见冯晴拿着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纸上勾勒,便轻声请了安;一边道,“殿下;三小姐请您去书房说话。”
“好;我知道了。”冯晴略微抬起了头,应了他一声,又低下头去,像是在端详自己画出的东西。
不语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纸上只有个大概的轮廓,看容貌并不是熟悉的人。不由有点奇怪,疑道;“殿下。。。这是画的谁?”
冯晴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下午在花园里遇着的,就是觉得这人十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算了,你方才不是说三姐找我么,走吧。”
他们此时住的是冯家老宅,冯晴和冯秀等姐弟几人,虽是冯家嫡系,回老宅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因此在老宅之中反倒像是客人。旁支的几家对她们表面上是敬畏,暗地里是有些疏远。
冯晴一路过去,见着几个本家的堂表弟弟,也都客客气气地与他们打了招呼。因为冯母和冯秀介绍他身份的时候,只说是在流放地收的养子,几个少年便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和善些的随意应一声,傲气些的根本不搭理他。
身边几个侍卫和宫人自从到了钟晴宫伺候冯晴,连皇帝待他们都是多几分宽容的,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当即便冷下了神色,只是因为冯晴不在意,才勉强忍着。
谁料她们忍让,领头的两个少年明显没有把冯晴放在眼里,刚擦身而过就肆意讨论起来,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摆明是嘲讽,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显是欺他只是一个在流放地被收留的养子,不敢找人替自己出头。
“什么义子,我看根本就是三小姐的奴儿吧。。。。。。”
“可不是,当旁人都是瞎子呢,肚子都快显怀了,还一副姐弟情深的模样,真是。。。。。。”
冯晴脚下步子一顿,转头看了一眼锦衣玉带的少年,倒也不动怒,只是随手点了两个侍卫:“你们去把两位公子请到自省阁,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言行,免得污言秽语的,走出去丢了我冯家的颜面。”
身边的侍卫早就有这个意思,这会儿听到他的命令,自然齐声应诺了,一人一个,捉了人就往自省阁走。
边上两个没开口的约莫是庶子,见一众侍卫各个都身手不凡,提着另外两人,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惊叫了一声就赶忙跑开了。
冯晴也不去管他们,自转身去了书房。还未进门,就见冯秀迎了上来,便朝她笑了笑:“阿姐急着找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的确有事,”冯秀笑意盈盈,侧身让开了一点,指点他看屋里:“今天来了一个你想不到的客人,我给你介绍下。”
冯晴顺着她的指引往屋里看了一眼,只看到帘子后面露出来一只修长的手,指尖整洁圆润,仿佛精心保养过一般。不由有些好奇:“能让三姐这么郑重其事的人物,定是非同凡响,不知是何地人士?”
“这人其实你也知道,不过从未见过面罢了,”冯秀不再卖关子,应道:“就是与咱们合作的那一位金大掌柜的。”
“哦?是咱们的财神,那当真是要见一见的,”冯晴也十分感兴趣,他与冯秀暗中经营的漕运货运生意,就是与这位金大掌柜的联手的,他和冯秀都不太方面露面,而这位金大掌柜却是八面玲珑,十分老道。
他们一边说话,冯秀已挑起了帘子。原本侧身坐着的人听到两人进门,便站起来相迎。两人刚一照面,冯晴蓦然睁大了眼。另一人也有些吃惊,两人相对愣了一会儿,才算回过神来。
冯晴率先朝他拱了拱手,弯眉笑道:“原来这位便是金大掌柜,久仰了。”
童毅显然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与他见面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女装,迎上他眼里的笑意,释然地笑了笑:“在下童毅,商场多有不便,所以才乔装改扮,并非有意欺瞒,还请两位见谅。”
冯秀这才惊道:“小九,你与这位呃童小姐认识么?”
“下午刚认识的,”冯晴笑笑:“阿姐这回可错了。这位金大掌柜是童公子,不是童小姐。”
冯秀一时怔愣,待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由仔细看了看童毅,回过神来才顿觉自己盯着别人看,实在有点失礼,躬身赔罪道:“童公子见谅,在下失礼。”
童毅不是那么古板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被多看了两眼就生气,见他们二人并不因为自己是男子而有偏见,倒是挺高兴的,耸肩笑了笑:“我们一直在这抱歉来抱歉去的,正事都给忘了。”
冯秀点头称是,她对合作了许久的大掌柜忽然变成了男子之身这件事还有些恍惚,但冯家自幼家教甚严,又有冯晴这样才学广博的男子珠玉在前,她对男子是从无轻慢鄙薄之心的。因此很快便收敛了心神,为童毅介绍道:“这是舍弟,族中排行第九。”
童毅心下有些疑惑,他知道这里人介绍男子,嫁了人的肯定是先介绍妻家,而冯晴肚腹微隆,行走间也极为小心,显然是身怀有孕,且极为在意这个孩子,冯秀却并不介绍他的妻主家。着实很不合常理。
但他行商多年,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来都是眼色极佳,料想这其中大约是有难言之隐,便只是一笑带过,喊了声“九公子”,便与他们商讨起生意上的往来。
冯晴和冯秀听了一会儿,便对他的生意头脑十分叹服,两人相对看了一眼,冯秀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如今才知道这话真的不假。”
“哪里,其实只是隔行如隔山而已,”童毅虽知道冯秀的官职和身份,却也并不诚惶诚恐,只谦虚道:“若是要我来写什么诗词策论,那我只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一个字。”
“可见术业有专攻,我们能与大掌柜相识,既是缘分,也是运气。”冯晴显然也对他很有好感,虽然他的谈吐举止有时着实不像男子,但那种旷达乐观的心境却是叫人不由自主地折服。
“九公子也是须眉豪杰,”童毅也赞他:“开始时听冯三小姐说起出谋划策的是位公子,童某就一直想见见,可惜一直缘悭一面,到了今日才有幸见到。”
“是呢,若我不说今日你在家中,他还不愿前来相见,”冯秀笑着应了一句:“原来是英雄惜英雄,怪不得对我这个弟弟念念不忘。”
话到投机处,不知不觉便已是夜色深沉,不语一直在外间伺候着,见冯晴丝毫没有回房休息的意思,就有点急了,借着端茶送水的时机,悄悄劝他:“公子,夜已深了。”
他一提醒,冯秀也察觉到了不妥,一则冯晴有孕在身,不该熬夜。二来既然知道这位金大掌柜其实是位男子,她自然也不好把人留得太晚。因此连忙起身对童毅道:“不语说的是,大掌柜,不知你在何处落脚?我着人送你回去。”
“阿姐,我去送送大掌柜的吧,”冯晴朝她点点头,想起看到童毅时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便对童毅笑了笑:“掌柜的不介意吧?”
“美人相送,当然不介意,”童毅扬眉一笑,在不语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与冯晴一前一后走出了门。
冯晴与他相谈两次,对他时不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有些习惯了,何况他听得出童毅这声“美人”里,丝毫没有轻薄或是调侃之意,因此并不觉得他无礼,只是笑着引他往院中走。
夜色如墨,园中虽然隔着百步就悬挂明灯,但也并不十分亮堂。冯晴让两个侍卫提着灯在前面引路,自与童毅落后几步,温声道:“大掌柜住在城中哪家客栈?”
“并未在客栈落脚,我暂时住在城中的百草堂。”
冯晴讶异,百草堂是这几年兴起的医药堂,在京中也十分有名:“难道百草堂也是大掌柜的家业?”
“嗯,我家妻。。。妻主身体不好,”童毅目光温柔:“自家有家医馆,凡事也都方便些。”
他说得很自然,冯晴仿佛也受了他的感染,眉眼之间蒙上一层温情,赞道:“大掌柜与尊妻感情想必很好。”
“唔,的确,”童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大方地承认了,看到停在冯府门口的一辆马车时,更是柔和了表情,笑道:“她来接我了,公子就此留步吧。”
冯晴从善如流地停下了脚步:“后会有期。”
“若是有事寻我,可以派人到百草堂传信,我京城店中有不少精于孕产一道的大夫,你若信得过,不妨去瞧瞧。”童毅临出门前又转身说了一句,已有所指地看了看他的肚子:“说句托大的话,于养身和孕产两科,只怕太医都不一定比得上我的百草堂。”
听他提到太医,冯晴略有些惊讶,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多谢了。”
不远处的马车动了动,有人挑起车帘来,似乎是看到了童毅。童毅便弯眉笑起来,正式告辞离去。冯晴目送他走到车边,瞧见车里人伸手来扶他,动作温柔而细致。
不语见马车离去后,他还在出神,便上前扶了他,疑惑道:“殿下,这人就是您方才画的人么?”
“嗯,”冯晴点点头:“总觉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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