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奶奶还特意来见了他,只说小孩子家家的,好好学习就是,莫学有些人专门在下面做小动作。
裴墨果然老老实实地不敢再起心思,皇叔也乖乖的回家养病。
如今一月已过,他的生辰到了,皇叔早早送了消息来,说要好好的庆贺一番。
前两日央了父皇,果然应了他,晚间在宫里摆了戏台,请了多位朝中大臣前来。
姑姑也说要有一份礼物送给他,裴墨不由得有点期待起来,这位姑姑十分有趣,总爱出一些转圈圈的问题来问他,逗弄他。
他很喜欢,除了皇叔,从来没有揉他的头发,掐他的脸。
裴墨看的出来,她是真心的对他笑,虽然总是故意出难题给他,可也是愿意陪着他的好……人。
他小声唤了声姑姑,她毫无声息。
他沾了墨汁,挑着眉到她脸庞,刚要下笔,忽听一男声生硬道:“殿下,手别抖。”
他若不出声,他当然不能抖!
裴墨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滴墨汁立刻滴在了叶晚的脸上。
一抬眸,紫衣男子无辜地看着他,一副我提醒过你了的模样。
裴墨立刻板起脸来,放了笔在案上,负手站好挺胸抬头低喝道:“紫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大殿里来!”
紫剑木然道:“该出宫了。”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叶晚脸上的墨汁,从怀里拿出一方绢帕,俯身刚要给叶晚擦拭一下,裴墨忽然合身而上,伸手遮住了她的脸。
他大大的眼底满是怒气:“男女授受不亲,别动!”姑奶奶可说了,要时刻保护姑姑,不许任何男人接近,虽然这里面不包括紫剑,但皇叔也说了,既然要时刻保护好姑姑,那紫剑叶也不应该近她的身,要他看着。
紫剑愣了下,裴墨趁机从他手中抽出绢帕来,他小手抚上她的脸,刚一动,手腕立刻被人抓住。叶晚睁开眼睛,还有一点迷糊地看着他。
他立刻干笑道:“哈、哈,不知姑姑刚才吃了什么,脸上还沾着点芝麻。”
幸好一动就擦去了大半,她的脸上只余下一小小黑点。
叶晚当然没有吃什么东西,她下意识摸了脸,疑惑地看着紫剑。
后者简练道:“姑娘,该走了。”
她点点头,刚一站起身,脚麻到抽搐。只惊叫一声,人再站不住,扶了案上一屁股又重新坐了下来。
叶晚抱了自己的腿,裴墨跳到一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紫剑飞快脱掉她的鞋,因为手劲大竟然连袜子也扯了下去。
他一手扶住她洁白玉足,一手大力扳弯了过来,紫剑就在裴墨的大叫声中淡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脚。
叶晚抽了的脚筋立刻缓了过来,麻劲刚过,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头一看裴墨正捂了脸,口中还念着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不由得好笑道:“小家伙你没看见什么?”
裴墨从手指缝隙当中看她:“紫剑好大的胆子!”
她更加可笑,一低头,他拿了袜子已经给她穿上,叶晚脚一动,就被紫剑抓住,她的鞋就在边上,仔细给她穿好,这才坦然起身。
叶晚试着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呼……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紫剑淡然道:“姑娘,该回府学习礼仪了。”
比平日已经晚了,叶晚点头:“走吧。”
裴墨立刻拦住她:“姑姑别走,今日是墨儿的生辰,就陪墨儿一起吧!”
她不确定地看着他:“陪了你多半日了,你确定晚上还要姑姑陪着你而不是去见皇后?”
裴墨想起皇叔的嘱咐,毫不犹豫地挽留:“就陪我一起去园子里看看月色,父皇说到时会有很多人来的。”
为了吸引她留下,他还故意说道:“北面那个园子你还没去过吧?非常的大哦,我要走上足足半个多时辰才能走到尽头哦,全是花……”
“是吗?”叶晚低头对他挑了眉笑:“我明白的,我小的时候也有这么两条小短腿,去哪里都要走上好长时间的。”
裴墨立刻炸毛:“姑姑!”
她蹲□子在他脑门上弹了下:“好吧,逗你玩的,晚上姑姑再来!”
他这才放她离去,叶晚在案上小憩了会儿,浑身都不舒服,她走得飞快,恨不得飞出皇宫去。紫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鞋上面,竟移不开了。
出了皇宫,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了个懒腰。
日头已经偏了西,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桃红的裙子仿佛都镀了一层金色,叶晚逆光站着,舒展着僵硬的胳膊腿。
紫剑想起她脸上那一小黑点,走到叶晚身前刚一入怀,忽然想起绢帕被裴墨拿了去,有点无措地看着她。
叶晚看着他微变的脸只轻声地笑:“木头剑,怎么了?”
她唇角笑意很淡,紫剑有点恍惚。
他右臂微动,扯了袖口在她的脸上轻轻一擦:“别动。”
她仰了脸,任他擦拭。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她背后的夕阳中缓缓走出,他身穿檀色长衫,锦玉腰带还带折射着浅浅的光亮,这人凤目薄唇,正是刚刚痊愈的宁王裴毓。紫剑的目光从叶晚的肩头与他相遇,正要提醒她,叶晚却轻轻推开他的手臂,从他身边走过。
他下意识回头,正看见她对状元郎展露的笑脸。
虽只是侧脸,也容光大盛。
紫剑脚下未动,叶晚已经彻底将他遗忘,颜玉书不知怎么竟到了皇宫的门外,他二人并肩而行,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有是大夫的读者吗?
知道关于二尖瓣关闭不全的心脏病吗?
想咨询一下。
我最亲爱的,现在正面临开胸的状况,很害怕。
☆、33熊掌鱼
第三十三章
叶晚还以为自己眼花;可仔细一看;颜玉书却是真实的站在宫墙一边。他一身青衫;对着她淡淡的笑。她推开紫剑;甚至是小跑了去。
最后一次相见;还是他淡漠的转身;那时他说爹娘来了京城;还带了一门亲事,后来也不知怎么样了。
原谅她也有不想面对的事情,叶晚一直拒绝往深处去想,多日不见,颜玉书半分模样未变。她想快点走到他的面前,忽然觉得世事无常。
见她走得有点急,他立刻叮嘱道:“慢点。”
人已经走到他的的跟前,叶晚立刻绽开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你怎么在这里?”
颜玉书转身,二人并肩而行。
他今日周身都是温暖的气息,她眼底也尽是笑意。
“没想到是真的,”他看着她,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丝欣喜:“你再不用吃苦了,真好。”
“嗯,”叶晚重重点头,在他面前,总是不经意地露出一点稚气:“你也能少操点心了不是?”
颜玉书一本正经地扭头看她,她眉眼间全是舒展开的笑意,难得也能见到这姑娘真心实意的笑,他欣慰至极。
“这些天事情一日比一日多,”他笑道:“若不是皇上让人拟了御封的圣旨,我这昏头昏脑的还不知你竟然有这么离奇的身世呢!”
叶晚不好意思地笑:“我也吓了一跳呢!”
她偷眼瞧着他的脸色,心里还记挂着那日他口中的婚事,也不知成了没有,想要开口问问,又怕引他怀疑。这个世界上,若说有一人待她真心真意尚可嫁,那也只能是书呆子。可他迂腐性格难改,自己的过去唯恐不能接受,叶晚习惯了他的怜惜,却也知二人并不相投,贸然表白心意,只怕让二人更远离了去。
喜欢他吗?
她理智的想 ,这最后一丝温暖,应该稳稳的抓住。
颜玉书也受了邀请要进宫的,他去见叶晚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二人从皇宫外相遇,一起在街上闲逛,说起这个年仅七岁的小皇子,各有不同见解。
他说小皇子受尽宠爱,适时立储,他理当从小学习礼法治国,才不枉这一世命格。
叶晚却觉得裴墨年幼,此时尚有庇护,一旦立储定局,用不了多久,几路政党便会乱套,弄不好,就会重复裴沭的老路。
可这小皇子哪里有裴沭的心术呢?
只怕凶多吉少。
本来颜玉书是不想跟她提及政治上的事,可也不知怎的,提了起来便一头扎了进去,二人争执一番,各有所见。
直到大街上的百姓驻足观看,才都惊觉失言失态。
叶晚提议一起去买礼物,他沉默答应,一起在大街上转了两圈,夜幕降临。
最后颜玉书在一家书店买了副墨宝,叶晚看了又看,都没有相中的东西,等他交了银子,这就一起走了出来。
门外,紫衣男子垂目杵着,见叶晚出来,默默跟上。
叶晚这才想起紫剑,回头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目光,顿觉抱歉。
颜玉书要先回府一趟,她不舍得就这么分开,非要送他到家门口。状元府灯笼高挂,昏暗的光线处,一女子身披小披肩,正是张望,活像是个等门的小媳妇儿。
叶晚的笑脸顿时凝固,颜玉书上前两步,女子清脆的声音就在夜色中响起:“表哥。”
叶晚的过往里,书呆子总是严谨严厉对她的要求甚至是苛刻的,可在这位似乎是表妹的面前,她听见他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道:“夜风凉,你还病着,怎么出来了?”
她脑中嗡的一声,看见颜玉书轻轻推了女子进去,继而回头对她说道:“兰欣身子弱……”
叶晚急忙笑:“好你个呆子,她是你表妹么?怎么还藏着掖着的也不叫人见见的?”
他顿了下,捏紧了手中的墨宝:“嗯,其实我的婚事早就定下,表妹已经等了五年。”
怪不得。
怪不得从一开始,这书呆子便应许她做妾,叶晚恍然大悟,原来他早有婚约。
她从头就是错的,人家有表妹未婚妻,而那些镜花水月,从来笑谈。
不过是错觉。
她以为呆子是喜欢她的,他对她,有执拗的认真。
可事实上,都是以为么……
别人知道她的身世都牵扯其中,诸多利害关系都卷在一起。唯有他,是如释重负的笑,是真心的笑,可也是终于能放心的笑。
已经进入了初夏,可就这么站在状元府的门前,当夜风吹过叶晚的额前,她忽然打了个哆嗦。颜玉书立刻说道:“进去坐坐?”
她连连摆手,只说还要去给小皇子买点东西,干笑着道别。
他点头:“我去给你拿一盏灯。”
叶晚说不必,转身就走。
她走得很快,紫剑悄然跟上。
夜风又起,顽皮地掀着他的袍角,颜玉书只看着他二人的背影逐渐没在夜色里,怔怔出神。他一身青衫,只在风中伫立,怅然所失。
若是男人,便不能让表妹再等……
叶晚走过街道的转角,整个人都贴在了外墙上面。
她脑中空白一片,仰着脸看着星空。
寥寥无几,月亮还只是个弯弯的月牙儿,夜色渐浓,一点点滑倒坐在地上,胸腔中的那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
叶晚抱膝坐在地上,埋首在双膝间,发呆。
就连呆子也知道了拟旨的事,想必不日便发了罢!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原来,有得总有失的。
高阳能给她新的人生,却再没有一个人,能挑剔地看着你,却只看着你……
她身上一暖,一个人又站在了风口处遮挡。
叶晚不禁抬眸,紫剑只身内衫,他一身紫衣给披了她的肩上,宫灯的照映下,只见他微微抿着的唇。
他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衣衫上有干净的皂角味道,她下颌抵在膝盖上面,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吗?如果我不是你们郡主的女儿,那么命运堪忧,所有的男人包括你在内都不会有何干系。可只有他,我知道他就算是娶我做妾,也会不离不弃。可笑的是,就因为我有了尊贵的母亲,他终于有理由放心了……”
紫剑打断她的话:“小皇子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
叶晚垂眸,眼睛干涩:“都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原来福祸真相依……”
紫剑提醒她:“兴荣街有家木具店,里面有会自己动的小马车,还有能飞起的木筝。”
她鼻尖微酸:“人家表妹一定是家世清白,门当户对……”
他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将自己都缩成一团。
叶晚想哭,可却是笑出声来。
紫剑到底还是叹息一声:“他不是良配。”
她立刻跳起来,指着他的脸想要分辨一番,动作之间身上的衣衫滑落在地,叶晚赶紧一把捞起,用力塞在他的怀里。
想起颜玉书那温柔的声音,沮丧道:“你说的对,呆子严谨迂腐,很不适合我。”
她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来问他:“哪里有卖会自己动的小马车?”
叶晚无心挑选,只听从紫剑的意见,在木具店里买下了一辆会动的小马车。
会自己动的小马车,也亏得他想的出来。
不过就是雕刻精致的小马车,前面一只拉车的小兔子。
无心梳妆,她回到叶府只换了件新裙,紫剑准备了马车,叶晚发了一会儿的呆,再出来时候已再看不出任何表情。
皇宫内十分热闹,紫剑在前带路,她二人专拣偏僻的小路,裴墨不过是个名头,谁不知这时候正是政党站队的时候,互相寒暄,谨慎试探,多少人都是口是心非,两面三刀。
叶晚抱了兔子和马车,走到宣和大殿,里面果然亮如白昼。
一男子慵懒坐在靠椅上面,他一手支着头,檀色长衫在明珠的掩映下,将人衬得俊美无暇。裴毓的目光只在案前的小裴墨身上。
小家伙正低头画着什么。
一边另有一人,他身穿玄色金边的外衫,头上玉冠端端正正,一张清俊的脸,淡雅如斯,正是裴沭。
叶晚顿足。
紫剑在身后低声道:“别怕。”
她当然不害怕,一步一步走过去,脸上更加的从容。
从此,再不奢求他的温暖。
有些东西一旦割舍,就不会再想要。
她的选择,就是高阳的选择。
裴毓和裴沭的目光都瞥了过来,叶晚知道,自己从此便是裴敏,毫无余地。
裴墨一抬头,立刻欢呼着跑了过来:“姑姑怎么才来?这个是送给我的吗?”
叶晚笑,将怀中小兔子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