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很大,林宴锦每次躲的地方也千奇百怪,萧乐无奈的扶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找起,只得先去自己的住处旁边晃一圈。说到底萧乐还是怀念正常时候那个温文尔雅的林宴锦,非但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反倒叫人生出可以依赖的感觉来,只不过……他心里的想法,萧乐总是猜不透。
说来也奇怪,萧家那么多,寻找林宴锦的人那么多,然而每一次先找到林宴锦的人,却都是萧乐。这次也不例外。
林宴锦正和一男一女一起坐在后院湖边的亭中,或许因为有花草遮挡着,所以下人们才没有一眼发现他。萧乐远远看林宴锦与那一男一女说说笑笑,不由心中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来。萧乐还记得上一次自己看到林宴锦和李家小姐二人也是这般说说笑笑,她只以为三人是聊得投缘,谁知道问过以后才发觉,林宴锦竟是在给他们胡扯自己“拳打魔教教主”“智斗武林盟主”的荒唐事情。
有些担心的走到林宴锦三人身边,见三人仍旧交谈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萧乐便拳着手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林宴锦当即回过头来,见来人是萧乐,便轻轻笑道:“阿乐,你怎么来了,我听说你还在外面和几位老爷说话。”
有些摸不清今天的林宴锦究竟是什么情况,萧乐随口应了一句:“我来找你。”她又对旁边坐着的一男一女道:“史公子,史姑娘,原来你们在这里。”
“萧主子,我们本想转一会儿就回大堂,却没想到在这里遇着了林公子,便多聊了几句。”史家少爷站起身来,对萧乐拱手笑道:“一直听到一些关于林公子的说法,今日一见才知皆是谣言。”
“不错,多亏了林公子,我们兄妹二人弄明白了不少事情。”史家小姐亦是道。
萧乐莫名的看着二人,又将视线落回林宴锦的身上:“你们说了些什么?”
林宴锦摇摇头,拉住萧乐的手道:“不过是随口聊了几句罢了,外面的事情处理完了?要不要我去帮忙?”
此时的林宴锦双眸清亮透彻,面上微带笑意,眉宇间却又透出几分疲惫来,萧乐看着他当即一怔,接着便想起什么来,脱口问道:“林宴锦?”萧乐极少唤林宴锦这个名字,大半时候,她只是唤他作“宴锦”。然而此番却不同,听到萧乐的问话,林宴锦轻轻点了头。
林宴锦是因为幼时的遭遇才会生出那么多种性格,然而在一年之前,他的病情曾经短暂的被治愈过,而再复发之时,那病情却与从前有了些许不同。那便是每过一段时间,林宴锦都能够恢复一次原本的性格。之前萧乐太过忙碌而没有注意到,现在一算,应当便是今日了。也就是说今日的林宴锦,才是真正的林宴锦。
之前林宴锦是因为出去见了一个人才会再度发疯,又开始每天换一种性格的日子,所以在林宴锦短暂的恢复之后,萧乐曾经打听过他那一日究竟看到了什么,但对于这个问题,林宴锦却总是闭口不言。时间久了,萧乐打听不出来,便也只得将这个问题放在了一旁,只是她仍没有放弃让人去调查这件事情,只盼求个水落石出。
而林宴锦,有事瞒着萧乐,萧乐心里明白,却不愿去过多询问。
或许当真到了某一日,林宴锦会自己将心结告诉她,她如今要去询问,只是揭林宴锦心里的伤疤而已。
找来下人将史公子和史小姐送回大堂之后,萧乐留下来坐到了林宴锦的面前道:“前些天我听萧妙说江南有一位名医,专治你这样的病症,我想带你去看看,或许当真有什么帮助。”真正的林宴锦分明是名扬天下的容家的大公子,他本应该与自己的弟弟容絮一样的人物,却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了这般模样,萧乐虽不说,却是心中十分难受。
然而听到萧乐说起求医的事情,林宴锦却是稍稍诧异了片刻,接着他舒眉笑道:“好啊。”
林宴锦的神情,倒像是并不想去一般,萧乐顿了顿,又道:“只是听说那位大夫脾气有些怪。”虽然总是变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性格来,但真实的林宴锦却十分沉默,此刻坐在林宴锦的对面,萧乐只觉得自己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跟林宴锦之间有着一层朦胧的隔阂,这隔阂也是自一年前林宴锦再一次开始变性子才有的。
或者一切都是因为一年前林宴锦出去见的那个人。
“不知那位大夫叫什么名字?”林宴锦低头看着面前桌上胡乱摆放的茶杯,低声问道。
萧乐道:“姓宁,叫宁净儿。”
林宴锦微微抬眼,重复道:“宁净儿?”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二无误!
☆、破坏
“你认识这个人?”萧乐疑惑道。
林宴锦并未否认,颔首道:“曾经在某处听过,不过不大记得了。”两人说到这里,就见萧妙又匆匆赶了过来,说是让萧乐快些回去主持大局,会宴上面余家和宋家的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口角。萧乐连忙起身前去,而林宴锦也随即跟了上去。对于没有胡乱变性格的林宴锦萧乐可谓是一百个放心,她甚至觉得这种时候只要有林宴锦在自己根本就不用做什么。
果然,在到了大堂之后,林宴锦竟然只用三句话便中止了两方的争吵,以至于不久之前才被熊孩子林宴锦欺负过的宋家管家一双眼睛瞪得几乎和铜铃一般大。
“你……”宋管家指着林宴锦双指颤了颤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不是……”
林宴锦朝宋管家歉意的一笑:“前几天的事情,抱歉。”他转身重又走回萧乐的身旁,朝她淡淡一笑。萧乐回望林宴锦,心里却是悄悄叹了口气。不正常的林宴锦太让人担心,但正常的林宴锦也叫人担心。
两家的口角终于解决了,会宴也差不多到了最后,萧乐与林宴锦一一将众人送出萧家,一直到最后一人离开之后,两人才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皆能够看到对方脸上的倦意。
林宴锦忍不住笑了笑,一手搭在萧乐左眼上:“你都累了好几天了,快去休息吧。”
“不行,明日我就要带你去江南找那位叫宁净儿的大夫了,在这之前我还得将书房里那几本账簿……”
“安心休息,不是还有我么?”林宴锦柔声道。
萧乐一怔,倒是没有想到此节。她有些迟钝的点了头,却仍将目光落在林宴锦的脸上:“那些账簿回来看也没关系,你……早些休息。”
“嗯。”林宴锦点头。
当晚,萧乐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只听得窗外的虫鸣声一声比一声刺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闭上了眼睛。一阵迷糊中,她感觉到有人轻轻吻了自己的额头,然后那人动作很轻的在她身旁睡下,替她掖了掖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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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前一日休息得早,第二天萧乐一早就醒来了,她睁开眼睛起床穿戴,尽量不让林宴锦被吵醒。一直到走出屋子之后,她才敢唤来了夏盈让她去找萧妙,将出去的车马给备好。萧妙很快便被叫了过来,低头告诉萧乐车马前一日就备好了,如今只要等萧乐和林宴锦准备好便可以出发了。
萧乐应了一声,回到屋子里打算将林宴锦给叫醒。推门进屋,萧乐本打算直接叫醒林宴锦,却不小心瞥到了桌上的几本账簿,那应该是昨日林宴锦替她处理过的。萧乐心中一动,上前翻动了几页。这账簿比之从前稍有不同,其中提到了一个萧乐从没听说过的地方——冥州明德庄。这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萧乐却发觉林宴锦在那明德庄的下面重重的勾了一笔,也不知是何意思。
又翻了翻账簿,萧乐发觉那明德庄应当是一处铸剑山庄,与萧家之间的来往并不算多,也难怪萧乐对其没什么印象。
看到这里,萧乐放下账本,再要去催林宴锦起床,却发现对方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萧乐眨了眨眼睛,出声问道。
“林宴锦。”
“是人是鬼?”
“自然不是鬼。”林宴锦有些迷糊的揉了眼坐起来,一脸没有睡饱的样子,他挑了挑眉朝萧乐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这个。”看林宴锦的回答,这日他的性格应该还是比较正常的。萧乐松了一口气将桌上的账簿递给林宴锦,指着其中那“明德庄”四字道:“这三个字下面的一横是你画的吧?”
林宴锦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道:“或许是,不过我不记得了。”他耸了耸肩,左右看了看道:“我的衣服呢?”
萧乐拿出刚刚给林宴锦备好的衣服扔过去,林宴锦接在手里开始穿了起来,岂料只听“嚓”的一声,那衣服竟被林宴锦生生扯下了一个袖子。
林宴锦看着衣服上面巨大的破洞,很是无辜的道:“我看它袖口处缝得不够紧,就想试试,没想到真的把它给扯坏了。”
萧乐无言的又递了一件衣服过去,预料当中的“咔嚓”声又响了起来。萧乐看着这次被扯坏了领口的衣服,低声道:“我来替你换衣服吧。”她上前耐心的替林宴锦换好衣裳,最后整了整领口才道:“好了,我们快出去吧,萧妙应该等急了。”
林宴锦不解的看她:“出去,去哪里?”
“去求医。”萧乐拉着林宴锦的手走出房间,见萧妙果然已经等在了房门外。萧乐上前道:“这次出行不宜带太多人,便让夏盈一人与我们同行好了。”她转头吩咐夏盈先带林宴锦去大门外马车中等候,而自己则留下来与萧妙道:“你帮我查一查明德庄的事情,我回来之后便要知道关于这个地方的一切。”
萧妙乍一听萧乐说起找个地方,不禁一愣:“主子怎么会突然说起这里?”
萧乐摇头:“是宴锦提起来的,总之你先查出来,我怀疑这与一年前他出去见的那个人有关。”或许这是林宴锦突然之间再次犯病的罪魁祸首也不一定。
萧妙听罢连连点头,萧乐这才独自往萧家大门外走去。
萧乐以为这时候夏盈和林宴锦应该已经在马车里面等着了,然而与萧乐想象当中完全不同,林宴锦和夏盈的确在等着她,却不是在马车里面,而是在一匹马和一堆木头的面前。
萧乐不肯相信那一堆破木头会是马车,她回头对刚刚跟上来的萧妙道:“不是让你准备马车么,车呢?”
“这……这就是马车?”萧妙瞪大了一双眼睛,迟疑着指着那堆木头道。
萧乐又瞧向林宴锦,林宴锦只是拍了拍手,掸去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我看这车车轴的部分有些不牢固,便想碰碰看,没想到它竟然真的坏了。”
“……”萧乐微闭了眼,冷静的对萧妙道:“再去准备一辆马车。”她说完这一句,走到林宴锦的面前将他双手都给握住道:“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东西都不要碰。”
林宴锦乖乖点头,没有说话。萧妙又返身回去叫人准备马车,萧乐三人便登载了大门外,只是没有沉默多久,林宴锦的眉头便又皱了起来,手也动了动仿佛要挣开萧乐的束缚。萧乐开口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林宴锦认真的看着身旁站着的丫鬟夏盈,叹道:“我看到她头发没有梳好。”
夏盈脸色一变,连忙后退了一大步。
袖口没缝好,林宴锦便撕了整件衣服,车轴松了,林宴锦便徒手拆了整辆马车,如今他竟然说出了“头发没有梳好”这种话,也不知会不会把夏盈的脖子给扭下来。
萧乐不敢放开林宴锦的双手,林宴锦便紧紧地盯着夏盈看,看得夏盈整个脸都白了起来。好在萧妙的动作很快,三人没有等多久,萧妙便带着一个车夫牵着一辆马车又走了回来。萧乐三人这才终于坐上马车,往江南赶去。
据说那位叫做宁净儿的大夫是位奇女子,这一段时间都在江南行走,也没人能够说清她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萧乐便打算等到了江南尧州之后再打听她的具体位置。
车夫驾着车很快便离开了滁州,萧乐三人在车中坐了一会儿,林宴锦总算是没有再盯着夏盈看了,萧乐稍稍放下了心松开了林宴锦的双手。岂料林宴锦刚一抽出手,便又朝着马车的车窗伸出了魔爪。
萧乐道:“怎么了?”
林宴锦眨眨眼:“这窗口似乎不大结实,我想试试。”
萧乐沉着脸:“这个车上,你不许碰任何东西。”她一点也不想经历坐着坐着马车车顶就被掀了这样的事情。
林宴锦无奈的点了头,见萧乐仍有些不放心的盯着自己,便摊开了双手道:“我保证,绝对不碰这个马车,可以了吧?”他说完这一句话,将头往夏盈方向一转,又盯上了夏盈的头发。
夏盈身子骤然一僵,萧乐连忙又道:“也不许盯着夏盈!”
“哦。”林宴锦无奈答应下来。
于是几乎是一整天,林宴锦都神色古怪的盯着马车的车窗,一副蠢蠢欲动却不能动的样子,萧乐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却生出了些许好笑的感觉来。晌午时间,马车经过了一处城镇,早知道萧乐要来的慕家少主拖人送了些东西以及几封书信给萧乐,萧乐收下之后命车夫继续南下。
坐在车上将其中一封书信看了一遍,其上写着一些乱七八糟有用没用的东西,萧乐看了一遍便要将书信放下,然而环顾了一周才发现自己这是在马车里,根本没有地方让她放信。她迟疑了一下,干脆将信塞到了林宴锦的手里。
林宴锦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认真的皱眉道:“皱褶太多。”然后把书信撕了,自窗口扔了出去。
萧乐动作一顿,心道自己果然没有想错,今日的林宴锦,简直就是一部——碎纸机。
于是萧乐愉快的看完了第二封信,塞到了林宴锦的手里。
林宴锦道:“信口拆得太难看。”然后撕掉了。
第三封信。
“字迹太丑。”撕掉。
一直到最后,林宴锦撕完了萧乐手里所有的书信,又重新瞧向萧乐,目中竟还透出了几分意犹未尽来。
作者有话要说:
☆、酒狂
滁州离江南尧州有一段距离,当天晚上,萧乐一行人在路上一处小镇上住下了,待到第二天才继续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