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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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守望者-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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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老奥森贝格还装出压根儿没听见的样子,可是校长老绥摩也在讲台上,正好坐在他旁

边,你看得出他已经听见了。嘿,他该有多难受。他当时没说什么,可是第二天晚上他让我

们到办公大楼上必修课的大教室里集合,他自己就登台演讲。他说那个在教堂里扰乱秩序的

学生不配在潘西念书。我们想叫老马萨拉趁老绥摩正在演讲时照样再来一个响屁,可他当时

心境不好,放不出来。嗯,不管怎样,反正那就是我住的地方。

老奥森贝格纪念斋,在新宿舍里。

离开老斯宾塞家回到我自己房里,自另有一种舒服,因为人人都去看球赛了,房里又正

好放着暖气,使人感到十分温暖适意。我脱下大衣解下领带,松了衣领上的钮扣,然后戴上

当天早晨在纽约买来的那顶帽子。那是顶红色猎人帽,有一个很长、很长的鸭舌。我发现自

己把所有那些混帐宝剑都丢了之后,刚下了地铁就在那家体育用品商店橱窗里看见了这顶帽

子,只花一块钱买了下来。我戴的时候,把鸭舌转到脑后——这样戴十分粗俗,我承认,可

我喜欢这样戴。我这么戴了看去挺美。随后我拿出我正在看的那本书,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每个房里都有两把椅子。我坐一把,跟我住一房的华西。斯特拉德莱塔坐另一把。扶手都不

象样子了,因为谁都坐在扶手上,不过这些椅子坐着确很舒服。

我看的这本书是我从图书馆里误借来的。他们给错了书,我回到房里才发现。他们给了

我《非洲见闻》。我本以为这是本臭书,其实不是,写的挺不错。我这人文化程度不高,不

过看书倒不少。我最喜爱的作家是我哥哥DB,其次是林。拉德纳。在我进潘西前不久,我哥

哥送了我一本拉德纳写的书,作为生日礼物。

书里有几个十分离奇曲折的短剧,还有一个短篇小说,讲的是一个交通警察怎样爱上了

一个非常漂亮的、老是开着快车的姑娘。只是那警察已经结了婚,因此不能再跟她结婚什么

的。后来那姑娘撞车死了,原因是她老开着快车。这故事真把我迷住了。我最爱看的书是那

种至少有几处是别出心裁的。我看过不少古典作品,象《还乡》之类,很喜爱它们;我也看

过不少战争小说和侦探故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真正有意思的是那样一种书,你读完

后,很希望写这书的作家是你极要好的朋友,你只要高兴,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他。可惜这

样的书并不多。我倒不在乎打电话给这位伊萨克。迪纳逊。还有林。技德纳,不过DB告诉我

说他已经死了。就拿毛姆著的《人类的枷锁》说吧。我去年夏天看了这本书。这是本挺不错

的书,可你看了以后决不想打电话给毛姆。我说不出道理来。只是象他这样的人,我就是不

愿打电话找他。我例宁可打电话找托马斯.哈代。我喜欢那个游苔莎。裴伊。

嗯,我戴上我那顶新帽子,开始阅读那本《非洲见闻》。这本书我早巳看完,但我想把

某些部分重新看一遍。我还只看了三页,就听见有人掀开淋浴室的门帘走来。我用不着抬头

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那是罗伯特.阿克莱,住在我隔壁房里的那个家伙。在我们这个斋

里,每两个房间之间就有个淋浴室,老阿克莱一天总要闯进来找我那么八十五回。除了我,

整个宿舍里恐怕只有他一个没去看球。他几乎哪里都不去。他是个十分古怪的家伙。他是个

高中生,在潘西已整整念了四年,可是谁都管他叫“阿克莱”,从不叫他名字。连跟他同屋

住的赫伯。盖尔也从不叫他“鲍伯”甚至“阿克”。他以后万一结了婚,恐怕连他自己的者

婆都要管他叫“阿克莱”。他是那种圆肩膀、个子极高极高的家伙——差不多有六英尺四—

—牙齿脏得要命。他使在我隔壁那么些时候,我从来没见他刷过一次牙。

那副牙齿象是长着苔藓似的,真是脏得可怕,你要是在饭厅里看见他满嘴嚼着土豆泥和

豌豆什么的,简直会使你他妈的恶心得想吐。此外他还长着满脸的粉刺。不象大多数人那

样,在脑门上或者腮帮上长几颗,而是满脸都是。不仅如此,他还有可怕的性格。他为人也

近于下流。说句老实话,我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

我可以感觉到他正站在我椅子背后的淋浴台上,偷看斯特拉德莱塔在不在屋里。他把斯

特拉德莱塔恨得入骨,只要他在屋里,就从不进屋。他把每个人都恨得入骨,几乎可以这样

说。

他从淋浴台下来,走进我的房里。“唉,”他说。他老是这么唉声叹气的,好象极其腻

烦或者极其疲乏似的。他不愿意让你想到他是来看望你或者拜访你什么的。他总要让你以为

他是定错了路撞进来的,天知道!

“唉,”我说,可我还是照样看我的书,并没抬起头来。遇到家阿克莱这样的家伙,你

要是停止看书把头指起来,那你可就玩儿完了。你反正早晚要玩儿完,可你如果不马上抬起

头来看,就不会完得那么快。

他象往常一样,开始在房间里溜达起来,走得非常慢,随手从你书桌上或者五屉柜上拿

起你的私人东西来看。他老是拿起你私人的东西来看。嘿,他这人有时真能叫你心里发毛。

“剑斗得怎么样?”

他说。他的目的只是不让我看书,不让我自得其乐。对于斗剑,他才他妈的不感兴趣

呢。“我们赢了,还是怎么?”他说。

“谁也没赢,”我说。可仍没拾起头来。

“什么?”他说。不管什么事,他总要让你说两遍。

“谁也没赢,”我说。我偷偷地瞟了一眼,看看他在我五屉柜上翻什么东西。他在看一

张相片,是一个在纽约时经常跟我一起出去玩的名叫萨丽.海斯的姑娘的相片。自从我拿到

那张混帐相片以后,他拿起来看了至少有五千次了。每次看完,他总是不放回原处。他是故

意这样做的。你看得出来。

“谁也没赢,”他说。“怎么可能呢?”

“我把宝剑之类的混帐玩艺儿全都落在地铁上了。”我还是没抬起头来看他。

“在地铁上,天哪!你把它们丢了,你是说?”

“我们坐错了地铁。我老得站起来看车厢上的一张混帐地图。”

他走过来于脆挡住了我的光线。“嗨,”我说,“你进来以后,我把这同一个句子都看

了二十遍啦。”

除了阿克莱,谁都听得出我他妈的这句话里的意思。可他听不出来。“他们会叫你赔钱

吗?”他说。

“我不知道,我也他妈的不在乎。你坐下来或者走开好不好,阿克莱孩子?你他妈的挡

住我的光线啦。”他不喜欢人家叫他“阿克莱孩子”。他老是跟我说我是个他妈的孩子,因

为我只十六岁,他十八岁。我一叫他“阿克莱孩子”,就会气得他发疯。

他依旧站在那里不动。他正是那种人,你越是叫他不要挡住光线,他越是站着不动。他

最后倒是会走开的,可你跟他一说,他反倒走得更慢。“你在他妈的看什么?”他说。

“一本他妈的书。”

他用手把我的书往后一推,看那书名。“好不好?”他说。

“我正在看的这个句子实在可怕极了。”我只要情绪对头,也很会说讽刺话。可他一点

也听不出来。他又在房间里溜达起来,拿起我和斯特拉德莱塔的一切私人东西翻看。最后,

我把那本书扔在地下了。有阿克莱那样的家伙在你身旁,你就甭想看书。简直不可能。

我往椅背上一靠,看老阿克莱怎样在我房里自得其乐。我去纽约一趟回来,觉得有点儿

累,开始打起呵欠来。接着我就开始逗笑玩儿。我有时候常常逗笑取乐,好让自己不至于腻

烦。我当时于的,是把我的猎人帽鸭舌转到前面,然后把鸭舌拉下来遮住自己的眼睛。这么

一来,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想我快要成瞎子啦,”我用一种十分沙哑的声音说。“亲

爱的妈妈,这儿的一切怎么都这样黑啊。”

“你是疯子。我可以对天发誓,”阿克莱说。

“亲爱的妈妈,把你的手给我吧。你于吗不把你的手给我呢!”

“老天爷,别那么孩子气了。”

我开始学瞎子那样往前瞎摸一气,可是没站起身来。我不住地说:“亲爱的妈妈,你干

吗不把你的手给我呢?”我只是逗笑取乐。自然啦,这样做有时候能使我觉得十分决活。再

说,我知道这还会让阿克莱烦恼得要命。他老是引起我的虐待狂。我对他往往很残忍。可是

最后,我终于停止逗趣儿了。我仍将鸭舌转到脑后,稍稍休息一会儿。

“这是谁的!”阿克莱说。他拿起我同屋的护膝给我看。阿克莱这家伙什么东西都要拿

起来看。

他甚至连你的下体护身也要拿起来看。我告诉他说这是斯特拉德莱塔的。他于是往斯特

拉德莱塔的床上一扔。他从斯特拉德莱塔的五屉柜里拿出来,却往他的床上扔。

他过来坐在斯特拉德莱塔的椅子扶手上。他从来不坐在椅子上。老是坐在扶手上。“他

妈的这顶帽于是哪儿弄采购?”他说。

“纽约。”

“多少钱?”

“一块。”

“你上当啦。”他开始用火柴屁股剔起他的混帐指甲来。说来可笑。他的牙齿老是污秽

不堪,他的耳朵也脏得要命,可他老是剔着自己的指甲。我揣摩他大概以为这么一来,他就

成了个十分干净利落的小伙子了。他剔着指甲,又望了我的帽子一眼。“在我们家乡,就戴

这样的帽子打鹿,老天爷,”他说。“这是顶打鹿时候戴的帽子。”

“见你妈的鬼。”我脱下帽子看了一会儿。我还闭了一只眼睛,象是朝他瞄准似的。

“这是顶打人时候戴的帽子,”我说。“我戴了它拿枪打人。”

“你家里人知道你给开除了吗?”

“不知道。”

“斯特拉德莱塔他妈的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球去了。他约了女朋友。”我打了个呵欠。我全身都在打呵欠。这房间实在他妈的

太热了。使人困得要命。在潘西,你不是冻得要死,就是热得要命。

“伟大的斯特拉德莱塔,”阿克莱说。“——嗨。把你的剪刀借给我用一秒钟,成不

成?拿起来方便吗?”

“不。我已经收拾起来了。在壁橱的最上面呢。”

“拿出来借我用一秒钟,成不成?”阿克莱说。“我指头上有个倒拉刺想铰掉哩。”

他可不管你是不是已经把东西收拾起来放到了壁橱的最上面。我没办法,只好拿给他。

拿的时候,还差点儿把命给送掉了。我刚打开壁橱的门,斯特拉德莱塔的网球拍——连着木

架什么的——正好掉在我的头上。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疼得我要命。可是乐得老阿克莱他

妈的差点儿也送掉了命。

他开始用他极高的假嗓音哈哈大笑起来。我拿下手提箱给他取剪刀,他始终哈哈地笑个

不停。象这一类事——有人头上接了块石头什么的——总能让阿克莱笑得掉下裤子。“你真

他妈的懂得幽默,阿克莱孩子,”我对他说。“你知道吗?”我把剪刀递给了他。“让我来

当你的后台老板。我可以送你到混帐的电台上去广播。”我又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他开始铰他那看上去又粗又硬的指甲。“你用一下桌子好不好?”我说。“给我铰在桌

子上成吗?我不想在今天夜里光着脚踩你那爪子一样的指甲。”

可他还是照样铰在地板上。一点不懂礼貌。我说的实话。

“期特拉德莱塔约的女朋友是谁?”他说。他老是打听斯特拉德莱塔约的女朋友是谁,

尽管他恨斯特拉德莱塔入骨。

“我不知道。干吗?”

“不干吗。嘿,我受不了那婊子养的。那个婊子养的实在叫我受不了。”

“他可爱你爱得要命呢。他告诉我说他以为你是个他妈的王子,”我说。我逗趣儿的时

候,常常管人叫“王子”。这能给我解闷取乐。

“他老是摆出那种高人一等的臭架子,”阿克莱说。“我实在受不了那个婊子养的,你

看得出他——”“你能不能把指甲铰在桌子上呢?嗨?”我说。“我已经跟你说了约莫五十

——”“他老是摆出他妈的那种高人一等的臭架子,”阿克莱说。“我甚至觉得那婊子养的

缺少智力。他认为自己很聪明。他认为他大概是世界上最最——”“阿克莱!天哪。你到底

能不能把你爪子似的指甲铰在桌子上?我已经跟你说了五十遍啦。”

他开始把指甲铰在桌子上,算是换换口味。你只有对他大声呦喝,他才会照着你的话去

做。

我朝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痛恨斯特拉德莱塔,那是因为他

偶尔叫你刷牙。他虽然大声嚷嚷,倒不是有心侮辱你。他说话方式不对,不过他并不是有意

侮辱你。他的意思不过是说你要是偶尔刷刷牙,就会好看得多,也舒服得多。”

“我怎么不刷牙。别给我来这一套。”

“不,你不刷牙。我看见你不刷牙,”我说。

可我倒不是成心给他难看。说起来我还有点为他难受呢。我是说如果有人说你并不刷

牙,那自然不是什么太愉快的事。“斯特拉德莱塔这人还不错。他心眼儿不算太坏,”我

说。“你不了解他,毛病就在这里。”

“我仍要说他是婊子养的。他是个自高自大的婊子养的。”

“他的确自高自大,可他在某些事情上也十分慷慨。他的确是这样的,”我说。“瞧。

比如斯特拉德莱塔打着根领带,你见了很喜爱。比如说他打着的那根领带你喜欢得要命——

我只是随便举个例子。你知道他会怎么样?他说不定会解下来送你。

他的确会。要不然——你知道他会怎么样?他会把领带搁在你床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可他会把那根混帐领带送你。大多数人恐怕只会——”“他妈的,”阿克莱说。“我要是有

他那么些钱,我也会这样做的。”

“不,你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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