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蓝田温然笑笑,“住店,要···呃,三间房。还能给这位车师傅准备一间房么?”她看了看身后,舒少白可以和语卿一间,她一间,小竹一间。车夫应该也有休息的地方。
“呦,真是不巧,本店现在只剩下两间客房了。柴房倒是有,公子家的车夫若是不嫌弃可以住到那里。”老板娘眉眼一挑脉脉含情,“还有,奴家的房间比较宽敞,公子若不嫌弃,也可以···”
“呵呵,这···不好吧。”薛蓝田干笑几声,这月行的民风还真是开放啊。小竹在一旁竟偷偷憋笑。
老板娘听她这么一说,眼中含了一丝嗔怨,扭着身子走出柜台,“好吧,那奴家领着公子去看房间。”
“那个,等等···”
老板娘听到此话,心中一喜,转过身来。“公子可是想清楚了?”
“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客栈么?两间房我们几个好像有些不够。”薛蓝田苦着脸继续道。
“呵,这方圆百里只有我这天水一家客栈。公子若想去别家,百里之外的若溪镇还有一家。”老板娘的语气中含了几分调侃,媚眼一扫却瞧见了薛蓝田身后的舒少白。顿时眼中又扬起一抹重彩浓光。
薛蓝田暗舒一口气。舒少白果真杀伤力惊人,那老板娘袅袅娜娜地离他还有五步的距离就被他眼中的杀气生生逼退了一步。啧啧啧,老板娘今夜的美梦算是碎了。
薛蓝田担心的却是今晚。如今资源短缺,面对着两间房,四个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这明面上只有小竹一个姑娘,可是薛蓝田···
“咳咳,那个,既然这样呢。你们两个介不介意住到柴房去?”薛蓝田秀美单挑试探性地看着舒少白。
舒少白直接无视,眼神飘到了天花板上,倒是语卿斩钉截铁地来了一句:“不行!”
“呃,其实,是这样的,你们不知道,学医的人呢有很多特殊的怪癖。比如说洁癖啊,强迫症啊,半夜里万一做梦梦到解剖实验,那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舒少白冷冷的眼神幽幽地飘来,于是薛蓝田觉得自己的语言忽然苍白无力了,攻击力直接降为零。
那句话说的好,寒天饮冰水,滴滴在心头啊。
正当薛蓝田苦思冥想之际,善解人意的小竹终于送来了希望。“公子不是没有小竹就不得眠么,今夜怎么舍下小竹一人了?”这话说得暧昧,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变得深沉了。尤其是那老板娘,顿觉有一股万念俱灰的凛然凄凉油然而生。
薛蓝田顺水推舟,“可不是,那今夜···”说罢,搂着小竹两人一步一摇地进了房间。
舒少白轻轻勾了勾嘴角,转身便进了另一间房,语卿随后,门扉轻关。
空留下面色惨白的老板娘,哼了一声,继续婷婷袅袅地走下楼来。楼下有的熟客见了,禁不住调侃取笑,“我说晚娘啊,你别白费力了,那小白脸可是有心上人了!”
“呸!吃你的饭!今天老娘不爽,仔细你的嘴!”
过了阑时,街头巷尾的灯光一盏盏暗了下去。月上中天,残星点点。整条街上只余天水客栈前的一只八角风灯,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泛着昏黄余晖。
西风里有打更人一下下的敲梆声,渺渺依稀。房间中一盏青灯泛着昏黄光晕,听着门外再无动静舒少白才压低嗓音淡淡问道“和那边联系上了么?”
“还未,不过沿途做了记号,小风他们如果看到应该会马上赶过来的。”
舒少白眉头轻轻地皱着,“那便好,只希望他们快点来吧。”
语卿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问道,“少主,还有那郁家小姐?”
“继续寻找。”冰冷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
“是。”
夜晚廖然静寂,黛黑的天空上星罗密布,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夜枭凄厉的鸣叫,灯火已阑,万籁俱寂。烛火寂灭,只剩一弯冷月如霜。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十二章 云梯关
第二日,天刚蒙蒙露出一线清辉。秋季的清晨是寒冷而湿润,青石路面上染上了薄薄一层清霜。水雾氤氲缭绕,水气刺入毛孔是一阵阵的冰凉。一架青色帆布马车从天水客栈出发,缓缓出镇向郊外驶去。
天水客栈的老板娘住在二楼,轻轻开窗便可以看到青石大街上的往来人影。菱花疏窗微微开了一条缝隙,窗后媚眼锁着那辆马车渐渐远去。直到那抹青影消失不见,淡蓝的天际上一只白鸽忽然扑啦啦地穿云而去···
过了天水镇之后便是云梯关。山势回环,路途艰涩难行。四人马车走的极其缓慢,山道边开满了火红的木芙蓉。
越是向上,山道越是曲折,四人索性下马,语卿帮着车夫推着车。
“这道路虽是曲折,但是风景却是独佳。你看那边···”众人随着薛蓝田的手指看向远处山峦。灰蓝色烟雾的轻轻笼着金黄火红的叠峰,半是鲜明便是朦胧。
舒少白唇边刚欲漫起半分笑意,却忽然僵在嘴角。小竹和语卿也似乎听到了什么,只有薛蓝田什么都没有听到,有些不解地望着三人。
“来的真快。”舒少白剑眉轻锁。
“是他们?”语卿的面目也忽然冷肃起来。
舒少白轻轻点了点头。
忽然像是印证些什么,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啸。
薛蓝田抬首看向高耸的峭壁,一只纯墨色的海东青正在空中呼啸盘桓,原来只是听说过这种鸟,却未见过。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果然神俊。
可现在却不是欣赏的时候,随着刚刚那声清啸,四周的崖壁上忽然出现七个黑衣人,顺着不知如何固定在山顶的细铁索呼啸而来,手中弯刀放着冷光寒芒。
薛蓝田怔忪半晌,满城尽带黄金甲?什么情况。她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种场景,真正的身临其境,那就不是简单的影视欣赏了。正在她呆愣间,一线银芒乍然闪现,带着山行岳移般的气势,向着她劈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鸿秋水寒芒横过,弯刀被格住,薛蓝田也被一股大力拽到了舒少白的身后。他冲她轻轻一笑,“今日我便让你见识到我这个保镖绝对物超所值。”
天边吹着寂寥的风,分不清是林子里吹的风还是剑气带动的风。天光在剑尖上划出凛冽的冷芒。舒少白在杀手的锋芒间起落,仿佛在踏月起舞。杀手的身上被划出一蓬蓬的鲜血,仿佛在青天白昼中开满了妖冶的彼岸之花。
语卿和小竹各执了武器。小竹使出了金缕曲,金网乍开,杏花天雨般的扬扬撒下,可断剑削金的丝线被内力鼓得饱胀,直直射向空中的黑衣人。
“这些是什么人?”小竹急急问道。
“苍漠七鹰。”语卿举着清尘剑挡住了一线刀光。
小竹心下骇然。苍漠七鹰是月行西方大漠上的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虽刚刚成立不久,却在短短一年内名震西域,隐隐有成为苍漠上一方霸主的趋势。和其他的杀手组织一样,苍漠七鹰也保持着简单明了的经营模式——佣金,杀人。
只是这一次居然七个人一同出现,看来雇主的来头不小。
小竹、语卿均是一人对两人,薛蓝田被舒少白护在身后,奋力躲闪。以前在郁府的时候,见到淑庆和郁初庭打斗已觉震撼,如今看来和这次刺杀相比府中独斗果真只是小打小闹。
“呵,第一次见到杀人吧。有这份定力,很好。”舒少白侧首淡淡一笑,出手格开凌空一斩,含光剑在空中划出璀璨寒光,那黑衣人肩上便展开一蓬猩红血雾。
薛蓝田暗自心惊,在此种紧迫关头还有空谈笑。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话,笑尽一杯酒,杀人闹市中。虽然她对舒少白的武功很是放心,但是他现在还有伤在身,万一???
果然,挡开了另一个杀手致命一剑之后,薛蓝田仿佛听到了伤口裂开的细微声响,舒少白轻轻闷哼一声,眸中杀意凛然。
薛蓝田忽然有些恨自己不会武功,万一自己会的话就不会拖他们的后腿了。
山路狭窄,七人把他们前后夹击,如今已是进退维谷,一个行差踏错就会葬身万丈悬崖。车夫早已吓破了胆,躲在车辕地下,苍漠七鹰的目标不是他也未多加理会。
时间过了近半个对时,大漠七鹰已折损了三人。虽只剩四人,但看着兄弟惨死非但没有挫了锐气反倒愈战愈勇。原来他们只当薛蓝田是弱点,所以一直把矛头指向了她,想乱了舒少白他们的阵脚,可没想到舒少白是个棘手的角色,根本就不让他们有任何机会。
不知是谁注意到了躲在车辕下的车夫,刀气森然急转,车夫吓得哇哇大叫,慌忙一躲,虽躲开了刀锋但是藏身的马车却应声段为两段,拉车的骏马连嘶嚎都未来得及就身首异处。一蓬硕大的血花炸开,薛蓝田脸色煞白,车夫笨拙地躲避着刀锋,小竹和语卿都在缠斗,舒少白又要保护薛蓝田又要同时对付黑衣人已是分身乏术。
眼看着车夫就要命丧当场,薛蓝田忽然想起身上带着的一包麻沸散。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冲着那黑衣人一扬,白色的烟雾飘散,黑衣人的刀锋阻了一阻,车夫躲过了一劫。可是苍漠七鹰岂会怕这些小把戏,内力逼着神识,生生压住了药力。薛蓝田却脱出了舒少白的保护圈。
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线狠辣,如今死了三个兄弟,他们七鹰虽是杀手却最是重情谊,如今就算是玉石俱焚也要报仇。眼见黑衣人的刀如附骨之蛆,直直向薛蓝田刺去。刀锋泛着淡淡蓝光,淬了剧毒。
小竹看到了忙大喊一声“公子小心!”手中金缕曲紧地一收,只求速战速决。
舒少白忙看准时机冲上去,含光剑如长虹贯日,电光火石间格掉了淬着剧毒的弯刀。肩胛的伤口却彻底裂开,虽然已过了一个月,但是伤口太深重还未愈合完全,如今又是一阵混战免不得又加重了。
鲜血如一朵盛开的蔷薇在肩头慢慢晕开,剑势却丝毫未减,若狂龙出海,带着摧枯拉朽般的浩大声势。煌煌秋阳之下,让所有人为之动容。
不知过了多久,苍漠七鹰终于被诛杀殆尽。天边残阳如血,薛蓝田望着满地猩红,心中一阵恶寒。以前上解剖课的时候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是如今却是活生生的人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我们上路吧。”舒少白淡淡开口,敲醒了正在发愣的薛蓝田。
“呃,好啊,你的伤。”
“不打紧。”
山气已夕,松柏苍苍,一阵冷风扫过,衰草簌簌,遍地凄凉。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十三章 荒山夜宿
残阳终是隐没在了浓紫色的昏暗天际。空中南飞的鸟群嘶哑地鸣叫着簌簌远去,羽毛纷纷扬扬,覆在旅人疲惫的瞳仁上。
由于马车损坏,五人只能徒步而行,车夫帮忙把行李驮到仅剩的一匹骏马身上。小竹、语卿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最重的要数舒少白。
“你还能挺得住么?”薛蓝田望着浑身是血的舒少白,刚刚只是粗略地包扎了一下,还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处理。
舒少白轻轻点了点头,“我们要快些找到藏身的地方,否则那帮人还会跟上来。”
“你们到底惹了什么人?”薛蓝田紧蹙着眉头。
舒少白紧抿了嘴唇没有说话。薛蓝田看他神色,讪讪地缄了口。
终是在月上中天的时候,众人寻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孤月透过如墨的天际,清泠泠地洒下一地冷辉。如刀的风割裂着枯木残枝,几人围着燃起的篝火,奢取劫后重生的微弱暖意。
小竹只受了些轻伤,语卿本来腿伤未愈,今日又与人厮杀了这么许久早就力竭。如今紧绷的神经猝然放松下来,困意倦倦,不多时便靠在石壁上昏睡过去。小竹嘟着嘴拿出药箱帮他上着药。
“呀,公子,金疮药不多了。”小竹皱着眉头。
“不是准备了一瓶么,怎么这么快就没了?”薛蓝田闻言凑上去,看着药箱,原来刚刚马车被斩断之时药箱翻倒出去,配好的药剂洒了大半。
“这可怎么办。你看看还剩些什么药材。”薛蓝田眉头也紧锁了起来。
“剩下的都在这里了。”小竹摊开药箱。
“乳香,没药,儿茶,冰片···”薛蓝田对着药箱喃喃,“还缺血竭和麝香。”薛蓝田面露忧色,这两味药如此珍贵一时半刻也寻不到。
舒少白斜靠在一方大石旁,轻轻哼了一声,面上露出病态的苍白。薛蓝田忙凑过去,搭了脉,脉象细弱,看来是失血过多。
“小竹拿出我的针包!”薛蓝田面色凝重。
小竹急忙递过了针包。薛蓝田用手轻轻铺开,明晃晃的金针在火光下泛着柔和光晕。
“这套施针的方法有些疼,你要忍着些。”情况紧急,薛蓝田决定用《顾氏遗针秘本》上的透针法。这种针法讲究在针刺入某一穴位后,斜刺或直刺将针尖刺抵相邻近的穴位或经脉部位。刺激量很大,一般人忍受不了。
“啊···”金针刺入,舒少白仿佛被雷电击中,忍不住叫出声来。却在第一时间死死咬住了嘴唇。
薛蓝田看着他有些无奈,“疼就喊出来,别强忍着。”
舒少白被剧痛刺激得清醒过来。盯着眼前的轻颦烟眉,翦翦双瞳,紧抿起嘴唇。
薛蓝田微微叹了口气,手中却是不停,调着进针的深浅方位。
舒少白微阖双目,任由她摆弄。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薛蓝田起出了所有的银针。拿出仅剩的伤药细细涂抹上,又用绷带紧紧包扎住伤口。“不能再剧烈运动了。否则伤口再裂开我就不管你了!”
舒少白深深望着她,似乎刚刚的针刺起了效果,周身开始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动,也多了几分力气。
薛蓝田擦了擦额上泛出的细密汗珠,“好了,本大爷要好好睡一觉,这一次可被你们害惨了!”说罢果真大咧咧地躺倒在了篝火旁。
剩下三人也都疲惫不堪,皆合了眼各自睡去。只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月影西沉,黛黑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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