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极像是人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的声音。在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后,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燕空烈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丝毫看不出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情欲。他斜瞥了一眼依旧吊儿郎当的云流火,对于他是如何绕过禁卫军的把守,溜进这里并没有丝毫的质问,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大步的离去了。
云流火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头淡淡看了一眼昏暗的室内,也紧跟着燕空烈的脚步,毫不犹豫的离开了邀月宫。
黑夜逐渐隐没了离去之人的身影,晦暗不明的室内,顾倾城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肘因刚才大力的撞击而火辣辣的疼着。想必,现在已经是一片骇人的青紫了吧。
贝齿紧紧咬着红唇,唇角还残留着白浊的液体。顾倾城倔强的不肯出声,她甚至没有起身,任凭寒凉一丝丝的入侵她的身体。
落,倾城真的好怕……
若是当日,知道进了宫后过的,是如今的日子,她还会义无返顾的说要报仇吗?
顾倾城不知道,可她却清楚的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她自愿入了局,那么只有咬着牙玩下去。
不是成为站在所有人顶点的胜利者,就是变成被人践踏在脚下的战败者。
而她,不想输。
……
☆、第002章 自请离京
燕空烈连续三日宿在邀月宫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后宫。后宫中的所有女人都想要窥探那个获得圣宠的神秘女子的模样,却都被禁卫军无情挡在了门外,就连皇后朱氏也不例外。
“娘娘还是请回吧,除非有陛下手谕,否则我等断断不敢让人进出这邀月宫。”守在宫门口的禁军一脸歉意的看着皇后,身形却未动分毫。
“放肆!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北燕国的国母,是这天下的凤主,莫说一个小小的邀月宫,这后宫中没有什么地方是娘娘不能进的,你竟敢阻拦?”全福捏着兰花指,怒目看向那些个没有颜色的禁军,尖声说道。
守门的禁军闻言皱了皱眉头,面上划过了一丝为难,却仍旧不肯松口,只是低垂下了头,说道:“还望皇后娘娘赎罪,这是陛下亲口下的圣旨,卑职实在无法擅自定夺。”
“你……!”全福双目一瞪,他都在这大太阳下和这禁军理论半天了,只是让皇后娘娘进去见见这新来的妃子,陛下也不会知道,奈何这禁军就是个软硬不吃的榆木疙瘩脑袋,好说歹说愣是油盐不进,反倒是他出了一身的汗。
“算了,全福。”皇后凉凉的开了口,阻止了全福即将出口的话语。朱氏如今早已到了中年,早已褪去了少女的娇媚,华贵的凤袍逶迤了一地的雍容,清冷的嗓音自有她的威严。
全福不服气的走到朱氏的身旁,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说道:“娘娘,奴才这不是心疼您么。您可是万金之躯,娇贵着呢,在这太阳下站了半响,奴才真怕您给热坏了。”
“好了好了,就数你心疼我。”朱氏看了一眼全福,随意的摆了摆手,话语中像是有着无可奈何的纵容。
“娘娘,您就是心肠太软了,才被这些奴才欺到了头上!”全福说着,还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站在一旁的禁卫军。
被瞪的禁卫军无奈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陛下和皇后,他可谁都得罪不起啊。
“回去吧。”转身,朱氏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宫门紧闭的邀月宫,如同来时一般优雅的离开了。
她的皇儿已经是太子,并且早已成年,即便是宠妃又如何?燕空烈的爱情,她在很多年前就已不再期待。
邀月宫外暗潮汹涌,可宫内却是一派的平和。顾倾城醒来后,在小桃红的服侍下简单的梳洗了一下。现今虽是六月初,气温却早已如同入了盛夏一般,热的发燥。
换上了一身轻纱罗裙,顾倾城斜卧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撑着额角,闭目养神。一旁的小桃红轻轻地为她打着扇子,屋外的蝉鸣声随着日头的升高越来越响,惹得人心中一片烦闷。
“走了吗?”顾倾城闭着眼,不咸不淡的吐出了一句,听不出喜怒。
“回娘娘,皇后娘娘刚刚已经离去了。”
虽没有指名道姓,小桃红也知道顾倾城问的是谁。这三日来,皇后朱氏每日就像是皇上上早朝一般,在固定的时间来邀月宫门前报道,却一次都没进来过。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嘴角却是扬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
朱氏,她三番两次想要来见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可不相信,是因为她没有去晨昏定省,所以来“关怀”她来了。
“明日若是再来了,就让她进来吧。”顿了一下,顾倾城凉凉的吐出了一句。狭长的凤眸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原本搭在腰上的玉臂轻抬,端过了放在矮机上的冰镇百合汤。
“是。”柔柔的应了一声,小桃红垂着眼帘,轻轻打着扇子。
那风一下一下的吹了过来,夹杂着正午燥热的空气。顾倾城喝了一口百合汤,只觉得一阵沁入心脾的冰凉滑入了胃中。
满意的一笑,随手将瓷碗放回了矮机。顾倾城换了个姿势,趴在了贵妃榻之上。光洁的下颚抵着手臂,在那一阵又一阵的扇风中,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一院开到荼蘼的五色碧桃,在春风中铺天漫地,构成了她全部的世界。那个人一袭月牙白的广袖长袍,坐于亭中,为她抚琴。
相似的容颜,平静的生活,一切都仿若回到曾经……
“爱妃在想什么?”
恶魔的声音将她硬生生的拉回了现实,顾倾城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燕空烈放大了的脸充满了视野的全部。
他的两鬓已经开始变白,眼角逐渐有了时间的轨迹,他步入了中年,她却仍停留在华年。
“陛下——”红唇轻启,娇滴滴的声音让顾倾城自己都觉得汗毛倒竖。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攀附上了燕空烈绣着五爪金龙的黄袍之上,吐气如兰的檀口探索着凑到了他的耳垂,若有似无的舔舐着。
“爱妃,朕昨晚没有喂饱你吗?”燕空烈笑得讽刺,大手搂过顾倾城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强迫她看向自己冰冷的双眼。
那双眼,就像是深邃的洞窟,漆黑一片,望不到底,令顾倾城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个哆嗦。
“朕今日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爱妃。”
在顾倾城快要忍受不住的时候,燕空烈终于移开了视线。他低垂着头,满是厚茧的大掌包裹着顾倾城柔嫩的小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细细把玩着。
“是什么消息?竟然能够让陛下亲自来告诉臣妾。”顾倾城干笑一声,掩饰着心底没来由的慌乱不安,状似好奇的问着。
燕空烈抬起头,与她十指相扣,那巨大的力气几乎要折断她纤细的手指,眼中莫名的疯狂让顾倾城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她下意识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这个动作不过是徒劳。
“爱妃想知道?”燕空烈的声音变得有些诡异的低沉,那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让人觉得那样的害怕。
“陛……陛下若是不愿意说的话,就、就算了……”暗暗咽了一口唾液,顾倾城勉强的找回了声音,却发现挤出嗓眼的声音听着是那样的干涩。
“呵呵……”燕空烈低沉的笑了,那笑震得胸腔都发着震动。他玩味的盯着顾倾城的双眼,不给她丝毫逃避的余地,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今天早朝,顾将军自请离京,朕……准了。”
自请离京?!
落,你要离开倾城了吗?
顾倾城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就连平日红艳的双唇此刻也惨白如纸。她的身子不可抑制的开始颤抖,如同风中的落叶,飘飘荡荡却无法落地归根。
“陛下真爱说笑,顾将军好好的,怎么会自请离京呢?”勉强一笑,却在燕空烈的眼中看到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顾倾城的眼中隐隐有着泪光,大脑拒绝理解刚才燕空烈所说的话语。
“谁知道呢?或许,是被伤的太深了,所以想要离开伤心地吧。”燕空烈轻笑一声,眼底第一次有了笑意,却是带着看好戏的味道。
“……”顾倾城说不出话来,她想到了自己的不告而别,想到了压在窗边桌案上的那封信。
这么久了,顾府看起来一直很平静,云流火也只是说,顾落很少上朝。她以为,他终将会走出来,就如同她当年嫁人时一样。
可,她还是伤了他,那个她最爱,也是最不能爱的男人。
她竟然将他上的那样深呵,令那样骄傲的他不惜远走他乡。
他是否,已经猜出这个城妃就是她了呢?
他是如何度过那些个没有她的夜晚?
那些曾经被刻意忽视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部涌来,就像是没了顶的潮水,将她深深地掩埋。苦涩的水通过口鼻处灌入,无情的占据了身体,无法呼吸。
燕空烈欣赏着顾倾城惨白的脸,心下只觉得一阵快意。他就是要让她知道,她的世界里,只会有他。
“爱妃,你在怕什么呢?有朕在这里,只有朕在这里,你害怕什么呢?”看到顾倾城眼底闪过的一抹慌乱和痛心,燕空烈也不禁有种复杂的滋味掠过心头。他每一日都在感受着身体的衰老,一点一滴的,不可抗拒的走向生命的终结,可是她却像是一朵刚刚绽放的花朵,那些炫目的光彩还没开始绽放。这样的差距,令他觉得恐惧。他忍不住想要让时间停止,想要永远的拥有这不染尘埃的冰山雪莲,不让任何人窥见。
“爱妃,你永远是朕的,谁也夺不走——”满意的看着顾倾城的双眼被绝望渲染,黯淡下了最后一丝光彩。他布局了这么久,只为了得到她。而今天,他终于如愿以偿。
顾倾城之于燕空烈,或许最开始,不过是牵制顾府的一枚棋子。可如今,这个游戏,在你追我逐中,逐渐变了味。
“爱妃,你一定要听话……哪怕是逃到了边疆,顾将军依旧牢牢捏在朕的手心。”
恶魔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的回响在顾倾城的脑海,久久无法散去。
……
☆、第003章 救驾有功
天空如水洗过一般的湛蓝,骄阳似火,炙烤的连一片云都看不见。温热的风迎面吹来,掀开了顾倾城脸上面纱的一角,露出了光洁的下颚。她的身边,燕空烈揽着她的腰肢,一脸的笑意却令人觉得讳莫如深。
这是一个就连刮着风都觉得空气凝滞的天气。
顾落骑在高头骏马之上,仰望着城楼上那高高在上的年迈帝王与他年轻的宠妃。即便是遮住了绝美的容颜,那双狭长的凤眼,那妙曼的身形,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深深刻在血骨里的记忆。
将近九十日的煎熬,他从最初的疯狂寻找到如今的绝望死寂,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她了,所以在那个人提出驻守边关的建议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倾城……”低低的呢喃着,握着缰绳的手倏地收紧。顾落看向顾倾城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的痛苦。他不明白,为何她走到今天这一步。
“爱妃,你不舍了?”搂着顾倾城的大掌暗暗施力,燕空烈依旧是满脸高深莫测的笑意,看向城楼下那黑压压一片的北燕国的军马。整齐的方阵从城楼下一直排到了很远的地方,燕空烈不禁微微眯起了双眼,也只能勉强看到变得如同米粒大小的最后排的士兵的身形。
这支北燕国的军队挂着的,是顾家的旌旗。天子在他们的心中,早已经淡化成了模糊的影子。
眼中划过一道不悦,燕空烈的声音愈发的寒冷,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舌,阴湿的令人恶心,“爱妃,只要朕想,捏死顾将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别想逃。”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顾倾城害怕的躲开了燕空烈的目光,却又狼狈的撞进了顾落的双眼。
那浓浓的哀伤就如同无声的控诉,一下一下凌迟着她的心。此刻顾倾城多么想要不顾一切的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落入他的怀抱,从此驰骋于江湖,再不理会朝堂之烦恼。
可是,她不能!
在她点头答应了云流火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的知道,事已至此,早已不能回头。
咬了咬牙,费力的将视线从顾落那双狭长的凤目中移开,顾倾城冲着燕空烈淡然一笑,说道:“除非陛下不要臣妾了,否则臣妾绝不会离开陛下的。”
一句话,惹得燕空烈竟然是转过了头,那双阴沉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好像要看进她的心底一般,竟是让顾倾城一瞬间觉得,那样的害怕。
“爱妃,你可不要骗朕。”燕空烈咧嘴一笑,带着阴冷的恶意,“否则,朕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
顾倾城收在宽大广袖中的手忍不住暗暗握紧,纤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刺痛让她从恐惧中回神,“陛下,臣妾既然自愿入宫,必然不会有二心。”
何时开始,她也学会带着一张面具,说着违心的谎言?
视线微垂,顾倾城不敢去看顾落的方向。只是觉得身旁的帝王举起了他高贵的右手,然后又庄严的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尘土飞扬。那浩浩荡荡的大军,在顾落的带领下,正背朝着京都,一步一步的离开。
泪水迅速的迷蒙了眼眶,她做不到那样的淡漠,却只能够狠狠地忍耐。
“心疼了?”
燕空烈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顾倾城努力隐忍着泪水,倔强的摇了摇头。她微微抬起头,拼命地眨着双眼,忍着泪水不让它滑落。
“没有,只是风沙吹进了眼中罢了。”沙哑的声音说着一戳即破的谎言,顾落那质问的双眼还在眼前不停的游荡。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为了那些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纠葛爱恨,做了一个或许会葬送她一生的选择。
有点想笑,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嘴角都无法上扬。看着模糊了天空,顾倾城的思绪随着那逐渐远去的铁蹄,飘得很远很远。
身后,云流火依旧戴着他那精致的藤纹面具,手上风流的把玩着折扇,似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站在燕空烈身后的太子,然后,笑了。
没有人注意,就在城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