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落银一直觉得,方瞒在汾州之前,就是认识荣寅的。原来二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是……自从我来到宁,似乎都没有听说过,关于荣康的事情。”落银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不单如此,甚至他都不知道有荣康这个人的存在。
如果不是今日听荣寅说起,她还当,雍亲王只有荣寅这么一个儿子。
“当初我在汾州,太子殿下的密探得知了我的下落,我能重新回到睿郡王府,也是殿下暗中相助。我回来之后——”荣寅说到此处,蓦然一顿。
落银只见他幽深的眸中,浮现了一层仇恨的暗芒,而后徐徐说道:“亲手杀了他,替父亲和母亲报了仇。”
他此刻的表情多少有些怖,然而落在落银眼中,却只剩下了心疼……
曾经敬重的兄长,一夕之间变成了杀父仇人,那种纠葛,该有多么折磨人,并不难想象。纵然不难感同身受,但落银还是觉得心绪十分复杂。
“而后,殿下便给荣康定下了谋逆罪。外面的人,只当他是因为意图谋反而被判处了死刑。”荣寅说着,口气微微放松了一些,不再似之前那般冰冷如骨。“在夏国,人人都十分敬重我父亲,认为荣康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是给父亲的名声抹了黑。大抵正是因为如此,事情刚出来的时候,倒是极轰动了一阵子,但没过多久,几乎就没人再提起此事了。”
正因为如此,落银才没有听到有关此事的风声。
这也是百姓们,对死去的雍亲王的一种敬重吧……看来在夏国百姓心中。雍亲王的声望和地位,真的是无人能够取代。落银在心里暗道。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很怕?”见落银半晌不语,荣寅忽然问道。
落银抬头与他对视着,才见他方才还一派恨意的眼中。现如今竟然满都是忐忑。
似乎很害怕,她会因为而害怕并且远离他一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荣寅原先认为,他以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落银,同她坦诚相待,但现在将事情说出来,却又后知后觉的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因此对自己改观?
竟不知,有朝一日,他会在叶落银面前,如此的不自信。
看着落银的眼睛,荣寅在等着她的回答。
却见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片刻之后。好看的嘴角微微泛起了一抹笑,转而欠身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右手。这时候落银才现,他向来泛着暖意的手心,此刻竟然是冰凉一片。
“做错了事情本该受到惩罚。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对他做的,远远不及他对你做的一半。”落银说着犹豫了一刻,又道:“而且我知道,你还是极为他着想的,不然为何不将事实公诸天下——”
将荣康定为谋反罪,只怕不该是太子的意思,而是荣寅的。
毕竟谋反是不忠,而弑父并且残害手足,就是不孝不义,甚至以说是没有人性了,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定会遭到万夫所指,世人唾弃。
所以落银觉得,荣寅是有意,保住了荣康这一点点仅有的尊严。
荣寅听罢落银的话,有好长一段时间的失神。
而后,脑海中便只有一个认知——她懂自己,不用自己多去说一句话,她都懂。
刹那间,心口处便涌现了一种从所未有的触动,好似认定了在这世间,日后他将再也不会感到孤独。
有个这么懂自己的人,就在自己身边,紧握着他的手。
忽然,便觉得之前的那些不敢回想的经历,似乎都不算什么了,心口处残留的阴冷,也在被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一点点的驱散开来。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带着安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荣寅眼中显现了一丝笃定的笑意,反握住了落银的手。
他方才的不确定,根本就是多余的,他既然早已经认定了她,就该是了解她的性子,她又岂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对自己有什么成见。
今日选择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同她坦诚相待,是正确的。
此事就算到此为止,二人都极默契的没有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落银却清楚的感受到,两个人的心,经过这件事,又再度靠近了许多。
待马车行到西雀街的时候,落银下意识地将马车一侧的帘布拉开了一些。
是想顺眼看看自家的茶铺。
当马车快要来到叶记茶铺的时候,落银就看到,铺子前围了许多人,似乎十分的混乱。
忽然,心底就涌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271 我要你死
“怎么了?”荣寅见她脸色不好,出声问道。
落银忙道:“铺子里好像出了些事情,我先去看看,先停车吧!”
荣寅听罢,立刻就吩咐万青停下了马车。然后,就跟着落银一起下了车,二人并肩朝着茶铺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铺子门前几乎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人,争先恐后地探着头望着里面的情形。
“再在这里撒泼,我去报官了!”落银隐隐听到纪海恼怒的声音自铺子里传开,近来,不管叶流风如何冷脸相对,纪海都仍旧坚持每日过来。
“去啊!你最好现在就去,等官差来了,把这铺子给查封了才好!”
“我今天就要告诉所有的人,这家店的掌柜一家人,全部都是土匪!”
“说不定他们在这茶里有没有下什么毒呢!”
一声高过一声的厉喊传了出去,落银听了不禁就皱眉——这分明是王田氏和王玉燕的声音!竟然跑到这里来危言耸听起来了!
想必是昨日里没有能从他们这里拿到银子,今日便索性破罐子破摔,想将他们叶记茶铺的名声搞臭。
看来她听叶流风的话,将这母女俩彻底的赶出乐宁,果真是正确的,如若不然,真的不知道他们日后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
而当务之急,是先把眼下的事情给处理了。
“我先进去看看!”落银当即说道,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往人群里挤了进去。
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挤在汹涌的人群里,荣寅不禁就皱眉,回头低声对万青吩咐了一句话,便赶忙掠到了落银身边,替她疏散着人群。硬生生地用身子给她挤出了一条道儿来,万青见状,呆愣了片刻之后,便依照着荣寅方才的交代。驱着马车调头而去。
此时,外面围观的人群,已经炸开成了一锅粥,对着里面的情形指指点点,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乞丐?”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来正经的铺子里来闹事,不怕被送官挨板子吗?”
“可她们怎么不去别的铺子里闹?我看呐,她们八成真的是认识这叶掌柜一家!”
“可……可土匪?这怎么可能!”有人惊异的连连摇头。
“不管诸位信不信,他们一家人就是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土匪!”王田氏一边拿拐杖敲着地,一边面对着门外围观的众人大声说道。表情十分的慷慨激昂。
“没错!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的那个叫叶落银的制茶师,也是一样!你们都被她的外表给蒙蔽了!”王玉燕一提起落银的名字,就恨得牙痒痒,“她的制茶手艺,也全部都是偷来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现在她反正只有一个想法——要抹黑落银,不顾一切的抹黑她。
她最后这句话刚一落音,就掀起了轩然大波来。
她们口口声声说叶六郎一家的无恶不作的土匪,众人大多只当这二人在胡说八道,可最近名声大噪的落银,确实是靠着特殊的制茶技艺才为众人所知,故。关于她制茶手艺的这个话题,就分外的敏感。
“我觉得倒不会是空穴来风!”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道响亮的声音从人群中响了起来,笃定地说道:“那位叶师傅想必诸位也是见过,年纪轻轻的,自己怎么能研制出那么多的独门秘技来!”
“你莫要信口开河!”叶六郎皱眉呵斥道。他认得这个人,就是隔壁作坊的掌柜鲁方直。
“我师傅的秘技都是自己的!你们说是偷来的,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就别胡说八道!”拾香是最见不得别人污蔑她的师傅,一听到这句话,便豁然站了出去。脸色气得涨红。
她并不认得王田氏二人,只当是哪里来的疯子。
月娘还沉浸在王田氏和王玉燕突然出现的震惊之中,毕竟昨日王田氏母女俩上门来闹的事情,为了防止她担心,叶六郎和落银便没有告诉过她。
“什么证据不证据的!”王玉燕干脆耍起了泼,“反正她就是偷来的!”
“你再胡说八道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叶六郎气的也是火冒三丈,对付王田氏和王玉燕,看来是真的一点点道理都不能讲!
正当叶六郎要喊店里的伙计将两个人赶出去的时候,却听落银的声音传了过去。
“你口口声声说我的制茶技艺是偷来的,却又拿不出证据来。”说着,冷笑了一声继续道:“你既拿不出证据我也不勉强,但只要你能说出,谁在我前头研制出了黄茶,我便承认我这技艺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这话没错啊……
围观的众人适才被点醒了过来,这金沁玉和黄金翎,可都是前所未有的黄茶,之前根本就没有出现这个茶类,就算是要偷,又哪里偷的来?
这摆明了就是污蔑!
王玉燕和王田氏别说是对黄茶了,就是对怎么泡茶都不太清楚,又哪里懂这些,更不懂在这个时空里,黄茶这整个茶类的开创者,就是落银。
而看到落银出现的王玉燕,眼睛红的愈加厉害了,看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将落银扒皮拆骨一样。
“什么前头后头,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王玉燕赤红着眼睛吼道:“从没人教过你这些制茶的学识,你不是偷的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众人听在耳中,纷纷摇头,觉得王玉燕这番话,不免就显得有些强词夺理了。
总不能不知道人家制茶的知识是哪里来的,就因此断定别人是偷来的吧!
于此,众人看向王玉燕的眼光纷纷都变了味儿,觉得这个乞丐的脑袋,八成是不大灵光。
鲁方直显然也没有什么眼色,他只觉得这是一个打压叶记的大好机会,自然是不想错过,便又跳了出来说道:“看样子叶掌柜是真的认识这二人啊?既然这样,难保她们说的就是真的呢——”
听他这阴阳怪气儿的口气,一旁的杜泽是也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说道:“鲁掌柜,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昨日夜里他还发现,鲁方直偷偷摸摸的趴在墙头上往他们院子里看,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举动,但显然是心术不正的人。
现在看在,分明就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且还没什么大脑的人。
听杜泽开口,鲁方直也不示弱,三言两语越来越激烈的吵了起来,加上王田氏和王玉燕的胡编乱造,一时间,场面混乱的可以。
王玉燕直是吼的口干舌燥,方转头过来看向落银,一对上落银的目光,却发觉她一直站在原地冷笑着看着自己,如同在看待一个笑话一般,见王玉燕看过来,落银冷声问道:“说完了吗?如果你们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跟我来这一套,那就不送了。”
她还真的是高估了这对母子俩,本来还以为,她们做足了什么准备,合着不过就是撒泼来了。
就她们闹的这一场,随便哪句话,传出去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信。就算传出去,大家也顶多只会讲其看做一场闹剧,过个三两天,只怕就忘却了。
王玉燕气的浑身发抖,须臾,她竟是忽然仰脸笑了两声。
落银皱眉看着她,总觉得今日的王玉燕有些不太一样。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我却不可以!”王玉燕愤恨不已的盯着落银,忽然就说道,“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这句狠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是被吓到了。
而下一刻,就见王玉燕从怀中摸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来!而后,便朝着落银飞扑了过去!
落银是也没料到王玉燕今日过来,竟然是抱了豁出去的心态,眼见污蔑不成,竟然干脆就堂而皇之地要取她的性命!
看来她今日过来,乃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落银心底不禁一寒,然而因为方才那一愣神的功夫,王玉燕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呀!”人群中有人反应了过来,惊恐的叫了一声。
“快,快跑啊!要杀人了!”原本围观的人,见王玉燕拿出了刀子来,都吓得惊呼不已,争先恐后地往铺子外跑去,唯恐会受到牵连。鲁方直是也没料到王玉燕会动真格,他原本只是想借此来打压一番叶记的名声,现在眼见着要出大事,也是猫着腰快速的逃离了现场,一颗心噗通的跳个不停。
“银儿!”
“师傅!师傅小心啊!”
已经生锈的匕首,唯独刀刃处却崭新锋利,闪着冷冽的寒光,显然是刻意磨过不久的。
“叶落银,今天我一定要让你死!”王玉燕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头脏乱的头发遮去了大半张脸,却掩盖不住她狰狞至极的表情。
叶六郎和叶流风,几乎是在发现不对的第一时间里就冲了过去,月娘也是吓得冷汗淋漓。
落银下意识地朝一侧躲去,然而眼见要躲过那直冲着她而来的匕首之时,却见,王玉燕似乎早料到她会躲开,手中的匕首突然急转了方向!
☆、272 抓起来
离落银尚有一步之遥的叶六郎见得此景,瞳孔蓦然一缩,吓得脑子嗡嗡的发响——
就在这时,落银忽然就嗅到一阵近似冷梅的淡淡香气,须臾之间,就觉恍然跌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这味道她很熟悉,是荣寅的。几乎这一瞬间,她就觉得安心了下来。
紧接着,她就是一怕,怕他有没有被伤到。
然而彼时,却听到一声“砰!”的脆响,像是匕首落地的声音。
“找死——”荣寅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来。
王玉燕被荣寅甩出的内力震得连连后退了十余步,直到撞到了王田氏,被她扶住以后才勉强稳住了身形,然后,就蓦然弯腰“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燕儿!”王田氏被吓到,虽然昨日母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