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多看了几眼那三字牌匾,其上字迹,气韵生动,笔法遒劲,一气呵成,这就是白羽光以指代笔,在蓝田暖玉上题的书呀,这是何等内力,不仅刚劲而且绵长不绝,真是个厉害的主,他那手指头不知得什么样子,碰人一下还不得一个大窟窿,一定要让他离自己远点。
正自乱想,就有一人从风堂走来,是个黑膛脸的魁梧大汉,一身紫色劲装,左肩一只咆哮的白虎头,血盆大口怒张,与大汉纠结的肌肉呼应,很是威猛。
蓝山回忆,季情提及过,白虎门等级严格,门主及直属属下皆着白衣;弘武使及属下着玄衣,专门对外作战和训练队伍;护山使及属下着紫衣,专管门派内部大小适宜;巡查使着青衣,统揽白虎门在市井上的生意用度,蓝山曾好奇,巡查就是收保护费的吧,结果被子佑瞪了回去,还有一支神秘的暗探,直接归门主调动,本门内的人也并不清楚他们的存在。还有一些小势力的职务不再细说,而各使派下又有分层。蓝山曾提出,这样分工明确倒是效率高,权责分明,可是容易拉帮结派,不好管理,子佑说他瞎操心。
看着紫衣人走进,蓝山想但愿没有什么帮派,而这个季情也没有掺杂其中,但是可能性渺茫。
紫衣人走进后,一抱拳道:〃二门主游历日久,今日归来,门内定要好好庆贺,白门主稍候就到。〃
〃嗯,辛苦你了,紫髯。〃蓝山故作威严,这个没有大胡子却叫髯的家伙,名字真奇怪,可更奇怪的是,怎么觉得大家对待多日才归的二门主,态度这么客气,没有想象中的热情和亲切,季情啊,你的人缘怎么混的。
蓝山也不介绍来人,只让天阳和子佑都坐下休息,那叫紫髯的不再开口,蓝山也沉默的奉陪,大有比拼耐性的架势。
落座没多久,忽而闻到一声欢快的呼唤:〃季哥哥〃清脆的声音一下子蹦到了耳边,是一个粉面桃花的女孩,见到蓝山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蓝山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好大的一个小美女,这娃娃,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样子,粉嫩可爱,脆生生的声音甜死人,着实讨人喜欢。
〃这是小、小、小燕子?〃蓝山对于女色一向莫名其妙的紧张,生硬的很。
〃季哥哥这么快就忘了雀儿!还小小小燕子,我已经长大了!〃小姑娘嘟着红艳艳的小嘴,嘟得蓝山一个头两个大,我们本来就不认识,季情呼拉一下子告诉了我那么多名字,我哪里记得清楚,再说燕雀本就差不多嘛。
〃季哥哥走了一年多,变得生分了。〃叫雀儿的女孩继续道,〃呀,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紫髯,让人给季哥哥端杯梅花茶,润润喉,凉快一下。〃
仿佛响应了蓝山此前嫌众人的过于客气,女孩很热情的招呼,而这又让蓝山感受到了另一个极端,禁不住手忙脚乱起来,接过紫髯递上的梅花茶,手上一个不稳,一杯散着淡香的茶水一滴没剩,全泼到了紫衣大汉的身上,蓝山直觉的感到那人隐忍的全身骨头咯咯作响。
蓝山慌忙起身,用袖子去掸那人身上还在流下的茶水,未想那人却退后一步,让蓝山的手落了个空。
天阳在一旁轻咳两声,提醒蓝山莫忘了身份,他此刻可是那个阎罗季情。
而蓝山晾在半空的手一把被雀儿握住,女孩满脸的惊奇与兴奋,〃季哥哥,你变得好温柔!〃蓝山一脸黑线。
几人闹着,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音响不大,却格外清晰,在场众人神色肃然,而天阳子佑却皱起了眉头,蓝山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皱眉,因为连他这个毫无武功之人,都能听得出刚才那一声里泰然悠长的气息,此人内力不可小觑。
〃情儿,你回来了。〃随着声音,一个白衣人出现在风堂一侧,穿白衣,一定是门主,蓝山暗想,稍走进,蓝山的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这个白衣人用一张白银面具罩住了大半张脸,鼻眼都被遮挡,看不出什么模样,只余外一张秀气的薄唇。从他露出的眼睛里,看得出这个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坏了,蓝山心有些慌,季情从没说过他的白门主是个面具男呀,而这人又穿着白衣,除非是客人,否则门内的人只有门主和直属属下才可穿,而那人刚才一进来,众人的面色立即变得严肃,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底细,我可怎么处理呀。
蓝山转念一想,既然此刻自己是阎罗季情,那就赶紧发作吧。
他〃啪〃的一拍桌子,一脚蹬在红木椅上,嘶哑的声音道:〃哼,少跟我近乎,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二门主,除了雀儿和紫髯,其他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一时间聚侠堂里格外安静,一丝冷风从耳边擦过,蓝山心虚得冷汗淋漓。
〃情儿,你的声音?〃白衣面具男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握住蓝山的手,天阳子佑猛地站起,扣住了那人的手腕,紫衣人和众门人也聚了上来,身侧利刃耀着刺目的白光,雀儿已经被吓傻了,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白衣人缓缓放开了握住蓝山的手,不可置信的问道:〃情儿,你的武功心法。。。。。。〃
蓝山掩饰的大喊:〃都做什么,要内讧吗?〃
白衣人摆了摆手,众人都回了位,天阳子佑也放开了手。
〃我正要与你说,这两位是我请来的神仙,〃蓝山指了指天阳,〃他叫仙矶子,〃又指子佑,〃他叫血玉子。〃蓝山对白衣人道:〃我早有成仙之意,所以下山遍访贤士,终于让我寻得真仙下凡,好容易才让他们收我为徒,要练仙术,必须废掉我的武功,所以我现在没有任何功夫了,声音也因练仙术而有了变化。〃
蓝山说完,未见白衣人对天阳子佑的疑心,却在听得自己没了武功时,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却无法掩饰的忧心。须臾他又点点头,〃没了武功也好。〃此刻他才看向天阳他们,不露声色,谁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虎门羽光
晚上的接风大宴,被蓝山搅得热闹,天阳和子佑没一刻不担心,一者季门主武功全失的消息,全门的人都已经知道,难免有些曾经忌惮他身手的人没了顾虑,暗中袭击。二者蓝山如此张扬,真怕他一个不对暴露了真实身份。虽然有他们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伤害到蓝山,但在虎穴里树敌太多,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而坐在门主位置上的人,就是此前所见的白衣面具男子,蓝山确定此人定是门主无疑,否则谁敢坐在那个地方,只是,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直觉有误,这个门主的气质比白天看起来更加的沉静,若不是自己捣乱,蓝山确信这家伙决不会在夜宴上说一句话,他就好像是超脱于现实的人,非常的不真实。
而越是这样不动声色的人,越让人感到强大的压力。
当然,蓝山除外。
〃告诉你,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死法,活够了直说,我让你样样都尝尝!〃蓝山大叫,心里打鼓,这个穿黑衣的人叫什么来着?
〃情儿,弘武使黑岩快人快语,你莫要动气。〃上首的门主浅啜了一口清酒,垂着眼淡淡说道。
〃还有你,查账查的乱七八糟,难不成又要我出面,我养的都是吃白饭的!〃蓝山转过头又指向一个穿青衣的人。
〃巡查使青风性子慢些,却是尽职尽责,情儿,你最爱吃的福寿螺都要凉了。〃白门主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福、福寿螺,季情爱吃这个?难道,我也要吃,不会吧。
蓝山有种错觉,他之所以如此无理取闹,是想在初来的这些时日里,装成阎罗季情,这样即便说些不着调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等他把门人都认全了,内情都摸清了,他就恢复成平日善良的季情。
而接风宴上,他每次无礼,都是因为他实在记不起那些人的名姓,作为掩饰,他才如此,而这个白门主却非常自然的说出门人的职务和姓名,甚至简略的脾气个性,仿佛天经地义就该如此回应,可按平常人的习惯,对于大家都认识的人,怎么会这样提及呢,蓝山不禁觉得好像这个白门主是特意不露声色的在为自己介绍门人,难道,他知道我在这里不认识几个人?
这种问题不敢深想,越想越可怕,天阳也皱起眉头,察觉出了诡异的气氛。
在场的人们,面色都怪异的很,有的惊奇,有的不以为然,更多的看不出心绪,天啊,蓝山在肚子里感叹,自己真是进了龙潭虎穴了,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呀。
筵席在相互猜度中结束,蓝山立马起身带着天阳子佑回到季情的住所。房子建在崖壁上,避世一般,远远地离开门内的其他人,房子恰好三进,蓝山在中间,狄家两位公子一左一右,安顿好行李,三人都来到房前的平台上,这平台凸出峭壁半丈有余,就像楼房的阳台,若是白天,想必能看到白虎山大好的景色,也能一揽全门的大小机要之处,真是天然的监视岗楼。而现在是晚上,皓月当空,这里又成了最好的赏月观花之所,蓝山叹谓,季情真会挑地方呀,那个白门主也真能愿意把这个指挥要地让给他,看来两人关系不一般的好。
蓝山搬了个凳子,趴在平台的围栏上,脑袋歪向一旁,看着各色的牵牛花盘绕在半人高的栏柱上,花已经合了起来,但仍可看到隐约的颜色透出,小小的一团,点缀的很是可爱,子佑站在他身侧,背靠着围栏,长长的胳膊伸展着,轻松的搭在栏杆上,抬头仰望着月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天阳沏了壶温茶放在石桌上,倒了一杯递给蓝山,站在他旁边,三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还是天阳打破了寂静,〃我觉得这个门主很奇怪。〃
〃对吧,我也有这种感觉。〃蓝山接道,〃他好像知道我谁都不认识似的,不着痕迹的给我一一介绍,而且,他似乎无所谓你们两个的出现,若按季情说的他们两人的关系,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嘛。〃
〃对了,〃蓝山担心的问道,〃这的人都挺有功夫,我们这么说话,会不会让人听到?〃
〃不会,〃子佑开口道,〃我在这房子周围百米内布置了界结,我们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外面却听不到我们的。〃
〃总之你要赶快记下他们的样貌名字,今日行事有些张扬了,以后千万不要贸然行动。〃天阳嘱咐道。
〃我知道,不过我现在是阎罗季情,再怎么闹也不过分,〃蓝山抬起头,〃现在觉得季情有两个人格真好啊。〃
天阳笑着看着蓝山,子佑则还是看向天空,月色明朗,星斗稀落,远山黑漆一片,隐隐涌动着不安。
夜色已深,三人都睡下了,忽而,一阵凄凉哀婉的琴音断续的传来,将浅眠中的蓝山唤醒,是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抚出如此幽怨的琴声,侧耳细细听来,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难道是自己睡迷糊了?蓝山不做他想,又倒头睡下,但是琴声一段段传来,愈发的悱恻,琴声环绕周身,好像要将自己托出睡梦,蓝山披了件衣服再次出门,见天阳和子佑的房间漆黑一片没有动静,想是他们并未听到,只有自己能听见,蓝山好奇,寻着那声音而去。
走了半盏茶的工夫,声音越来越清晰,黑暗中,蓝山识路不熟,仿佛梦游般自觉的走着,忽然琴音一折,传来弦崩裂之声,随即再无声音,只有静谧。这时蓝山才有些清醒,看看四周,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他有些心慌,跑了两步,山回路转,出现一个石亭,亭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蓝山走到亭前,见那人负手修身而立,远远的不知望向哪里,指尖细细一丝血红色的涓流,还淌着血。
这样的场景,蓝山有些失措,那人却不回头,淡淡的声音传来,好像一摊死水,没有半分涟漪,〃你来了。〃
蓝山不知形势,静静地没有回答。
白衣人转过身,定定的看着他,〃弦断了。〃
借着月光,蓝山看到,这个人有一幅温和的面孔,剑眉不浓,淡淡的扫入发际,眼睛很温润,似乎汩汩地流动着的温泉,袅袅地蒸腾着水气,完全不像他死寂的声音,鼻子很直却不气势凌人,薄唇紧紧地抿着,似乎有什么永远缄封着不愿启口。这是个让人流连的男子,会在瞬间夺取你心中的所有柔软,不舍得让他悲伤。
蓝山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那人依旧重复道:〃弦断了。〃
蓝山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保持警觉,问道:〃你的面具呢?〃问完觉得自己漏了馅,若是他真的是白门主,在季情离开时,他还没有戴什么面具,而现在戴上,任谁也会好奇为什么要遮面,而不是为什么不戴,蓝山连忙补充道:〃你干吗要戴面具?〃
那人静静的看着他,在蓝山觉得自己快要被那双温润的眼睛溺死了的时候,那人开口道:〃我本就带着面具,一直都是,从来没摘下过。〃
〃可你现在就没戴啊。〃
〃真的没有吗?〃那人眼中有笑意,淡淡的温柔神色。
蓝山垂下头,不敢看那双眼睛,知道自己必须赶紧脱身,却看到那人血迹半干的手指时,心中一动。
〃这点小伤不碍的。〃仿佛能洞悉蓝山所想,那人将手掩在袖中,〃你又要走了吗?〃
又要走?我可是头次来,或者季情以前遇到过他,那他到底是不是门主,那双温润的眼睛,和紧紧抿起的薄唇,应该就是他,可他现在这样子很奇怪。
〃明天你还会来吗?〃他似乎并不需要蓝山的回答,径自的说着,〃你离开一年有余,门内已有些许变化,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我送你回去吧。〃话音刚落,那人的一只胳膊就缠上了蓝山的腰。
蓝山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耳边生风,一转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惊奇不已,界结呀,随便进的吗?
两人维持着亲密的姿势,蓝山满脑袋糨糊,不知要问什么,不知从何问起,许久,那人在他耳边道:〃情儿,我知你心,你不可负我。〃说罢旋即离开,剩下蓝山一个人在暑热的夏夜打着寒战,刚刚那声线如冰刀入腹,冻彻心扉。
蓝二门主
蓝山第二天一大早就下山去找季情了,在季二门主的描绘下,蓝山确定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就是白虎门主白羽光,而此前他的确是没有面具的。
而季情得知他的白门主整天以假面示人,竟惶怔了有半日,终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蓝山见季情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再不肯相告半个字,没有办法,只好悻悻的回到了白虎山。
上了山,刚一入聚侠堂,蓝山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天阳和子佑在客座上默默品茶,见蓝山回来才起身用眼神询问,一大早你去哪里了,蓝山对他们笑笑,示意让他们放心,却觉得一道灼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