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全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萧昂看向殿外,道:“你是纳闷朕为何一直不宠幸季贵人”。
“皇上圣明,老奴的心思皇上一准猜得透”。
“想那季妃从前嫉妒成性,仗着几分宠爱,胡作非为,这次放她出了冷宫,权宜之计”。
“老奴知道”。
“可又不能隆宠过盛,以免令外戚做大,难以把持,虽放了她女出来,但不宠幸,也是警示”。
“皇上想的周全”。
“那季贵人这阵子怎么样,呆得还习惯吗?我记得从前她可是一时都闲不住的人”。
“季贵人冷宫历练的,性子变了,整日呆在宫里,偶尔同罗常在、厢贵人一处说笑,并无什不妥“。
“这就好,煞煞性子”。
“老奴总觉得那里不对?“
“你说说看,那不对“。
“季主子从前个性张扬,现在沉静不少“
“是吗?”萧昂眼前晃动那双清灵干净的眸子,慢慢摇头,自语道:“不像”。
熙和宫西暖阁,季宝珠找个窗前亮地,半倚在圈椅里看一本闲书,不时呵呵笑着。
枚青在跟前侍候,抻着脖子不时朝庭院里看,小声嘀咕道:“这西偏殿今儿不知有何喜事,一早就忙”。
看主子完全沉浸在书里,无奈摇摇头。
雨燕端了盘南果子进来,看枚青在向外望,说:“今儿承乾宫太监来传旨,皇上翻了石美人的牌子”。
枚青有点失落道:“这石美人时来运转,皇上冷了这么久,又重新宠幸她,真是怪事”。
雨燕道:“可不是,一早她宫里的小生子赶着提水,洒扫房屋,像节下一样”。
二人对话渐次声高,搅得季宝珠无心看书,也抬头望望庭院,果见西偏殿出出进进的人忙活,转回头谓二人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下去吧,我这有事在唤你们”。
眼见得娘娘不悦,二人对望,偷着伸下舌头,就都乖乖下去了。
吵吵的也看不进去书,季宝珠抓了件宝蓝羽缎撒银出白狐锋毛鹤氅,披在身上,走出寝殿,向宫门外走。
赵胜在院子里看见,忙跟了上来,道:“娘娘去那里?也不招呼奴才一声,还好奴才看见”。
季宝珠悠闲道:“我想出去走走”,走到宫门口,春财出去回来,也跟了上来。
走不多远就到了上林苑西角门,三人进月亮门,沿着花墙向南,记得梅苑是在东南向。
苑内树木光秃,枝干上压着薄薄一层雪白,御河缓缓东流,空气是干净清新的,只微微有点冷。
季宝珠把手放在貂绒棉套里,热热的手心出汗。
忽见,瑞雪亭方向,谢贵嫔扶着个宫女摇摆着朝这个方向走来,季宝珠心头厌恶,刚想躲开去,不想谢贵嫔却迎着她过来,阴测测地道:“季贵人这是回去吗?”
季宝珠只好站定,待她走近,福礼道:“娘娘金安”。
谢贵嫔扬起尖巧的下颚,漫声道:“罢了”。
扭动弱柳似的腰肢,声儿隐含蔑视,道:“恭喜妹妹回宫”。
季妃与这谢贵嫔可谓死对头,当年俩人一同进宫,季宝珠始终压了她一头。
此刻,季宝珠降为贵人,自然就矮了她,这令谢贵嫔很舒坦,季妃当年持宠生娇,几次给自己没脸,今个机会来了,焉能放过。
谢贵嫔居高临下扫了眼季宝珠,轻启朱唇,慢声道:“季贵人,我看那梅很好,烦劳季贵人给本宫折一枝。
季宝珠看出她心存歹意,来者不善,这季妃生前得罪人不少,散手走了,报复在自个身上,这真是哑巴吃黄连。
季宝珠顺着她眼睛瞧的方向,伸手折了枝腊梅,双手恭敬呈上。
不出所料,这谢贵嫔手一挨到这枝杈就尖声叫起来。
旁边谢贵嫔贴身宫女忙呵斥道:“大胆季贵人,敢害我家娘娘”。
季宝珠只好跪下请罪,道:“卑妾该死,不小心伤了娘娘”。
谢贵嫔冷哼声道:“不小心,季贵人真会说话”。
喝命左右道:“掌嘴”。
季宝珠这一惊非小,宫妃如被个奴才掌了嘴,今后还有何面目在宫里混。
枚青见降罪主子,忙跪爬向前,叩头道:“贵嫔娘娘要打就打奴婢吧,奴婢愿代主子受过”。
一旁春财、赵胜也纷纷跪倒,叩头求饶道:“娘娘要罚就罚奴才等,绕了我家主子”。
谢贵嫔不怀好意地轻声笑道:“难得季妃还有这些忠心的奴才,别着急,罚过你主子在罚你这帮子奴才,不是愿与你主子患难与共吗?一会我就成全你们”。
说罢,厉声道:“给我打”。
季宝珠想如今既是这番羞辱免不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伤害减少到最低。
谢贵嫔身边的那宫女已闻声过来,季宝珠突然大声道:“慢着”。
那宫女吓了一跳,被她的气势镇住,收住步子,谢贵嫔有些诧异,心里纳闷,这季妃如今落魄,还这般刚硬。
听得季宝珠淡声道:“我自己来”。
正这时,一道明黄从左侧一甬道假山石后转过来,谢贵嫔瞬间惊愣住,极轻声儿道:“慢着”。
季宝珠背对着左侧甬道跪着,忽见谢贵嫔脸色大变,口型似是唤‘皇上’二字,只是一时惊得没发出声,身旁宫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又闻声‘慢着’,就没做丝毫犹豫,挥双手左右开弓,打向自己脸上,只听极清脆‘啪、啪’两声。
“住手”,一声极冷的声儿传来,虽声儿略低沉,然却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季宝珠高举的手停在半空中。
谢贵嫔此刻反应过来,提裙跪倒,娇怯怯地道:“嫔妾见过皇上”。
皇上萧昂看也没看她,直视着季宝珠的脸,方才自己下手太狠,季宝珠此刻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萧昂问:“这是怎么回事啊?”声儿平平的,听不出喜怒。
谢贵嫔期期艾艾,一时不知作何分辨。
季宝珠低垂着头,怯怯地道:“嫔妾该死,贵嫔娘娘让卑妾给折花,不小心却扎了娘娘的手”。
此时,萧昂才看了谢贵嫔一眼,这一眼令谢贵嫔身子一抖。
只听一清淡声儿道:“传朕旨意,谢贵嫔由正三品贵嫔降为从四品美人”。
旁边当红太监张德全忙答应声:“是,皇上”。
斜睨了眼瘫软在地的谢贵嫔。
谢贵嫔眼含盈盈粉泪,可怜巴巴叩下头去,无限委屈道:“谢皇上”。
“回御书房”。
萧昂离去。
冬日的暖阳照在他挺括的背,那越来越远去的一抹明黄,映在皑皑白雪上,炫目斑斓,清白的雪地留下两行靴子清晰印记,深沉厚重。
季宝珠在枚青的搀扶下,颤悠悠地起身,直起腰,媚眼如丝,晒笑道:“妹妹在此赏梅,姐姐可是要回去了,天道怪冷的”。
又朝身旁赵胜道:“去御膳房要一样暖身子的吃食”。
赵胜高声道:“是,主子”,乐颠颠去了。
季宝珠懒懒地道:“回宫吧”。
看也没看谢贵嫔扬长而去。
谢贵嫔还跪在地上,身子簌簌颤抖
6悬梁
日子顺溜过了月余
一早,雨燕和春财扒着窗子朝外看,西偏殿往来人等络绎不绝。
后晌,听说石美人御医诊脉怀了龙种。
枚青回了主子知道,季宝珠偏头想想,送个什么东西好,吃的不行,弄不好惹事,想不半天,命枚青拿了个金项圈送去,怕惹麻烦,自己也不去看。
接下来半月,东偏殿赏赐不断。
掌灯时分,水桃得了信,神叨叨对大家说:“听说了吗?皇上今晚又翻了石美人的牌子”。
季宝珠这段日子仔细观察,水桃虽有一二分姿色,性子却有点浮躁,不是个成事的人,心里琢磨,嘴上不说,想着有机会换了她。
春儿秋上才选进来,听水桃说,有几分好奇,到底是年纪小,眨巴着大眼睛,道:“自打入宫,我就没见过皇上”。
这正说着,旺儿跑进来,道:“来了、来了”。
春儿看水桃把窗帘掀起一角,偷看院内,也卷了窗帘一角偷偷朝外看。
玉兔才冒头,冬夜静谧,院子里洒满清冷如水的月光和婆娑的树影,春儿只匆匆看到一个侧影,就惊叹不已,赞为天人。
季宝珠笑道:“这丫头敢是开蒙了”。
春儿脸臊得通红,低头摆弄衣角,道:“看娘娘说的,奴婢就想看看比我们村上的铜锁好不”,众人都乐了。
季宝珠想那一定是他们那里名人,逗她道:“那谁长得更好呢?”
春儿扭捏着,低声道:“当然是皇上,铜锁连皇上一个脚趾头都抵不上”。
水桃脸红灿灿的,眼放着光,道;“皇上是大晋朝真正的男人,奴婢侍候梁采女那会,时常能见到皇上”。
季宝珠心念一动,隐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
闹腾了不少日子,熙和宫才日渐安静。
这日,秋筠才歇了晌,石美人扶了宫女走来正殿,看赵胜站在门口,问:“赵公公,贵人在吗?”
赵胜道:“贵人才歇下,美人有事,待贵人醒了,奴才回一声”。
石美人道:“没什么事,只是有日子没过来给贵人请安,给贵人道个乏”。
赵胜恭敬地道:“贵人醒了,奴才回了贵人便是”。
石美人全了礼数,就乐得回东偏殿去了。
夜半,三更天。
“啊”一声尖叫,划破暗夜,惊醒沉睡的人,季宝珠被这一声尖叫吓醒,惊坐起,叫道;“枚青”。
外间值夜的枚青披衣忙跑进来,叫道:“主子”。
季宝珠惊恐地瞪着眼道:“什么声?”
又迭声叫:“赵公公”。
赵胜急入,惊慌道:“主子,叫声好像是东偏殿发出的,奴才去看看”。
才走至外间,小心把门开了条缝,就听院子里“咕咚、咕咚“脚步声传来,里间急唤道:“等会”。
赵胜转身回来,季宝珠道:“这会子才出事,你还是先别过去,等会人来了只远远的看着”。
赵胜道:“奴才明白”。
又待少时,外面喧哗声起,赵胜才出去。
不大工夫,赵胜神色紧张回来,季宝珠已起身,不等他开口,就问:“何事?”。
赵胜神色骇然,道:“石美人悬梁了”。
季宝珠惊得眉心一跳。
定了定神,走至窗前朝外看,灯火把院子照得通亮,看石美人殿前聚集了些人。
整了整妆,出去,前脚刚踏出西暖阁的门,罗常在就急慌跑入,差点与她撞了个满怀,身子一倾,季宝珠忙伸手扶住,罗常在也忘了行礼,吓得带了哭声道:“姐姐,出事了”。
季宝珠拍拍她的手道:“我这正要去看看”。
罗常在胆怯小声道:“我跟姐姐过去,一个殿住着,不去看看不好”。
季宝珠点点头道:“说得是”。
二人赶到东偏殿,众人看季主子来了,都跪伏与地,“贵人金安”。
季宝珠也没空搭理,认出石美人贴身宫女叫灿若,问她道:“你主子怎样了?”
灿若道:“人已救下了”。
“传了太医吗?”
“传了,即刻就到”。
“皇上和皇后派人告诉了吗?”
“已派人回了皇后”。
季宝珠看处置妥当,就不在问了,进去里间。
内殿昏暗,已掌上灯,烛火暗淡,石美人声息全无躺在暗影中,季宝珠近前,赵胜移来灯盏。
季宝珠赫然见石美人颈项一道暗红勒痕触目惊心,伸手试试鼻息,气息微弱。
罗常在躲在她身后不敢瞧,季宝珠知道已无碍,才放下心。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外间一高声呼,季宝珠忙率众迎驾。
跪在当庭,罗常在瑟缩挨着季宝珠跪了,季宝珠觉出她身子细微的抖,伸手过去把她的手握住。
罗常在手凉凉的,季宝珠手掌的温度传导给她,她身子抖得轻了。
皇上朝季宝珠看了眼,挥挥手道:“免”就入内。
太医官到了。
直奔寝宫,把完脉,跪下凑道:“禀皇上,石美人已无事了,胎儿福大命大,一切正常,只是石美人不能开口说话,看来是伤了嗓子或惊吓过度”。
皇后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太医躬身道:“这话不好说,伤得不轻”。
皇上近前撩起帐幔,看石美人脸色铁青,呼吸微弱,合着眼。
用手触了触她的脸颊,肌肤像寒冰一样,在试,微微有点热乎气,触碰了下她脖子上的那道勒痕,眼中现出厉色,拧着眉出去外间殿,坐了。
知道季宝珠等都在外面,沉声道:“让她们都回吧”。
太监答应一声,出去高声道:“皇上有旨,大家各回各宫”。
罗常在胆小,害怕地小声道:“季姐姐,我到你宫中去坐会”。
季宝珠携了罗常在的手往回走。
这边厢,宫女灿若正跪在帝后面前,萧昂阴着脸道:“好好怎么会悬梁了”。
灿若吓得体弱筛糠,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道:“昨儿……是奴婢值夜……不知为何……竟睡得沉,早起听里间没动静,唤了半天,无人应,推门一看,就看主子她……”。
说着抖成一团。
皇上凝眉问:“白日可曾发生什么事吗?”
灿若犹豫下,皇上沉声道:“说吧,朕饶你不死”。
灿若叩下头去,胆怯地说:“白日里,美人主子只去了季贵人那里,少时便回,奴婢看美人主子脸色有异,没敢多问,不曾想这晚间就出事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但细琢磨,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皇后看皇上脸色阴晴不定,一时也猜不透,道:“季贵人和她一宫住了,来往频了也是亲近之意”。
皇上面上冷冷的,没出声,片刻,起身,进去,太监刚要跟进,皇上摆摆手,皇后识趣的没进去。
皇上来到塌前,撩起帐子一角,俯身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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