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黄姨娘硬着头皮说:“三姑娘这些日子正犯糊涂……”
云居雁瞬时沉下了脸,不悦地说:“我看是姨娘糊涂了吧?”
“奴婢失言。”黄姨娘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
云居雁给玉瑶使了一个眼色。待玉瑶把四周伺候的丫鬟都带了出去,又关上门之后,云居雁才正色说:“三姑娘心地善良,从没把你看成奴婢,可你应该知道。三妹的母亲只有一个。她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云居雁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很平缓,但听在黄姨娘耳中。这番话犹如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云居雁只当没看到她已面红耳赤。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在心中埋怨我,以为是我怂恿了三妹接近章巍。我可以这么对你说。若是我有心害三妹,我大可以直接让母亲做主,不要说是你,就连三妹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黄姨娘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许氏打听到哪家的消息,总会不经意地对她提上一句。她知道许氏是听了云居雁的劝。今日她才会站在这里。如今听云居雁这番话,犹如一盘冷水从她的头顶浇下。她的女儿是府里的主子……不。那根本不是她的女儿,而她不过是奴婢,主子的婚事,哪容一个奴婢插嘴?
她不是不知道云平昭很欣赏章巍。无论是谁,若想促成这桩婚事,时至今日,恐怕连日子都订下了,她唯有接受的份。再说,若是让人知道她居然怂恿云雨桐把握住沈子寒,恐怕——
她不敢往下想,双腿一软,“啪嗒”一声跪下了。
云居雁急忙起身,避开她的礼,说了句:“我可受不起姨娘这么大的礼。”看黄姨娘面如死灰,她缓了缓语气,陈述道:“你心中应该很清楚,母亲虽嘴上厉害,但从不是刻薄之人,否则也不会对三妹的婚事如此上心。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自己好好想想,世上有多少主母能做到母亲这般?再说云家虽也算世家大族,可就我所见,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对下人都甚是宽厚,很少让人在一旁立规矩,也从不会动不动就把人卖身,或者杖责、软禁。京城的贵族士大夫之家,哪家不是规矩森严,礼数繁复。你以为富家妾是这么好当的?”
“姑娘,是奴婢错了。”黄姨娘的声音在颤抖。正经的妾室又如何?得了男人的欢心又如何?还不是当家夫人一句话就能发落的。她暗恼自己明知为妾的苦楚,居然脑子发热,想把唯一的女儿推入火坑。想到若不是简氏与云惜柔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她一定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她暗恨她们的多管闲事。再想想,今日,她若是听了简氏的建议,直接去找云平昭,此刻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有怎么样的结局。
云居雁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打消了让云雨桐为妾的心思。她弯腰扶起她,轻声说:“姨娘,我把丫鬟都遣了出去才对你说这番话,是顾着三妹的面子。”
“姑娘,奴婢一时糊涂……不,奴婢是受了奸人的挑唆!”虽然简氏和云惜柔只是暗示,所有的想法都是黄氏自己生出来的,但人的本性,通常错的都是别人。
云居雁听了黄氏的话,马上想到上午的时候简氏匆匆找了黄氏说话的画面。她并不问黄氏受了何人的挑唆,只是淡淡地说:“有些事情,姨娘可要学会自己掂量,不要被人当枪使了,还觉得别人是一心为你好。”
云居雁虽说得模糊,但黄氏已然认定是简氏在挑唆自己,不免往坏的方面思考。想到简氏把章巍说得那么差,还说她应该快刀斩乱麻,先下手为强,否则一旦章巍开口,她一定后悔莫及,更加觉得简氏的心急一定别有居心。
云居雁见黄氏一脸凝重,没再多言,只是转身打开了房门,命玉瑶送她出去。在黄氏跨出房间的前一刻,她又补上了一句:“姨娘,‘莫欺少年郎’这句古话你应该听过的。”
一路往回走,黄氏不断思量着这句“莫欺少年郎”。云辅、云平昭对章巍的赞赏黄氏是知道的。府中甚至有传言说,章巍之所有来到云家,又像客人一样独居一个院子,还配了小厮,是因为云平昭受了贵人所托,这才对章巍照顾有加。
“那个贱人,难道想把章巍留给自己的女儿?”黄氏低声嘟囔,加快脚步往云雨桐的房间走去。
来到云雨桐的住处,听到她说,昨晚,云惜柔猜出她是为了婚事而落泪,劝她应该找门当户对的人结亲,黄氏更加确信云惜柔母女是挖个坑等她跳。如果不是云雨桐阻止,她立时就要找章巍去向云平昭提亲。
云居雁那边,她虽不知道黄氏对简氏起了如此不可思议的疑心,但她看黄氏的表情便知道,她不会再是这桩婚事的阻力。不过就她对父亲的了解,既然章巍拒婚在先,为了面子,云平昭绝不会轻易答应这门婚事。再说云平昭毕竟不像她一样,清楚地知道章巍一定会高中。
为了让婚事尽快尘埃落定,她一方面遣人去暗示章巍,之前是他拒婚在先,如今他若想求婚,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另一方面,她去找了许氏,希望母亲能从中转寰。
自前一日在轩逸阁饮茶,许氏就决心早日把碍眼的云惜柔嫁出去。可如果要为云惜柔定亲,首先要把云雨桐嫁了。想着无论是外貌还是才学,章巍在所有候选人之中是最令云平昭满意的,她一口就应下了云居雁的要求,甚至主动表示,若是云平昭嫌弃章巍家境贫寒,她愿意拿出银两给云雨桐当嫁妆。
云居雁没料到许氏居然如此爽快,不由地诧异,问道:“母亲,您不是经常对父亲说,您绝不会贴补三妹、六妹的嫁妆吗?如今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我哪是为了你三妹,我就当是花财消灾了。”许氏直言不讳,续而又提醒云居雁:“囡囡,你可千万要小心你六妹。雨桐虽然蠢,被你二妹利用过,但她本性不坏。可你六妹,她年纪小小,心眼却不少,以后恐怕和你二妹不相伯仲,所以等你三妹嫁了,我会催着你父亲把她的婚事也定下来。”
其实早日把云雨桐、云惜柔嫁出去,一开始还是云居雁向许氏建议的。当时云居雁劝了许久,才让许氏应下。如今听许氏这么说,她忍不住问:“母亲,您为什么突然如此坚定?之前你不是对我说,六妹年纪小,不急在一时吗?”
许氏叹了一口气,懊恼地说:“以前我还不觉得,但昨日在轩逸阁前面,她在你祖父、父亲面前那么说,分明在暗示是你把雨桐惹哭了。幸好你应变得快,你祖父和父亲才没有怀疑。你再看她们昨日的衣裳,根本就是想招人注目。”事实上,若不是简氏穿得我见犹怜,惹得许氏醋意横生,许氏不一定会敏感的察觉到云惜柔是在挑拨离间。
不管怎么样,许氏态度的转变对云居雁来说可以算是意外收获。无论云惜柔的动机是什么,无论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只要有母亲的配合,选一户家教森严的人家把她嫁得远远的,她就不再会是她的隐患,她可以专心应对其他事。不过为免母亲心直口快,惹得父亲不快,她还是叮嘱许氏,在无凭无据的时候,千万不要在父亲面前说云惜柔的不是。
第193章 循序
有了许氏的协助,再加上章巍对婚事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云雨桐的婚期很快就确定了。因许氏额外拿出三百两私房钱给云雨桐添妆,并且向云平昭承诺,到时一定把婚事办得体体面面的,云平昭十分高兴,黄氏更是从心底感激许氏,连带看简氏更是不顺眼,时不时刺上她两句。许氏乐得看戏,愈加觉得自己的三百两花得物超所值。与此同时,她开始为云惜柔物色结婚对象。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下,云居雁劝母亲不要在父亲面前说云惜柔的坏话。许氏应下后,云居雁便回了自己的住处。第二天上午,云惜柔拉着云雨桐找上了云居雁。
虽然黄氏不再阻挠婚事,但云雨桐不确认章巍会不会反悔,又不敢肯定父亲是否同意这门亲事,她心中忐忑,情绪自然不高。
相比之下,云惜柔却一返之前的胆小羞怯,兴致勃勃地对云居雁说:“大姐,眼看着快中秋节了,二哥一定会从书院回来过节。不如我们对母亲说,让二哥陪着我们去街上买些胭脂水粉。”说着朝云雨桐努努嘴,暗示是为了让她散心。
云居雁不知道云惜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然不敢答应,只能推说近日发生太多的事,许氏为了他们的安全,不会答应。看云惜柔撅了嘴,她只能安抚她,说是如果她想要买什么,可以让人送进来。
云惜柔看她态度坚定,脸上虽略带失望,但并没多说什么。
为了谨慎起见,云居雁让鞠萍稍稍留意云惜柔。当天晚上,鞠萍告诉云居雁。云惜柔分别在下午和晚上去了芷槐院,除了向许氏请安之外。特意问了丫鬟,云平昭何时回家。
云居雁知道云惜柔是想讨好云平昭,但妹妹要见父亲,她这个做姐姐的哪里有理由阻止?最让她担心的,过完八月十五,按照云辅的意思,她和母亲就要去老宅小住,到时不止云惜柔可以肆无忌惮地讨好父亲,就连简氏。说不定都可以插手家里的事。如此一想,她又觉得去了老宅虽行动自由,但若是因此让云惜柔母女上位,得不偿失。
正当云居雁盘算着是拖延去老宅的时间。还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着许氏的名义把云惜柔母女也带走,云平昭突然把她叫了去,说是如果她们姐妹要出门。让云堇陪着,多带些护卫,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这是一件极小的事,但云居雁听到这话,不由地愣住了,紧接着是深深的担心。
两天前。她拒绝云惜柔,不止担心她另有所图。更是因为她觉得父母一定不会答应。不过才短短两天时间,云惜柔居然说服了父亲。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修复与父亲的感情,否则恐怕云惜柔真的会与前世一样,成为父亲最宠爱的小女儿。
眼下,看到父亲桌上摆着自己命丫鬟送来的茶汤,她只当不知道出门的事是云惜柔提议,笑着问道:“父亲,可是六妹对您说,她想出门买胭脂水粉?”
云平昭并不隐瞒,点头道:“确实是她说起的,不过倒不是她想买胭脂水粉,而是她看雨桐整日躲在房里,想让她出去散散心。”语气中似在责备云居雁连年幼的云惜柔都不如,一点都不关心姐妹。
听了这话,云居雁抿嘴轻笑,上前为云平昭的茶杯添上茶水,轻声道:“父亲,六妹年纪小,自是不明白。只是……”她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父亲,三妹哪里需要出门散心。再说,就算我强拉着她出门,她也一定不肯的。”
云平昭立马明白,云雨桐这是知道了章巍欲求亲,这才躲在房里的。想到章巍态度的反反复复,他不禁沉下了脸。虽然他原本觉得章巍是不错的女婿人选,但他之前曾明确表态拒绝。他的女儿,岂容别人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
云居雁知道这事不是自己可以多嘴的,遂接过话题,指着桌上的茶水问道:“父亲,您觉得这茶喝得还顺口吗?”
除了心爱的兰花,云平昭最爱的就是饮茶作画。他看着清澈透亮的茶水问:“这是用程大送的茶壶沏的?”
“是。”云居雁点头,解释道:“这几日天气甚好,女儿就命丫鬟们收集了竹叶和花瓣上的露水,亲手把水煮开,泡了程大送来的阳羡茶。因露水不多,女儿每日只能给祖父、父亲、母亲分别送上一小壶。”
云平昭听到这话,虽然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但心中还是挺高兴的。不管茶水是不是云居雁亲手泡的,她有这份心也就够了。
云居雁再次给云平昭的杯子添上水,讨好地笑着,小声说:“父亲,女儿连着泡了几天的茶,那茶壶经茶水的润泽,泛出的光泽甚是漂亮。女儿看着太喜爱了,能不能请父亲帮我对程大老爷说说,让他回乡之后帮我烧制几套小巧可爱的茶具。”
“你祖父上次不是说了,若是能够做得精巧些,程大不可能不去做。”他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他知道大女儿的眼光一向高,心中不免有几分好奇,沉声说:“你把茶具拿来我看看。”
云居雁正等着这句话,急忙命丫鬟把紫砂壶拿来。须臾,日日被云居雁用上好的茶叶冲泡数次的紫砂壶摆在了云平昭桌上。整套茶具虽看着粗陋,没有云居雁形容得那么漂亮,但不可否认,色泽确实诱人。最让云平昭惊讶的,茶壶虽然清洗干净,却依然泛着淡淡的茶香。
云居雁看云平昭反复端详着,用失望的口吻说:“不瞒父亲,其实女儿已经把茶壶,茶杯的式样都想好了。您看,若是我们把壶身收窄一半,做成新月状,壶盖呢,就做成流云式样,再配上如鹊桥一般的把手,宽厚敦实的壶嘴,是不是漂亮多了?女儿连名字都想好了,可以叫做追月壶。”
“这不过是你的想象罢了。”
“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的空想罢了。”
云平昭见女儿脸上的兴奋瞬间消失无踪,顿时有些不忍。虽然他很赞同云辅的想法,觉得程大这样的内行都做不了的事,他们这些外行是肯定不行的,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帮着问问,也就算是为父的责任。想着这个,他说道:“过两天我约了程大饮茶。你若是能够画出式样,我便问问他是否可行。”
“真的?”云居雁高兴地扯住了父亲的衣袖,激动地说:“父亲,您借我一支笔吧,我马上画给您看。”
看着云居雁像小孩一样迫不及待,云平昭不由地跟着笑了起来。他最喜欢的就是大女儿的纯真爽朗,可这些日子,她几乎变得他都不认识了。想着之前的种种,他又沉下了脸,指了指书桌上的笔墨。
云居雁高高兴兴地谢过云平昭,走到书桌前拿起笔专心画画。
之前她对云平昭说的“追月壶”并不是她信口胡诌,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深深知道,以当下的制壶技艺,不可能做出太复杂的款式,因此她之前所言只是极简单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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