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涂涂改改了一会儿,颇有些心得,搁下毛笔,正要伸个懒腰,冷不妨门口的珠帘哗啦一声被人撩开,随后瞥到卫离负着双手,衣袂飘飘的进来。
她还来不及打招呼,卫离睨了丹楹一眼,漫不经心地扬了扬手指,丹楹“哧溜”像条泥鳅一样溜出去了。
若雪笑着摇头,对卫离道:“她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卫离面无表情,漂亮的嘴角抿得直直的,将手中的东西一样一样扔在她的书案上。
“啪啪啪!咚咚咚!”东西一样一样落在若雪的面前,带起一股凌乱的风拂在她的脸上。
若雪瞪着桌上的越来越累积高的各式各样的银票和各种帐本,还有多如牛毛的地契,以及翻开的檀木匣子,匣子里面滚出和田黄玉印章、墨玉印章、古玉印章……
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哗啦啦!唏哩哗啦!”的声响,卫离手一甩,又将几大串黄铜钥匙扔到桌下,幸亏桌子结实,那些沉重的钥匙才没有将桌面砸出洞来。
“你这是干什么?”若雪手忙脚乱的将差点被砸到的砚台移到一边。
卫离冷冷的睨着她,幽幽地道:“你说呢?”
若雪看了那些银票一眼,试探地道:“来跟我显摆你有多少银子,多么的富有?”
“用得着跟你显摆么?谁不知道天下第一庄富甲天下。”卫离的语气冷冰冰,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若雪抬眸觑着他冷若冰霜的模样,又瞟了瞟那些帐本,不太确定地道:“手下人办事不力,惹你生气了?”
卫离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你究竟怎么了?能不能不要冒冷气,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咱们商量着办,总比你这样一个人闷闷的好吧?”若雪瞄着那成串成串的大钥匙,以为是库房出了问题,便尽量宽慰他。
盯着她那双清澈纯净的墨瞳,还有那副无辜惹人疼的模样,卫离恨铁不成钢,想揍她又打不下手,只好恨恨地道:“你不是说丈夫有隔只手吗?这全是卫家庄的房屋地契,银票帐本,印章和库房钥匙,都交给你了,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说辞!”
丈夫?若雪总算弄懂了他的意思,顿时无语极了,心说,你还不是我丈夫呢,跑来交什么财产?
不过,她没料到中午才和风三娘说的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他耳朵里了,她那是打个比方,想说服风三娘而已,又没暗示什么,这个人怎么就能想那么多呢?也不知是什么脑构造。
“怎么?不敢接吗?敢情你还有二心?”卫离见她沉默不语,想起她随随便便就应下卫焰,他不平安回来她就一辈子不嫁人的话,心里犹如火烧火燎般难受,幽深难测的眸底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愠怒,还有一丝极力掩藏的受伤。
作为兄长,他当然希望卫焰能尽快回来,并且平安归来。血浓于水,没有人比他更担心卫焰的安危。不然这么多年,他为什么绞尽脑汁,不惜重金聘请名师栽培他,不正是希望他越变越强,有足够应付危险的能力吗。
然而,他重视卫焰,关心卫焰是一回事,若雪为了卫焰不嫁人,却着实有些伤着他了——难不成他的守护和等待,他的一片良苦用心,若雪都视而不见?
或者说视如敝屐?
或者说,在若雪的心里,其实卫焰比他要重要的多?
如果说,他去将卫焰换回来,他去征战沙场,而卫焰回来守护卫家庄,那么她是不是也愿意为了他不嫁人,只为了等他平安归来?他突然有一种亟欲这样做的冲动。
“什么有二心,这都什么跟什么呐?”若雪十分纳闷望着他,有种跟不上他思绪的节奏。
卫离双眼沉沉地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究竟在气些什么?干嘛拿这些物件出气?”卫离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总不会是为了“丈夫有”那种莫须有的话而生气,可若雪又实在不懂他在气什么,只好将古拙的檀木匣子摆正,又把那些散在桌面上的印章一个一个装进匣子,继而将匣子扣好。
收拾好这些,又去收拾散了一桌的帐本和地契等物。
女孩的身上总有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气质,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卫离垂眸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都不放过。但见她抬手勾起耳边的几缕青丝,眼波微微流转,介于清雅和冷艳之间的气质中,竟然流露出若有若无的妩媚风情,说不出的动人。
感觉到她轻微的转变,他的眸子不由得危险的眯起,这丝变化,究竟是为谁而改变?为他?还是为卫焰?还是另有其人?
正文 、 077 一天也不想等
更新时间:2014…8…20 0:12:03 本章字数:9865
费了好一番功夫,若雪才将那些东西收拾妥当,抬眸望着卫离:“我帮你送过去?搁在我这里像什么话。”
“怎么?不接受?是不是想接受其他人的,所以看不上这些?”卫离的语气异常平静,不带丝毫烟火气息,面容沉静,但紧抿的薄唇却透露着怫然不悦的气息。
“啪!”
若雪觉得他是无缘无故找岔子,所以重重的一拍桌面,拍的自己手巴掌都疼了:“喂,你是要闹哪样?我已经忍你很久了,那只是我和娘开玩笑说的,你听过就算了,还敢来问我,真是岂有此理!”
“开玩笑?你骗谁?”卫离缓缓向她逼近,身姿无比的隽逸挺拔,神情更是从容优雅,却给人致命的压迫感:“倘若只是开玩笑,你会说出假使男人靠不住,你自己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之类的话吗?敢说不是你最真实的想法?”
“……”若雪鼻子都快气歪了,不是被卫离气的,是被风三娘气的,你说你一个当娘的,女儿和你说的话,你怎么转头就向儿子告了密?这不,眼瞅着要打起来了。
这娘也太不靠谱了!
“我有这样的想法也没有错啊,难不成嫁了个火坑,你还不许我跳出火坑啊?”若雪据理力争。当然,过完嘴瘾她就觉得自己错了,不应该说火坑,应该说旺坑的,因为有人对号入座……
“你说谁是火坑呢?还是你看上的人是火坑?”卫离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她,并伸手一只修长的大手托住她精致的下巴,冷峻的容颜犹如冰雕,缓缓地问:“我是火坑吗?”
“……你暂时还不是。”若雪啼笑皆非,说完,忍不住又要惹他一下:“再说,也没有你这么漂亮的火坑。”
卫离心里稍稍舒服了那么点,但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我不是火坑,那卫焰肯定是火坑了。”
“扯上卫焰做什么?”若雪觉得他越来越莫明其妙了,卫焰都去西山大营了,还能招惹到他?
卫离的眼角眉梢都挂着浓浓的酸意,勾起嘴角:“你不是说他不回来你就不嫁么?你们这山盟海誓倒是感天动地。”
“又胡说八道,什么山盟海誓?我只是希望卫焰早点回来!”若雪抚了抚额,觉得自己就像游戏中冒出来的地鼠一样,被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快砸晕了,只好推开他的大手,起身往外走:“难道你不希望他早点回来么?我和娘可是一心希望他平安归来。”
“我当然希望如此。”卫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斜睨着她纤细的背影,轻描淡写地道:“所以,为了达成你的心愿,我决定去将卫焰换回来。”
若雪霍然转身,因为转的急迫,动作幅度稍大,一头及腰的墨发随之飘动,衣袂蹁跹若蝶,繁复的长长裙裾在明亮的烛火下旋出优美的光影。
那一刹那,她轻盈的姿态翩若惊鸿,婉如游龙。
浑然不觉自己散发着惊人的美丽,她兀自瞪圆漂亮的眸子问卫离:“你说什么?”
卫离伫立在原地,长身玉立,姿容绝俗如高山之白雪,浅眯的双眸里全都是她盅惑人心的身影:“我去西山大营,让卫焰回来陪着你和娘。”他面无表情,一派淡然地说:“当然,临走前,我也要向你提个要求。”
这都是什么啊跟什么啊?若雪都要喊救命了,这家伙太冥顽不灵了,无可奈何地上前拉起他的手:“不是吧大哥,你没昏头吧?你是我们英名神武,顶天立地的大哥啊,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连这种不经大脑的话也说得出口?”
“我再认真不过了。”卫离双眼沉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但是,我要确认一件事,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是不是一辈子不嫁人?”
若雪好想捶他了,觉得他又变得像个小孩子了。
“好了大哥,咱不闹了哈,当时我未想那么多,我就是难过卫焰要走,想他早点回来。再说卫焰向我保证了,会尽快回来的,不会让我一辈子不嫁人的。”
“我没有闹。”卫离矢口否认自己在吃醋,他只不过是妒忌卫焰而已:“你说这种话,许这种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他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道:“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假如战事打他个十年八年,卫焰纵是想回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你就一直守着这个誓言,一直不嫁,那我呢?”
怎么说着说着,这话题就越来越深入?且卫离已经完全进入怨夫的模式。若雪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他们之间何时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似乎连恋爱都还没有谈……
“哪会打那么久?再说我还小,不会那么快嫁人,你想的太远了,可以说杞人忧天。”若雪拿风三娘的话堵他的口,顺便安抚他。
“你以为你还小吗?下半年一过,你就十三了,足可以嫁人了。”卫离不接受招安,毫不留情的砸碎她的美梦,让她面对现实。
“……”
若雪真心觉得自己不再爱了,这是什么坑爹的社会啊?这么早就嫁人,她还是个孩子呢?想想都觉得好惊悚:“哪有那么早?你当我是傻瓜啊,好多女孩子都是十五六岁后才嫁,十七八岁也是有的,十三嫁的少之又少。”
卫离的俊脸上写满“你就自欺欺人吧”,若雪只当没有看见,暗暗盘算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晚婚晚育好:“总之我是不会那么早嫁的,都说做一天女儿当一天官,我放着好好的官不当,去当个任劳任怨的苦命小媳妇,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卫离幽幽地望着她,幽幽地道:“那我呢?你干脆说让我等多少年吧?只要你说的出,我就是等到白发苍苍也等。”
若雪望天……
这是多么感人肺腑的浪漫的情话啊,可卫离你能不能不要带着怨气说啊?
而且,如果她真的决定要嫁给卫离,这也是他们之间的症结所在——卫离大她四五岁,她就是拖到十七八嫁也没什么,可卫离就要二十好几了,搁现代,这年龄结婚着实早了,但是放在古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再说卫家子嗣稀少,风三娘一直盼着卫离能早点完婚,好早点延续卫家的血脉。要不以前风三娘怎么那么喜欢庄静雅呢,还不是想让卫离娶她。
若雪其实也能理解风三娘,她又未想过再嫁,就守着两个儿子和卫家庄过,现在还多了一个自己。如果能有个孙子孙女的,她的人生便又多了一个寄托和希望,可以全副身心扑到孙子辈身上。
但是,若雪也很纠结,现在的情况是,她已经和卫焰一言为定了啊!难不成要毁诺?噢,假使战事一起,卫焰在外面四处征战,她却背着他嫁人?她还说过要他背她上花轿的了,这要如何兑现?
她也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索性将浪漫啊,恋爱啊什么的统统抛开,古代不兴这个,她还是入乡随俗吧,老老实实的面对现实,打算开诚不公的和卫离谈一谈。
“那你最多能等几年啊?”她拉了拉卫离的手,实话实说:“我跟他约定在先,总不好背信弃义吧,那样就算我嫁了人,心里也会负疚深重的,再说……”
她顿住话头,下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属于女儿家的小心思,她便不说了。
“如果情况允许,我一年也不想等,一天也不想等!”卫离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情感,他对她有强烈的渴望和私欲,以及无法言说的占有欲:“你是木头做的吗?感……”感觉不到我的迫不及待吗?这话不能说,一说像饿狼似的,他咽了下去。
“……”若雪默,心说,我初葵未至,身子是开始发酵膨胀了,可是触到时只有硬结,你还一天都不想等,纯属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两人心思各异,都沉默下来。
……
次日午膳。
宽敞明亮的膳厅就这一家三口,仆佣环伺。
卫离神态自若的用着饭,由内自外散发着优雅矜贵的贵族子弟的气息,同往常一样,时而为风三娘布菜,时而又给若雪挟上几箸她不爱吃的菜,并嘱咐她:“这个吃了对身体有益,不能不吃。”
若雪觉得他像个霸王,什么都要管,但当着风三娘的面,还是要做出兄妹和睦的模样:“谢谢大哥。”
风三娘一双灵活的眼睛在他们两个之间转来转去,始终没能从两人掩饰的很好的脸上发现什么,于是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若雪,你师兄来信了。”
若雪一怔,放下玉箸,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轻轻的拭了拭嘴巴,安静地等待风三娘的下文。
“你师兄虽然没有被逼婚成功,但也付出了代价,夜夫人答应他,暂时不成亲可以,人必须留在京城,所以你师兄暂时回来不了。”风三娘莞尔一笑:“不过你师兄来信,邀请咱们去京城玩。”
京城?若雪不想去,想到那个地方便意兴阑珊,胃口全无。
索性不吃了,漱了口,用手帕擦着手,她若无其事的浅浅一笑:“娘想去吗?”
风三娘脸上比以往多了几份喜色:“其实你师兄邀不邀请,咱们势必都要上京城一趟。”
若雪略一思绪,便明白风三娘的意思了:“风家外祖母今年六十大寿,所以娘要回娘家为她老人家祝寿?”
“是啊。”提到娘家,风三娘眼中有泪光闪现,声音微哽:“我好些年没有回娘家了,也不知母亲她老人家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兄长和弟弟,嫂子弟妹,还有侄儿侄女……也不知他们一家子老小……”
她抽咽着说不下去了,若雪赶紧依到她身边,拿了绣帕给她擦眼泪,心里不无同情。
这时候的女子都讲究三从四德,俗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