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容自是听说过这个传说的,说她不敬鬼神…说她不害怕,那都是假的,她是一个曾经历经生死又回hún的人,对于某些不可知的东西更是抱着一种虔诚的恐惧。可她再不是有人可以依靠,可以闲闲地歪在熏笼边调香弄茶的女人,她是母亲,是女儿,是儿媳…是主母,更是一个丈夫不在身边,遥遥不知归期的女人…她只能靠自己。
林谨容板了脸,淡淡地道:“闭嘴!男人们死都不怕,我还怕这个?”劈手夺过陆有家的手里举着的火把,tǐng直肩背,步伐坚定地朝着前头走,声音掷地有声:“愿意的跟我来,有鬼有神都冲着我来!不愿的不勉强!”
众人一阵沉默,双全第一个跟了上去,清脆地道:“奶奶,什么鬼比得上外头的匪贼更吓人?上刀山下火海…奴婢总是跟着您的。”
陆有家的站了片刻,咬了咬牙,大步追上去大声道:“二奶奶您都不怕,难道我们就比您少生了个胆子的?我男人孩子还在墙头站着呢!”
林谨容回头看着她笑:“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尽力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人多胆壮,众人仔细搜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刚松了口气退出院门准备离开,就听见院子某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呃………………”陆有家的吓得打了个隔,一双眼睛翻着白,惊恐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高高举起一根木棒,两股战战,强忍着恐惧示意众人将院门围起来,厉声喝道:“谁在里面?”
那声音顿了顿,一片静默。众人全都握紧手里的武器和火把,屏声静气地竖着耳朵听。不多时“”地声音再度传来,所有人都听见了。
林谨容往前逼近一步,诈道:“我看到你了,赶快出来,饶尔不死!”一面说,一面示意人去报信。
陆缄费力地从一堆杂物中间爬出来,才爬出来就听到他妻子虚张声势,sè厉内荏的恐吓声,忍不住抿了chún笑,高声喊道:“是我!”只听外头静默了片刻,林谨容不确定地道:“速速报上名来!”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陆缄,字敏行,家中行二,有个儿子小名毅郎。”陆缄虽猜着外头定然不止林谨容一个,但重逢团聚和知道她们平安无虞的欣喜令得他情不自禁地就想逗一逗林谨容。外面一阵静默。
陆缄理理衣衫mō黑出去,但见院门口林谨容举着个火把,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看着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提着菜刀、柴刀、门闩的女人,不由奇了:“你们深更半夜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随即很快明白过来,不由赞赏地看看林谨容,严肃地对着众人道:“你们辛苦了,不必担心,很快就能把事情解决的,我们一定能打退匪贼!”
借着火把的光,众人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来人的确是陆缄无疑,欣喜之余,便都生出无数的疑问来,他是怎么进来的?!陆缄不等她们开口相询就问林谨容:“现在主事儿的是谁?是外祖父么?马上领我去寻他老人家,有紧急事情。”
林谨容示意陆有家的带着其他人继续巡查,让双全奔去同林玉珍报信,自己则独自领了陆缄往前走。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行到无人处,陆缄猛地将林谨容搂进怀里,胡乱朝她脸上亲了两口,沙哑着嗓子低声道:“我真高兴。”
林谨容被他勒得气都喘不过来,又被他脸上的胡茬戳得脸颊生疼,却丝毫不觉得不舒服,只用力反抱回去,踮起脚颤抖着亲在他的嘴chún上,轻声道:“我也很高兴。我很想你。”
陆缄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去,只此刻时间地点都不对,容不得他儿女情长,便又使劲搂了搂方松开手,轻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我,不然不会特意领人来接我。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林谨容本来大喜之后颇有些忧伤感触的,还没来得及忧伤就给他逗得笑了,忍不住使劲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低声道:“你真是陆二郎?”可想想,却又觉得真是巧了,莫非真如陆缄所说,她和他心灵相通?
“如假包换。”陆缄急速拉起妻子的手在chún边亲了一口又放开,快步往前走:“我有几件紧要的事要先告诉你。”
林谨容也就收敛了其他心思,静心听他细说,当听说陆纶还活着,并且带了人赶回来帮他们的时候,她心中的惊诧与喜悦简直无以言表,既为了陆纶,也为了她,她只能含着泪,双手合十,虔诚万分地对着虚空里的神灵道了一声:“谢天谢地。”
陆缄见她如此欢喜,实在不忍心把陆纶已然毁了容的事情告诉她,可又觉着,倘若不告诉她,她稍后见着陆纶大惊小怪的岂不是让陆纶伤心?便又斟字酌句地道:“五弟他和从前有些不同,你稍后见了不要太惊奇。”
林谨容急道:“怎么个改变法?”莫非是残了?
陆缄指指面颊:“毁了,全是麻子。”虽则陆纶本人没有表现出一点在乎的样子,可他想到陆纶几乎失去了一切,日后不但可能会被女子嫌弃,还会过着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就忍不住心疼。
林谨容沉默片刻,轻声道:“也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好好活着更重要。和脸比起来,好手好脚更重要。
陆缄想想,低声道:“也是,什么都没有好好活着更重要。”
所有人对陆缄的突然出现都惊诧莫名,林老太爷却很精明,深知这大概有关人家的家族秘密,半句多话都没有问,就正事与陆缄仔细商量妥当,便一一安排下去。
事实证明,当遇到凶悍不讲理的人之时,只有比他更凶悍,更不讲理才能战胜他。墙外的一群匪贼是匪贼不假,但他们远远还没到活不下去要同人拼命的地步,所以在他们的首领被一个提着大刀的麻脸男人一刀砍飞了脑袋,墙里墙外的人不要命地砍杀出去之后,他们退怯了林谨容抱着毅郎,与林玉珍一道,陪着林家的女眷们站在正堂前,看着泛白的天际,听着墙外的喊杀声,心里明白,新的一天到来了!在不可触mō,不可确定的命运面前,她终于往前踏进了一步。
清晨,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日光懒洋洋地把陆家老宅高耸的墙头镀上了一层淡金sè,林谨容站在即将启程的马车前回头看着陆家老宅,低低道了一声再见,只是再见,不是永别。再回头,她望着不远处凑在一起说话的陆缄、陆纶、陆缮兄弟三人微微一笑,拉起毅郎的手朝他们挥了挥。
陆缄抿chún一笑,轻轻一磕马腹:“走吧。”
一群人浩浩dàngdàng地朝着武义码头而去。
想必大家看到了,胜利就在前方。今天会有三更,恳请粉红支援!最后几天啦,留着就作废了,扫dàng一下个人中心吧,嘿嘿…………!。
第471章 骗子(三更求粉票)
红日氤氲了半边江面,晚风狂劲寒凉,把江边瑟瑟如雪的芦苇吹得此起彼伏。林谨容立在江神庙前,将手按住面幕,朝急匆匆从江神庙里赶出的fù人喊了一声:“锦姑!”
已然作了fù人装扮的锦姑听到喊声忙朝林谨容看过来,看清楚是她后,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小跑着奔过来行了个礼,笑道:“二奶奶,果然是您。”眼看到陪在林谨容身旁的陆纶,认出这个是先前来替林谨容传话要船,被她毫不客气地打发回去的大麻子脸,由不得微微有些窘迫,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这是我家小叔。家里行五。”林谨容含笑打量着锦姑,见她早前蜡黄憔悴的脸sè已然变得白胖许多,身上穿的虽是粗布料子,却有七成新,便晓得她的日子过得不错,乃笑道:“日子还好过?他对你还好?孩子可好?”
“五爷好。”锦姑同陆纶行了个礼,回答林谨容:“家里都好,多谢二奶奶了。”言罢有些尴尬紧张地道:“并不是有意要害您亲自跑这一趟,只因早前林三爷说过这船必须给您留着,不得轻易给外人使用的。若是寻常日子,您使个家人过来说一声就好,可这些天实在不一样,每天每时都有人到处找船要过江,甚至于那霸强的还想抢船,更不要说那些骗船的,我们前两日就差点没被人给骗了。幸亏得我家那口子多长了个心眼,才把那骗子给戳穿了,接着又有人想抢船,他便害怕了,与他兄弟日夜守在船上…我这里也是走不开,便斗胆请您亲自走这一趟了。”
“你们做得很好。”林谨容看看烟火缭绕,挤满了人的江神庙,回想起当初,由不得多了几分感慨,声音不知不觉就压低了:“早前我使人来与你们说过的那两张船也没有问题罢?”那日林老太爷使了林大老爷派人来寻船,是她与林大老爷说,可以到这里来寻水熊办这个差…当时给的回话是没有问题,可留下看船的家仆今日却遍寻不着。
锦姑正sè道:“既是答应过二奶奶的,就不会有问题。”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道:“只是府上派来的那位管事,前两日与一个骗子合伙儿要骗船过江,被我家那口子把牙齿给打掉了………………”
“有这样的事?难怪得今日遍寻不着他!”陆纶不由大奇,问锦姑:“可知人躲到哪里去了?”
锦姑见他们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笑道:“不知…约莫是与那骗子一起罢。说来也是他蠢,那骗子告诉他,主人家遇到匪贼出事儿了,大荣蛮子已经杀到了平洲城,再不走就迟了,他竟就信了。
只我家那口子是认死理的…不见到正主儿怎么也不肯走,三言两语不和就动了粗……”
骗子果然无处不在。林谨容道:“打得好!由得他去罢,也不用再找了。锦姑,要烦劳你稍后领我们去船上,今夜我们就住在船上,明日一早出发。”她吃够了那年在江神庙里等船的苦头,此番她就算是要过夜也要在船上过!想走就走,谁能奈她如何?若是真的那么倒霉,非得遇到水匪…她也认了。
锦姑笑笑:“那好…请二奶奶等等,我这就收拾了来。”
林谨容喊住她:“锦姑,你们家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没有,不妨带了你养父与孩儿和我们一起过江罢?”
锦姑只含了笑谢她:“多谢二奶奶美意…待小fù人与我当家的商量过才好回答。”
到了锦姑这个年纪,该做什么心里自然有数,林谨容也不勉强,含笑应了:“左右要明日才动身的,你们慢慢商量。也无需担心过了江没有生计,像你们这样守信实在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愁。”
这个话锦姑爱听,笑眯眯地与林谨容告辞,自去准备不提。
陆纶陪了林谨容往回去通知林、陆两家的人准备登船,林谨容看着苍茫的江面,乱纷纷的江神庙,忍不住喊了陆纶一声:“五哥…………”
陆纶jī灵灵打了个寒颤,警惕地道:“你要做什么?我说过的,现在我不想成家。”根据他的经验,自林谨容嫁入陆家之后,每当不喊他“五叔”或者是“五弟”,而是郑重其事地拣起儿时那声“五哥”,便是有事相求或是要对他提要求的时候。
这人一路上被陆缄、陆缮、林玉珍、涂氏、陆建中等人的热情给吓破了胆。林谨容回想起众人得知陆纶不但死而复生,还带人来帮他们击退匪贼时的那种复杂表情,由不得发自内心的笑了,轻声道:“你不想成家,我自不会勉强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告诉毅郎事你如父。我和你二哥的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陆纶=不敢看林谨容,只把眼看着远处髑风起伏的芦苇,两条虫一样的浓眉蹙起来,又缓缓放平了,轻笑一声:“我记在心里了。”
林谨容竭力稳住jī动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动作显得更平静些。陆纶,你知道吗?我们原本都是该死的人。你死在一杯毒酒下,我死在面前这浩浩dàngdàng的江水里。可是今天,两个该死的人都没有死,而是在这江边充满希望地等待着新生活,怎不叫人心生喜悦!
因着武义码头的旅店早就停了营业,林、陆两家的人马就停在江边某个避风平缓的地方,早有人起灶烧起热水准备晚饭。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烟火气和食物的香气,还有不知愁的孩们嘻嘻哈哈地追打着从大人身边、马车牛车的空隙里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陆纶自去寻陆缄与林大老爷说登船的事情,林谨容则走到乘坐的牛车前,随口同迎上来的朱见福家的笑道:“我看大伙儿都tǐng欢喜自在的,倒不像逃难的了。”
“那是,这才逃过一劫,又到江边了,眼看着再无大碍的,怎能不欢喜?”朱见福家的满脸堆笑,yù言又止:“二奶奶………………”
朱见福才刚因陆建新的事情立了大功,怎地她转眼间就这样小心起来?林谨容奇道:“想说什么只管说。”
朱见福家的低声道:“大老爷不要我家那口子伺候了。”
“怎会这样说?大老爷亲口说的?”林谨容听陆缄说过,自是晓得朱见福是怎么得罪的陆建新。
朱见福家的轻声道:“那到没有。”陆建新口不能言,又不能动作,哪里能说什么,只不过是朱见福贴身伺候他方便的时候故意折腾人罢了。
朱见福伺候了他多年的,自是晓得是个什么意思,少不得有些忐忑不安。
“谁不知道朱管事多年来一直都是老爷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轻易离不得的?”林谨容严肃地道:“大老爷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心里是不好受的,脾气不好也正常,还请大伙儿看在太太、二爷和我的面上多担待些。你们辛苦,太太、二爷和我都记在心上的。等过了江,姨娘们方便了,自然要安排大管事去做外头的事。”
朱见福家的本来也就是想得林谨容一句准话,闻言不由定了心:“二奶奶客气,伺候主子本来就是下人该做的,说什么担待不担待?”言罢欢欢喜喜地退了去。
“毅郎,咱们要坐船啦。”林谨容将毅郎搂入怀里亲热了片刻,正要领他去探望陆建新并林玉珍,就见陆缄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不由奇道:“你这是和谁生气呢?”
陆缄道:“想必你适才也听人说了,有人骗了你大伯父派来看船的管事,yù骗船家送他过江?”
林谨容点头:“是有这事儿,你怎地也知道了?”