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后一句,令她心头一震,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楚依紧捏的手掌有些颤抖,转过身看着他的面色,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她却怎么都不得安心,抱着疑惑问:“九弟……怎么了?”
“他为人略显轻浮,早前曾冒犯过玉宁,额娘便是因为此事才对你心生间隙处处排斥,可是我知道……玉宁与九弟之间是清白的。”他神色有些飘渺,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执起她的手。
楚依这一次没有拒绝,许是因为他迷惘缈茫的神情触动了她,竟有些不忍。
“我也知道,你是有分寸的。”
她神色一怔,回味过来他的话语随即心头惊骇大变!这话、这意思……如果不是她在瞎猜,那么胤祉……
“你的意思……是在暗喻我与九阿哥之间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地方吗?”
“楚依,我并没有。”他俊眉深锁,脸色显得深沉。
她却一笑,蓦地将他的手扯开,霍然背过身冷然道:“我当你想要说什么,原来是这种混账的话!胤祉……我和九阿哥之间到底有什么,你这二年来难道没看在眼里吗?”
他见她动怒,语气不禁有些焦急:“楚依……”
她仍是冷笑:“贝勒爷,还是不要为了我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破坏你们之间的兄弟之情!不、值、得——!”
不、值、得——!
楚依径自朝房里走去,仰着下颚,带着她的骄傲和自尊,吞下眼里酸苦几近流落的泪。
他竟然怀疑自己与胤禟……
真是好笑!
走入屋内,砰地一把将房门甩上,可是下一刻楚依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极缓地转身走到床前,拉开一道缝隙。
那个人还站在原地,就这样遥遥地朝她的屋子里看。
胤祉的神色迷蒙而凄楚,明明热烈的阳光照得他耀眼而刺目,可他一身削瘦的直立着,却仿佛秋日里一道萧索清冷的人影。
楚依泪眼朦胧,捂住嘴唇。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也不知道胤祉站了多久,只看到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宛若一直薄透的白纸。
他近日来愈是显瘦,看到后头,她再也忍不下去。
蓦地转身,一闭眼,那些滚烫的泪水便从眼角顺着面颊滑落。
相爱的两个人,却要如此折磨,楚依……你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吗?她突然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重生在这个时代,为什么要受尽苦痛?
她抬起手,抚摸着指上的冥戒,唇边溢出喃喃自语。
“如果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指尖熟悉的热度传来,她却淡然了,心里凉凉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
“你想要反悔?”
当她睁开眼眸时,看见的就是阎王一身妖丽的红,仍是躺在那一片凉席上,声音漫不经心。
她定了神,道:“是。”
“你想要半途而废,抛下一切都不管了?”
她还是一个“是”字。
阎王殷红的唇一挑,笑得诡异妖媚。他没有回答,只是从席上起身,一袭赤衫在红纱浮影间显得迷离不清。
不知为何,这一回楚依没有怕,看着那个执掌她生杀大权的男人一步步缓缓靠近,心境莫名的平静。
她不可能委曲求全去忽略自己所知道的事实,去迁就胤祉,但如此长久以往的与他僵持下去,楚依觉得自己……已然是生不如死。
“我已经想好了,后果随你。”她仿佛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与其苟延残喘般的破罐子破摔的活着,她宁可……灰飞魄散。
“这一世,你必须走下去。”他低哑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楚依仰头直视着他,眼里有不解的困惑。
“直到终结。”
他的手仿佛如一把微风,带着一丝阴冷的寒意抚上她面容。
楚依莫名觉得心悸,凉意从胸口涌现。
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渐渐滋生,压抑不住的黑暗,难以遏止的几近疯狂的气息。
她这才有些后怕的朝后一退。
他的眼里已充满了笑意,却是寒凉如一泊死寂沉静的湖水。
“青依,为何你还是不长记性?”
青……依?
她不知道他在叫谁的名字,可她不是青依,她是楚依。紧皱眉头,她将脸倔强地一侧,但下一秒却被他坚硬地扳回来。
强势的力道,不容置喙。
“你是不是觉得魂飞魄散就算是彻底没事了?”他继续说,阴暗阴湿的空气里,他的声音更甚寒意刺骨。
“只要你在三界之内,我就能找到你。就算你魂飞魄散,也休想停止。”
她的身子簌簌发抖,眼中惊恐仓惶。
他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自己听不懂?就算是魂飞魄散,也不会停止……这是什么意思?
青依是谁,是她吗?那楚依又是谁?
她心里有什么正在一点一点的崩塌,整个世界,一点一点的碎裂。
“我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谁?一直以来困惑不解的,她所得到的力量和重生的机会……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何处?
“我是谁……?”
他笑了,一声冰凉的笑惊醒她。
“你真的想知道吗?”
她昂着头,目光颤栗:“是不是一切都注定了,没有办法挽回了……?”
“是的,注定。”
“青依是谁?”
他沉默。
“青依就是我,那我又是谁?”她的眼泪在迷茫的话语中一滴滴落下,“我又是谁……”
“终有一天,你会全部都知道。青依……”他说,将神志有些混乱的她揽入怀中,“睡吧,将这一刻都忘记了吧。”
她闭上了眼,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他将她抱到凉席上安放,眉头紧锁。
许久。
“你出来吧。”
暗处,一抹身影渐渐隐现,最终清晰,是青祉。
他没出声,只是将目光投向凉席上的人,带着淡淡的哀伤与凄凉。
“还有这最后一世,就会结束。”
青祉仍是默然。
“你的罪赎清,就可以从这里离开。”
“或许,我不会走。”
有清冷的笑声响起:“不走?你的阴气已越发得重,若不走……就会因此影响你,可能……会再也回不去。”
“没关系,她在哪里,我在哪里。”
“如果她回去了呢?”
青祉再度默然,眸光在一片浅暗色中显得晦涩不清。他将目光凝注在她的容颜上,仿佛耳畔依稀隐现欢声笑语。
还有她的,笑容。
“那么,就让我魂飞魄散。”他看了一眼席边的人一眼,浅薄一笑,“湮灭于三界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到底是要三爷和楚依和好还是不和好呢?就这么一直纠结下去……唔。
一转眼这篇文已经十八万了,唉,还有几个要出场的人物都没出来,继续奋斗……
好累,累累累累累……【无限循环,痛斥霸王党!不要潜水不要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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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重新来过
醒来的时候,目所及处是一片鎏金色的纱幔,一幕珠帘鳞次栉比,她转了转眼珠子,初始眼里尽是迷惘无神,渐渐的才带了一点点神采。
“这里……”
她梦呓般出声,随后慢慢地起身,撩开珠帘,撩开那一层薄透的轻纱。朝四周环顾一圈后,眉头微蹙,原先的摆设似乎都换了。
话说……她记得自己明明刚生下孩子便因耗尽气力而昏迷过去,那么……她的孩子呢?
“来人……来人……!”她无措地张大了眼,一把掀开被褥大声叫嚷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与慌乱。
她的孩子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可是,没有人,没有人回答她,仿佛整个世界都平静得有些窒息。
楚依感到自己的头好疼,疼得快要受不了,紧锁眉头似乎隐隐觉察出哪里不对劲,可是抱着头想了很久却还是想不通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到底是哪里……哪里……
砰——!
“福、福晋……”
她蓦地抬头,看见门口处怜春惊愕惶恐的脸,不由地紧蹙秀眉。脑海中瞬间闪过什么,忙上前两步攥住她的手,可还没开口却见怜春双脚似发软,一下瘫跪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起来。
“福晋您终于、终于醒了!”
盘旋在她脑海里那诡异的疑惑越发沉重,楚依不觉到退一步,满脸惊疑:“我难道……睡了很久吗?”眼眸一闪,有光芒惊现,“对了,我的孩子呢?我生下来的孩子呢!”
“什么、什么孩子……福晋您在说什么?”怜春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蛋,狂喜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不解。
“福晋您整整昏迷了五年……奴婢以为您这一辈子——都要醒不过来了!幸好、幸好老天开眼,福晋您可总算是醒了!对了,要赶紧告诉贝勒爷去!”
“什么意思——”她震惊地连连后退,手抵在桌边撑住自己虚软的身子,整整昏迷了五年?
可她抬头的时候,怜春已经火急火燎地奔了出去,楚依回神过来再跑到门外看时,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脑子里还在回响着怜春所说的话,五年,她昏迷了五年,这是个什么概念?无缘无故怎么会昏迷了五年?
她紧皱着眉目细细回想,直到头痛欲裂却也理不出头绪来。
兀的抬手一看,戒指……戒指没了!
惊愕万分,她慌乱地拉开衣袖,又上下摸索了一翻,没有,急急地跑到床边东翻西找,没有、还是没有!
去了哪里,到底去了哪里?
怎么会找不到了?
“楚依……”
就在她惊慌失措地寻找冥戒之时,门外有一声颤栗的音引起了她的注意。楚依下意识地身躯一震,仿佛被一道符咒摄住心魂。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潜意识中他仍旧还在边关,而她呆在家中日夜盼着他归来。
慢慢地,仿佛行将就木的老朽般迟缓地转过头来,在对上他的面孔时,霎间她的泪水便盈满眼眶。
“胤祉……!”
她大叫了一声,猛然从床上弹起扑向他,撞入他削瘦似骨的胸膛。坚硬的骨骼有些硌人,楚依用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胸,隔着那一层薄薄的衣衫。
“你……瘦了好多。”
楚依的头抬到一半,又被胤祉按下去,一双手臂搂住她的腰肢,搂得那么紧,但却极为小心,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折碎眼前的人。
……
五年了……
不知觉间,已经五年了。
……
还记得他那时刚要离开,就听见她的屋里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他大慌,连忙跑过去一开门,就见地上满是碎渣子,而楚依已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头一次那么怕,心跳一窒,瞧着那些许碎片布落在她的身上,竟有一霎间迈不动脚步。
但下一秒游魂的神儿倏地窜回,胤祉这才魂归附体,慌慌张张地上前将她身上的碎片用衣袖扫落,抱着她放到床榻之上。
指尖一叹,有呼吸,心中稍微一松但随即便慌忙跑了出去命人找来大夫。怪的是大夫看后,只说脉象一切正常,但人就是没醒。他央求额娘请来宫中的御医,但给出的回答却是一致的,统统瞧不出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可分明人就是一直昏睡着醒不过来。
就这样,无论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答案。
但是,她还活着。
她的脉搏还在跳动,她还有呼吸,她的体温……仍是热的。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是他不信,他始终相信楚依不会这样狠心,绝不会就这样撇下他而去。
就这样,他日复一日的守着她,擦拭着她的身子,等待着她终有一日回来自己的身边。
她不愿意自己自己去争,那他便放弃。
她想要过一个安稳平淡的日子,那他就陪着她一起,看日落日出,云卷云舒。
她喜欢玉簪花,他便在后院种下一片,年复一年的开,旺盛美丽的花却怎么也比不上她的笑。
她说就算自己成魔,也会陪着他走尽这一生。
——可是,她始终没有醒来。
……
他望着手里已拆开的信笺,看着竹简上的黑字,神色愈显凄冷萧索。
——太子被废,有所行动。
未有署名,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胤祉瞧着,眼里平静的湖水渐渐有了一丝涟漪波动,逐而仿佛风卷愈烈,终于他一把将竹简扔落在地,发出重重的声响。
他颠颠撞撞地冲出门外,望着院落萧然景色,心底悲凉刻入了骨肉之中。
“你醒来……醒来我什么都允你,楚依……我只要你醒来……”
他命人取来烈酒,一瓶一瓶的灌。
有人劝:“贝勒爷,酒多伤身。”
他笑,遣散身边所有的仆人,独自一人拿着酒杯,歪斜地倒在桌边。瞧着这遍地的枯萎落叶,不禁低喃出声:“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胤祉闭上眼,手里的酒杯掉落在地上啪嚓碎裂。他恍若丢了魂魄一般,痴痴怔怔地模样,只神色萧冷,只感到之间摩擦的桌面粗糙而凉薄。
一切都已经追悔莫及,有生之年……他再也等不到她回来。
他缓缓收拢了手掌,颤抖的拇指却怎么都握不紧拳头。
——是他用额娘当作借口来掩饰自己的贪嗔痴念,令她最终心寒。
——是他给了她承诺却没有做到。
——是他自己亲手毁了这唾手可得的一切。
——是他自己……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直至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再也追不回来。
原来执念的人并非是她。
……
胤祉阖上眼,眼皮颤着,整个人仿佛被什么缠绕在无垠的黑暗中,却又堕落其中而无法自拔。
就在他陷入痛苦不堪的沼泽中时,突然远远传来一声狂喜呐喊。
他抬起红丝遍布的眼瞳,一看是她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急急忙忙地奔来,心中一动。
怜春路上遇到兰儿,便将消息告知与她,兰儿听罢,喜极而泣。遂两人便决定一同随行,匆匆慌慌地跑来看到贝勒爷独自饮酒的颓废之态都不禁唏嘘叹息。
兰儿跑得快,先怜春一步来到胤祉跟前快速地说道:“福晋、福晋醒了,贝勒爷……”话还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