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扶住许氏,她在母亲耳边轻声说:“这里的好多东西看起来都颇有年份,不过宅院却似新的。应该是父亲命人修葺过。父亲一定很喜欢这边,不然也不会劳师动众。”
“恩。”许氏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朝庄子后面的树林望去。她还记得她上一次来这边是在十几年前的秋天。那时满山的枫叶把天空都映红了。纷飞的落叶下,曾有人信誓旦旦地对她说。能与她携手共游,他此生无憾。今生,他只愿得她一人。可结果呢?不过十几年时间,他就连上京谢恩都要带着自己的美妾。
想着这事,她再也无心欣赏风景,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求云居雁陪着她进屋休息。
云居雁不希望母亲钻牛角尖,想要劝慰几句,可先不说他们明日一早便要继续赶路,今晚必须安排好云辅未来几天的生活。就眼下这一大家子,既要安排大家入住,还要吩咐准备晚饭,怎么都不能没人主事。
云平昭送了云辅进屋休息,出来正好听到许氏的这几句话。确切地说,是许氏看到丈夫出现,这才故意说给他听。
云平昭千辛万苦,花大价钱买下宅子,又精心修葺一番,全都是因为这里是他与许氏定情的地方。眼见着女儿快出嫁了,他便想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料到妻子不仅视若无睹,一路上还对他冷言冷语,让他在子女、仆役面前下不了台。
看许氏沉着脸,只当没看到自己,他对云居雁说:“既然你母亲不舒服,你就陪她去休息……”
未等云平昭说完,许氏已经头也不回往前走去。云居雁只得追了上去,隐约中听到身后的父亲正吩咐简氏指挥厨娘准备晚膳。
房间内,许氏尚未坐下便已红了眼睛。若是在前世,云居雁一定会陪着母亲痛骂父亲,不过现在的她知道了,夫妻间的事没有绝对的对错。“母亲。”她轻轻唤着。
许氏急忙收了眼泪,指了指一旁的房间。“你先去梳洗一下,明日还要赶路。”
“母亲,不如我去问父亲,为什么突然决定带着简姨娘同行。”
一听女儿的话,许氏好不容易压抑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涌入了眼眶,愤愤地说:“他明知道这次上京住的是你舅家,他居然——他根本就是明摆着要在我兄嫂面前打我的脸!”
云居雁本以为许氏只是因为简姨娘吃醋,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他并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决定带着简氏,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慰道:“或许父亲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母亲,不如我们去问个清楚。如果父亲没有其他原因,我们再生气也不迟。”
“他嘴上当然不会承认!”许氏控诉。
云居雁听这意思,即便父亲解释了,母亲也不一定会相信。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而说:“眼见着快到晚膳时间了,今日又是祖父近几年第一次离家,母亲,您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让别人趁机占了便宜又卖乖……”
“他若是想宠妾灭妻,我就让所有人都看看……”
“母亲,现在可不是怄气的时候。”云居雁隐隐不安。她知道母亲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任何人说任何话她都听不进去。虽然她能感觉到父母对这个庄子有特殊的感情,可她又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母亲,不如让女儿去试试身手,准备今天的晚膳,看看我前些日子学得如何。而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命春芽姐姐端水进来为您洗漱。”
许氏当然不想简氏趁机占了便宜,在丈夫面前露了脸,点头放女儿离开了,并答应她不再胡思乱想。
来到厨房,云居雁果然见简氏正指挥厨娘、丫鬟们做晚膳。“姨娘,天气炎热,请回屋休息吧。”云居雁轻飘飘说了一句,没再看她,着对屋里子的人说:“母亲有些累了,命我来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随行上京的仆役都是许氏与云居雁一起挑选的,自然知道主子是谁。简氏见状,识趣地退下了。
云居雁定下菜单,交代了注意事项,正想回去探望许氏,玉瑶上前,在她耳边悄声说:“姑娘,奴婢刚刚看到简姨娘离开厨房之后,正巧遇上了六姑娘。”
闻言,云居雁微微皱眉。简氏或许会咽下今日的气,但云惜柔绝不会。“你有没有打听到父亲为何决定带着简姨娘同行?”
玉瑶摇摇头,低声答:“奴婢只是听老爷身边的小厮说,昨日简姨娘在老爷的书房呆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后来老爷还叫了六姑娘过去,说了半盏茶时间的话。”
“父亲现在哪里?”
“老爷叫了二少爷过去,已经有一会了。”
“走,我们去见父亲。”云居雁率先向前走去。是人都有先入为主的习惯,所以告状这种事宜早不宜晚,且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玉瑶见云居雁走得急,匆匆追上她的脚步,在她身边说:“姑娘莫急,鞠萍姐姐一直在六姑娘身边服侍,不敢有丝毫怠慢。”言下之意,云惜柔没那么容易去向云平昭告状。
云居雁这才放缓了脚步,心中却有些担忧,不知道自己把鞠萍摆在云惜柔身边,是对还是错,因为她一直知道一句话:如果可以,不要轻易与人为敌,一旦非要伤害一个人,那就必须果断彻底,一定要永远灭其复仇之力,才能真正断其复仇之念。
如今她派人监控着云惜柔,就是与她为敌了。她知道她一定会有复仇之念,可怎样才能永远灭其复仇之力?逼她嫁人就行了吗?
不止是云惜柔,云梦双亦是。许慎之虽没说自己用了什么方法,但他保证许弘文永远不可能走入考场。只不过考不上状元,就意味着没有复仇之力了吗?
第91章 不安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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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居雁走到云平昭的房前,遇到了正打算离开的云堇。云堇向她行了礼,云居雁笑着与他说了几句闲话。他去六艺书院时间不长,但整个人的改变却十分明显。云平昭满意地看着姐弟二人的相处。将心比心,他心中明白,对自己与二弟一家之间的矛盾,最难受的莫过于父亲云辅。
云堇离开后,云居雁关上门,走到父亲身旁问了安,懊恼地说:“我刚刚奉了母亲之命,去厨房查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我不知道父亲命姨娘在那边看顾着,见天气炎热,便让她离开了。您看,我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云平昭自知不该插手晚膳的事。他若不命简姨娘去处置,管事娘子只会向许氏请示。当时他不过是气愤许氏的态度罢了。如今岂有让女儿向一个姨娘道歉的道理。他虽知道许氏生气的时候绝不会顾全大局,命女儿去准备晚餐,但还是顺着云居雁的话说道:“既然是你母亲的意思,你并没做错。”
云居雁一直在观察着父亲的表情变化。见她并没有偏袒、担心简氏的样子,稍稍放心。
“还有什么事吗?”云平昭问。
“父亲。”云居雁为难地抿了抿嘴。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是不是你母亲……”他戛然而止,自觉不该与女儿说这些,可另一方面又觉得既然已经来了这边,即便再生气,也不能浪费了之前的一番心血。
云居雁虽经历三世。但她与许弘文的婚姻不过是一场骗局,而现代的五年,她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哪里能明白父亲此刻的心思。她只当父母的矛盾来自简姨娘,说道:“母亲没说什么,但女儿有一事不明。既然我们此次上京是住舅舅家,父亲为何执意要带着简姨娘?”
“不过是个服侍的人……你母亲就是为了这事身体不舒服?”
“母亲身体不适是因为马车中拥挤闷热。女儿只是怕到了舅舅家,舅父、舅母对父亲有所误会。”
“这事我知道了。”云平昭沉着脸回应。
云居雁还想再说什么,可简姨娘毕竟是父亲的屋里人,她实在没有立场干涉。她正欲行礼退下。忽听云平昭说:“居雁,你要明白,为人父母者,最希望看到的不外乎是兄友弟恭,姐妹和睦。”
云居雁一愣。正色问:“父亲,可是女儿做错了什么?”心中却已明白,云平昭指的是她把鞠萍派去了云惜柔身边。
如何安排丫鬟是许氏的职责。云平昭正想告诉云居雁。云惜柔一向乖巧懂事,让她婉转地告诉许氏,不需要用鞠萍拘着云惜柔,云居雁抢先开口。委屈地说:“女儿一向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与二弟、三妹相处也算和睦。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够的。还请父亲明示。”她的言下之意在说,她与云堇、云雨桐相处得好好的,如果独独与云惜柔处得不好,会不会压根就不是她的问题?
云平昭无言。他眼睛所见,确实是云惜柔不合群。可转念想想,又觉得大概是小女儿年幼,胆子小,因此说道:“居雁,你是长姐,应该多多关心底下的妹妹们。而不是让丫鬟看着她们……”
“父亲。”云居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头道:“既然父亲这么认为,那。那……”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女儿明白。”云居雁艰难地点头,赌气般说:“我待会儿就让鞠萍姐姐回我身边。然后连夜让管事回家接了六妹的丫鬟过来。再不然,也可以让六妹留在庄子里陪伴祖父。”
“胡闹!”
“是,是女儿胡闹,是女儿考虑不周。”云居雁满脸委屈。
“行了,我刚刚已经说了,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父亲没有责备我的意思,可六妹心中指不定怎么怨我。若是她不愿意让鞠萍姐姐服侍,一开始就该跟我说。若是她说了,我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把人硬塞给她的。更何况父亲也知道,鞠萍姐姐做事是极妥帖的。如果不是我担心六妹旅途劳顿,舅舅家又是侯府,规矩多,我原本舍得不鞠萍姐姐的。”说着,伸手擦了擦眼角。
云平昭一直觉得云居雁与许氏一样,没那么多心思。可简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她,小女儿又一副委屈到极点却不敢说话的表情,再加上云居雁正好问起为何要带简氏同行,他才顺带说起。如今眼看把大女儿惹哭了,他不禁有些后悔,欲揭过这个话题,遂说道:“行了,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如果是前世的云居雁,她一定会追根究底,甚至闹着要与云惜柔对质。现在的她明白,前世的云惜柔之所以能胜过她,因为她懂得示弱。有时候适当的示弱并不等于弱者。
出了云平昭的房间,云居雁想去许氏那边,正巧许氏不放心女儿独自打理晚饭,也要找她,两人便一起去了厨房。一路上,云居雁告诉许氏,云平昭同意简氏同行,不过是为了照顾云惜柔。许氏自然不信。
幸好,晚饭是男女分桌而食。许氏与云平昭之间的低气压并没影响到云辅的心情。
饭后,云惜柔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准备向云平昭告状,为生母鸣不平。结果她尚未开口就被挡了回来,并且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云居雁所做并无私心,希望她能多多尊重,相信自己的大姐。为了维系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形象,她只能咬牙应下,乖巧地退下不提。
因第二天必须一大早启程,众人在晚饭后就各自回了房间休息。云居雁住在院子的东厢房。进屋之后她一直偷偷注意着西厢房的动静。看到父亲从祖父居住的正屋出来后,居然没有进母亲的房间,而是去了一旁的花厅。不禁暗暗着急。不多会儿,又见父亲的随从带着简姨娘入了花厅,她猛地拉开了房门。
“大姐?”廊下,云雨桐急忙收住脚步,一脸错愕地看着云居雁。
云居雁收回目光,勉强笑了笑。“三妹,怎么还不歇息,找我有事吗?”之前她去见云平昭的时候,看到花厅虽无床,却是有榻的。她不能任由父母间的矛盾激化。可是从另一个角度。她冲动地找父亲,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再说她今晚把父亲拉去了母亲房内,那下次呢?将来她出嫁之后呢?如今虽死了一个易姨娘,可万一再有什么容姨娘,赵姨娘呢?她想确保母亲的将来。必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云雨桐见云居雁若有所思,小声地问:“大姐,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云居雁摇头。让了云雨桐进屋,问道:“三妹,我也正想去找你。”
“那……还是大姐先说吧。”云雨桐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双颊通红。
见状,云居雁马上明白。她这是怕许氏在京城期间把她的婚事定下。其实关于云雨桐的婚事,她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只不过这个想法若想付诸行动,有一定的难度,且还要看机缘巧合。可一旦这桩婚事能成,她不止不用担心三妹会给自己使绊子,甚至对她和沈家都有极大的助益。
可这么做算不算为了自己出卖庶妹的将来?云居雁暗暗想着,轻轻摇头。云雨桐如果能嫁那人,一定比嫁给许弘文的弟弟强上千倍万倍。
云雨桐见云居雁迟迟不说话,稍稍抬眼。又急忙垂下眼睑。
“三妹,恐怕我们想说的是同一件事。”云居雁上前,握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屋里没有旁人,三妹有话不妨直说。”
“大姐……或许你会觉得我不知羞……但是……”云雨桐鼻头微酸。声音有些哽咽,低声陈述:“昨晚,六妹对我说,如果能嫁入王侯之家,就算做妾也是好的,可是……”她的一滴眼泪落在了云居雁的手背上。
云居雁拿起帕子,轻轻为云雨桐擦拭脸颊,心中暗恼云惜柔。她已经命人监视着她,她居然还能挑拨离间。她再次提醒自己,以后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提防着她。
云雨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顾自说着:“我与大姐虽是姐妹,大姐又对我极好,母亲也从未苛待我,可我们的身份毕竟有着天渊之别。”
“三妹,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
“不一样的。在别人眼中,我只是婢子生的,连六妹都不如。”
“三妹,女子的将来不在娘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只要你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如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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