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本来应该是他人生中一道亮丽的风景。他以雷霆之势平息了弟弟叛乱,本就应是毫无悬念的一场胜利。可是,命运常常不会留给人完满的结局。唯一的变数生在西陵霏身上。一切就像是一场毫无预兆的劫难,谁都不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从那以后西陵霏疯掉了。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三十二章 淮阴 浮生赋之若初见
第三十二章 淮阴 浮生赋之若初见
阳光稀薄而疏松地轻轻洒下,薛蓝田手中握着赤水寒珠缓缓走到了西陵霏身前。她依旧坐在树下,淡紫色的衣裙轻轻曳在地上,秋林般的长发遮了半张脸,口中喃喃,一切就如那天见到的模样,好像是千百年都没有改变过。
舒少白陪在她的身边,薛蓝田拿起珠子对着凉薄如水的冬阳,“这个要怎么用?”
“以血为媒,神意相通。”舒少白盯着珠子淡淡地说道。
“什么意思。”薛蓝田微微皱眉。是用她的血还是用她和西陵霏两个人的血?
“这赤水寒珠为至阴至寒之物,需要施术者和受术者两个人的鲜血。”舒少白继续道。
“啊?要多少?我的血可很珍贵啊,不会失血过多挂掉吧。”薛蓝田撸起半截衣袖,露出了纤细手腕,拿出随身携带的采血刀比量着。
“谁说要用你的血了。”舒少白淡淡笑道。
未等薛蓝田反应过来手中的采血刀已经落入了舒少白的手中,刺目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到了珠子上,一瞬间便被吞噬殆尽。薛蓝田被这一幕震惊,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珠子。珠子中的赤流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渐渐汹涌起来,越旋越快,隐隐透出慑人的红光。
舒少白双指疾点,刚刚还坐在树下喁喁低语的西陵霏忽然身形一软,靠在了树上。泛着冷芒的匕首在皓腕之上划出一道血痕,两个人的血在赤水寒珠中融合,旋转,最后迸出了一道刺目的红芒。
红芒过后,身边的景物开始急速的旋转,扭曲,刚刚还是青天白日的朗朗碧空,忽然变作幽暗深沉孤夜。薛蓝田的手穿过了身旁的一丛灌木,仿佛有些不可置信,于是有穿过了一棵三人合抱的参天古木。此时他们就像置身于一场在虚空织出的无端梦境,身旁的一切看起来那么真实,却都是假的。
“我们这是在哪?”薛蓝田讶声问。
“在西陵霏的梦中。”舒少白收起手中的赤水寒珠淡淡说道。
薛蓝田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我们一会儿怎么出去?”
“想出去的时候自会出去。”舒少白的嘴角依旧挂着清淡笃定的笑意,薛蓝田觉得在他的身边,一切都不需要顾虑。
薛蓝田的目光开始投向身旁的景致,此时应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处处充满盎然生气,天上挂着一轮暖月,泛出淡而朦胧的柔软光晕。好一个韵致闲雅的美景良辰。天公作美,花好月圆,在这样的日子里相遇,十有八九都会成就一段人间佳话。
“这是哪里?”薛蓝田不禁开口问询。
“离音山。”舒少白淡淡说道。
“离音山?”薛蓝田兀自咀嚼着这山峦的名字。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音杳如关塞长。这里的确景致绝佳,只是名字起得不好,离音,离音,暗地里就透着不祥。
正当薛蓝田怔愣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杀伐之声,视野里冲进一个策马玄衣的少年。手中的长剑泛出冰冷寒芒,黑色的骏马疾驰,速度太快,看不清面目。更多的马蹄声从他的后面传来,步步紧逼,其间还夹杂着暗箭冷芒。
薛蓝田看得汗毛直竖,这么多人同时追捕一个人。这景象真的很像他们被人追杀的那一幕,只是这一次却似乎更加动魄惊心。玄衣少年一手不停挥舞着长剑,一手操着缰绳,虽处于劣势却依旧未有一丝慌乱。微微抬首过来,一泓清辉下,竟是舒景恒的模样。虽然知道与昨日里见到的是同一人,可是如何也想象不出,五年的时间竟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如今见到这样一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朗朗少年。薛蓝田才知道“风姿倾众目,诗剑动京都。”的真正意味。
忽然狂奔马蹄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到,嘶嚎着狠狠向前倾去。眼看着就要把马上的人摔下,却见少年微一侧身,一个瞬刹间便从马上跃了下来,带着流水行云般的从容飘逸。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围了过来,几个紧身劲装的黑衣人坐在马上俯视着被围在中间的舒景恒。
舒景恒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嘴角竟还挂了一丝笑意,声音若敲金击玉,冷冰冰地罩下来,“我弟弟就派了你们几个来对付我么?”
那几个黑衣人没有答话,仿佛极有默契一般,同时催动了手中的武器向着舒景恒袭来。
“完了完了,我看这把你表哥不死也重伤了。”薛蓝田闭了眼不忍再看这杀戮场景。
“你太小看景恒了。”舒少白却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淡淡说着,眼中带着一丝浅笑。
薛蓝田再次睁开了眼睛,却见舒景恒单手执了长铗穿梭到了黑衣人中间。兔起鹘落,剑影刀光,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冷定从容,意态优雅。不愧是世家子弟,连杀人都透着一股子雍容贵气。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舒景恒吹落了剑尖上的最后一滴血,冰冷的长剑光亮如镜,未染纤尘地归了鞘。却见他忽然转身,衣角轻掀,额角微扬,向着上方虚空轻轻一礼“刚刚扰了姑娘清净。景恒在此赔礼了。”
薛蓝田这才注意到了靠在朱槿枝桠间的那抹浓丽浅影。那是,西陵霏淡紫色的衣裙长长曳了下来,纤纤的食指上停着一只妖艳的红蝶,微微侧了首,未绾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一双黑瞳幽暗深邃,声音如雪山般飘渺澈然,“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月光映在她的面上,那种美动魄惊心。
“在下淮阴舒景恒。如此深宵寒夜,姑娘孤身一人委实危险了些,不若由景恒护送姑娘回府,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刚刚还寒如幽潭的眉目间扬起汤汤笑意。
薛蓝田看得微微发愣,“你表哥还真有一套,居然这么直接,啧啧啧,我看西陵霏十有八九要动心了。”
舒少白微微转头看了过来,“原来阿蓝喜欢直接的。”
薛蓝田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继续向着场中看去。却见西陵霏浓黑的眼中带了丝好奇,清凌凌地眄过来,嘴角勾起一丝冷诮笑意。没有说话,紫衣一闪便没了踪迹。
薛蓝田没有想到西陵霏会消失的这样快。再看峭立在幽寒夜风中的舒景恒,也只是直直盯着那抹杳然绝迹的淡紫倩影,没有移动,也没有挽留。
周围的场景又开始朦胧起来,幽暗夜色缓缓褪去,下一个梦境中有着明媚天光,杏花坠影。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三十三章 淮阴 浮生赋之烟光色
第三十三章 淮阴 浮生赋之烟光色
这里是西陵霏梦中的幻境,所以不受任何时间或者空间的约束。薛蓝田睁大双眼看着暗夜一点一点消失,明丽的天光兜头洒下,一时被晃得睁不开眼。
这是初春白日里的离音山,所有的景物在*光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明朗光晕。临近他们的是一波春水,花影妖娆;柳絮轻盈。远处有乳白色的云朵缭绕在青色的山岚间,一切都显得那样悠然静美。
汤汤流水边,一株朱槿开得灼灼,而有朱槿的地方似乎就会有西陵霏的身影。在花树掩映的粗枝上,一缕淡影纤扬,浓丽的眼微微阖着,想来是在小憩,淡紫的衣裙蝶翼般铺洒下来,随着淡淡的和风轻轻摇曳。
忽然一袭淡泊青影自远处缓缓踏马行来。马上少年形神俊秀,棱角分明。光洁的额角带有涂抹不去的刚毅,眉目沉沉如墨色的深潭。
西陵霏第二次遇到舒景恒,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清晨。同样的一座山峦,却因为朗朗春日的晕染而显得不同起来。
西陵霏微阖的双眼陡然睁开,眼波冷冽的若一泓秋水,看到来人却是微微一怔,“咦?是你。你又被追杀了?”
很显然她认出了舒景恒。那样沉的夜色,那样短暂的相逢,她竟然记得他的模样。薛蓝田估计的没错,她确是留了心。
舒景恒也是一愣,看来他也没有想到她会记得她,凉薄的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笑意,“想杀我的人确实不少,可这次,却并非为此。”
西陵霏单挑了眉梢,眼含了半分好奇,“为何?”
“那日深宵,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舒景恒果然是**的高手,如此直来直往,恰恰最适合对付西陵霏这样的姑娘。像她这样的姑娘单纯又冷冽,而她的冷纯粹是因为她的简单,简单得没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生动表情让你去猜测。于是若是对她有意也只需直话直说,多一分虚以委蛇必当惹她生厌。
西陵霏先是一愣,后来嘴角微微挑起,似有笑意。紫衣轻动,像是一片轻羽般翩翩落了下来,一双秋水般的眸光淡淡地眄上去,“你这样的男子,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舒景恒也是微一侧身从马上掠下,手中展开一柄水磨玉竹的纸扇,夜中剑意纵横的冷峻少年完全是两个模样。诗剑东京都,柔的是诗,利的是剑,那夜她已经见到了他刚毅的一面,现在看来,该是到了柔情缱绻的时侯了。难不成他要现场赋诗一首?薛蓝田紧紧注视着场中两人的神情,心中暗自替他们着急。
却听舒景恒缓缓道,“哦?能得姑娘另眼相看是景恒的荣幸。只是姑娘还未回答景恒刚刚的问题。”
西陵霏脸上的笑意更深,“离音山,西陵霏。”
舒景恒先是一怔,然后幽黑清冷的眸子中似有春水微波,“景恒记下了。”说罢便跨上骏马,薛蓝田还未反应过来,便看着马蹄撩起一路青烟,向着淮阴的方向疾疾奔去。
离音山离淮阴有一日的路程。新上任的淮阴侯策马一日,只为问这样一个问题,不是脑子灌水,便是神经短路。但很显然,这两种都不是。
薛蓝田呆呆看着舒景恒离去的身影,同样怔住的,还有站在原地的西陵霏。却见她冷肃浓丽的眸中缓缓荡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地散开,嘴角也开始微微上挑。“淮阴,舒景恒?”
薛蓝田这才明白,这是舒景恒的计,为的就是让西陵霏记住他。“你表哥真是情场中的高手高高手。”轻轻晃着头,抬眼看向一旁的舒少白。
舒少白淡淡一笑,“不是所有的姑娘都需要如此费心思的。”
“确实,西陵霏这样的姑娘很难搞定。”薛蓝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舒少白轻轻笑道,“若是不放在心上,大抵也不需这般费心了。”
“你是说?”薛蓝田听说过一见钟情,可是那黑灯瞎火的浓浓深夜,这两个人连眉目都未必看得分明,怎么就钟情上了?想想也是,一个倜傥风流,一个绝色倾城,不用全貌,一个神韵便可动人。果然一见钟情不过见色起意,此话不假。
场景再次突变,此次竟到了淮阴城中的水道旁。天空中飘着一场濛濛春雨,临河的青石道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水洼。空气朦着氤氲薄雾,带着空山新雨后的忧悒而迷朦的闲适安详。江边杏花初开,花落绿波,春水流香。杨柳遥看,如水中升起的染翠烟岚。燕草如碧,柳絮杨花纷纷飘散。
西陵霏从小在离音山中长大,对于尘世的理解,仅限于从母亲口中得出的只言片语。但是她的母亲是个伤情的人。一个怨妇口中所述的人间事必然不会有什么明丽的色彩,大抵都是一些遵遵告诫。但是身为一个正当青春期的懵懂少女,不有点反叛心理,简直就是浪费大好的光阴。于是母亲越是教导,西陵霏就越是好奇。直至那一天,她遇到了舒景恒,终于,怀揣着长久未解的疑惑,独自踏出了十七年来从未离开过的那座离音山。来到人间,看一看不一样的风韵景致。
如画的水道边,淡紫色身影盈盈独立,眼神渺渺,望着水波上笼起的空濛烟色微微出着神。忽然,浓墨般的发髻上方撑起了一柄墨竹骨的皱纹纸伞,清冷的嗓音自后而来,“虽然雨气渐息,但是淋到了总归伤身。”
西陵霏却淡淡勾了勾嘴角,声音冰冷,“娘亲说的没错,你们男子都是这般故弄玄虚。”虽然话说的冷冽,但是眼中却含了半分笑意。
舒景恒听了却没有半分恼,反而点头笑了笑,“此话确实不假,但是要看是哪种女子。”
“哦?说来听听。”西陵霏转过头,浓丽深邃的眸子微微荡了荡。
“你随我来”舒少白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西陵霏轻轻勾了勾嘴角竟跟了上去。
有些姑娘不用你上心自然会贴过来,譬如那些在青楼里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但是有些姑娘却一定要用心,譬如当前的西陵霏。
云影天光,云卷云舒,素寂的水道边,二人错落的脚步声轻轻响起,悠远绵长。让人无端生出地老天荒的绮丽错觉。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三十四章 淮阴 浮生赋之华灯缀
第三十四章 淮阴 浮生赋之华灯缀
朦胧光影中忽然浮现出一处无人院落,庭院幽深通透,宁静安然。薛蓝田观望四周隐隐认出这是映梅山。想来这里便是五年前的淮阴侯府了。这舒景恒还真是胆大竟然把西陵霏引到了自己家来。不,应该是西陵霏真是大胆,竟和一个只见了两面的男子来到了他的家中。
院中是一处方亭,朱红的廊柱上刻着花枝春山,四周帷幔轻垂,随着东风缓缓摇曳。两人对坐亭中,方案上是琥珀玲珑杯,酒色淡碧,剔透晶莹,是极品的十洲春。酒香满溢,帘外幽香阵阵,和着酒香正是的春深景浓,光影如画。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此时山花开尽,人物风流,竟不能增一分也不能减一分。
西陵霏单手执着酒杯,轻轻一嗅,浓丽的眸子幽幽眄过来,嘴角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是要带我去看姑娘,如何把我领到了这里来?”
“现在还早,不如先请小姐喝杯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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