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这下更怕了,身子也抖得更厉害,可好歹知道这人还活着。
桃苒咬牙,不知为何,便觉得该救这人。她放开章雪的手,走近两步弯腰问他。
“我替你上药?”那人没有任何动作,但桃苒去拿那药瓶他却松了手,桃苒转身对章雪说道,“阿雪,去寺内喊几名师傅过来。不用担心我,快去。”
章雪虽还哆嗦,但也已经缓过了神来,略一迟疑便应下离开了。
桃苒又走近两步,在那人面前蹲下了身子。地上躺着的人身穿了一件宝蓝色衣裳,只是已脏乱破损了。腰间挂了一枚剔透的玉佩,下面还缀着蓝色的穗子。他受了重伤,桃苒不敢动他。
原本以为瓷瓶里的是伤药粉儿,不想却是药丸。桃苒不知道这药丸该食几粒,也不犹豫,直接将瓷瓶内的药丸都倒了出来,一共有四粒。这人放心于让她喂他药丸,那这药多食必然是无害的罢。这么想着,桃苒当下将一粒装回了瓷瓶内,剩余的三粒握在手里。
轻轻扳过那人的脸,这会儿才发现是个清秀俊逸之人。昏迷之中,眉头依然皱起,脸色也甚是苍白,却不妨碍他的风华之资。即便闭着眼,受了伤,也可感觉到是个温柔之人,也定然是个身份尊贵之人。可这人如何会受了重伤,还到了这普陀寺……
桃苒摇摇头,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手托住那人的后脑,让他仰了头,微张了嘴,再扳开他的下颔,将药丸齐齐丢到了他嘴中,也顾不上他吃下去了没有。
做好了这些,桃苒起了身,没有走,只在那儿等着章雪带了僧人过来。
不多一会儿,章雪带了人过来,那两名僧人一看便立刻说要将抬去止血医治才行。桃苒点头,只说麻烦师傅了。
僧人抬着那人离开,章雪和桃苒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那地儿。
“桃苒姐姐,那人会不会死啊?”
桃苒知道她仍在后怕,握紧了章雪的手。
“莫怕,咱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便只能看他的运气了。我已喂了他他拿出来的拿药,应当无事罢。”
章雪轻叹了口气,桃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躺过的地方,有一小滩血迹,也跟着叹了口气。
因为这突来的一事,两人都有些闷闷的,原本的好兴致也去得一干二净。先前说定要去街市逛一逛,因为两人都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最后也只是跟着皇后和宁王妃直接回了宫。
章雪和桃苒坐在马车上,两个人都没有话可说。
临到下马车前,章雪仍有些顾虑和担忧,几乎要哭出来了。
“若是那人死了可怎么办?”
“阿雪,莫要再担心了,寺里的师傅会照顾好他的。”
即便这样宽慰着章雪,桃苒却也一样有些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阿狸现身了 捂脸逃走 _(:з」∠)_让我们一起来醋腌章鱼 (:◎)≡
☆、错愕
未回宫前,桃苒便已知皇后娘娘回宫之后会要单独见她。果不其然,回宫之后,宁王妃将章雪领走退下了,皇后娘娘则要她陪着一同去月漪殿,也不过是要与她单独说些话。
大约是前些日子与太子之间的冲突,即便明白皇后娘娘不会为难于她,桃苒仍有些心虚。她垂首低头跟在皇后娘娘身侧,娘娘不开口,她便也是一路沉默。
入了月漪殿,娘娘将一众宫人都遣退了,直到入了里间,只余了她们两人。周素馨走到桌边坐下,见桃苒一脸无措,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坐。”
桃苒抿了抿唇,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了下来转身对着周素馨,却并不敢看她。
周素馨见状,又轻叹一口气。
“桃苒,你是个好孩子。”
桃苒听言,心中不安,习惯性的两手绞在了一起,仍是垂着头。周素馨虽看在眼里,但继续说着,“今日在寺内,大师的话……”桃苒身子几不可见的颤了颤,周素馨伸手握住她的手,“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说着,周素馨捏了捏桃苒的手。
“你且记着我说过的话,虽然大师那样说,但你不须在意。待过些时候,皇上便要将皇位传给太子了,这话本不该与你说,只是与你说了也无妨。我将你收为义女,只是不希望别人诟病于你,但你不必因此而被拘限。”
“名义上,你与太子是兄妹,但……既然无血缘之亲,即便大师所言不假,我亦不会干涉,包括皇上也不会,懂吗?”
周素馨话落,只见桃苒一个哆嗦,连嘴唇都发了白,连忙又握紧了她的手。
“桃苒不必担心,也不必忧虑,以后你只须找个自己爱的人,当然也要是爱你的人,好好在一起。不管那个人是谁,都要记得须当是一个你愿意无条件对他好,而他也会同样待你的人。只是我不久将离宫,若不然倒真想送你出嫁。你若能得一如意郎夫,我便从此无牵无挂了。”
未曾听这话,心中到底有些忐忑,但听见娘娘的话,知她真的不会介意于这些事情,也知她是真心对自己好,难免动容。然而要拥有娘娘所说那些,又这样难,起码于她而言,这样难。
听着周素馨的软言软语,桃苒忆起前几日与太子的事情,又想起前世之事,心中一顿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
“桃苒并不想嫁,只想时常陪在皇后娘娘身侧。”
周素馨并未将这话当真,只是说道:“你如今还小,倒是不着急。待过几年,成了大姑娘了,遇上心仪之人了,便不会这样说了。”
桃苒终于抬头,只见面前的人嘴角含笑,宠溺的看着她。可桃苒还是没有勇气将自己那晦涩的心思说出口,也许只是因为那一日说出口后,便不那么在意于结果了。太子的话,虽未拒绝,但又与拒绝无异。她不笨,自然是懂的。
也许是因为前世都爱着那样的一个人,桃苒从未想过,有一天真的不爱那个人了会如何。更没有想过,会不会在不爱了那个人之后,遇上其他的也可以让她深爱之人。
她一直觉得,那样的未来离她太过遥远,如今,又似乎这样的近。她与太子前一世无缘,重来一世又如何能有希望,加上那件事……也许,她真的会遇上其他心仪之人。如果不再爱章御,她的命运会不会就此改变?
东宫,正殿。
彼时,章雪刚刚回到自己的寝殿,尚还未从普陀寺的事情中回神过来,却有宫人进来传报说太子身边的花东洛花公公已经到了殿外等着。于是,顾不上多歇息,又随着花东洛到了东宫。
章雪刚到殿门外,只见太子正背对着她的方向负手立在殿中。章御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章雪微逸了口气,咬唇上前。
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章御先章雪开了口:“出宫玩得不愉快?发生了何事?”
忆起桃苒的话,章雪点了点头,只将遇见那受伤之人的事说与了章御听,实则她亦的确只是在意这事。
“我与桃苒姐姐跟着皇后娘娘还要母妃在听禅之后,先一步出了禅房,后来遇见一人,身受重伤,昏倒在了我与桃苒姐姐面前。”
“那人倒在我与桃苒姐姐面前,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桃苒姐姐让我去喊了寺内的师傅过来帮忙,她则守着那人,还喂了那人药丸之物,是他昏过去之前自个儿掏出来的东西。后来,寺内的师傅过来,抬走了那人,我与桃苒姐姐便离开了。”
“那人的伤似乎很重,身上多处血痕,脸惨白得吓人,看着便觉得进气多,出气少,奄奄一息。到底是被我们撞见了,现下唯恐那人有性命之虞,是以心中十分不安。若他出了事……”
章雪皱眉说着,说至最后,红了眼眶。
“既然被救,当是无事,不必忧虑。若是不放心,明日我便派人去普陀寺探望,将那人的情况告与你。”
章御话出,章雪才算是稍稍安心一点儿,却转而说道,“桃苒姐姐近些时候都郁郁寡欢,先前刚到普陀寺时,我瞧着她心情好了一些,不曾想后来遇见这样的事儿,刚好转的那么点儿心情又……”
“太子哥哥,我没能……”
“你无错。”
章雪到底没敢将慧普大师的话告诉章御,后来并未多待几时便离开了东宫,章御吩咐花东洛送她回宫。然章御却站在那殿内,一直等到花东洛送了章雪回来,才去了书房,花东洛立刻跟了上去。
“爷,救下的是名公子。”
章御捏了捏眉心,沉了沉气,吩咐:“明日一早,你亲去一趟普陀寺,探探那人的底细。”
“是。”
一夜不得安睡,第二日起床之后,桃苒眼底果然一片乌青之色。
洗漱之后,杏儿帮她梳头,桃苒心中阴郁,脸上自然也没什么笑意。杏儿见她如此,心中不免忧虑。先前与太子争吵之后,她便觉桃苒较往常沉闷了些,昨日出宫回来之后,她更是连个笑脸都没有。
本想问点儿什么,但又怕惹桃苒忆起不快的事情,杏儿只是问她:“姑娘早膳想吃点儿什么?”
没有胃口,桃苒摇了摇头想说不必准备了,又想到今日该去书房,只怕会饿,便道:“备些清粥便好了。”
杏儿替她绾发好,便退下去了准备早膳。桃苒一人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模糊的面庞,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桃苒到书房时,章夙,章雪,还有章御都已经在那儿了。章雪见她到了书房门口,立刻起身迎了出来,又带着她到了书房外边去。今天一过来书房,就得到了昨日她们救那人的消息,自然也是要告诉桃苒的。
“桃苒姐姐,听说那人被救回来了,我总算是安心了,你也不必担心了。”
没法告诉章雪她并不是在忧虑这事情,桃苒只能对章雪扯了个笑,“无事便好,你也不必再如昨日那般忧虑了。”
与此同时,桃苒又不禁想到她竟然对那人毫无关心之意,而同样见了那人垂危的章雪却如此担忧于那人。是她冷血还是前一世的种种早已将她的善良、纯朴都已磨平,无论是何种,她却已然失去了如章雪这般的心性了。
拉着章雪的手往回走,桃苒侧脸看向身旁眉眼间已然散去了昨日牵挂的人,想着她一直都被保护得那样好,既喟叹又觉得欢喜。还好,章雪不是她这样,章雪会一直拥有很多的快乐。
桃苒牵着章雪进了书房,即便感觉到有目光投向她们的方向,她也咬牙不去看只低着头。
两人入了座,不多一会儿,太傅便过来了,于是便是半天的学习。
因为下午须得习武,几人便直接在东宫用午膳。
四人围了一桌,桃苒即便没什么胃口,也努力的多吃一点儿。好在她平日吃得便不多,不须太过强迫自己。
待太子放了筷之后,其余几人才跟着放了筷。宫人将桌子收拾干净,又上了蜜水和糕点。往日午膳之后,他们便这般坐在一起呆一呆,想起来,这样的日子那么遥远而令人怀念,只是重生之后的桃苒再也无法享受这静谧。
“桃苒姐姐,你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说话的是章雪,她凑近桃苒面前低声问着,语气里不乏关切。桃苒本盯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蜜水,这会儿转头去看她,一笑道:“无事,身子也很好。”
章雪又说:“我见你今日来时便有些失落的神色,方才太傅教习之时,你也似总在走神儿,加上你脸色不怎么好,还以为你身子不舒服。无事便好,若是身子不舒服,可千万要传医女看看。”
桃苒轻轻的嗯了一声,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章雪,却又忍不住想她自己便这么藏不住心思,心情不好竟如此明显。
这个时候,本与章御说着话章夙也转而看向她:“我亦见桃苒姐姐今儿个似乎脸色不太好,若非身子不舒服,不若便……”说着,章夙看了一眼章御,显然并无把握是否能将那后半截话说出口。
桃苒明白,他是想问自己是否要先回碧雪殿歇息,只是碍于是章御在教习她的武术。
“不必担心,真的无事,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还是清楚的。”
章夙见桃苒这样说,便不再说什么。他身侧,章御眸光微闪,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
及至后来,几人到了练武场内,桃苒与章雪一起换过了白色的短打劲装,皆将头发绑成马尾。章雪跟着章夙去了一处习武,桃苒则慢腾腾的挪向章御站着的那处。他们自一次之后,几乎没有说过话,更不曾这样一起习武了。
桃苒有些不自在,她偷偷看章御,仍是面无表情的脸,窥不见他的心思,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与她一样的不自在。
待桃苒走近,章御才抬了脚向前走去,桃苒立刻跟上。
“普陀寺,你与阿雪救的那人,非大启人士。”
章御的声音骤然响起,桃苒的心顿时突突的跳,却不知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
“虽未曾查清其身份,但应是他国的贵族。寺内的僧人将他救醒之后,半夜他便离开了普陀寺,之后没有了踪迹。”
话止于此,章御不再说话,桃苒一直没有答话。章御这话说得蹊跷,她更明白他从不说废话。那么,章御将这些话说与她听,必定不只是说与她听这么简单,那么是为了什么?
“我与那人不过一面之缘,只是无法见死不救才救了他。他是何身份与桃苒并无关系,他的去向桃苒更无立场去过问关心。”
两句话说完,桃苒却觉得使去了大半的力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更无勇气去看章御。
章御顿了步子,微微侧身。桃苒不曾预料这突如其来的停顿,当下猛抬了头去看他,章御似正挑眉看着自己,又猛然将头低下也顿了步子。
“你既非关心于那人,为何这幅郁郁寡欢的样子?或者,是为了当日那事……”
桃苒听他提起,心中不耐,便低着声音道:“并非是。”即便说出口,但这话到底是有些假的,桃苒将头埋得更低。
“不若,待哪日无事,带你出宫去玩罢。”
这一次,桃苒终于抬了头,掩不住错愕的看着章御。她当然知道章御的性子,她几乎觉得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了,光是他先她开口,已非易事,更何况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