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话!”
“滚下去吧!”
“我们离开不离开茶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你当你是什么人,快滚下去!”
果然,她往这儿一站就会受到众人的轮番轰炸,亏得他们手中没有臭鸡蛋烂菜叶,不然定也得毫不客气地朝她砸过来。
众人的怒气不光是来源于她,更多是来源于方才在徐朗之那儿受到的侮辱,而落银在这个时候走上台去,理所应当地就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
徐折清上前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怎么能让她面对这么一群已经没了理智可言的洪水猛兽,再如何她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罢了,还不到独当一面的年纪。
听着众人越骂越过火的话,落银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起伏,她转头对徐折清缓缓摇头,肯定地道:“我一定将这件事情处理好,包括我自己的事情。”
一是留住那些真正想走的人,二是解决掉众人因受了煽动执意要将她雪藏处理的心思。
徐折清听得明白,可这谈何容易,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圆满地说服众人,又遑论是众矢之的的落银?
但见她一副肯定的神色,徐折清莫名的就觉得……没有办法再说半句否定她的话。
底下众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有的是趁热闹,有的是真的因为徐朗之的话气的不行,还有一小部分则是罗秋萍这样的,平日里看落银不顺眼但苦于找不到机会的,什么难听话都一股脑儿全部都倒出来了。
落银将手负到背后,身姿依旧笔直,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成不变,视线落在骚动不堪的众人身上,大有照单全收之势。
这种气势,让颜安不觉地就看痴了过去,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区区女子竟然也能有如此磅礴不输男儿的气势。没错,是磅礴。
望着那道身影,他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原本是跟一个女子完全不搭调的词,但在她身上却得以完美的诠释。
底下的众人直是骂的口干舌燥,骂到词穷,是打从心里觉得从未有过的解气,一个一等制茶师站在那里任由自己骂,而且自己也不必为这些言行负责任,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一时间都觉得内心的怒气纾解的特别干净,渐渐地,这些辱骂的声音都变得越来越淡了。
望着那道身影,颜安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无条件的容忍着,也不是手足无措找不到解决的方法,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消减众人的怒气,用这种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使众人自主的冷静下来……
颜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钦佩,更有心疼……但同时却又明白,这样的她不是自己这渺小的能力足以心疼的了的。
望着渐渐冷却下来的众人,徐折清转头看了落银一眼,只见她形状美好的侧脸边,不知何时掉落了一丝青丝,随着微风轻轻的拂动着。
徐折清的眼眸有几分倾动。
这样的她站在自己身边……竟是令他生出了几分骄傲的情绪来,这种感觉,是从所未有过的鲜活。
落银注视着下方众人,依旧一言不发的。
下方的人多数已经安静下来了,也冷静下来了,怒气这个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要离开茶庄这种念头则也是一鼓作气猛如虎,再而衰,三而竭。
落银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才任由他们来骂,任由他们发泄,当他们在气头上的时候,你再怎么劝也都是无用功,反倒会助长怒气。
她相信,现在有九成的人都已经冷静下来了,且已经在动摇离开茶庄的这个念头了。
冲动,很快就会过去,更何况有了她这个发泄的靶子,便褪去的更快了。
冷静下来的众人看着议事台上那道少女的身影,已经有一小部分人开始懊悔了,这部分人多数是被煽动而来的,虽然对落银不服,但却没有到罗秋萍那种极端的憎恶程度。
但凡有些羞耻心的,特别是一些五大三粗的男人,都觉得羞愧难当,在徐朗之那里受来的气,他们竟然就这么发泄到了一个仅仅十几岁的小女孩身上……他们方才都骂了人家什么难听的话啊。
冲动果真是魔鬼。
罗秋萍显然跟他们不一样,不仅没有丝毫觉得羞愧,反而越骂越欢,但大许是碍于众人都消停了,而她一个人骂显得太过显眼,便也只好顺应时势停顿了下来。心里,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很快,她就发觉了气氛的转变……
众人那股被她煽动起来的忿忿不平,誓要闹出个结果来的冲动劲儿好像在一点点地消散粉碎——
转脸看向四周的人,大多数都低下了头,像是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罗秋萍很不能理解,她忿然地抬起头来望向议事台,只见那道雪青色的身影还保持着一开始是姿势,她只是往那里一站,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却已经平息了众人的怒气。
罗秋萍几乎一瞬间明白了过来——叶落银她这是在消磨……消磨众人的锐气,消磨众人的冲动,消磨众人对她的敌视。
而她好像明白的太晚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她害怕了,任由他们这样责骂不敢还口,却没有好好地想一想,这哪里会是叶落银那不肯退让,嚣张至极的性格……
***
☆、156:真是一只狐狸
一阵风忽然呼啸着吹刮了过来,虽然是春日里,但还是带着些许的凌冽之感,吹在各人的头脸上,凉意掠过之后,更觉得脑袋清明了太多。
再看站在台上的叶落银,经这阵风一吹,衣袂和青丝翻飞在空气中,更将她原本清瘦的身姿衬托的羸弱起来,好像这风若再稍稍大一些,便能随时将她这副小身板吹走一样。
这种认知更让众人羞惭——对方不过是一个柔弱不堪的小小女子,而他们的年纪都不知长了她几倍,甚至她还和自己的孩子一般大小,却要站在那里承受这么多人数不清的辱骂。
扪心自问,若是换做他们站在那里,能忍受得了吗?并且从始至终不管他们骂的多么难听,她却一句嘴都没有还。
而且他们都清楚,自己那番辱骂多数是迁怒,本来是不该由她来承受的……
甚至有人开始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用以惩戒自己方才的失态!
落银见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终于才开了口。
“方才听诸位说想要离开徐家茶庄,我个人以为此举很欠妥当,当然,你们有自己的手艺不愁找到新的茶庄,但这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你们应该也清楚,在青国任何茶庄的待遇都无法跟徐家茶庄做比较。”
众人无言。
他们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自然也意识到方才的确是冲动使然,要离开徐家茶庄实在是脑子充血了……
“更何况若是诸位一同离开,想必没有哪个茶庄能容纳得了这么多人才,现在又是春季,各个茶庄自然都是备全了人手的。缺人的应当不多。”落银口气不褒不贬,‘人才’二字更是让众人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且不说别的,只这一点儿就是他们方才在徐朗之那里丢失掉的。
他们要的……不过是尊重。
她说的没错,他们若是真的全都离开,根本没有哪个茶庄能收纳得了他们这么一大群人……
其中的男子多数是家里的顶梁柱,女子也是花费了大把的心思才进了徐家茶庄。外头多数人想进都进不来呢……
冷静下来,又有几个人还舍得离开。
徐折清见状适时地开口道歉,“家父脾气暴躁,想必各位也早已知晓,还请多多包含,对于他方才的失态言行,我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了。”
话罢,还极有诚意地朝众人一躬身。
这个动作若在放在之前,众人定是理也不会理会的。但现在却是完全不同的意义和效应——它使得本来就心生懊悔的人觉得受宠若惊甚至无地自容,一时间,许许多多的人站出来道:“东家万万不必如此……”
“方才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东家莫要跟我们计较。”
“的确是我们一时忘却了茶庄里的规矩——不管东家说什么,我们都是须得无条件服从的。”
罗秋萍见状暗暗咬紧了下唇,事态已经完全脱离掌控。她现在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了,再做出头鸟只会让自己显眼,提醒众人这件事情是她煽动起来的。
人群中。一个处处都不起眼的人见状脸色黑沉,稍作停顿之后,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
落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
她注意这个人很久了,很巧的发现,每次引发众人怒气的都是他,每每第一句难听的话也都是出自他口,明显是有心挑拨,将事态严重化。
而且她甚至怀疑,纵使是看似挑事的主导者罗秋萍。也是受得此人状似无意的引导……
须臾,落银将视线收了回来。
目前的状况差不多已经稳定了下来,再没人冲动的嚷嚷着说要离开茶庄了。
而关于落银自己的事情。如果要跟众人说个明白,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必须趁热打铁。
见场面又重新回到了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徐折清紧绷的脸色终是缓和了下来。
他似明白落银的想法,朝她看了一眼。
落银这才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令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我知道自从我进徐家茶庄开始,大家多对我有成见。”
众人面面相觑。
这话是一点儿都不错。但方才他们对落银的那一通谩骂,多少都令他们有些想要收敛的心思,眼下过激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但还是有人站了出来,罗秋萍。
“叶师傅今日既然站出来说话了,今日的事情又是因为叶师傅而起,那有几句话我便不得不问一问叶师傅了!”罗秋萍纵然心中恨不得将这世间最污秽难听的言语加到落银身上,但碍于形势,用词还算得当。
落银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第一,我想问叶师傅您初进茶庄便能坐上一等制茶师的位置,靠的是什么!”罗秋萍强忍着咬牙切齿的欲望。
这个问题不单单是她,几乎整个茶庄上下都想问一问。
“方才我们有不对之处,对叶师傅的冒犯还请叶师傅见谅。”那之前吼的最凶的汉子冲着台上的落银正色一揖手,又直白地道:“可叶师傅年纪轻资历浅,又未持有一方密茶,坐上这个位置,的确让我们心里不服。”
他口中的密茶,便是指的独家的密技,例如胡琴的紫笋茶。
落银看的出来此人性子刚直,但心地却是不坏,出发点跟罗秋萍她们绝对不是一样的。
众人也接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都还算中肯,很难再听到偏激极端的言辞。
将他们的话用心的听完之后,落银方才开口。
徐折清下意识地侧过脸看着她,似乎不想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和眼神。
“诸位所言极是。当初我进茶庄的时候,得知自己被安排的位置是一等制茶师,也曾经有过惶恐,当日来茶庄的第一天,大家对我的态度也让我明白,日后在茶庄里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从那时候我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落银看着众人,不疾不徐地道:“但我相信,东家他既然如此安排就有他自己的思量,我想他也一定考虑过这个决定会让茶庄里上下心存不满,但他还是坚持这么做了,那就说明他认为此举利大于弊——他觉得我的能力配得上这个位置,我亦是这么自认为。”
这番话本来是稍有自大的,但从她这语气中却听不到半分自傲来,多数人都一时间不明白她这么说的意思——这能证明什么?就凭这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让人对她心服口服吗?
果真还是年少轻狂吧。
年长些的工人暗暗摇头。
罗秋萍刚欲站反驳落银最后的那句话,什么叫她认为自己有能力坐上这位置,她凭什么这么认为?可她刚张嘴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却听得徐折清开口发话了。
“这件事情是怪我当初未有多作解释,给诸位还有叶师傅都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我徐折清今日当着茶庄上下所有人的面,可以保证——”
徐折清说到此处稍作了停顿,后而声音高了许多,带着不可动摇的笃定,说道:“叶师傅日后定能给我们徐家茶庄带来不可估量的荣誉!”
众人皆是愣住,后哗然而起。
落银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愕,她明白徐折清这是在用自己的承诺来帮自己稳住这些人,可他……怎么就这么相信自己?
见徐折清看向自己,落银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的,她知道徐折清这是什么意思了。
可真是一只精诈无比的狐狸!刚从方才的危机中脱身出来,一转眼儿又想着来算计她了!
可偏偏……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硬逼着她在众人面前放出承诺来吗……
好一个徐折清,她好心站出来想帮他解决难题,他倒过来却坑了她这么一把!
落银暗暗磨牙,送了他一对白眼。
徐折清却一副忍笑的模样,握拳放在手中轻咳了两声,然后示意众人安静,又道:“叶师傅有些话要跟你们说,你们不妨听罢之后再做定论。”
“……”
众人都下意识地看向落银,一时间,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等着她开口说话,等着听她能说出什么令他们改变看法和观念的话来。
落银在心里很不厚道地将徐折清骂了一通。
不过现在,可是需要拿出自信来的时候,要拿出让这些人统统无法反驳、运筹帷幄的气势来!
落银上前了一步,将原本放下的双手交握背到身后,腰杆儿微微又挺直了一些,湛湛有神的眸子微微眯起三分。
这动作,使得在底下看着她的人,觉得她周身外都萦绕着一种慑人的气场,与她整个娇弱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却又偏偏给人以浑然天成之感。
真是奇了!
但凡有些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种气场是天生自带的,而非是可以佯装出来的。
可她确确实实又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落银眼中噙着三分笑意,一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