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是那位年轻船家的声音,春晓稍微安心了些,迟疑了片刻,还是起身将门打开。
刚打开舱门,一股酒气就扑面而来,春晓吃惊抬头,只见那船家满面通红,眼神发直,见她受惊,“嘿嘿”笑道:“袁姑娘,你莫要害怕,我……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这样说着,他凑近春晓嗅了嗅,颇为迷醉地夸赞道:“你身上好香……袁姑娘,你,你长得真美……”
见他越发失态,春晓忙后退半步,用力想将舱门关上,谁知那船家一把撑住门板,任凭春晓用上周身的力气,却无法将门合拢半分。
正在惊慌,掌风过处,船家闷哼一声倒了下去,春晓吓得身子一软,却被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
一股隐隐的药香飘进鼻端,春晓抬起头来,正望进一双澄澈明净的眼眸。
那眼中有着真切的关怀,春晓不禁一怔,这个人……这个人不正是灯会上的那位公子么?
下一刻,他却冷淡地将她推开,语气不善地说道:“你这女子好不自重,孤身出行也就罢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却毫无防范之心,竟敢为陌生男子开门……”
春晓被他噎得半晌说不出话,她忍不住暗暗苦笑,怎么穿越过来后遇到的这两位帅哥,一个个都像是刚从冰窖里爬出来似的?哪怕是个心口不一的腹黑阳光男也好啊……
第二十四章 千辛万苦
她旋即将脑中的绮丽念头尽数挥去,重拾斗志,不服气地反驳道:“说什么防范之心,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已上了他的船,哪里还有防他的道理?分明是你太过冷漠猜忌,刚愎自用,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自小缺少家庭关爱啊。”
那人闻言一怔,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忽然展颜一笑:“看来你受的教训还不够,罢了,随你去吧。”
说完,他脚尖轻点,竟然腾空而起,三两下便到了河岸之上。春晓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即想起什么,急忙大声喊道:“喂,你究竟把这位小哥怎么了?喂!喂!”
那人听而不闻,脚下一刻不停,很快便消失在岸上的密林之中。春晓跺了跺脚,俯身检视船家的状况,却见他呼吸均匀、脉搏有力,只是被打得晕厥了而已。她不想再生事端,便抛下船家进了舱房,将板门紧紧关上。
心惊胆战地过了一晚,春晓刚迷糊睡去,就听耳边一阵哗哗的水声,却是已经开船了。
此时春华也已醒来,他眨眨眼睛,忽然冒出一句:“姐姐,咱们这是在哪儿?”
春晓不禁失笑,她扶起弟弟,柔声说道:“怎么,可是睡得太久迷糊了不成?你两顿不曾进食,现在可觉得肚饿么?”
春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春晓起身端来面碗,那素面早已粘得不成样子,她略想了想,向春华笑道:“临出来时,我装了几只鸡蛋在身上,煮荷包蛋给你吃可好?”
出了舱房,只有那位老船家站在船头撑船,春晓心下稍安,施礼说道:“大伯,我想借您的炉火一用,请您行个方便吧。”
船家点了点头:“我那徒弟方才说要起火煮粥,现下不知弄好了没有,姑娘自己过去看看吧。”
春晓心中忐忑,思前想后,还是磨蹭着来到船尾。炉火上果然架着一口铁锅,早已沸腾得溢了出来,那个年轻船家却只是坐在一旁发呆,浑然不觉。
春晓轻嗽了一声,船家转头看到她,惊得跳将起来,随即发现米粥已经扑得到处都是,连忙伸手去掀锅盖,结果被烫得连连跳脚,面色红得更甚。
见此情景,春晓认定他其实是个老实人,便放下心来,轻声说道:“小哥,我想借这炉火做些吃食,你看……”
年轻船家听了,连忙将铁锅端下,也顾不得烫,面红耳赤地快步走开。
春晓摇了摇头,拿起炉边小些的砂锅,用清水刷洗干净,先打了两只荷包蛋,又将冷掉的素面放进去热好。
端着面碗回到舱房,春华闻到香味,顿觉腹中辘辘,却只是咽了咽口水,轻声问道:“姐姐,你吃过了么?”
春晓见他馋得眼睛不离面碗,心中怜惜,便谎称自己不饿,春华听了接过碗去,狼吞虎咽地将面条和鸡蛋吃得精光。
又在水上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春晓姐弟终于抵达了南池县。
春晓顾不得找客栈休息,领着弟弟直奔县衙,那里却已是大门紧闭。春晓在门上敲了半天,才有值夜的衙役出来开了门,听春晓讲完来意,他打着哈欠说道:“今日太晚了,请姑娘明日再来吧。”
见春晓还要坚持,他板起面孔正色道:“仵作早就回家休息了,姑娘既然是来认尸,那尸首横竖是跑不掉的,您还是先请回吧。”
春晓无奈,只得带着春华离开了县衙,他们沿街走了一段,来到一间“鹏程客栈”之前。
摸摸袖中的荷包,付过租船的费用之后,如今只剩下了那块碎银和区区几枚铜钱,春晓咬了咬牙,领着弟弟走进客栈。
春晓初进门时,店家和小二见她貌美,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待听她说要一间最便宜的客房,两人顿时没了热情,店家低头拨弄着算盘对账,小二带着他们来到二楼尽头处一个窄仄的房间,打开房门便顾自去了,连洗脸水都不曾送来。
这间客房潮湿阴暗,窗户也是坏的,好在床榻还算洁净,春晓点亮油灯,先去打了洗脸水,想起来时路过的那间包子铺,便嘱咐春华待在房间休息,自己则出去买晚饭。
又要省钱,又想着让弟弟吃饱,春晓盘算了半天,买了两个馒头、两只包子,热热地抱在怀里往回走。她一边低头赶路,一边暗暗懊悔,出来时太过匆忙,只赌气般地拿了杨氏几枚鸡蛋,竟没想到烙几张面饼带着,结果还要为了这些吃食花钱……
走出不远,眼前忽然出现了两只大脚,春晓收势不及,差点撞在那人身上。她连忙抱紧怀中的纸包,抬头道歉:“啊,抱歉,我只顾着走路,没看到您……”
看清来人,春晓不禁停了下来,那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容貌有些丑陋,看上去却颇为和善。
春晓微微皱起眉头,这个人好像有点面熟……男子此时已经向春晓抱拳说道:“原来是袁家小姐,方才是陈虎太过冒失,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春晓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日来讨还聘礼的陈家家仆……心中的好奇宝宝忍不住探出头来,她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话问得很是突然,陈虎愣了愣,随即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跟我家二……”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了顿,然后接着说了下去:“我是跟我家二哥出来办事的。”
抬头望望天色,陈虎恳切劝道:“袁小姐,天色不早,您一个孤身女子多有不便,不知小姐现居何处,小人送您回去吧。”
想起当日那位嬷嬷的语气神情,春晓不禁心生厌恶,她沉下脸来,淡淡地答道:“不必了,多谢美意。”说完,她抛下陈虎,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春晓便带着弟弟直奔县衙,经过层层盘问,又被迫塞给衙役一些铜钱之后,他们终于跟着仵作来到县衙后身的一间屋子,见到了那具被草席覆盖、横陈于地上的尸体。
第二十五章 贵人相助
直至此刻,春晓才觉出真切的悲恸,她将春华的头揽入怀中不让他看,自己则抖着手去揭尸身上的草席。
因为颤抖得太厉害,她试了几次都没能将席子掀起,一旁的仵作等得不耐烦,上前一步撤去草席,连声催促道:“你们动作快些,我还有旁的差事呢!”
春晓稳了稳心神,定睛望去,诚如那位报信的衙役所言,经过河水浸泡和鱼虫啃咬,已经辨不清此人的长相,但那件天青色棉袍却是再眼熟不过的,袖口处的小块补丁更是由她亲手缝制……
春晓虽极力忍耐,但想起袁瑞隆从前的种种好处,还是忍不住大放悲声,春华此时也从姐姐怀中挣脱出来,看到尸首,先是怔了怔,随即也跟着放声大哭。
仵作见了也不免有些心软,在旁边低声劝慰了几句,一直等着春晓哭声渐止,才换上公事公办的口吻,正色说道:“既然姑娘已经确认此人便是你的叔父,那就请姑娘设法将尸身运走吧,逝者返乡、入土为安方是正理。”
春晓抽泣着点点头,随即不禁发起愁来。现下天气乍暖还寒,尸身的保存倒不是问题,只是这路费该去何处筹措呢,况且,无论船家还是车夫,怕是都不愿接这运送死尸的活计……
正愁眉不展,一名衙役匆匆走来,与那仵作耳语了几句,仵作听了微微一惊,随即看看春晓,赔笑说道:“袁姑娘,你既已安排了帮工车马,怎不早些告知小的,小人也好将袁老爷的身体面容打整打整……得了,此事已了,烦请姑娘在这文书上按个手印吧。”
春晓听得一头雾水,依言按了手印,正要问个究竟,随着一阵脚步声响,一位商铺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强壮精干的帮工走了进来。
那男子径直走到袁瑞隆的尸身之前,不停摇头唏嘘,最后还落下几滴泪来。他随即转向春晓,叹息着说道:“春晓姑娘,鄙人何天祥,乃是你叔父的身前好友……”
春晓想起叔父病中的叮嘱,不禁泪盈于睫:“原来是何老板,您不辞辛苦专程赶来,对我叔父确是情深意重,春晓实在不知如何答谢才好……”
何天祥听了面上一红,随即掩饰地摆摆手:“春晓姑娘言重了,我与袁兄相交一场,如今他客死异乡,家中又无人照拂,施以援手也是应当……好了,我安排了车马在外等候,咱们这就启程吧。”
春晓隐约觉得纳闷,却顾不上细想,待帮工将袁瑞隆的尸身搬上马车,便拉着春华随何天祥出来,姐弟二人也上了车,守在叔父身旁。
何天祥坐在车前指挥车夫直奔渡口,几经辗转,又换乘上了一艘颇为华丽的渡船。被河面上的凉风一吹,春晓渐渐清醒,心中的疑团一个接着一个,便叮嘱弟弟在舱中坐好,自己起身去船头寻何天祥。
何天祥似乎早有准备,见春晓出来,抢先说道:“春晓姑娘,袁兄此次动身前曾特地去铺子里寻我,除了那只镶金算盘,还交予我二两银子,说是暂时寄存在我这里,如今想来,许是他早有预感,在为自己安排身后事吧。姑娘不必多想,那二两银子,已经足够今次的花费了。”
这番话说得颇为严密,联想起叔父病中的表现,春晓倒也找不出什么纰漏,况且何天祥已经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春晓虽然心中疑云未消,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便倾身施礼,感激地说道:“即便如此,何老板的这份心意也是难得的,春晓定会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何天祥听了愈发不自在起来,他红着脸摆摆手,随即想起什么,忧虑地说道:“春晓姑娘,何某还有一事相告。唉,此事说来令人气结,在你们姐弟走后第二天,你,你那婶娘就带着子女们去投奔了唐掌柜了……”
春晓凄楚地点点头:“此事算不得出奇,只是那唐掌柜不似善类,婶娘跟着他,日后只怕会吃大亏,还有春彩……”
何天祥讶异地看着春晓:“事到如今,姑娘怎么还有心思替旁人打算,还是多想想你和春华今后的生计吧。袁家的宅子已经被那唐掌柜抵出去了,你们姐弟可有旁的去处么?”
春晓轻叹一声:“叔父尸骨未寒,春晓还未顾得考虑这些,只好待安葬了叔父之后再做打算吧。”
袁瑞恒、袁瑞隆兄弟二人幼年之时,家乡遭遇洪水,便跟着几位乡亲背井离乡,后来分别在相隔不远的梅林镇和松福镇定居下来。由于是外来居户,袁瑞恒身故之后,便由袁瑞隆做主,在镇外寻了一块墓地安葬,如今杨氏不管不问,春华年幼,春晓又是未嫁的女子,只得由何天祥出面,将袁瑞隆也葬在了那块墓地之中。
春晓领着弟弟给叔父磕了头、烧了纸,又默默地跪了一会儿,方才洒泪离去。
何天祥带着春晓姐弟来到自家布店后堂,郑重地取出一个蓝布包裹的物事递了过来:“春晓姑娘,这便是你叔父留在此处的镶金算盘了,还请姑娘收好。”
春晓接过布包,小心地层层打开,露出一只框上镶着金边、每个算盘珠上也都点缀着一小块金箔的精美算盘。
一旁的春华见了不禁惊叹起来:“哇,这算盘好漂亮啊!姐姐,这当真是父亲留给咱们的么?”
春晓含泪点头,将算盘重新包好,仔细收在随身的包袱之中。何天祥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春晓姑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又准备去何处安身呢?”
回来的路上,春晓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打听到父母当年在梅林镇购置的老宅子仍在,遂打算先去太平镇寻李婶,一来是讨回寄放在她那里的银钱,二来是跟她道个别,之后便带着春华回到梅林镇居住。
听春晓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何天祥又唏嘘了一会儿,略一迟疑,叫店里的伙计去厨房拿了一袋馒头,又伸手探入怀中,取了两串铜钱出来:“春晓姑娘,我这布店是小本生意,实在没有更大的财力周济于你,馒头带着路上吃,这些铜钱你且拿去当个路费吧。”
第二十六章 崭露头角
春晓接过馒头和铜钱,在心中暗暗苦笑,原来如今我袁春晓竟成了要小钱的了么?然而人穷志短,她竟当真没有不要的骨气……
看看天色已晚,何天祥又没有让他们留宿的意思,春晓再次道了谢,领着弟弟出了布店,直奔袁家旧宅而去。
姐弟二人在大门紧锁的宅子前站定,转眼之间,物是人非,这个他们生活了整整两年的家,如今漆黑冰冷,一派破败景象。
良久,春晓抹了一把眼泪,又弯腰将弟弟脸上的泪水擦净,牵着他的手来到李婶家门前。她四下看看,见寂静无人,便取出那枚钥匙将锁打开。
春华惊讶地跟着姐姐走进院子,待春晓闩好大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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