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就有这么多漂亮值钱的衣服?范五儿的神情简直是忧郁了,摇头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谢谢妹妹的好意,还是太贵重。”
“这个也不好呀?”林谨容低头想了想,命神色颇有几分不满和不解的荔枝打开另外一只箱子,取出一套天蓝色的暗纹缎子夹衣夹裙,提着在范五儿身上比划:“这个合适呀,也素净,也不新,我穿过一次的,姐姐要不嫌弃就穿这个吧。”
这料子看着似不起眼,可却是吴氏给的,真正从京里来的料子,不多,只够林谨音和林谨容姐妹二人各做了一套,此番故意带来青州做客,林谨容才穿了一次而已。荔枝肉痛之极,大急,嘴唇嚅动了几次,都被林谨容恶狠狠地一眼瞪过去,只得悻悻地闭了嘴,板着脸不说话。
范五儿看着林谨容满箱子的衣服,都是锦缎丝绸,这套果然是最普通的,又穿过一次的,就有些不当回事了。再看荔枝还一副气哼哼非常不满,好似看不起自己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服和生气,暗想这套衣裙虽然漂亮,但也和自己身上穿的价值差不多,自己的衣裙被茶水污了,就算是洗干净也是毁了色,难道赔自己还不该么?也就“勉为其难”的接了,口里却客气道:“我回去后就洗干净了送回来给妹妹。”
林谨容淡笑着摇头:“不用,算我赔姐姐的,姐姐要送回来是打我脸还是怎么地?你就是送回来我也不会要的。”
范五儿口里客气着,却晓得林谨容不是说笑,这套衣裙是真的不会再要了,心中由不得有几分窃喜。便开开心心地由着家里的婆子和荔枝帮忙换上了,强忍着喜悦和雀跃,淡定地给林谨容行礼道谢。
林谨容一把扶住她:“还有一条腰带呢。”不看荔枝的眼神,从箱子下面取出约有巴掌宽的一条墨蓝色腰带来给范五儿系上,拍着手笑:“这样才是一套。”
范五儿低头一看那腰带,不由抽了一口气,腰带是普通织锦,但在正前方,却用银线绣了一朵牡丹,牡丹的花蕊全是碎米珠子。原来这套衣服贵重的是这条腰带,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妥,要取下还林谨容,却被林谨容按住,林谨容抬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姐姐是要和我生分么?这不是真珠子,这银线也不是真的,只是看着好看而已。”
范五儿拿不准,回头看着自家的婆子,那婆子眯了眼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好凑近了去瞧,便赔笑道:“林姑娘,这衣服太贵重……”
“当真不是什么值钱的。否则以我这个年龄,就算是长辈宠得过分,也不敢随便拿了送人。”林谨容笑着:“姐姐要实在是觉得不好,那就回去后再还我腰带吧。我娘才说了,让我给你挑一套好看的衣裙,今日就用了好么?不要害我被我娘骂啦。”递了镜子过去:“姐姐看,多好看?”
范五儿委实是爱极了这套衣裙,比她从前穿用的所有衣裙都要来得精致,最要命的是,她突然发现,这个颜色,比其他所有的颜色都更衬托她的容色。穿上这套衣裙后,她觉得自己看上去也不比高贵的嫡女们差,这衣裙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喜悦。她挣扎着,犹豫地点了点头。
林谨容喜悦地打量着范五儿。范五儿的个头本就没有她的高,这套衣裙做的时候又是故意放大了些的,穿在范五儿身上其实显得有些大了,但范五儿果然是很适合这颜色。
范家那婆子见衣裳换好了,问荔枝要了个包袱皮将范五儿换下的衣裙装好,催着范五儿往前头去。林谨容也不耽搁,热情地将范五儿送回了戏楼。
范五儿窃喜着,害羞着,有些忐忑地上前去给陶氏道谢,范太太的目光落在范五儿的衣裙上,又落在那腰带上,诧异地看了看林谨容,又抬眼去看那婆子,那婆子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范太太也就不当回事,继续和陶氏说话。
陶氏却不同了,眼神随时在范五儿身上来回扫荡,又探询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无可奈何地朝她一笑,委屈地轻轻摇了摇头。陶氏便使龚妈妈来问,林谨容小声道:“她挑的,说了是借,我有什么办法?”
借?拿去了还能再要回来?自己和几个儿女都根本不穿旁人穿过的衫子,这衣服相当于便宜范五儿了。陶氏心里顿时一大个疙瘩,酸溜溜的,好比自家孩子最贵最好的玩具给旁家的人给抢去了,由不得嫌弃这范五儿太没眼色,随便挑一套差不多的也就算了,怎么能这样呢?眼皮子真浅。出门不带衣服,又挑人家的贵重衣服穿,是穷怕了吧?这样子将来进了门还得了?
第109章 换得
范五儿回了座,孙太太的眼睛在范五儿的衣服上来回看了一遍,突然抿唇讽刺一笑,将帕子擦了擦口,看了孙红鲤一眼,姑嫂二人起身去与吴氏告别。
“时辰尚早,正席未开,再玩一会子,吃过饭再走罢?”吴氏很惋惜,在她看来,孙家怎么都比范家好。范家饶是在范太太的手段下不曾出过什么乱子和丑闻,但内宅绝对干净不了,乱七八糟地方出来的人,心思能少得了么?陶氏那个性子,禁得住几次算计?可这选儿媳妇犹如选自己穿的衣服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实在劝不来。
孙太太淡淡地道:“谢您好意了,我家里还有事情等我回去处理呢。”她怨不得吴氏让小姑以这样的方式给人相看,毕竟孙红鲤情况特殊,若是真正上门相看却看不中,被压惊了,传出去就更不利。
孙红鲤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却是忍不住地露出了几分委屈。本来已经出于无奈自降身份,若是范五儿当真出类拔萃,她也不说了,可分明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家人……被这样的人给比下去,由不得她不委屈。旁人不知道,她心里却知道,再坐下去都觉得那张脸火辣辣的疼。
吴氏见留不住,心想反正也没说破,还有转圜的余地,不如趁早放人,省得到了后头又出什么事,把人给彻底得罪了,那才是不妥当。于是抱歉地起身送客,亲自把人给送到了楼梯口,歉意表现得十足。
孙太太心里的郁气总算是略略去了些儿,下了楼,回过头去看着戏楼低声骂道:“呸还以为就算是庶子,陶家的女儿也不至于失了体统到什么地步,今日看着却是个目光短浅的,你该庆幸你没被看中,她那个女儿也不是个善茬。”说着心里又烦躁起来。这小姑到了年龄总也不能出嫁,耽搁着下头的小叔也不能议亲,又不是家贫没奈何,偏偏这样尴尬,旁人还不知要怎么说她的难听话呢。
孙红鲤红了眼圈,勉强笑道:“嫂嫂,都是我拖累了你。”
孙太太的脸板着,没好气地道:“运气不好怪得谁。”
林谨容远远立在窗边,目送着孙家姑嫂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不知孙红鲤真正的性格怎样,但最起码这姑嫂二人不缺钱,也懂得廉耻,这就比范五儿好许多。哪怕就是去了天天和陶氏置气,一个看不顺眼一个呢,也比家里藏着个贼,经常背里下暗手更让人放心。
陶凤翔靠过来,扶住她的肩头小声道:“老实交代,你都干什么好事了?”
林谨容眨了眨眼:“你都看见的啊。我弄脏了她的新衣服,然后我就赔了她一套。”那套衣服就算是给范五儿压惊的吧。
陶凤翔斜瞟着她:“你好老实啊……平日里看不出来,真正蔫坏。”
林谨容不承认:“话不好乱说的,我还要怎样做得好呀。”
话音未落,腰间的软肉就被陶凤翔狠狠捏住,陶凤翔咬着牙低声威胁:“叫你装你也只好暂时哄骗一下姑母,范五儿不识货你也不识货?你要不拿出来给她挑,她会挑得着那个?只可惜,孙家姐姐还是走了。”
林谨容也就不再装下去,无奈叹气:“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又做不得主。”
陶凤翔奇怪道:“说来,你为何这样讨厌范五儿?”
林谨容毫不犹豫地道:“我觉得她忒小家子气,很阴险,很会装。你看范太太那么厉害,笑里藏刀,她能不学会?你觉得我娘应付得来么?那岂不是家无宁日了?”这话虽是她随口说来,却也不曾冤枉了范五儿。
“妹妹,这会儿看着真正阴险的人是你,不动声色就黑了人一把。”陶凤翔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人见第一眼就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范五儿,总觉得她那双眼睛贼亮贼亮,藏在睫毛下转来转去,和老鼠似的。”
那本来就是一只老鼠,林谨容总算是找到了知音,因见范太太还在同陶氏不停说话,陶氏至少还愿意应付着,便凑在陶凤翔耳边道:“不知范家前面嫁出去的庶出女儿妆奁可丰厚?”陶氏更看重儿媳好不好拿捏,但林三老爷绝对看重长媳的妆奁是否丰厚。若是陶氏要非得定下范五儿,少不得要请林三老爷来阻止。
陶凤翔笑道:“范太太出了名的不吃亏。”一般女方的妆奁都要比男方的聘财高,但在范太太这里却根本没有这回事,儿子娶亲要求女方多给妆奁,女儿出嫁却是来多少送多少,当然嫡女除外。但也没人能说得起范太太,范老爷生了那么多的女儿,能像像样样地打发出门去就算对得起人了。
林谨容哂笑,范家的庶女们只怕都是如同范五儿一样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在家被嫡母算计,把真的换成假的,出去就算计别人,把假的换成真的。正想着,忽听得楼上楼下一片安静。
二人回头,只见对面戏台上的伎人团团作揖:“陶大老爷和太太赏了小人的脸,小人不胜感激,为了博恩主一笑,小的要变个戏法儿给众位贵客看,若是变得好,众位贵客就赏个好,若是变得不好……”那人抬眼望天,问天上:“会变得不好么?”
一个少女清脆俏皮地道:“不会啦”声音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众人四处看去,竟找不到人。
那伎人对着众人笑:“天上的仙女儿说不会。今儿陶太太寿辰,待我问她能不能送我两个蟠桃给太太贺寿?”
却听先前那女声犹豫着道:“好是好,但王母的蟠桃怎能随便送人,你们座里有个下凡的文曲星,王母最喜欢他写的字儿,让他写个字来换罢。”
那伎人便为难了:“大姐,你这不是为难小人么?这满眼的富贵,小人眼花,怎知谁是文曲星?”
那女声道:“你真笨呀太明府的解元不是么?”
那伎人眨了眨眼,大叫道:“是啊,我果然笨”然后对着吴襄躬身行礼:“请文曲星给小的写个字儿呗,不然这戏法儿没法子变下去了。”
众人一阵大笑,把吴襄推了出去,吴襄也不推辞,笑着对众人团团作揖:“这是故意拿小生来逗大伙儿乐和呢,罢了,腆着脸写一个孝敬姑母,献丑了”意气风发地在洒金红纸上挥笔写下一个“寿”字,仰头望着天上道:“天上的仙女姐姐,你看这个寿字可换得你的蟠桃?”
只听那女声笑道:“换得,换得”
众人哄堂大笑,吴氏的眼睛都笑弯了,带着几分骄傲骂道:“不知谁出的馊主意,竟然把这孩子捧成这个样子”
众妇人便笑道:“平洲有名的神童,不是文曲星下凡是什么?您有这样的侄儿,真是福气。”
那伎人将那寿字高高举起给众人看,众人都赞好,吴襄微笑着,迈着四方步稳稳下了戏台,颀长的身材配着雪青色的衫子,一举一动自信而风流。
陶凤翔欣赏地看着他,忍不住和林谨容咬耳朵:“看看他那狂样儿”
林谨容微笑不语。吴襄是有狂的资本,这种狂,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就算是原来的异想天开被证明是异想天开,也不阻碍她欣赏吴襄的才情,平洲第一才子,吴襄当得起。
一片催促声中,那伎人将吴襄那个寿字望天一抛,高声叫道:“仙女大姐,你结好了。”
那寿字莫名不见的同时,女声清脆地应了一声:“蟠桃来也接着”
那伎人上蹿下跳地满台子奔跑一回,也不知怎么变的,突地就捧出一个漆盘来,揭去漆盘上的红绸,露出两个碗口大的寿桃。“太太长命百岁”那伎人吆喝一声,含笑单膝跪在台上向着吴氏献寿。
众人齐齐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陶舜钦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赏重赏”气氛到此进入了高潮。
有人去把寿桃端上来,经由宋妈妈亲自端到吴氏面前,众妇人纷纷上前去看,但见那寿桃是真的新鲜桃子,个头儿比寻常桃子大得许多,粉嫩嫩的,还散发着桃香味儿,便纷纷称赞,猜那伎人是怎么变出来的,又问吴氏这伎人是从哪里请来的,有孩子甚至喊着要求再变一次。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请来的人,我事先都不知道。”吴氏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轻轻抚摸那两只桃子,笑道:“赏,重赏”
宋妈妈便走过去,大声喊道:“太太赏重赏”
林谨容回头看着吴氏,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吴氏无疑是她所见过的最幸福的女人,没有之一。眼角扫过陶氏,但见陶氏痴痴地看着那个桃子,眼神黯淡。再看场中其他妇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心事的痕迹。
陶凤翔低声道:“我爹待我娘真是太好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一层薄红,抬眼看着窗外的树,就发起了呆,小儿女情态毕露。
林谨容由不得的想,真心未必换得真心,这一生,她再不会犯傻,谁也别想再欺负她,拿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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伎人上蹿下跳,满场子奔跑,也不知怎么变的,突地就捧出一个漆盘来,揭去漆盘上的红绸,但见漆盘上摆着元宵数碗,有八宝的,豆沙的,桂花的,芝麻的,想要啥都应有尽有……那伎人吆喝一声——“吃元宵咯各位书友团团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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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嫌弃
天色渐黑,客人渐渐散去,送走最后一名女客,吴氏由两个女儿扶了回房,明明疲倦不堪,偏来还兴致极高,热烈地和陶氏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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