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推开窗子,见秦语堂扫雪扫的很卖力,都把外衣脱了。不过院子的积雪很厚,早上还上着冰冻,他铲起来也挺费劲的。她也看见秦语堂身上的旧衣了,李氏微笑着放下窗子,爬到炕头上,打开柜子,拿了件崭新棉袄出来。
是短款的样式,可以穿在长衫外面。
这里的服饰风格也不是很统一,乡下人穿的,自然跟城里人不同。乡下的女娃,也穿裙子,不过是短裙,只到膝盖,在裙子里面穿长裤,这样干起活来方便,要是冷的话,便在外面加一件短棉袄,看着好像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但是大家都这么穿也就无所谓了。
而像秦语堂这样带着书生气息的男子,最喜欢穿的还是长衫,腰间系着宽腰带,头上束着发,有钱的公子哥会带发冠戴在束发上,发冠的样式或是材质,也代表了他们的身份。像是宏宝,他就喜欢插发冠。
但秦语堂显然不会喜欢去显摆这些,他束发也简单,跟李元青平时束的也差不多。
麦芽想着,这些男子要是把头发放下来,是不是都别有一番风情呢?
李氏给秦语堂做的,就是一件短棉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缝的,里面的棉花也是家里今年秋天收的。她知道男娃都怕热,所以这棉袄做的不是很厚,穿着也不会显得臃肿。
其实这棉袄她一早就做好了,秦语堂认了她做干娘,她总不能一点见面礼都没有,那也不像话嘛!
麦芽在厨房里烧早饭,大过年的,她也不能烧稀饭给,按着规矩,过年这天只能两顿饭,早饭吃的晚,晚饭吃的早,这中间这顿就省了。
去年她还没出嫁时,早饭就是她烧的,烧的下米汤,有点胡辣汤,但做法比胡辣汤讲究,也比那个好吃。
因为李元青还没回来,她便先把材料都准备好,大锅里的水也烧开,等他回来就能下了。
她想着牛牛快醒了,便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准备去屋里看一下牛牛。
今天阳光真是暖的没话说,冬生也难得有个暖阳,她赶紧回屋把棉被抱到院子里,没有滴水的地方晒晒,透透气也好,那些棉鞋,棉拖鞋啥的也得拿出来晒,还有最多的,就是牛牛的尿布,跟他的小衣赏。
秦语堂前面刚铲完地,还没来得及把地上残留的雪扫干净呢,一回头,就见着院子里晒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还有啥要晒的不,要晒的话就说一声,我帮你搬出来。”
李氏这时走出来了,笑着道:“语堂啊,歇一会,我看你都忙出汗了,别回头把自己冻伤风了。”
秦语堂拿着铁锹,走到李氏跟前,“干娘,我不累,早上起来就该活动活动,舒展一下筋骨,您洗漱没有,没有我去给您打水。”
李氏看他今儿格外兴奋,忙笑着道:“你先别忙,过来试试这个。”她把叠好的衣服递到他跟前,“这是娘新给你做的,也不和合不合身,反正是照着元青的身板做的,应该差不到哪去。”
秦语堂眼神微微闪动,嘴角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声音也有些哽咽,他放下铁锹,接过衣服,“谢谢娘!”
李氏拍拍他,以示安慰,“等你成了家,娘就不给你做,以后都让你媳妇帮你做,就算元青现在,也不用**心,麦芽都给他弄好了,所以你得抓紧着时间找个媳妇,娘还想看着你的孩子出世呢,别让娘等太久了。”
秦语堂低下头,半响都不语。
麦芽晒完衣服,走过来,鼓励他道:“大哥,既然都衣服做好了,你便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李氏也道:“是啊,穿上吧,要是小了大了的,我现在还能改改。”
“嗳,”秦语堂重重的点头,展开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麦芽也站在那,却忽然听见几声‘啊啊’的叫声,她赶忙往屋里跑,只期望这小子不要太心急,可不能再尿床了。
一推开门,就看见牛牛小手不停的乱晃,小脑袋也是扭来扭去。
麦芽冲上去掀开被子,一看之下,不由的失笑,果然还是晚了一步,他的小屁屁上还冒着热气呢!这小子只要一醒,准得尿床,除非能在第一时间把他抱起来把尿,“臭小子,就不能忍一忍嘛!”
麦芽把被子给他重新盖上,又去厨房打了盆温水,可惜没有爽身粉,不然就得给他抹抹,防止尿尿把小屁屁蛰红了。然后又速度极快的去翻找衣服。
牛牛可不管他老娘有多忙,他只知道尿完之后,就得吃饭饭,所以在麦芽给他穿衣服的时候,这小子开始舔他脖子旁边的衣角,舔的都是口水。
麦芽怕他把衣领弄湿,又赶紧拿了一块柔软的方巾垫在他脖子周围。这个时代可没有婴儿专用的软毛巾,她只能自己加工,用很多天然的材料把他用的东西泡一泡。
牛牛换下来的,尿湿的尿布,还得拿到外面晾着,现在是冬季,能不洗尽量不洗,要不然半个月都不得干。
她正忙的不可开交之时,院子传来一阵讲话的声音,听这动静,应该就是李元青回来了。里屋的窗户敞开着,李元青也一眼就看见忙的晕头转向的身影,便赶紧在廊檐下换了干净的拖鞋,把湿掉的鞋,靠在墙根底下晒着。又跟秦语堂寒暄了几句,才进了屋。
见着麦芽已经给牛牛穿好衣服了,也瞧见被窝里湿的那一大片,“我儿子又尿床啦,幸好今天天晴了,要不然咱们今晚又得捂湿被子喽!”
麦芽把牛牛抱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道:“别啰嗦了,还不赶快抱出去晒晒,院子里的雪,秦大哥铲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也得赶紧铲完,还得拿扫把扫干净,不然半天都干不了,屋里还有很多东西都要晒呢,绳子也不够了,待会再栓两条,大门外也能晒嘛,总之,今天要晒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你赶紧着去准备。”
“是,娘子,”李元青笑呵呵的应道。大手一捞,便把炕上的被褥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外面,放在院子另一边的绳子上摊开晾晒着。
秦语堂这时已经试着棉袄,并答应李氏,等会就穿,然后他又继续扫院子。
李元青也忙着把屋子里收拾干净,又陆陆续续抱出来一大堆东西,没一会,整个院子就晒的差不多了。他想着李氏那边的被子也要晒晒,可院子里没地方了,便跟秦语堂二人在院门口的树桩上栓了根长麻绳。
麦芽把牛牛喂饱了之后,就在摇篮车铺上了棉被,把牛牛放在里面躺着,并把摇篮车摆在堂屋门口背风,且阳光又能照到的地方,让他也晒晒太阳。
李氏比她还忙,昨个他们几个换洗的衣服,得赶紧洗了,不能等到下午要烧年夜饭时,才来洗衣服。
麦芽去了厨房做下米汤,秦语堂又把院子里铲掉的雪拢了拢,李元青也在,他看着那雪堆,心血来潮,跟秦语堂两个堆了个雪人,还从地窖里找了根胡萝卜插在雪人的鼻子上,又弄了两小团泥巴,塞在眼睛里。
林虎冷不丁的从大门外探进头来,看着他们两个大人,在那堆雪人玩,直皱眉,他都不屑于玩这个了,他们这样大了还玩,真不嫌害臊啊!
李元青无意中瞧见大门处冒出来个头,倒把他看愣住了,等瞧清楚是林虎之后,便笑着朝他招手,“虎子,你咋来了,快进来看看我们堆的雪人。”
林虎晃着步子慢腾腾走了过去,等走到跟前,只送了他们两个字的评语,“幼稚!”
李元青跟秦语堂相视一笑,也不生气。李元青揉了揉林虎的头,笑着问道:“那我就问个不幼稚的问题,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有啥事吗?”林虎现在也没多少时间乱跑了,林翠出嫁了,他得在家看妹妹,连跟钱勇他们捣乱的时间都没,时间宝贵着呢!
林虎把头一偏,不让他再揉,不爽的道:“我不找你,我找麦芽姐姐。”说完,便转身走过去了。
李元青看着他人小鬼大的身影,由衷的感叹,林虎也长大了,去年过年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现在颇有点大男孩的样子。相信再过一年,他就得往男子汉靠拢了。
秦语堂道:“长大是最快的,你看着吧,牛牛长大也快着呢,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在你脚边到处乱跑了。”
李元青谈笑不语。
林虎走到廊檐下,弯着腰盯着摇篮车里的牛牛瞅。
牛牛早上才刚醒,还没睡着,他乖的很,不要人看着,不用人带,也不哭不闹,而只要他一出现,大黑必定守在他旁边,这会看见林虎过去,大黑抬起头瞄了几眼,很是警惕。
看着牛牛的手在空中抓啊抓的,林虎伸出食指,送给他抓着。牛牛还不会笑,眼睛看的也不远,但林虎靠的近,他便盯着林虎瞧。
林虎高兴的逗着他玩,麦芽从厨房出来,见他蹲在那,便走过来,道:“你整天都要看着妹妹,还没看够啊?”
林虎抬起头,见是她过来了,便回道:“小娟就爱哭,稍不顺她的意,她就哭,就闹,夜里也闹,白天的时候非要人抱着,坐都不给坐,就得一直在院子里晃悠,我跟我娘两个人都带不过来,我还要想呢,要是过了年,我上了学堂,我娘一个人可咋看的过来。”
麦芽笑道:“小娟可能是吃羊奶不习惯,再说了,女娃本来就难带,等她会走路就好了,嗳,你现在过来,是有啥事吗?”
她一说,林虎才想起来,“我姐让我给你带个话,她正月初一就回来了,到时候过来找你玩,二妞姐也是初一回来,她说正好你们几个人聚一聚,让你不要去窜亲戚,在家里等着她们。”
麦芽心想,我倒是想去窜亲戚,可是没得窜哪!不过既然她们几个女娃子能聚在一起,总归是值得高兴的事,“这事多知道了,你留下吃早饭吧,厨房里的下米汤都做好了。”
林虎一听有吃的,眼睛都亮了,可又有些为难,“我还得回家带妹妹呢!”
麦芽看他的模样,好笑道:“再急也不急这一会,快去吃些吃,都在锅里,是用老鸭汤下的,鲜着哩!”
她这样一说,林虎哪里还肯现在就回家,他应了声,快步跑进厨房,拿碗盛汤去了。
麦芽也喊李元青他们到厨房吃早饭,牛牛在摇篮车里又哼哼着,大概是躺累了,他们几个就一边吃饭,一边轮流晃着。
吃过早饭,秦语堂跟李元青负责洗衣服去了,麦芽去了隔壁跟田氏还有郑玉一起准备年夜饭。
其实现在有郑玉在,基本上不用她干啥,再说了,大部分的熟食昨天就准备好了,晚上只要再烧几个新鲜菜,够摆上一大桌就够了。
牛牛到了中午,还得睡上一大觉,只要肚子不饿,就不会醒,他乖着呢,一点都不难带,而且现在也没学会认人,谁抱着也不哭,特招人喜爱。
有了摇篮车就是方便,下午的时候,冬生把门对子贴上以后,便没啥大事要干,陈二顺搬了个棋盘子出来,问他们几个谁会下,当然是秦语堂了,他也算是书香门弟出身的,下棋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两人就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下棋。田家院子里的雪,冬生一早起来也扫干净了,所以这会院子里的地面是干的,人走在院子里不会弄的满脚泥巴,闲着无事,他还把通往田家的路面也扫干净了,这样他们晚上回去的时候,不会踩着冰窟窿里了。
李元青忙完家里面的事,过来田家院子时,陈二顺正被秦语堂杀的片甲不留,叫苦不迭。陈二顺以前闲暇时,就喜欢跟伙计们下棋,而且象棋这个东西,即使不识字的人,只要看懂了棋盘,也能来上两盘。所以他的棋艺也不算差了,可没想到跟秦语堂接连下了几盘,却死的很惨,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秦语堂也觉着老赢他不好,便不好意思的笑道:“陈叔,要不我让你一个大車吧?我之前研究过棋谱的,你下不过我,也属正常。”
陈二顺哈哈大笑,“没关系,输了就是输了,没啥不好意思的,嗳,元青啊,你会下不?”
李元青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道:“下过几盘,孙夫子喜欢下棋,我跟学读书时,他教了我一点。”
陈二顺站起来道:“那正好,你陪着语堂下一会,我去上个茅房,过会再来。”
谁不知道他说上茅房,实际上是去换换心情,要不然总输给一个小辈,面子上过不去啊!
李元青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秦语堂试着问道:“要不让你一車?”他是好心的问,他知道李元青没念过书,家里活又忙,就是想学,也没那个时间。
李元青淡淡一笑,“先下一盘再说吧,我也好久没下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应付几个回合。”
秦语堂不再说话,两人把棋盘摆好,聚精会神的下着棋。
陈二顺从茅房出来,洗了手之后,并没有立即去看他们下棋,见着牛牛的在摇篮车里睁眼了,就掀开被子把他抱起来。田氏正从屋里出来,瞧见他抱牛牛,赶忙拿了件她自己穿的小棉袄给牛牛包着,“他刚睡醒,别冻着了。”
牛牛睁大眼睛,盯着陈二顺瞅,小眉毛还皱着,那小眼睛瞪的,可认真了,好像是在研究这小老头是谁,或是研究他嘴巴上的刺人的东西是什么。
陈二顺看着好笑,逗他道:“哟,我家牛牛不认识外公啦?我是谁?咦,仔细看看,看准了哦!”
牛牛还是不动声色,不过眼珠子倒是转了转,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田氏,接着又把视线拉回到陈二顺脸上,这回瞪的更认真了,连眼睛都不眨。
看他认真的小模样,田氏肚子都笑疼了。
陈二顺也笑,边笑还边做鬼脸,逗他玩。忽然,牛牛嘴巴咧了下,田氏眼睛尖,一下就看见了,惊喜道:“哎呀,他刚才咧的那一下是不是笑了啊?”
正说着,牛牛嘴巴又咧了一下,这回他俩看的可清楚了,分明就是笑了嘛!
这是牛牛真正意义上的笑,虽然还没有咯咯的声音,但确实是会笑了。
陈二顺欢天喜地的抱着牛牛到院子里,凑到李元青他们跟前,表演了一遍自己的鬼脸,牛牛果然又咧嘴笑了,他笑起来露出嘴角旁边的两个小酒窝,不是大酒窝,只是浅浅的两个小酒窝,还有粉嫩的牙床,萌死人了。
院子里的人都被他的笑容感染,冬生也凑上来看,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