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很大,正中一张大的案几,两边是两张宽大的太师椅。大厅正中设了两排圈椅,一排有六张,皆有茶几相隔。后边又都各设了两排稍小一些规格的圈椅。
厅里两侧有屏风、博古架、花瓶摆设等等,墙上还挂了书画。
进了大厅,让人忍不住屏气敛声,步子都忍不住放轻了下来。
三叔祖和蓝氏、乔景昆相让了一会,也没人往那上座坐,都只分坐两侧。
乔家这一侧只坐了蓝氏、乔父、乔母三人。乔明瑾带着明珏几个本想站在父母祖母后面的,被三叔祖指着在乔父和蓝氏的后排椅子上坐了。
待各人坐定,几个族老眼睛扫了一圈,没人奉茶不说,连祖宅里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族长和几个族老都觉得被人下了面子,面露不愉。
三叔祖做为族长,便冲着外头开口喝道:“祖宅的人呢?都搬出去啦?正好,搬出去也好把宅子给景昆一家腾出来。这宅子历来就是分给嫡支住的。没得让一堆不相干的人白住着。”
有在外头探头探脑的人听了,忙转身一溜烟跑了。
几个族老这意思,今天人要是不来,只怕就当他们扫地出门了。这祖宅只怕真的要拱手让出来了。
族长和几个族老见有人去通风报信了,便又吩咐下人去泡茶。
一通吩咐下去,这才回头细问起乔家一家子的境况来。
虽然早前已得了丁二传回的信,但有些事,信中也没说得太分明。
这般见了人,自然是要仔细打听一番的。
乔父便把这些年经历过的事都简单说了一遍。
虽然平铺直叙的,但族长和几个族老还是听出里面的艰辛和不容易。再看这一家子穿着打扮简单。头上身上也没几件饰物。心里便忍不住泛酸。不由感慨连连。
族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当年你祖父屡试不第,你高祖留下的人脉俱都成了空。到你父时,虽授了榜眼。但年纪轻轻进京,那会咱家在京也没个人帮衬他,你父便想借一借刘家的势。这也是他没有拒绝先帝赐婚刘氏的缘由。被刘妃搅合了一下,弄了什么左夫人右夫人。到最后只是委屈了你们母子。”
几个族老听了这一番话,各自感慨了一番。俱都拿话去安慰乔父和蓝氏。
蓝氏面上淡淡的。
而乔父听了便说道:“都过去了。虽说前些年过得辛苦了些,但好在一家人都在一处,日子简单但也安宁和乐。”
族长和几个族老对视了一眼,见二人面上并无怨怼,心头略松。这让嫡系嫡支子孙流落在外。族里也是有责任的。
三叔祖便又对乔父说道:“你是咱乔家唯一正宗嫡支,族里规矩,族长一职应由嫡支嫡长子承继。你父虽任着族长,但这些年在京里任职,族里庶务便由我代为管理。现在你回来了。自然要由你担起来。”
乔父与蓝氏对视了一眼,便说道:“族里既有这样的规定,那侄孙也义不容辞。便先挂个名,但族里的事务仍由三叔祖暂管着。毕竟我这才回来,族里的事务也没有经过手,怕是一时处理不来。”
族长和几个族老又对视了一眼,方点头道:“如此也好。那等你一家安顿好之后,便跟着我学习管理族里的事务。我这年纪也大了,不说你祖父,就是你父亲都没了,我却还舔着脸活着。”
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好几的三叔祖面上颇有些伤感。
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世,对他来说每回听到有人离开都忍不住要伤怀一次,心里不是不受折磨的。
蓝氏听了他这话便说道:“三叔你身体还健朗着呢。多少人都盼不来您的高寿呢。想必三叔家里现在都五世同堂了吧。”
三叔祖听了这话果然面上露了笑。旁边被乔父唤为八叔的便说道:“可不是。过不了几年,都要六世同堂了!三叔那玄孙如今都在议亲了呢。”
三叔祖听了笑呵呵道:“那小子如今才是个秀才,可没几个人愿意嫁他。”
旁边叫六叔的一位族老说道:“三叔你这眼光也太高了。这是要养一个状元出来呢!荣小子才十二,就已经是秀才了,等明年的大比,没准就能出个十三岁的举人了,比兴存大哥当年可一点都不差。”
三叔祖听了这话笑得更是开心。
说起家中的子孙,话也多了起来。
乔明瑾看了两个弟弟一眼,都能看到两个弟弟面上的惊诧和眼里的羡慕。
明珏尚好,他如今也历练得沉稳了。倒是明珩眼里有些暗淡。
果然是书香世家里出来的呢,从小就受着良好的教育。如今他虚岁也有十二了,还什么都不是。明年就是参考,也不一定能考出个秀才出来。
他正儿八经读书也只不过一年时间而已。之前家里困难,也只是乔父在家教了他几个大字罢了,都没正经上过私塾。
乔明瑾见他这般,便拉过他的手拍了拍,悄声道:“放心吧,等安顿好之后,也让爹给你找间好的书院。路上不是听丁二说有族学的吗?过几天收拾好便送你去族学。”
明珩听了眼睛一亮。
他之前对考科举什么的并不太上心,只不过想读书认些字罢了。而现在可不想被跟他同龄的人比下去。没得让人笑话自家是从乡下出来的。
这一刻明珩心里无比坚定,他要好好读书,而且要读出个人样来!
大厅里气氛很是融洽,丫鬟们很快便上了茶。
茶香浓郁,甘醇爽口,好茶。
即便是后来他们家日子好过了,也没舍得买这么好的茶。
乔明瑾看了坐在前排的乔父和蓝氏一眼,那二人喝茶的动作无比优雅,面上没有半丝波动,果然是喝惯了的。
只乔母有些拘谨,颇有些放不开。这样的地方她梦里都不曾见过。此时话都不会说了。好在族长和几个族老也知她的来处,并没有刁难她。
而族长和几个族老见乔父并没有立刻接回族内事务,也都暗自点头。
族长想了想便又说道:“你父临终前分了家,把大半的家业都分到你们这一房。临终还托了族里定要把你寻回,你分得的那一份家业如今都由族里帮忙管着。如今你回来了,自然要接了去。稍后我就把分家的清单给你送过来。”
乔父听了便起身朝族长和几位族老致谢:“让三叔祖和几位叔叔费心了。”
几个人谦虚了一番,便又说了一番乔兴存临终的吩咐和嘱托,不免又有一番感慨。
而乔父少时也得过父亲关爱过的,且又是骨肉至亲,父亲离世,他也不在身边……虽离了这么些年,没想到生身父亲还惦记着他,很是伤感了一番。
“等安顿好后,我想带着一家子去父亲坟前拜一拜,给父亲磕几个头。”
乔父面露哀凄说道。
三叔祖听了不住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正该这样。你父临终前一直念叨着你呢。弥留之际还念着你的名字。等你一家安顿好,就领了一家老小到你父坟前磕几个头去。让他也见一见你的几个孩子,他见到你如今儿女双全,想必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乔父含泪点头应了。
族长和几个族老见他难受,便又引他说一些高兴的话。说是晚上会给他们一家安排接风宴。也趁此机会让他们一家与族里各房各支的人相互认识一番。
乔父点头应了。
正说着话,就听丁二禀报说是几位少爷和少夫人来了。
乔明瑾等人听了,忙抬眼去看。
领头进来的是和乔父年纪相仿的一中年男子,后面跟了几个略年纪轻些的。又跟着进来几个年轻妇人。
可能是还在孝期的缘故,各人身上穿的都不是鲜亮的颜色,进来的妇人头上身上戴的也多是一丝素首饰,银饰珠子之类的。但再素也是满头满身的钗环。
进来的一行人面色倨傲,抬着下巴。只怕是来显富示威的多。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认
这一行人进来无不拿眼去瞧乔明瑾一家人。乔父自他们进来也扭头去看他们。
面上略带了些激动,这些可都是他的亲人呐。
而蓝氏头也没抬,只端了茶来喝。乔母则有些拘紧。
族长和几个族老扫了进来的人一眼,问道:“你们母亲呢?”
跟乔父年纪相仿的便是小方氏所出的庶长子乔景仓。听了族长问话便回道:“两位母亲身体不适,正在卧床休息。”
族长听了便重重哼了一声。
前两天争家产的时候,怎的不卧床休息?
但也不好发作,便又说道:“你们嫡母和长兄在此,还不过来拜见?”
那乔景仓和后面几人对视了一眼,没动弹。
站他边上的一个妇人,对着族长和几个族老说道:“这大夫人和大少爷也走了有二十几年了,还不知是死是活,族长是哪里找来的这一群人的?可别弄错了,闹了笑话。”
乔父听了心里一振。蓝氏则撩了撩眼皮看了那妇人一眼。
而族长听完则直接拍了案几:“胡说什么?这人是那么好认的吗?如果不仔细辩识过,哪个敢随便乱认?”
旁边叫八叔的族老说道:“景仓家的,你也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不要以为你们不认下景昆一家,你公爹分给景昆的家产都要落到你们手里了。你公爹临终可是说了,若寻不回景昆,分给景昆的就由族里一直管着了。你们可沾不上。”
进来的一行人听了这一说面上很精彩。或羞或气,都有。
而那景仓家的,听完嗤笑道:“可不是吗?我们嫡系嫡支积攒下来的偌大家业,你们当然愿意分了去。只不过又怕分了嫡支的家业要被人说道,这便随便找了一个不知名姓的,冒了嫡长房的名头,而你们便能光明正大分了那一份去,可不两相得利?”
这回不说族长。几个族老听了都想把案几拍裂了。
“景仓家的!休要胡说!这些年也不是只有你嫡支出息了,旁支庶支在外头任职的多着呢,比你嫡支也不枉多让。哪家就没饭吃了?要分你嫡支的家财!”
“那谁知道。谁还嫌银子多了咬手不成?”
几个族老听她这一说,气得不行。可又不愿与这女子过多纠缠,呛舌的事他们也做不来,没得还让人笑话,便都瞪着眼胸膛起伏不定。
蓝氏见状便缓缓放下茶杯,朝那妇人望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说道:“你也姓方吧?”
那妇人正是小方氏的娘家侄女。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故小方氏早早把她聘给了自己的长子。
此时这方氏见蓝氏一脸的从容。冷冷地看向她。倒也被蓝氏浑身散发的气势唬住了。愣愣地点了点头:“我正是姓方,怎样?”
蓝氏偏了偏头笑了。
说道:“不怎样。我一猜就是。你那婆婆想必还想在我走后,由如夫人当上大夫人吧?还想趁我走后好压刘氏一头。你那太婆婆想必也没少闹吧?这三代婆媳都姓方,这乔家莫不是要改姓方了?”
族长和几个族老听得蓝氏开口。倒平静了下来,只坐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虽想帮着镇场,但人家若自己能捋顺了,他们何苦费劲插手长房的家事?
以前他们还不觉得,现在听蓝氏这么一说,还真是,三代婆媳都姓方呢。
要是这回蓝氏和景昆不回来,这个家还真的能改成方姓了。
乔向有娶了方氏,而方氏又闹着让她儿子乔兴存娶了娘家侄女小方氏当了妾室。待生了庶长子。又闹着提了二房。
自蓝氏带了长子走了之后,也没少闹。
想把二房小方氏提为正室。好压过那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刘氏。刘氏因得了宫中赐婚,自认有倚仗,也不把方氏太放在眼里。
而刘氏以守寡之身占了右夫人位置,自蓝氏走后。方氏为了小方氏打算,本是想把刘氏叫回益州伺候她的,怎耐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把方氏气得不轻。
方氏在的时候,压着刘氏,死活不愿把她提为正室。
就是刘氏后来生了儿子,有宫里明示暗示,方氏也没松过口。只说益州本家规矩大,断不能让一个守寡之身的女人当上正室。
而乔兴存也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愿把一个爬床上位的妾室提为正室。说本家从没有以妾为妻的惯例。
两房人便这么奇妙的平衡着。小方氏和刘氏各有各的倚仗,也没少闹。
而方氏自替儿子纳了小方氏,小方氏又替她所生的长子纳了小小方氏。这可不就是婆媳三代姓方了?
刘氏虽有宫中照顾,但这三代方氏婆媳,拧成一团,也不是刘氏能悍动的。
此时族长和几个族老想起蓝氏母子走的那几年,不由得唏嘘。那会,长房可是热闹得很。
两房人谁都不服谁。
一个仗着有宫里赐婚,有宫里刘妃挣腰,非要占大头。而另一个仗着有婆婆方氏支持,又生下庶长子有功,更没少闹腾。
谁都想做大。
只是乔向有、乔兴存父子和方氏谁也没松过口。
乔向有亲自替儿子聘了蓝氏,乔景昆又一直长在他身边的。就是后来母子俩走了,他也押着从没让人把母子二人的名字从族谱上抹掉过。
故乔兴存这一支,也是好笑的很,也没分谁大谁小,下人们便只好刘夫人,方夫人这么叫着。
原来两房人有乔向有、乔兴存父子压着,倒也好些。
只如今乔向有和方氏早早就去了,而去年乔兴存也没了,这两房人没人押着,自然又冒了起来。谁也不服谁。
如今方氏走了,小方氏成了方夫人,乔景仓娶的妻子便成了小方氏。
小方氏见她们一行人挑衅,而蓝氏还是稳如泰山,不免有些焦急。
本以为这一家子会跳起来,泼妇一般与他们骂一顿,也好叫人知道这一房人担不起长房的脸面。也好趁机赶了出去。
可现在听蓝氏说起乔家三代婆媳皆姓方,乔家这是要改姓。便偷偷往乔景山他们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就见刘氏所出的幼子乔景山夫妻俩眉头皱了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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